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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9 22: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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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普吕多姆著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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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沉思(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孤独与沉思(诺贝尔文学奖大系)试读:

颁奖辞

瑞典学院常任秘书 C·D·威尔逊

诺贝尔先生将自己的大笔遗产捐赠出来作为诺贝尔奖的奖金,这曾使得整个世界为之震惊。他因为个人事业的关系,喜欢且专注于研究大自然,所以,诺贝尔奖涵盖了科学的新发现;同时,他那种宽广仁厚的胸襟使得他增设了和平奖。虽然文学奖的位置相对科学发现奖较为偏后,不过却是他个人最为关心和重视的。

在文学领域工作的人应该觉得幸运,因为你们所做的事情正是诺贝尔先生尊重的,也成了奖助的对象之一。至于它的位置,那是因它的性质决定的,它代表的是人类最高级的精神文明,如同最美丽且精致的花朵一般,而这样一朵精神之花的盛开是需要建立在物质和现实的土壤之上的。

不管怎样,获奖者在接受这项当代的崇高荣誉时,其意义和价值将远远超过那些黄金桂冠所体现的物质重量。

诺贝尔文学奖中的“文学”,将引申至它的外延,根据基金会所指定的标准,提名的作品不仅仅包括纯文学,而且也适用于一些体裁创先或者具有深厚文学价值的作品,这是它独特的立场;这样的规定将评选的范围扩大了不少,但给作品的选择和评价增加了难度。对于那些同样优秀、难分高低的抒情诗、史诗或戏剧作品,我们不知道要把奖项颁给哪一种才好,这就好似在历史、哲学、诗歌领域顶尖人物的角逐中,我们不知道该倾向于谁,难度甚至超过这种情况很远。幸运的是奖项每年都有,如果一个优秀的作家所获得的成就足够得到认可的话,那么他得到诺贝尔奖的肯定就不仅不限于今年、明年或者后年,任何时候都是有希望的。

此次被提名文学奖的优秀作家很多,而且每位作家都享有世界性的声誉,作品在文学技巧上也不相上下。经过评审组的严密审核,在综合各种观点、仔细斟酌后,我们选择了来自法兰西学院的诗人哲学家苏利·普吕多姆,他是最有资格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得奖人。

普吕多姆于 1839 年 3 月 16日出生。他的卓越才华早在1865年的作品《音节与诗篇》里就展露无遗,随后他又推出了一系列的诗集、哲学以及美学的相关文章。很多诗人都是把焦点集中在外界,在作品中大都是描述人生经历的过往。普吕多姆则与他们有着较大的差异,他的作品包含着细腻的内省,而没有涉及那些意象和外化的情境,即使涉及顶多也只有一些诗人沉思的反映:无法解开的疑云、忧伤和无尽的精神渴求,这些是最常在作品中出现的主题,它们有着成熟的形式,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地展现,既严谨又灵活的用字造词,毫不马虎。丰赡华丽的色调在音乐性上没有过多追求,不过在他独创的形式中,对感情与意志的诠释却游刃有余。读者可以在哀怨的基调中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神秘孤独且玄妙的冥思,被其忧郁的气质所感染。

正因为他那优美精巧的辞藻和融会贯通的艺术魅力,普吕多姆成了当代名副其实的大诗人之一,他的很多作品都好似不朽的晶莹宝玉。瑞典学院对他的那些抒情诗非常喜爱,觉得既小巧又清雅,更甚于其他那些哲理诗歌或者教化诗,因为其中蕴含了细致的感触与思想,且是非常难得的情与理的结合。他将它们展现得如此高贵和庄严。

在做出最后决定之前,作品还有一个特色需要阐明,那就是,普吕多姆诗作中饱含了他对世界的质疑与思考;然则,不论思维多缜密、观察多敏锐,也无法从中获得进一步的突破从而最终找到想要的结果,也无法在道德、良心、责任等诸如此类无法辩驳的领域来规定和确认人类在大千世界中的归途。就这个方面,普吕多姆不仅仅是一位比其他人更优秀的作家,也与诺贝尔先生在文学领域要求的理想主义色彩相吻合,学院当局确信他完成了诺贝尔先生的心愿。因而,文学奖的首次颁发,我们特地在诸多著名的作家之中将他选中,以资鼓励。

普吕多姆先生已经答应接受这份荣誉,但因为身体状况不佳,非常遗憾不能亲自出席。我们在此恭请法国公使代为接受,请以瑞典学院的名义将此荣耀转达。

考 验

灵 感

这一只孤孤单单的彩鸟,

落于某位女郎肩上;

然而,她薅去它绮丽的羽毛,用它的整套彩衣,制造了悲伤。鸟儿的温热还留在羽绒上,

忍心的嘴巴呼出微风将它吹远。这鸟儿便是我心;作此大恶的,是我每每噙着眼泪想起的女伴。

如此游戏使她欢愉,令我心痛,

我哀伤地望着这一切,

任她以心爱之美作乐,将它吹入茫茫空中。

她喜欢扬起头,以吹息

摇晃我的梦,我便是那所谓诗人。

若能令这梦不受此折磨,我情愿自己什么都不是。

疯女郎

为了一种曾在德国见过的花,她四处流浪,访诸每个孩子,那是一种柔弱、暗淡的野花,有着一如爱情之告白的香气。自她从德国旅行归来,这一记忆便困扰着她,那朵见于德国的野花,于她或有要命的魔力。

吻着那花冠,足以神往另一个世界,嗅着那芳香,便可以看到一座天堂,她还说,花中可以察见幸福的心肠。许多人动身去寻找她想要的这花,但它如此稀少,德国是如此之大,疯女郎喃念着花香,告别了人世。献 词

请与我的诗歌密谈;

原谅它们碍于虚名,

为爱情而歌,却遗落了你的名字,为灵魂而作,却每每写的是别人。我爱的女子,你最知道,它们对别人了无意义,

其中温情只为你倾吐,

我是有意将你向别人隐藏。

当你在深夜里哭泣,

一支白烛,以它柔和的光焰投之将熄的炉火,于黯淡处发亮,于晨曦中消没。

也如这白烛,如它柔弱的烛焰——我的诗歌,只为你灵魂的黑夜而作,一经被人窥破,便要苍白失色。达娜伊特

四姐妹个个如此,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搂住瓦罐,卡利蒂,阿弥莫娜,阿加威和戴阿诺,

她们变成奴隶,有怎么也做不完的活,

终日在井沿与漏水的酒桶之间奔波往返。

唉!粗粝的瓦罐磨肿了细嫩的白肩膀,纤弱的手臂累得动弹不得:“深渊啊,我们日夜为你斟饮的恶魔,你止不住的渴,究竟要拿我们怎样?”她们丧气,空酒桶令她们心里害怕;

但那最小的妹妹,并不那样悲伤,

她唱着歌,鼓舞了姐姐们的信心和力量。

这便是我们憧憬的成果与命运:

她们时常灰心,年轻的希冀

总对她们说:“姐姐们,让我们从头做起!”劝 勉

我的孩子,世界于你如此新奇,

如不肯安于巢窠的雏鸽,

跃跃地打量着春日的惊喜,

你的美德,要在那里寻找安然存活之道。以金子的纯净,你大可以去喜爱它;

以衣衫的洁白,你大可以去喜爱它;

或当你驻足在紫罗兰之前,

以这花儿的美丽简单,你也可以去喜爱它。愿你视这衣衫如一切有福之美德的象征,若你心作此想,

便会令一切奢侈黯然失色、嫉妒不及。

当你浑然无恙地从世俗的舞会归来,褪去一身枯萎的衣装,

一切令人愉快的东西,都在你的身上!音 符

为何我陷入喑哑!

我懊恼得要死,觉得诗在胸膛里生长,却不能将它化成痛苦沉埋,

如我曾安置心那样。

泠然的歌子自唇边飞抵天穹,

于其后划出一道高声的痕迹,

白发朱颜的灵魂较歌声更轻,

在如今令它恸哭的老天堂里踟蹰。如风之羽翼拍打着露珠,

音符令我的诗足下生翅,

让它的律动更其悦耳又嘹亮。

恐怕最是乖驯的一个字眼,也要将你吓坏,美丽的女郎呀,你却能唱出来,

若蒙您允许,请让我听听这和了曲的文字。担 心

如果可以,我愿意,从今天起好好对她,让她内心满满是自己的可爱,

对她说“请”而非“你应该”,

为做错的事情,向她道歉。

可内心的抱怨何等酷烈:“不!”

我的全部自尊对着奴性之爱呐喊。不!我便是我,我的意志不可拗转,纵要担心被弃,也该是她不是我。

时时将自己的弱点向她展露无遗;心怀嫉恨地以不公的伤害对抗她,我觉得,自己心里生出一种残忍。她对此全然无知,以我为卑鄙,

呀!若你只是一个灵魂,我会待你以绕指柔情!须知,是你的美丽让我狠下了心肠。背 叛

爱之弥深,从中醒来愈是残酷!插起篱笆,自以为躲进万全之所。

实在是白日做梦!你恐惧,

因你曾壮着胆不管不顾地睡卧。背叛有其面目,一如忠诚!

以至你不再相信那真实的眼泪,倘若是友情为你敷掩了这创口,男儿的失落也会将它重新撕开。你如此之近地品尝了羞辱的苦涩,你雄壮的心里充满了不甘的痛苦,它承受,并以这痛苦做了慰藉。

若你想记住这仇恨,便不如带着它,在日光下走动,逃避那惨白的月亮,你将惧怕那最甘美的回忆,甚于死亡。亵 渎

美啊,你让她们的躯体和神灵一样,,你难道为诸神所捉弄,

至于从天跌落,委身荡女,

令此等将朽的心反得了你鲜活的光亮?请再度给这心以纯洁与力量,得你青睐的人真有如此之少?以笑靥藏起耻辱和内中之愧,为此,你竟受了怎样的奴役?

美呀,莫再亵渎你自家,

从女伶脚下躲避,回去天庭吧,

莫再玷污那为寻你而来的天才与爱情。躲避这些雪白的女子,永远地离开,再或者,按着其赤裸的灵魂,

给她们的形体以一副无从骗人的脸蛋。致浪子

苦哉!心以坚金铸造:

未见磨损,便已空空,

未若陶土烧制的瓦罐,

用不多时,便可碎入尘埃!享乐觊觎在罐边,

万不可任其牛饮,

慎守你罐中清水,

当心多岁之积,一夕散去。

敬惜它哟。

可怜多少庸人,于热闹的酒神日拎着美丽的瓦罐,任内中香气散于偶像之前。

忠诚或负心的情郎,终有一日他将觉得,纵令还有处子的朱唇吻上他的心,

他敞开的胸怀,却再也无物可以倾倒。伤 口

卒子中枪,呼痛倒地;

人们将他搬走;以乳香洁他伤口;

伤口不日愈合;明媚的天气里,卒子坦然行走,他觉得伤口已然痊愈。

然而,一经回到那湿冷天气,他便感到从前的痛苦还在咬啮,由此,他觉得伤口仍未被医好,那铁的纪念还留在他肋里。

便是这样,我的思想也如这天气流转,于我灵魂上往日的瘢痕处,

可怕的忧伤也随它慢慢重来。

一泪,一歌,一语,

同我寄身其下的高天上的云朵,皆令我感此内心宿昔之愁的尖牙。命 运

若我能于一双丑陋些的眼睛里领教爱情,那有多好!那样我便可以不再这样长久地

于世间忍受这仅存的无从以刀斧消灭的心事,

纵令它再远,于我的记忆也历历如新。

噫!我怎能吹熄这淡蓝色的眼睛,像吹熄一支蜡烛?它于我孤独的心上闪光发亮,

便使我能够披上坟圹里阴郁的黑幕,

也无计安然地度过一个晚上。

我情愿自己如你们,

最先爱上的是某人的品格,而非这害人的光彩!这令人逾于欲望又超出心力的美貌!

我原可随心去爱,

可我的爱人,她一经选定,

便像自家的姐妹一样,再也无从更换了。他们将何往?

如彼为爱而死之人,不会进天堂:他们再不得见那夜晚、溪流和小路,他们再也无计于那至圣之所,

一尝远胜甘美之吻的蜜糖。

如彼为爱而死之人,不必入地狱:他们已为朱唇所烧灼,

他们的胸膛被魔鬼的指爪挖破,

抓攫他们不仁的漠视和顽疾的猜忌。

他们将何往?如何的大痛与极乐,若一切墓中之心皆可同于此感,其苦难与欢乐,又何能企及他们?既然,他们于人间就经历了地狱和天堂,

整日担惊,不得所愿,

那么,他们死后便只有魂魄散尽,归于乌有。救世的艺术

若舍此天穹与大海,再没有其他的蓝色,舍此麦田再无金黄,舍此玫瑰再无嫣红,若舍此冰冷之物,再没有美的栖身之所,那么,欣赏这美断不至于苦涩。

然而,导人于苦楚的诱惑,

也随这大海、麦田、天空与玫瑰而来;

美眸与娇笑,动人的光彩,

多么昂贵的一切,一个女人楔入了你的灵魂!爱,我们的痛苦因此没完没了:

上帝造美以和谐,

却造爱以没有回应的叹息。

不过,我愿意借这圣洁的艺术作甲胄,去直视那娇唇、美眸和金色的秀发,如欣赏玫瑰、大海、天穹和麦田。墓 室

他们责我:“强者善守秘密,

你丝毫没有在乎日常的悲伤,

过于欢乐的双目里,全无痛苦的意思。”啊,这种本领令我倾尽心血!

为救这短暂可爱的肉身免于速朽,

为神明所不悦的入殓师,仓皇却无愧地,以无畏的手摸入死者肺腑,

将香料精当地填放进去。

我也以自己的悲哀,造出一种技艺,

较之没药和甘松草,我的诗更可以防腐,它将为我收藏满葆爱情的青春。

我于心田掘出墓室,

为这青春的新鲜,我想狠心地将它关上,为这青春的永存,我该违心地把它打开。僭妄的虔诚

主啊!

若我于孤僻之地饮羊奶长大,无人看管,笨口拙舌,

心与眼都不曾蒙你光照,

那么,我就可以浑然投入你怀中,享受这欢乐,胜于学习任何知识;若我能以好奇而非盲从信奉你,我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安宁与自负。然而,它们对我的灵魂穷追不舍。

它们令我盲目,摇晃我内心微弱的火焰,在你降临的那天。

你的道路垂下圣幕,

我舍去一切,不得与你相见,我的虔诚,与亵渎无异。祈 祷

我满心,很想祈祷,

冷酷的理智却要我忍受它们。笃信的修女所许下的圣愿,殉教者的血,圣徒之道。

我的爱欲、眼泪或莫大的悔恨,这一切,都不能使我重拾信仰。我的苦恼亵渎又神圣:

我的怀疑诅咒内心的欲望。

但是我想祈祷,我太孤独了。

此刻我双膝跪地:

主啊,我在等你,主啊,你在哪里?我徒劳地双手紧扣,额抵《圣经》,口中重复着我勉强会背的“信经”,眼前一片茫然。这太可怕了。欣于死亡《对话录》 【注: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文艺著作。】 以霹雳闪彻灵魂,《四福音》 【注:《圣经》中讲述耶稣生平及其教义的宗教著作,分为《马太福音》、《马可福音》、《路加福音》、《约翰福音》四部。】 却给人心以甜蜜。

施以香膏令脆弱的理智得以永久存活,它如细乳流淌,有没药的香气。

圣洁的教义于一切无所证明;

但一切令人鼓舞:膏抹基督的信女,宽恕其卑贱子民的勇气和德行,

迎向耳光的脸颊,向痛苦洞开的灵魂。这是一本好书,将死之人于此获得信仰,理智枯萎之人藉它重拾陶然,

弥留者也能在此找到大度的帮助和安息。

宣教者,纵使我汗流满面却抗拒你不得;

我已无力怀疑,或许我将怀着信徒的盼望下到阴间,却不怎么悲伤。大熊星座

于牧人游走于加尔代 【注:即巴比伦古国。】 之先,

于躁动的灵魂领有肉体之先,

于其被察见之先,大熊星座,

这浩海之中的岛链,便已然灼灼闪光。此后,无数世人曾凝望于它那茫然散照的绝远的光芒;这光芒于每人眼中各不相同,它将以此照亮最末的死者。

你不是信徒,你并不如信徒般对此惊觉,那无从改变的真切单调的面庞,啊,

就像黑色被单上的七枚金色的钉子。

显然的钝感与冷漠的光线,

你并不符合于信仰:然而,最早令我省察自己并晚祷的人,却是你。消失的呼喊

一个年代久远的古人浮现于我目前:

他是个建造高大金字塔的苦役,

为克奥伯斯 【注:埃及第四王朝法老,公元前2600年他令人建造了几赛尔最大的金字塔。】 堆积的花岗石将他的同行挤扁,他于那些胆怯者中间消失。

他弯腰屈身,膝头因背负的巨石而颤抖,迫人窒息的热浪令他几欲摔倒,

涨红的前额现出醒目的皱纹,突然间,他一声大喊,如一棵大树般崩断。

这呼喊颤动阴森的天空,战栗空气,

它不停飞升,达于星际,

占星者于其间看到这悲惨的命运的游戏。

已然三千年了,它仍在飞升,

追寻着上帝与公正;而于巨大的墓穴下,克奥伯斯仍是头枕着荣耀熟睡,不见朽坏。一切尽有与一切全无

我有如此相像的两个愿望,

破烂烂的囚衣与毛茸茸的玫瑰,玫瑰要永不会凋谢才好,

囚衣要折磨人至死才好。

片刻的安慰唤起恒久的痛苦,最小的不安实是最大的不幸,若要欢喜地过完一生,

虚假的幸福不如真正的痛苦。

或是刻苦己心,或是纵情狂欢,或是躲避贪婪,持守清洁之心,或是耽于声色,一切受之无愧。然而,这圣洁的和可鄙的都使我觉得,是伊沙依 【注:公元八世纪的犹太四大预言家中的第一位。】 的炭火与恶意女子的爱吻,在交互着惩罚和迎合我的嘴唇。角力

每日夜里,我都为一种新的怀疑所折磨,这陌生的妖怪,我向它挑战,

肯定和否定折磨着我的思想,

它于我夜深难眠时显得愈加可怖。

没有烛火的阒静中,我睁大眼睛,

我想死死抱住这个巨大的怪物,

欢乐已被从我狭窄的卧床上放逐,

我同它角力,却如置身坟墓般动弹不得。有时候,我的母亲掌着灯来察看我,

见我满头大汗,便问:“我的孩子,你因何不适?为何不眠?”

她担忧的善心令我感动,

我一手抵在额际,一手按在胸前,

回答她:“母亲,我整晚都在和上帝角力。”红,还是黑

帕斯卡尔 【注:十七世纪法国哲学家、科学家和作家,著作有《思想录》等。】 ,为救赎自己我该信奉哪个上帝?

——你在迟疑吗?信我的上帝最灵。

或是,或否,你要承认这两者并掷下赌注,或红,或黑,你要追求它们且不要停止。为不朽的荣誉,你以欢乐冒险;

而放弃赢得永恒,

你只消交出生命便可,

能够肯定的东西总会多变的天赋更轻省。

——发发慈悲吧,大师!

我的手伸出又缩回,如赌桌前欲罢不能的赌徒,我迟疑着,生活是如此合理而甜蜜!

我以我的生命厌弃这无人道的抉择:

于理性没顶处,心仍自有它的理性,若我深受其害,这该是你的错罢。古董铺内

乱糟糟的数千件什物中,

一个旧的象牙基督圣像,面向大道,向它失落的信仰作最终的告别,

它觉得久已疲倦的双膝正弃它而去。

在它对面,象征着旧艺术的荣耀,

一尊维纳斯从低至腰间的衣衫中亭亭现身,自然又神圣,极尽裸露之美,

失去了手臂,如一根奇曲的藤条。

安然的快感,巨大的柔情,

它们于匆匆的行人再无半点爱抚,后者被折断双臂,前者被钉穿双手。全无怜悯的男子,把它们买来又卖掉;在不安之夜里,他同女子就价钱争吵:迷人的拥抱却再也无从见到。上帝们

劳动者的上帝如同一位衰老的世俗君王,播种在哪里,便统治着那里;

神甫们所口称的上帝统有更其广大的辖区,圣灵、圣子与圣父,三位一体 【注:基督教的主要教义之一。它认为上帝只有一个,但他具有三个不同的“位格”,即“圣父”、“圣子”、“圣灵”,这三个位格虽然各有特定的位置,却是“同一本体”的三个不同方面,同为一个独一真神,而不是互相分立的三个神。】 。

自然神论者落眼于远方不可知的圣物,

世界在他的圣颂中由此开启;

他对一切装神弄鬼的文士报以嘲笑,

呼他的上帝为自然,并以它制订了一条法律。更有甚者,康德 【注:康德(1724-1804),德国哲学家,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创始人。主要著作有《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等。】 也不清楚确否存在着什么,费希特 【注:费希特(1762-1814),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主要著作有《知识学基础》《论学者的使命》《人的天职》等。】 占领了弛废的神庙,自称为神,

如此世间便永远不会缺少上帝。

便是这样,无数的疯子无休无止地从虚无走向崇拜,从亵渎走向敬神!上帝既非无有也非某人:它是一切。好 人

这是个羸弱而随和的好人,

他一面仔细地擦拭眼镜,

一面将上帝的真相阐释成格言,直白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个好脾气的人不含糊地宣称一切善恶皆是前人废话,

如木偶戏中活灵活现的角色,

一切本出自人手适时的牵引。

他信奉《圣经》而极尽虔诚,

他不愿于其中看到有悖自然的神祇,

对于这一点,犹太教意见很大。

躲开犹太教的纠缠,他仍是擦拭着眼镜,

去帮学究们数星星,这个好脾气的人,便是斯宾诺莎 【注:斯宾诺莎(1632-1677),荷兰唯物主义哲学家,近代唯物主义理论的主要代表。他认为上帝由无数属性组成,人只能认识其中的两者:广延与思维。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人要是相信自己就错了,最明智的是试图了解我们的行为如何被确定。】 的巴鲁施 【注:巴鲁施:《圣经》中的先知热拉米之信徒。】 。迟 疑

难以计数的太阳呀,

你们如我一般无知,或是更甚,你们不知何所循蹈而听任摆布,以瑟瑟之光徒然将山谷照得金黄。初绽的玫瑰,你也如此,

睡莲、鲜花和草木,你们统统一无所知,一切可见的人世与不可见的他世,

我所不了解的途与归,你们也全然无知。处处皆是无知;神祇既不存在于俗世,亦不会于黑暗的原子中起身

呼喊:“我在,我是!”

如此离奇的实情,难以猜度,

它是理性和智慧的障碍,

愿宇宙及一切于无知中成为上帝!忏 悔

一宗大罪随着我亦步亦趋,胆怯的神秘使它抱怨衰老;愧疚的牙齿使它无法缄默,趁我不注意,它开口大叫。我想摆脱这恼人的沉重秘密,

这需要一个善良的保守者的胸怀,为找到这样的黑夜,我在地上掘洞,从那儿将自己的罪过向上帝忏悔。多么幸福,凶犯得到了神父之手的宽恕;他行凶所流的他人之血已被擦干,

那现于暗处的血痕他再也不会看见!

我毫不隐瞒地向上帝坦白自己的罪过,在我倾吐的地方生出荆棘,

是否已得到饶恕,我始终不得而知。两种眩晕

旅人于至高的山巅,

透过满目的玫瑰色迷雾,

以恐惧这巨大的探测器,

丈量着战战两股前的无底深渊。这一眼令我成为鲁莽的受害者,我于理智之巅,瞠目结舌地,

窥探着这充满欺骗的世界的深渊,致使内心的深渊从此跟在我身边。不同的深渊,一样的不安:

乌有的浩瀚令旅人着迷惊讶;上帝的惶惑于我心中闪起寒光。但他的晕眩并不使人奇怪:

他失色颤抖,人们习以为常;

而我却被认为像个疯子;不知为何。疑 惑

洁白的真理藏于深井之下,

众人对此毫不留意或专心躲避;

我却一人在那里摸索,

以多愁的爱,穿过至黑的夜下入井底。我将绳索尽量放长,将它放至尽头:

我环顾着,眼神慌乱,伸出手臂,无所看见也无所触碰,

我便晃晃悠悠地悬在那里。

它在那里,因我听得见它的喘息,如一支永恒的钟摆,我为它所吸引,来来回回,徒然于暗中摸索。

难道,我再无法延长这摇晃的绳索,再不能重见那诱人的愉快的天日?难道我要在这恐惧中晃荡终老?墓 中

人们当他已死,他却自睡中醒来。一阵战栗传过他麻木的躯体,

他呼喊,竟无人应答!

他高声地诅咒从诡异的顶棚上回落。黑暗形成巨大的空白,

他于其中孤独地倾听,转动双目,它们因阴影与渐增的恐惧而呆滞,他慌乱地抓攫着无尽的黑幕。

仍是无人!

虚弱而迟缓地,他试图站起来,呜呼,头脚和腰身却六面碰壁!安睡吧,灵魂,别再妄想起身,若不想试试被活埋的感觉,

就别动弹,也别作声。休 息

放弃爱,放弃神,

这两样令我大吃苦头,

我将不用再去亲吻马蜂的毒尾,从劳而无功的钻研中得到解脱,放弃爱,放弃神,

愿我不必再受欲望烧灼,

不被事物的永恒之道压垮,愿我善终,如雕像一样活着!如土地神愉快地落座在方形神几上!

向自然借得庄严的生命;

权以一块青苔作他的绿头发。

牵牛花扮作他不解叹息的双唇,

和善的常春藤作他的腰身,树叶作心,一双笑眼,由两朵常春花凑成。午 休

我要在青草间度此盛夏,

头枕双手,两眼迷离,如此仰面躺着,不以愁叹惊动玫瑰的呼吸,

不惊扰那伴着低低的回音的熟睡;

时光飞逝,诸事改变,我将无惧地交出自己的一切血与骨和整个身躯,平静安稳,请一切为世事操劳的众生于通行的秩序中不侵扰我的安息。为日光照亮的金色亭台之下,我的双眸畅饮着蔚蓝的天色,不尽的喜悦由睫尖进入我心。

念及众生,“他们正何所事事?”

回忆中的爱恨将安慰我的衷肠,一如远方之海经久不绝的喧响。天 空

人们安然仰卧于大地,

高天有如此壮阔明朗;

他们喜欢,收起细弱的喘息,恣意看天云幻化空际。

一切尽在那里呈现:白雪的园子,长长的披巾,会飞的天使,

又或是滚沸满溢的乳汤,

多姿而令人难察其幻化。

一朵游散而去,一朵接袂而来,湛蓝天色极显明净而纯洁,

一如水汽散去之后的精钢。

生也如此,随年岁幻化,

我亦只是一声叹息,

吹拂那天云,于永恒中消散不见。水 上

我听到浩浩流水接摩河岸的漂溯声,我听到间隔以钟头计的岩壁落泪声,幽咽的泉水那温驯的哀伤,

桦树的木叶那隐秘的战栗。

我不觉是河流催送着这一叶轻舟,全以为是开满鲜花的河岸在流淌;于我眼底消逝去的深深碧波上,倒映的蓝色天穹如幕布般发抖。河水在睡梦中跌宕奔涌,

不再以堤岸的束缚为意,

一朵浮花犹疑着不知靠向哪一岸畔。众生的一切渴望便如这花,

它于生命的浪尖上浮现,

由此,我便不知欲望该归于何处。风

飘风吹起,天空翻过粗犷的呼啸,巨大的云块彼此追逐,

巨响如钟鸣,黄叶飞舞,

有不知名的野兽于密林深处哀号。我闭目静听,我以为,

我听到了昼夜不息的鏖战;那被掳和被赦之人的呐喊,自由的喧声,国王们的炮声。可我宁愿,今日这来自囊昔的大风,吹散那一束凌乱的记忆,

不再令它唤起我的悔恨和希冀。

似乎如此,这大风徒劳地游走,疯狂吹息,抽打我的头颅,

除了吹动发丝,它却无奈我何。最初的时刻

于醒来前,我已向白昼致意,它将我沉重的眼睑染黄,

在沉睡中,它的第一道天光,便已穿过睡意,进入我心里。我静卧不动,如同

刻在墓碑上安息之人的名字,明亮的思想自我额头下升起,不待睁眼,阳光便已临到我。晨鸟那清新纯洁的问候已近尾声,使我的心变得舒畅明亮,

周身焕发着丁香那不可见的芳香。挣脱了死亡又挣脱了尘世,如此的一刻,我体验到既非醒来也非睡去的美妙。致康德

康德,我多想在梦中与你一道,

逃离这贪婪与冷漠的现实之地,

出于对那唤醒它的灵魂的感激,

梦的回应是如此正直、热情与友好。你说,究这世界不过是大梦一场,它是沉思者所抓不住的魅影,

是由理想而显现,没有止境,

过分残忍而不可信赖的表象。

和谐与芬芳,每种感官都是梦,

味道、颜色、美丽,表象皆梦,

人便将自身献与了这些虚妄的神明。我激动,却对那激动我的毫不清楚,我命名天空,天空却令我感到晕眩,我拥有真实之物,自己却难以察见。遥远的生活

明日之人,未经出生者,

有大椎的轰响与铁衣的碰撞,并道路上一切的足音,

如声声闷响,闻于他们之耳。于巨树下,听见柔和的涛声,

这杂响如无尽的盛宴,

搏动于成熟的处子腹中之先,

他们便乞求过生命和明白的福祉。

难道,竟无一个返回阴间的死者告诉他们,这赞歌乃是由无尽的哀号所奏响,

他们安睡之处,正是洞开的地狱上方?

或者,就任这些不解悲喜、不知欲望的宠儿,在他们空虚寂灭的世界里,

静听着那受诅咒的原子的回风呜呜作响?翅 膀

高天啊,这一切你最知道:

幼时,我曾冒昧地想要一双翅膀;自卑下之处,对永恒之天满怀渴望,这理想不曾将你得胜的宁静打搅。窒息的空气里,我觉得死之将至,纯洁的高天!我正渴望着新的季节;这错误总归在你,

因你曾以碧天与飞鸟将我们唤起!我饱尝败绩,身心俱困,

世界之大,却容不下我的灵魂,你何苦与我无力的爱情为敌?是哪位善妒的神使,以恶意的欢愉,为我插上一双硕大的翅膀,

它不停地拍打,压在我的身上。最后的假日

死掉的七岁的孩子,他是有福的,心还未到因享乐而滴血的年纪,便在虚弱中死去,他睁大眼睛,

看着金黄橘树下的地中海变成蓝色!曾经埋头功课的灵魂,不再受人摆布,他一定十分满意,这般自由地消失。他让别人听命,再也没有了教师!

母亲也对他俯首,就像是一位大姊。

这孩子,以自己的虚弱打败了强者,

别人给予他之前,他已得到了心爱之物,别人原谅他之先,苍白已将他宽恕。

顽劣又懒散,无辜又惹人爱怜,

眼睛追着那飞驰的舰艇,一个夜里,他做起旅行的梦来,便咽了气。梦的真相

梦是藏于卧具中险恶的毒蛇,它以爱意的绳索捆住我两臂,以亲吻为我的嘴唇涂上媚药,变幻出令我心情愉快的颜色。它自我的睡枕底下爬出来,从此,令我的血流如灼热的岩浆被凝住,它缠绕我,盯住我,以我为俘虏,令我觉得是别人在驾驭我的躯体。

我识破它虚与委蛇的把戏,

重压下徒劳地把身体蜷起,

却再次摔倒,我不能将它挣脱。

它的尖牙在咬我的心,翻找又啃啮,

我死了,困于这残败的梦。“魇人的怪物啊,你是谁?”——“苦闷。”生而为人

我活着的时候,就像一切懒骨头,在旷野,在梦里诅咒着劳动,

又像是无所事事的怠工者,

洋洋自得,全不知工具有何用处。我受苦,环绕我的尽是不幸,

哀号自城内和战场传来,

那是受了贯胸伤而仆倒的士兵

与睡在干草上的孤儿和穷人的叹息声。啊!谁能够在此苦难中,悠然搭起帐篷,满意地享受那不见天日的幸福,

像只求安睡之人那般无动于衷?

我做不到:这哀号环绕我如责难,人世里的某物,刺透我心灵肺腑,我想,我有爱的一切忧患。故 乡

来吧!莫在嫉妒的小道上踽踽独行,要在众人往来的大路上疾步向前,抱成团的人们才会公平、强大又和善,人人皆有不足,只有公众才最完整。

死人擅自立你作他们的继承者,

故乡将它最可骄矜的事物丢入模型,它的名字时常激动高贵的感情,

从心下到眼上,如波浪一般奔涌。

来吧!广场上刮过来一阵狂风,

来吧!英雄气概飘荡在风中,

抖落去,你那一身多愁善感的颓唐。由它激荡吧,让这风吹过你的竖琴,让你的诗像旗又像鼓,

尽情飘动,于内心里砰匍地敲响。梦

梦里,农夫对我说:“我不再喂养你啦,你自己去耕地播种,自己做面包吧。”织布匠对我说:“你自己裁衣裳吧。”泥水匠对我说:“快手抓瓦刀吧。”

我被各行各业的人抛弃,孤身一人,处处受到他们毫不留情的诅咒,

当我乞求上天那至高怜悯的时候,却发现我的路上有一个狮群。

我睁开双眼,怀疑黎明的真实,

勇敢的伙计已吹着口哨站在脚手架上,田野已播下了种子,织机轰然作响。我感到幸福,懂得了在这世界上谁也不能自诩没别人活得照样;从那天起,我热爱上一切人。天地之轴

头顶青天的阿特拉斯【注:希腊神话中的巨人,普罗米修斯的兄弟,被宙斯打败,被惩罚背负青天。】眉头紧皱,汗出如浆,他叉腰站着,鲜血自他的鼻子里流出,

他不住地呻吟,叹息,又不停地痛哭,

他粗壮的须髯,低垂在结实又宽阔的胸膛。“起来吧!赶制你们的犁头、马辔和杠杆!

被征服者啊,猛兽和森林,野地和海水,会教你们如何将安逸的众神反抗。”

他向着那些为劳碌发愁的人,发出呐喊。“你们的灵魂,难道就这样无知又怯弱,他们将这最沉的轭加在我身上,

在我为你们受难时,你们却只知道闲逛?“架起高大的山脉,筑起宽阔的城墙,

以此抵挡众神,好令我坚固的膝头上

那不息的劳作,总不至于空空地一无所得。”车 轮

半人半神的圣者,是你发明了车轮,你率先将刚柔并济的槭树折弯,

将一颗星辰放入这美妙的圆环,

你创造了这古老的杰作,沿用至今!你的车轴,便是俄耳浦斯 【注:希腊神话中的诗人和歌手,善弹竖琴,他的琴声可以使猛兽俯首,顽石点头。他曾随伊阿宋航海去取金羊毛,一路上借助音乐战胜了不少困难。妻子死后,他追到阴间,冥王被其琴声感动,答应让他把妻子带回人间,条件是路上不得回顾。当他走上地面时,想回头看看妻子是否跟在后面,结果妻子又跌回阴间。】 的竖琴,

有了它,沉重的大理石也能穿过宇宙,原本被其重量留在原地的石头,

如今像砂石上的水一般流淌行进。

大地因这响亮的滚动而哀叫,

地狱里,最出色的马匹也以你为傲,想起它们从前轻跑着拉动的大车。

与此相比,阿波罗的车轮是多么逊色!

看呐,它在战栗着退逃,窘得发烫,只因你出人意料的速度,远在它之上!铁

耕牛走过,明快的铧犁翻起稻茬,深深切入肥沃的田壤,

大块的泥土被剖开,拱起成墒:这令我们忘了土地本是多么坚实。

这粗活令手掌流血,铁却能承担。它比榆枝更软,比石头更硬,

它是如此忠实于自己的使命,

在受力中忍耐,从不因磕碰而折断。啊,古往今来,你们这些

有爱心或才能,被诅咒或顶礼的恩人,我别无选择地爱戴着你们!

受称扬的后来者固然令我满意,可若要我说,土八该隐 【注:据《旧约·创世纪》说,他是世上铁匠的祖师,是该隐的后裔。】 才算第一,

这位救星,正是那头一个谋杀者的后裔。受苦的力量

黑漆漆的铁匠铺里叮叮当当,巨大的锻锤,尖鸣的刀锯,切割机削铁如泥,毫不客气,轧钢机双唇无情,冷酷心肠。一切都在怒号,在这隐秘的地方,白昼是黑夜,黑夜是烧红的黑夜,似乎但丁 【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先驱,著作有《神曲》等。】 正在这里,抬起下颌,

且走且问,一副愁苦失落的模样。

这是驯良与可悲的力量的地狱。它说,“是什么对手驱动我,又抗拒我?

我难道就拿这混乱没有一点办法?”度量着这力量的潜能,人比它勇敢,他们掌握许多它不了解的诀窍,

遥遥无期地推延了它歇工的时间。剑

这柔韧、风快又尖锐的,是什么?

既不能以之刺入土地的腰腹,

也不能用以劈开顽石,削砍树木,

它又可用于何种艺术,攻击什么坏家伙?工具?断乎不是!因高尚者以它为恶:

人们所乐见的,不是它被汗水濡湿,

却是它的周身被长年经久地锈蚀,“幽蓝又泛红的铁块,你究竟是何物?”“我是剑,是炮制尸骨的工具,

国王们抓着我,如凿子拿在匠人手里,舞动,杀人,完全凭他们的心意。”“我斩落人群中的花朵,年复如此,直到神圣的律法,为肉体

穿上比钢铁还硬的甲胄的那一日。”告新兵书

我的兄弟,只要还在烈日下的平原上进行,只要还在险恶的征途里推着炮车,

你们的名字,那些国王们就一个也不会记得,对他们之间诡异的仇恨,你们全不知情。

只要被来自远方的流弹偶然打中,

只要陷身于盲目残酷的肉搏混战,

你们的一生,便将在万事落空的惊惧中了断,纵令你还渴念着家乡的泉水,不曾忘掉。

啊,农人之子,你爷娘的节俭至此又有何益?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我们也要战斗,

却不再是为了获取那可鄙的享受。

我们将工作,我们内疚而痛苦,

因为已有青年用他们的鲜血作了付出,或许,我们也会有这样的一些伤亡。秋之哀歌

秋日田野的犁沟令双目困倦生厌,

炊烟升起的屋顶给它牵强的喜欢,

拱起的天穹完整地呈现于眼底,

以一个空旷的圆环,罩住单调的平原。往过的岁月既是如此惊人地悠长,一片原始的丛林本该在这里长起,嘤嘤悦耳的鸟鸣本该在那里颤抖,与明亮的树叶一道,在清风中歌唱。

白灼的日光里,心怀哀愁的诗人,

在向创造此荒原的臂膀发起质问,

这日光如星光,点缀绿色丛林的夜晚。诗人恸哭,徒然地哀叹,全然忘了,正是阴郁的犁沟里长出的一日三餐,滋养了他们较别人尤擅美梦的头脑。深渊之内

深深的洋底令潜水者大开眼界,

那里是神秘的春天,绚烂的伊甸,花朵不停地绽放,

在蓝色深渊的清风中,婀娜地摇曳。无数游弋者,如碧空巨大的飞鸟,

在飘摇活跃的植物的怀抱里,

在清濛如黎明将至的天色里,

吐纳着汪洋的气息,挣脱海草的缭绕。

深处的海浪下方,如连起灵魂两界的桥梁,一根粗重的电缆,正静静地

躺卧在铺满藻类和珍珠细沙的海床上。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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