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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09 15:4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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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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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三)

北史(三)试读:

卷第二十一

列传第九

燕凤 许谦 崔宏 子浩 张衮 弟恂 邓彦海

燕凤,字子章,代人也。少好学,博综经史,明习阴阳谶纬。昭成素闻其名,使以礼致之,凤不应聘。及军围代,谓城人曰:“凤不来者,将屠之。”代人惧,遂送凤。昭成待以宾礼。后拜代王左长史,参决国事。又以经授献明帝。

尝使苻坚,坚问凤曰:“代王何如人?”对曰:“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一时雄主也。常有并吞天下之志。”坚曰:“卿辈北人,无刚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强则退,安能并兼邪?”

凤曰:“北人壮悍,上马持三仗,驱驰若飞。主上雄隽,率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爨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此南方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胜也。”坚曰:“彼国人马多少?”凤曰:“控弦之士数十万,见马一百万匹。”坚曰:“卿言人众则可,说马太多。”凤曰:“云中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里,北山至南山百余里,每岁孟秋,马常大集,略为满川。以此推之,使人言犹未尽。”凤还,坚厚加赠遗。

及昭成崩,道武将迁长安。凤以道武幼弱,固请于苻坚曰:“代主初崩,臣子亡叛,遗孙冲幼,莫相辅立。其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铁弗卫辰狡猾多端,皆不可独任。宜分部为二,令人统之。两人素有深仇,其势莫能先发,此御边之上策。待其孙长,乃存而立之,是陛下大惠于亡国也。”坚从之。凤寻东还。及道武即位,历吏部郎、给事黄门侍郎、行台尚书,甚见器重。明元世,与崔宏、封懿、梁越等入讲经传,出议朝政。太武初,以旧勋赐爵平舒侯。卒,子才袭。

许谦,字元逊,代人也。少有文才,善天文图谶学。建国时,将家归附,昭成擢为代王郎中令,兼掌文记。与燕凤俱授献明帝经。昭成崩后,谦徙长安。苻坚从弟行唐公洛镇和龙,请谦之镇。未几,以继母老,辞归。登国初,遂归道武,以为右司马,与张兗等参赞初基。慕容宝之来寇也,道武使谦告难于姚兴。兴遣将杨佛嵩来援。佛嵩稽缓,道武命谦为书遗之,佛嵩乃倍道兼行。道武大悦,赐谦爵关内侯。宝败,佛嵩乃还。及慕容垂死,谦上书劝进。并州平,以谦为阳曲护军,赐爵平舒侯。卒,赠幽州刺史、高阳公,谥曰文。

子洛阳袭爵。明元追录谦功,以洛阳为雁门太守。洛阳家田三生嘉禾,皆异亩同颖。太武善之,进爵北地公。卒,谥曰恭。

崔宏,字玄伯,清河东武城人,魏司空林之六世孙也。祖悦,仕石季龙,位司徒右长史。父潜,仕慕容,为黄门侍郎。并以才学称。

宏少有隽才,号曰冀州神童。苻融之牧冀州,虚心礼敬。

拜阳平公侍郎、领冀州从事。出总庶事,入为宾友,众务修理,处断无滞。苻坚闻之,征为太子舍人。辞以母疾,不就。左迁著作佐郎。太原郝轩名知人,称宏有王佐之材,近代所未有也。坚亡,避难齐鲁间,为丁零翟钊及晋叛将张愿所留。郝轩叹曰:“斯人也,遇斯时,不因扶摇之势,而与鴳雀飞沈,岂不惜哉!”

仕慕容垂,为吏部郎、尚书左丞、高阳内史,所历著称。

立身雅正,虽在兵乱,独厉志笃学,不以资产为意,妻子不免饥寒。

道武征慕容宝,次中山。弃郡走海滨。帝素闻其名,遣求。及至,以为黄门侍郎,与张兗对总机要,草创制度。时晋使来聘,帝将报之,诏有司议国号。宏议曰:“三皇、五帝之立号也,或因所生之土,或以封国之名。故虞、夏、商、周始皆诸侯,及圣德既隆,万国宗戴,称号随本,不复更立。唯商人屡徙,改号曰殷。然犹兼行,不废始基之号。故《诗》云‘殷商之旅’,此其义也。国家虽统北方广漠之土,逮于陛下,应运龙飞。虽曰旧邦,受命惟新。以是登国之初改代曰魏。慕容永亦奉进魏土。夫魏者大名州之上国,斯乃革命之征验,利见之玄符也。臣愚以为宜号为魏。”道武从之,于是称魏。

及帝幸鄴,历问故事。宏应对若流,帝善之。还次恆岭,帝亲登山顶,抚慰新人,适遇宏扶老母登岭,赐以牛米。因诏诸徙人不能自进者,给以车牛。迁吏部尚书。时命有司制官爵,撰朝仪,协音乐,定律令,申科禁,宏总而裁之,以为永式。及置八部大夫,以拟八坐。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统事。深被信任,势倾朝廷。约俭自居,不营产业,家徒四壁;出无车乘,朝晡步上。母年七十,供养无重膳。帝闻,益重之,厚加馈赐。时人亦或讥其过约,而宏居之愈甚。常引问古今旧事,王者制度,宏陈古人制作之体,及往代废兴之由,甚合上意。未尝謇谔忤旨,亦不谄谀苟容。及道武季年,大臣多犯威怒,宏独无谴者,由于此也。

帝曾引宏讲论《汉书》,至娄敬说汉祖,欲以鲁元公主妻匈奴,善之,嗟叹者良久。是以诸公主皆嫁于宾附之国,朝臣子弟、良族美彦不得尚焉。尚书职罢,赐宏爵白马侯,加周兵将军。与旧功臣庾岳、奚斤等同班,而信宠过之。

道武崩,明元未即位,清河王绍因人心不安,大出财帛,班赐朝士。宏独不受绍财,长孙嵩以下咸愧焉。诏遣使者循行郡国,纠察守宰不如法者,令宏与宜都公穆观等案之,帝称其平当。又诏宏与长孙嵩等朝堂决刑狱。

明元以郡国豪右大人蠹害,乃优诏征之。人多恋本,而长吏逼遣之。于是轻薄少年,因相扇动,所在聚结。西河、建兴盗贼并起,守宰讨之不能禁。帝乃引宏及北新侯安同、寿光侯叔孙建、武元城侯元屈等问焉。宏欲大赦以纾之。屈曰:“不如先诛首恶,赦其党类。”宏曰:“王者临天下,以安人为本,何顾小曲直也。夫赦虽非正道,而可以权行。若赦而不改,诛之不晚。”明元从之。

神瑞初,诏宏与南平公嵩等坐止车门右,听理机事。并州胡数万南掠河内,遣将军公孙表等讨之,败绩。帝问计于群臣。宏曰:“表等诸军,不为不足,但失于处分,故使小盗假息耳。胡众虽多,而无猛健主将,所谓千奴共一詹也。宜得大将素为胡所服信者,将数百骑,就摄表军以讨之。贼闻,必望风震怖。寿光侯建,前在并州,诸将莫及。”帝从之,遂平胡寇。寻拜天部大人,进爵为公。泰常三年夏,宏病笃,帝遣侍中穆观就受遗言,侍臣问疾,一夜数返。卒,追赠司空,谥文贞公。丧礼一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诏群臣及附国渠帅皆会葬,自亲王以外,尽命拜送。子浩袭。太和中,孝文追录先朝功臣,以宏配飨庙廷。

浩字伯深,少好学。博览经史,玄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该览。研精义理,时人莫及。弱冠为通直郎,稍迁著作郎。道武以其工书,常置左右。道武季年,威严颇峻,宫省左右,多以微过得罪,莫不逃避,隐匿目下之变。浩独恭勤不怠,或终日不归。帝知之,辄命赐以御粥。其砥直任时,不为穷通改节若此。明元初,拜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常授帝经书,每至郊祀,父子并乘轩轺,时人荣之。明元好阴阳术数,闻浩说《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筮吉凶,参观天文,考定疑惑。浩总核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者,数家多有应验。恆与军国大谋,甚为宠密。时有兔在后宫,检无从得入,帝令浩推之。浩以为当有邻国贡嫔嫱者。明年,姚兴果献女。

神瑞二年,秋谷不登,太史令王亮、苏坦因华阴公主等言:“谶书云:国家当都鄴,大乐五十年。”劝帝迁都于鄴,可救今年之饥。帝以问浩。浩曰:“非长久策也。东州之人,常谓国家居广漠之地,人畜无算,号称牛毛之众。今留守旧都,分家南徙,恐不满诸州之地。参居郡县,处榛林之下,不便水土,疾疫死伤,情见事露,则百姓意阻。四方闻之,有轻侮之意,屈丐及蠕蠕必提挈而来。云中、平城则有危殆之事,阻隔恆、代,千里之际,须欲救援,赴之甚难。如此,则声实俱损矣。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轻骑南出,燿威桑梓之中,谁知多少?百姓见之,望尘震伏。此是国家威制诸夏之长策也。至春草生,乳酪将出,兼有菜果,足接来秋。若得中熟,事则济矣。”帝深然之。复使中贵人问浩曰:“今既无以至来秋,或复不熟,将如之何?”浩曰:“可简穷下之户,诸州就谷。若秋无年,愿更图也。但不可迁都。”帝於是分人诣山东三州就食,出仓谷以禀之。来年遂大熟,赐浩妾各一人,及御衣绵绢等。初,姚兴死之前岁,太史奏荧惑在匏瓜星中,一夜忽然亡失,不知所在。或谓下入危亡之国,将为童谣妖言,而后行其灾祸。帝乃召诸硕儒,与史官求其所诣。浩对曰:“案《春秋左氏傅》说神降于萃,其至之日,各其物也。请以日辰推之。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阴云,荧惑之亡,当在此二日之内。庚与午,皆主于秦,辛为西夷。今姚兴据咸阳,是荧惑入秦矣。”诸人皆作色曰:“天上失星,人安能知其所诣,而妄说无征之言!”浩笑而不应。后八十余日,荧惑果出东井,留守盘旋。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池水竭。童谣讹言,国中喧扰。明年,姚兴死,二子交兵,三年国灭。于是诸人乃服。

泰常元年,晋将刘裕伐姚泓,欲[氵斥]河西上,求假道。诏群臣议之。外朝公卿咸曰:“函谷天险,裕何能西入?扬言伐姚,意或难测。宜先发军断河上流,勿令西过。”内朝咸同外计,帝将从之。浩曰:“此非上策也。司马休之徒扰其荆州,刘裕切齿久矣。今兴死子幼,乘其危亡而伐之,臣观其意,必自入关。劲躁之人,不顾后患。今若塞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则姚无事而我受敌矣。蠕蠕内寇,人食又乏,发军赴南,则北冠进击;若其救北,则南州复危,未若假之水道,纵裕西入。然后兴兵塞其东归之路。所谓卞庄刺彪,两得之势也。使裕胜也,必德我假道之惠;令姚氏胜也,亦不失救邻之名。纵裕得关中,悬远难守。彼不能守,终为我物。今不劳兵马,坐观成败,斗两彪而收长久之利,上策也。夫为国之计,择利为之,岂顾婚姻,酬一女子之惠也?假国家弃恆山以南,裕必不能发吴越之兵争守河北也。”议者犹曰:“裕西入函谷,则进退路穷,腹背受敌。北上岸,则姚军必不出关助我。扬声西行,意在北进,其势然也。”帝遂从群议,遣长孙嵩拒之。战于畔城,为晋将硃超石所败。帝恨不用浩言。

二年,晋齐郡太守王懿来降。陈计,称刘裕在洛,劝以军绝其后路,则裕军不战而可克。书奏,帝善之。会浩在前,进讲书传。帝问浩曰:“裕西伐已至潼关,卿观事得济否?”浩曰:“姚兴好养虚名而无实用,子泓又病,众叛亲离。乘其危亡,兵精将勇,克之必矣。”帝曰:“裕武能何如慕容垂?”浩曰:“垂承父祖之资,生便尊贵。同类归之,若夜蛾之赴火;少加倚仗,便足立功。刘裕挺出寒微,不因一卒之用,奋臂大呼,而夷灭桓玄。北禽慕容超,南摧卢循。裕若平姚而篡其主。

秦地戎夷混并,裕亦不能守之。秦地亦终当为国家所有。”帝曰:“裕已入关,不能进,不能退,我遣精骑南袭彭城、寿春,裕亦何能自立?”浩曰:“今西北二寇未殄,陛下不可亲御六师。长孙嵩有经国之用,无进取之能,非刘裕敌也。臣谓待之不晚。”帝笑曰:“卿量之已审矣。”浩曰:“臣常私论近世人物,不敢不上闻。若王猛之经国,苻坚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辅少主,慕容之霍光也;刘裕之平逆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帝曰:“卿谓先帝如何?”浩曰:“太祖用漠北淳朴之人,南入汉地,变风易俗,化洽四海。自与羲、农、舜、禹齐烈,臣岂能仰名。”帝曰:“屈丐何如?”浩曰:“屈丐家国夷灭,一身孤寄,为姚氏封植。不思树党强邻,报复仇耻,乃结蠕蠕,背德于姚。撅竖小人,无大经略,正可残暴,终为人残灭耳。”帝大悦,说至中夜。赐浩缥醪酒十斛,水精戎盐一两,曰:“朕味卿言,若此盐酒,故与卿同其味也。”

三年,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犯天棓。八十余日,至天汉而灭。帝复召诸儒、术士问之,曰:“灾咎将在何国?朕甚畏之。”浩曰:“灾异由人而起,人无衅,妖不自作。《汉书》载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入,正与今同。国家主尊臣卑,人无异望。是为僭晋将灭,刘裕篡之之应也。”诸人莫能易浩言,帝深然之。五年,宋果代晋,南镇上宋改元赦书。时帝幸东南舄[氵齿]池,射鸟,闻之,驿驰召浩,告曰:“往年卿言彗星之占验矣。朕今日始信天道。”初,浩父疾笃。乃翦爪截发,夜在庭中仰祷斗极,为父请命,求以身代。叩头流血,岁余不息,家人罕有知者。及父终,居丧尽礼,时人称之。袭爵白马公。

自朝廷礼仪,优文策诏,军国书记,尽关于浩。浩能为雅说,不长属文,而留心于制度科律及经术之言。作《家祭法》,次序五宗,蒸尝之礼,丰俭之节,义理可观。性不好庄老之书,每读不过数十行,辄弃之,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必非老子所作。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设败法之言以乱先王之教。袁生所谓家人筐箧中物,不可扬于王庭。”

帝恆有微疾,而灾异屡见,乃使中贵人密问浩曰:“今兹日蚀于胃、昴,尽光赵、代之分野。朕疾疹弥年,恐一旦奄忽,诸子并少,其为我设图后计。”浩曰:“陛下春秋富盛,圣业方融,德以除灾,幸就平愈。昔宋景见灾修德,荧惑退舍。愿陛下遗诸忧虑,恬神保和,无以暗昧之说,致损圣思。必不得已,请陈瞽言。自圣化龙兴,不崇储贰,是以永兴之始,社稷几危。今宜早建东宫,选公卿忠贤陛下素所委仗者,使为师傅;左右信臣简在帝心者,以充宾友。入总万机,出统戎政,监国抚军,六柄在手。若此,则陛下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此乃万代之令典,塞祸之大备也。今长皇子讳,年渐一纪,明睿温和,众情所系,时登储副,则天下幸甚。立子以长,礼之大经,若须并大,成人而择,倒错天伦,则生履霜坚冰之祸。自古以来,载籍所记,兴衰存亡,鲜不由此。”帝纳之,于是使浩奉策告宗庙,令太武为国副主,居正殿临朝。司徒长孙嵩、高阳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辅,坐东厢,西面。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坐西厢,东面。百寮总己以听焉。明元居西宫,时隐而窥之,听其决断。大悦,谓左右侍臣曰:“长孙嵩宿德旧臣,历事四世,功存社稷;奚斤辩捷智谋,名闻遐迩;安同晓解俗情,明于校练;穆观达政事要,识吾旨趣;崔浩博闻强识,精于天人之会;丘堆虽无大用,然在公专谨。以六人辅吾子,足以经国。吾与汝曹游行四境,伐叛柔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群臣时奏事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当决之于汝曹国主也。”

会闻宋武帝殂,帝欲取洛阳、武牢、滑台。浩曰:“陛下不以刘裕欻起,纳其使贡,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乘丧伐之,虽得之,不令。《春秋》晋士丐侵齐,闻齐侯卒,乃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感孝子,义足以动诸侯。今国家未能一举而定江南,宜遣人吊祭,恤其凶灾,布义风于天下,令德之事也。且裕新死,党与未离,不如缓之,待其恶稔。如其强臣争权,变难必起,然后命将扬威,可不劳士卒而收淮北之地。”帝锐意南伐,语浩曰:“刘裕因姚兴死而灭其国。裕死,我伐之,何为不可!”浩固执曰:“兴死,二子交争,裕乃伐之。”帝大怒,不从。

遂遣奚斤等南伐,议于监国之前曰:“先攻城,先略地?”斤请先攻城。浩曰:“南人长于固守,苻氏攻襄阳,经年不拔。今以大国之力,攻其小城,若不时克,挫损军势,危道也。

不如分军略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谷。滑台、武牢反在军北,绝望南救,必沿河东走。若或不然,即是囿中之物。”

公孙表请先图其城。斤等济河,先攻滑台,经时不拔,表请济师。帝怒,乃亲南巡,拜浩为相州刺史,随军谋主。及车驾还,浩从幸西河、太原,下临河流,傍览川城,慨然有感。遂与同寮论五等郡县之是非,考秦皇、汉武之违失。时伏其言。

天师寇谦之每与浩言,闻其论古兴亡之迹,常自夜达旦,竦意敛容,深美之,曰:“斯人言也惠,皆可底行,亦当今之皋陶也。但人贵远贱近,不能深察之耳。”因谓浩曰:“吾当兼攸儒教,辅助太平真君,而学不稽古。为吾撰列王者政典,并论其大要。”浩乃著书二十余篇,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旨先以复五等为本。太武,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毁之。帝虽知其能,不免群议,故浩以公归第。及有疑议,召问焉。浩纤妍白皙如美妇人。性敏达,长于谋计,自比张良,谓己稽古过之。既归第,因欲修服食养性术,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浩因师事之。

始光中,进爵东郡公,拜太常卿。时议伐赫连昌,群臣皆以为难,唯浩曰:“往年以来,荧惑再守羽林,越钩陈,其占秦亡。又今年五星并出东方,利以西伐。天应人和,时会并集,不可不进。”帝乃使奚斤等击蒲坂,而亲率轻骑掠其都城,大获而还。后复讨昌,次其城下,收众伪退。昌鼓噪而前,舒阵为两翼。会有风雨从东南来,扬沙昏冥,宦者赵倪进曰:“今风雨从贼后来,我向彼背,天不助人。又将士饥渴,愿陛下摄骑避之,更待后日。”浩叱之曰:“是何言欤!千里制胜,一日之中,岂得变易?贼前行不止,后已离绝,宜分军隐山,掩击不意。风道在人,岂有常也?”帝曰:“善。”分骑奋击,昌军大溃。

神二年,议击蠕蠕,朝臣内外尽不欲行,保太后亦固止帝,帝皆不听。唯浩赞成之。尚书令刘洁、左仆射安原等乃使黄门侍郎仇齐推赫连昌太史张深、徐辩说帝曰:“今年己巳,三阴之岁,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虽克不利于上。”又群臣共赞深等云:“深少时常谏苻坚不可南征,坚不从而败。今天时人事都不和协,如何举动?”帝意不快,乃召浩与深等辩之。

浩难深曰:“阳者德也,阴者刑也,故月蚀修刑。夫王者之用刑,大则陈之原野,小则肆之市朝。战伐者,用刑之大者也。以此言之,三阴用兵,盖得其类,修刑之义也。岁星袭月,年饥人流,应在他国,远期十二年。太白行苍龙宿,于天文为东,不妨北伐。深等俗生,志意浅近,牵于术数,不达大体,难与远图。臣观天文,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头之国。蠕蠕、高车,旄头之众也。夫圣明御时,能行非常之事。古人语曰:‘非常之原,黎人惧焉;及其成功,天下晏然。’愿陛下勿疑。”深等惭曰:“蠕蠕荒外无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人不可臣而使。轻疾无常,难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劳苦士马。”

浩曰:“深言天时,是其所职;若论形势,非彼所知。斯乃汉世旧说常谈,施之于今,不合事宜。何以言之?夫蠕蠕者,旧是国家北边叛隶,今诛其元恶,收其善人,令复旧位,非无用也。漠北高凉,不生蚊蚋,水草美善,夏则北迁,田牧其地,非不可耕而食也。蠕蠕子弟来降,贵者尚公主,贱者将军、大夫,居列满朝。又高车号为名骑,非不可臣而畜也。夫以南人追之,则患其轻疾;于国兵则不然。何者?彼能远走,我亦能远逐,非难制也。往数入塞,国人震惊。今夏不乘虚掩进,破灭其国,至秋复来,不得安卧。自太宗之世,迄于今日,无岁不警,岂不汲汲乎哉?世人皆谓深、辩通解数术,明决成败,臣请试之。问其西国未灭之前,有何亡征?知而不言,是其不忠;若实不知,是其无术。”

时赫连昌在坐,深等自以无先言,惭不能对。帝大悦,谓公卿曰:“吾意决矣。亡国之臣不可与谋,信哉!”而保太后犹疑之。复令群臣至保太后前评议,帝命浩善晓之令寤。

既罢朝,或有尤浩曰:“吴贼侵南,舍之北伐,师行千里,其谁不知?蠕蠕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南侵之患,此危道也。”浩曰:“今年不摧蠕蠕,则无以御南贼。自国家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扬声动众,以卫淮北。彼北我南,彼征我息,其势然矣。北破蠕蠕,往还之间,故不见其至也。何以言之?刘裕得关中,留其爱子,精兵数万,良将劲卒,犹不能固守,举军尽没,号哭之声至今未已。如何正当国家休明之世,士马强盛之时,而欲以驹犊齿虎口也?设国家与之河南,彼必不能守之。

自量不能守,是以必不来。若或有众,备边之军耳。夫见瓶水冻,知天下之寒;尝肉一脔,识镬中之昧。物有其类,可推而得。且蠕蠕恃远,谓国家力不能至,自宽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抄。今掩其不备,大军卒至,必惊骇,望尘奔走。牡马护牧,牝马恋驹;驱驰难制,不得水草;未过数日,朋聚而困弊,可一举而灭。暂劳永逸,时不可失也。唯患上无此意。今圣虑已决,如何止之?”遂行。天师谓浩曰:“是行可果乎?”浩曰:“必克。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入,使不全举耳。”

及军到,入其境,蠕蠕先不设备。于是分军搜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所虏及获畜产车庐数百万。高车杀蠕蠕种类归降者三十余万落。虏遂散乱。帝沿弱水,西至涿邪山,诸大将果虑深入有伏兵,劝帝止。天师以浩曩日言,固劝帝穷讨,帝不听。后有降人言:“蠕蠕大檀先被疾,不知所为,乃焚穹庐,科车自载,将百人入山南走。人畜窘聚,方六十里,无人领统。相去百八十里,追军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闻凉州贾胡言:“若复前行二日,则尽灭之矣。”帝深恨之。

大军既还,南军竟不能动,如浩所料。

浩明识天文,好观星变。常置金银铜铤于酢器中,令青,夜有所见,即以铤画纸作字,以记其异。太武每幸浩第,多问以异事。或仓卒不及束带,奉进蔬食,不暇精美,帝为举匕箸,或立尝而还。其见宠爱如此。于是引浩出入卧内。加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以赏谋谟之功。帝从容谓浩曰:“卿才智深博,事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近。其思尽规谏,勿有隐怀。朕虽当时迁怒,若或不用,久可不深思卿言也?”因令歌工历颂群臣,事在《长孙道生传》。又召新降高车渠帅数百人,赐酒食于前。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视此人纤尪懦弱,手不能弯弓持矛,其胸中所怀,乃逾于兵甲。朕始时虽有征讨之志,而虑不自决,前后克捷,皆此人导吾令到此矣。”乃敕诸尚书曰:“凡军国大计,卿等所不能决,皆先咨浩然后行。”

俄而南籓诸将表宋师欲犯河南,请兵三万,先其未发逆击之。因诛河北流人在界上者,绝其乡导,足以挫其锐气,使不敢深入。诏公卿议之,咸言宜许。浩曰:“此不可从也。往年国家大破蠕蠕,马力有余。南贼丧精,常恐轻兵奄至,故扬声动众,以备不虞,非敢先发。又南土下湿,夏月蒸暑,非行师之时。且彼先严有备,必坚城固守。屯军攻之,则粮食不给;分兵肆讨,则无以应敌。未见其利。就使能来,待其劳倦,秋凉马肥,因敌取食,徐往击之,万全之计。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讨,西灭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马畜成群;南镇诸将,闻而生羡,亦欲南抄,以取资财。是以妄张贼势,披毛求瑕,冀得肆心。既不获听,故数称贼动以恐朝廷。背公存私,为国生事,非忠也。”帝从浩议。

南镇诸将表贼至,而自陈兵少,求简幽州以南戍兵佐宁。就漳水造船,严以为备。公卿议者佥然,欲遣骑五千,并假署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等,令诱引边人。浩曰:“非上策也。彼闻幽州已南,精兵悉发,大造舟船,轻骑在后,欲存立司马,诛除宋族,必举国骇扰,惧於灭亡,当悉发精锐,来备北境。后审知官军有声无实,恃其先聚,必喜而前行,径来至河,肆其侵暴。则我守将,无以御之。若彼有见机之人,善设权谲,乘间深入,虞我国虚,生变不难。非制敌之良计。今公卿欲以威力攘贼,乃所以招令速至也。夫张虚声而召实害,此之谓矣。不可不思,后悔无及。我使在彼,期四月前还,可待使至,审而后发,犹未晚也。楚之人徒,是彼所忌,将夺其国,彼安得端坐视之?故楚之往则彼来,楚之止则彼息,其势然也。且楚之等琐才,能招合轻薄无赖,而不能成就大功。为国生事,使兵连祸结,必此之群矣。臣尝闻鲁轨说姚兴,求入荆州。至则散败,乃不免蛮贼掠卖为奴,使祸及姚泓,已然之效。”

浩又陈天时不利于彼,曰:“今兹害气在扬州,不宜先举兵,一也。午岁自刑,先发者伤,二也。日蚀灭光,昼昏星见,飞鸟堕落,宿当斗、牛,忧在危亡,三也。荧惑伏匿于翼、轸,戒乱及丧,四也。太白未出,进兵者败,五也。夫兴国之君,先修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而万全,国安而身盛。今宋新国,是人事未周也;灾变屡见,是天时不协也;舟行水涸,是地利不尽也。三事无一成,自守犹或不安,何得先发而攻人哉?彼必听我虚声而严,我亦承彼严而动,两推其咎,皆自以为应敌。兵法当分灾,迎受害气,未可举动也。”帝不能违众,乃从公卿议。浩复固争,不从。遂遣阳平王杜超镇鄴,琅邪王司马楚之等屯颍川。于是寇来遂疾,到彦之自清水入河,[氵斥]流西行,分兵列守南岸,西至潼关。

帝闻赫连定与宋县分河北,乃先讨赫连。群臣皆曰:“义隆军犹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则东州败矣。”帝疑焉,问计于浩。浩曰:“义隆与赫连定同恶相连,招结冯跋,牵引蠕蠕,规肆逆心,虚相唱和。义隆望定进,定待义隆前,皆莫敢先入。以臣观之,有似连鸡,不得俱飞,无能为害也。臣始谓义隆军屯住河中,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鄴。如此则陛下当自致讨,不得徐行。今则不然,东西列兵,径二千里中,一处不过千,形分势弱。以此观之,儜兒情见,正望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无北度意也。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克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圣策独发,非愚近所及,愿陛下必行无疑。”

平凉既平,其日宴会,帝执浩手以示蒙逊使曰:“所云崔公,此是也。才略之美,当今无比。朕行止必问,成败决焉,若合符契。”

后冠军安颉军还,献南俘,因说南贼之言云:“宋敕其诸将,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若其不动,住彭城勿进。”如浩所量。帝谓公卿曰:“卿辈前谓我用浩计为谬,惊怖固谏。常胜之家,自谓逾人远矣,至于归终,乃不能及。”迁浩司徒。

时方士祁纤奏立四王,以日东西南北为名,欲以致祯吉,除灾异。诏浩与学士议之。浩曰:“先王建国,以作籓屏,不应假名其福。夫日月运转,周历四方,京师所居,在于其内。四王之称,实奄邦畿,名之则逆,不可承用。”先是,纤奏改代为万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应期受命,开拓洪业,诸所制宜,无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后称为魏。故代、魏兼用,犹彼殷、商。国家积德,著在图史,当享万亿,不待假名以为益也。纤之所闻,皆非正义。”帝从之。

时河西王沮渠牧犍内有贰意,帝将讨焉,先问于浩。浩对曰:“牧犍恶心已露,不可不诛。官军往年北伐,虽不克获,实无所损。于时行者,内外军马三十万匹,计在道死伤,不满八千。岁常赢死,恆不减万,乃不少于前。而远方承虚,便谓大损,不能复振。今出其不图,大军卒至,必惊惧骚扰,不知所出,擒之必矣。牧犍幼弱,诸弟骄恣,争权纵横,人心离解。加以比年以来,天灾地变,都在秦、凉,成灭之国也。”

帝命公卿议之,恆农王奚斤等三十余人皆表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为纯臣,然继父修职贡,朝廷接以蕃礼。又王姬厘降,罪未甚彰,谓且羁縻而已。令士马劳止,可宜小息。又其地卤斥,略无水草,大军既到,不得久停。彼闻军来,必完聚城守,攻则难拔,野无所掠。”于是尚书古弼、李顺之徒皆曰:“自温闱河以西至于凉州,地纯枯石,了无水草,不见流川。皆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一丈,至春夏消液,下流成川,引以溉灌。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不通流,则致渴乏。去城百里之内,赤地无草,不任久停军马。斤等议是也。”帝乃命浩以其前言与斤共相难抑。诸人不复余言,唯曰彼无水草。浩曰:“《汉书地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何以畜牧?又汉人为居,终不于无水草之地筑城郭立郡县也。又雪之消液,裁不敛尘,何得通渠引漕,溉灌数百万顷乎?此言大诋诬于人矣。”

李顺等复曰:“吾曹目见,何可共辩?”浩曰:“汝曹受人金钱,欲为之辞,谓我目不见便可欺也!”帝隐听,闻之乃出,亲见斤等。辞旨严厉,形于神色。群臣乃不敢复言。于是遂讨凉州,平之。多饶水草,如浩所言。

乃诏浩总理史务,务从实录。于是监秘书事,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著作,续成前纪。至于损益褒贬,折衷润色,浩所总焉。浩有鉴识,以人伦为己任。明元、太武之世,征海内贤才,起自仄陋。及所得外国远方名士,拔而用之,皆浩之由也。至于礼乐宪章,皆归宗于浩。

及景穆始总百揆,浩复与宜都王穆寿辅政事。又将讨蠕蠕,刘洁复致异议。帝愈欲讨之,乃召问浩。浩对曰:“往击蠕蠕,师不多日,洁等各欲回还。后获尚书,云军还之时,去贼三十里,是洁等之计过矣。夫北土多积雪,至冬时,常避寒南徙。若因其时,潜军而出,必与之遇。既与之遇,则可禽获。”帝以为然。乃分军四道,诸将俱会鹿浑海。期日有定,而洁恨计不用,沮误诸将,无功而还。

帝西巡至东雍,亲临汾曲,观叛贼薛永宗垒,进军围之。永宗出兵欲战,帝问浩曰:“今日可击否?”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人心安固。北风迅疾,宜急击之,须臾必破。若待明日,恐见官军盛大,必夜遁走。”帝从之,永宗溃灭。车驾济河,前驱告贼在渭北。帝至洛水桥,贼已夜遁。诏问浩曰:“盖吴在长安北九十里,渭北地空,谷草不备,欲度渭南西行,何如?”浩曰:“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贼魁所在。击蛇之法,当先破头,头破则尾岂能动?宜乘势先击吴。今军往,一日便到。吴平之后,回向长安,亦一日而至。一日之乏,未便损伤。愚谓宜从北道。若从南道,则盖吴徐入北山,卒未可平。”帝不从,乃度渭南。吴闻帝至,尽散入北山,果如浩言。军无所克,帝悔之。后以浩辅东宫之勤,赐缯絮布各千段。

帝蒐于河西,诏浩诣行所议军事。浩表曰:“昔汉武患匈奴强盛,故开凉州五郡,通西域,广农积谷,为灭贼之资,东西迭击。故汉未疲而匈奴已弊,后遂入朝。昔平凉州,臣愚以为北贼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人,案前世故事,计之长者。若徙其人,则土地空虚,虽有镇戍,适可御边而已。至于大举,军资必乏。陛下以此事阔远,竟不施用。如臣愚意,犹如前议,募徙豪强大家,充实凉土。军举之日,东西齐势,此计之得者。”

浩又上《五寅元历》。表曰:“太宗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经》、《论语》、《诗》、《尚书》、《春秋》、《礼记》、《周易》,三年成讫。复诏臣学天文星历、《易》式、九宫,无不尽看。三十九年,昼夜无废。臣禀性弱劣,力不及健妇人,更无余能,是以专心思书,忘寝与食。至乃梦共鬼争义,遂得周公、孔子之要术。始知古人有虚有实,妄语者多,真正者少。自秦始皇烧书之后,经典绝灭。汉高祖以来,世人妄造历术者十余家,皆不得天道之正。大误四千,小误甚多,不可言尽。臣愍其如此。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伪从真,宜改误历,以从天道。是以臣前奏造历,今始成讫,谨以奏。惟恩省察,以臣历术,宣示中书博士,然后施用。非但时人,天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国家万世之名,过于三皇、五帝矣。”浩又以《晋书》诸家并多误,著《晋后书》,未就,传世者五十余卷。

初,道武诏秘书郎邓彦海著国记十余卷,编年次事,体例未成,逮于明元,废不著述。神蒨二年,诏集诸文人摭录国书。

浩及弟览、高谠、邓颖、晁继、范享、黄辅等共参著作,叙成国书三十卷。著作令史太原闵堪、赵郡郄标素谄事浩,乃请立石,铭载国书,以彰直笔。并勒浩所注《五经》。浩赞成之,景穆善焉。遂营于天郊东三里,方百步,用功三百万乃讫。

浩书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北人咸悉忿毒,相与构浩于帝。帝大怒,使有司案浩,取秘书郎及长历生数百人意状。浩服受赇。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清河崔氏无远近,及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其秘书郎史以下尽死。

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妻之。浩晚成,不曜华采,故时人未知。逸妻王氏,宋镇北将军王仲德姊也。每奇浩才能,自以为得婿。俄而女亡,王氏深以伤恨,复欲以少女继昏。逸及亲属以为不可,王氏固执与之。逸不能违,遂重结好。浩非毁佛法,而妻郭氏敬好释典,时时读诵。浩怒,取而焚之,捐灰厕中。及浩幽执,被置槛内,送于城南,使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世皆以为报应之验。

初,浩害李顺,基萌已成,夜梦以火爇顺寝室,火作而顺死。浩与室家群立观之。俄而顺弟息号哭而出,曰:“此辈吾贼也!”以戈击之,悉投于河。寤而以告馆客冯景仁,曰:“此真不善也。夫以火爇人,暴之极也。且兆始恶者有终殃,积不善者无余庆。厉阶成矣,公其图之。”浩曰:“吾方思之。”而不能悛,至是而族。

浩既工书,人多托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不惮劳。所书盖以百数,必称“冯代强”,以示不敢犯国。其谨也如此。浩书体势及其先人,而巧妙不如也。世宝其迹,多裁割缀连,以为摹楷。

浩母,卢谌孙女也。浩著《食经序》曰:“余自少及长,耳目闻见,诸母诸姑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朝夕养舅姑,四时供祭祀,虽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自亲焉。昔遭丧乱,饥馑仍臻,[饣禀]蔬餬口,不能具其物用,十余年间,不复备设。先妣虑久废忘,后生无所知见,而少不习书,乃占授为九篇。文辞约举,婉而成章,聪辩强记,皆此类也。亲没之后,遇国龙兴之会,平暴除乱,拓定四方。余备位台铉,与参大谋。赏获丰厚,牛羊盖泽;赀累巨万,衣则重锦,食则粱肉。远惟平生,思季路负米之时,不可复得。故序遗文,垂示来世。”

浩弟简,字仲亮,一名览。好学,少以善书知名。道武初,历中书侍郎,爵五等侯,参著作事。卒。简弟恬,字叔玄,小名白。位豫州刺史,爵武阳侯。坐浩伏诛。

宏祖悦,与范阳卢谌并以博艺齐名。谌法钟繇,悦法卫瓘,而俱习索靖之草,皆尽其妙。谌传子偃,偃传子邈;悦传子潜,潜传子宏。世不替业,故魏初重崔、卢之书。宏自非朝廷文诰,四方书檄,初不妄染,故世无遗文。尤善草隶,为世摹楷,行押特尽精巧,而不见遗迹。始宏因苻氏乱,欲避地江南,为张愿所获,本图不遂。乃作诗以自伤,而不行于时,盖惧罪也。

浩诛,中书侍郎高允受敕收浩家书,始见此诗,允知其意。允孙绰录于允集。

初,宏父潜为兄浑等诔手笔本草,延昌初,著作佐郎王遵业买书于市,遇得之。年将二百,宝其书迹,深藏秘之。武定中,遵业子松年将以遗黄门郎崔季舒,人多摹拓之。左光禄大夫姚元标以工书知名于时,见潜书,以为过于浩也。

宏弟徽,字玄猷,少有文才,与勃海高演俱知名。历位秘书监,赐爵贝丘侯。乐安王范镇长安,选旧德之士与范俱,以徽为平西将军副将,行乐安王傅,进爵济南公。徽为政务存大体,不亲小事。性好人伦。引接宾客,或谈及平生,或讲论道义,诲诱后进,终日不止。以疾,征还京师,卒,谥曰元公,士类无不叹惜。

始清河崔宽祖肜,随晋南阳王保避地陇右,遂仕西凉及沮渠氏。

肜生剖,字伯宗,每慷慨有怀东土。常叹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吾所庶几!”及太武西巡,剖乃总率同义,使子宽送款。太武嘉之,拜宽岐阳令,赐爵延水男。遣使与宽俱西,抚慰初附。征部诣京师,未至而卒。文成以剖诚著先朝,赠凉州刺史、武陵公,谥曰元。

宽字景仁,还京,封安国子,位弘农太守。初,宽通款见浩,浩与相齿次,厚存接之。及浩诛,以远来疏族,独得不坐。

遂家于武城,居司空林旧墟,以一子继浩。与浩弟览妻封氏相奉如亲。宽后袭爵武陵公,陕城镇将。三崤地险,人多寇劫。而宽性滑稽,诱接豪右,宿盗魁帅,与相交结。倾衿待遇,不逆细微,莫不感其意气。时官无禄力,唯取给于人,宽善抚纳,招致礼遗,大有取受,而与之者无恨。又恆农出漆蜡竹木之饶,路与南通,贸易来往,家产丰富,而百姓乐之。诸镇之中,号曰能政。及解镇,人人追恋,诣阙上疏者三百余人。卒,遗言薄葬,敛以时服。

长子衡,字伯玉,少以孝行著称。学崔浩书,颇亦类焉。

天安元年,擢为内秘书中散。班下诏命及御所览书,多其迹也。

衡举李冲、李元恺、程骏等,终为名器。承明元年,迁内都坐令,善折狱,孝文嘉之。太和二年,袭爵武陵公。衡涉猎书史,颇为文笔。蠕蠕时犯塞,衡上书陈备御之方、便国利人之策凡五十余条。除秦州刺史,徙爵齐郡公。先是,河东年饥,劫盗大起。衡至,修龚遂法,劝课农桑,周年间,寇盗止息。卒,赠冀州刺史,谥惠公。衡五子。

长子敞,字公世,袭爵,例降为侯,为平原相。敞性狷急,与刺史杨椿迭相表列,敞坐免官。宣武初,为钜鹿太守。弟朏之逆,敞为黄木军主韩文殊所藏。其家悉见籍没,唯敞妻李氏以公主之甥,自随奴婢田宅二百余口得免。正光中,普释禁锢,敞复爵郡侯,卒于赵郡太守。

敞弟钟,字公禄,奉朝请。弟朏之逆,以出后被原。历司徒右长史、金紫光禄大夫、冀州大中正。敞亡后,钟贪其财,诬敞息子积等三人非兄胤,辞诉累岁,人士疾之。尔硃世隆为尚书令,奏除其官,终身勿齿。朏好学,有文才,为京兆王愉录事参军,与愉同逆,伏法。

宏同郡董谧。谧父京,与同郡崔康时、广阳霍原等,俱以硕学,播名辽海。谧好学,传父业。中山平,入朝,拜仪曹郎,撰朝觐、飨宴、郊庙、社稷之仪。

张衮,字洪龙,上谷沮阳人也。祖翼,父卓,位并太守。衮笃实好学,有文才。道武为代王,选为左长史。从追蠕蠕五六百里。诸部帅因兗言粮尽,不宜深入。帝问衮:“杀副马足三日食乎?”皆言足。帝乃倍道追及于广漠赤地南床山下,大破之。既而帝问衮曰:“卿曹外人,知我前问三日粮意乎?蠕蠕奔走数日,畜产失饮,至水必留。计其道程,三日足及。轻骑卒至,出其不意,彼必惊散,其势然矣。”部帅闻之,咸曰:“圣策,非所及也。”衮常参大谋,每告人曰:“主上天资杰迈,必能囊括六合。夫遭风云之会,不建腾跳之功者,非人豪也。”遂策名委质,竭诚伏事。时刘显地广兵强,跨有朔裔,会其兄弟乖离,共相疑阻。衮言于道武曰:“显志大意高,今因其内衅,宜速乘之。”帝从之,遂破走显。又从破贺讷。道武登勿居山游宴,从官请聚石为峰,以记功德,乃命衮为文。

慕容宝之来寇也,衮言于道武曰:“宝乘滑台功,因长子捷,颂财竭力,难与争锋,宜赢师以侈其心。”帝从之,果破之参合。迁给事黄门侍郎。道武南伐,次中山,衮遗宝书,喻以成败。宝见书,大惧,遂奔和龙。既克中山,听入八议,拜幽州刺史,赐爵临渭侯,百姓安之。

天兴初,征还京师。后与崔逞答晋将郗恢书失旨,黜为尚书令史。衮遇创业之初,始以才谋见任,率心奉上,不顾嫌疑。

道武曾问南州人于衮,衮与卢溥州里,数称荐之。又未尝与崔逞相识,闻风称美。及中山平,卢溥聚党为逆,崔逞答书不允,并乖本言,故忿之。

衮年过七十,阖门守静,手执经书,刊定乖失。爱好人物,善诱无倦,士类以此高之。永兴二年,卒。太武后追录旧勋,遣大鸿胪即墓策赠太保,谥文康公。

子度,少有学尚,袭爵临渭侯,卒于中都大官。

度子白泽,年十一,遭母忧,以孝闻。长而博学。文成初,除殿中曹给事中,甚见宠任。白泽本字钟葵,献文赐名白泽,纳其女为嫔。出行雍州刺史。清心少欲,人吏安之。献文诏诸监临官取所监羊一口、酒一斛者,罪至大辟;与者以从坐论。

纠得尚书以下罪状者,各随所纠官轻重而授之。白泽上表,以为此法若行之不已,恐奸人窥望,劳臣懈节,请依律令旧法。献文纳之。太和初,怀州人伊祁苟初三十余人谋反,文明皇太后欲尽诛一城人。白泽谏,以为《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不诬十室,而况一州。后从之,乃止。转散骑常侍、殿中尚书。卒,赠相州刺史、广平公,谥曰简。

长子伦,字天念,大司农少卿、燕州大中正。熙平中,蠕蠕主丑奴遣使来朝,抗敌国之礼,不修臣敬。朝议将依汉答匈奴故事,遣使报之。伦表以为:“虏虽慕德,亦来观我。惧之以强,傥或归附;示之以弱,窥觎或起。《春秋》所谓以我卜也。高祖、世宗知其若此,来既莫逆,去又不追。必其委贽玉帛之辰,屈膝籓方之礼,则丰其劳贿,藉以珍物。至于王人远役,衔命虏庭,优以匹敌之尊,加之想望之宠,恐徒生虏慢,无益圣朝。”不从。孝庄初,卒于大司农卿。

衮弟恂。恂字洪让,随兄衮归北,参代王军事。说道武宜收中土士庶之望,以建大业。帝深加器异。皇始初,拜中书侍郎。帷幄密谋,颇亦参预。赐爵平皋子,出为广平太守。恂招集离散,劝课农桑,流人归者数千户。迁常山太守。恂开建学校,优礼儒士,吏人歌咏之。时丧乱之后,罕能克厉者,唯恂当官清白,仁恕临下,百姓亲爱之,政为当时第一。明元即位,征拜太中大夫。卒。恂性清俭,死日家无余财。赠并州刺史、平皋侯,谥曰宣。

子纯,字道尚,袭爵。坐事除。

纯弟代,字定燕,陈留、北平二郡太守。卒,赠营州刺史,谥惠侯。代所历著称,有父遗风。

代子苌年,为汝南太守。郡人刘崇之兄弟分析,家贫,唯一牛,争不能决,讼于郡庭。苌年凄而见之,谓曰:“汝曹当以一牛,故致此竞;脱有二牛,必不争。”乃以己牛一头赐之。

于是境中各相戒约,咸敦敬让。卒于郡。子琛,字宝贵,少有孝行,位至太子翊军校尉。卒。

邓彦海,安定人也。祖羌,苻坚车骑将军。父翼,河间相。慕容垂之围鄴,以为冀州刺史,爵真定侯。拒对使者曰:“先君忠于秦室,翼岂可先叛乎?忠臣不事二主,未敢闻命。”垂遣喻之曰:“吾与车骑结为异姓兄弟,卿亦犹吾子弟,安得辞乎?”翼曰:“冀州宜任亲贤,翼请他役效命。”垂乃用为河间太守。后卒于赵郡内史。

彦海性贞素,言行可复,博览经书,长于《易》筮。道武定中原,擢为著作郎,再迁尚书吏部郎。彦海明解制度,多识故事,与尚书崔宏参定朝仪、律令、音乐,及军国文记、诏策多是彦海所为。赐爵下博子。道武诏彦海撰国记十余卷,唯次年月,起居行事而已,未有体例。彦海谨于朝事,未尝忤旨。其从父弟晖时为尚书郎,凶侠好奇,与定陵侯和跋厚。跋有罪诛,其子弟奔长安。或告晖将送出之,由是道武疑知情,遂赐彦海死。既而悔之。时人咸愍惜焉。

子颖袭爵,稍迁中书侍郎。太武诏太常卿崔浩集诸文学撰述国书,颖与浩弟览等俱参著作事。太武幸漠南,高车莫弗库若干率骑数万余,驱鹿百余万诣行所。诏颖为文,铭于漠南,以记功德。兼散骑常侍,使宋。进爵为侯。卒,谥曰文恭。子怡袭爵,位荆州刺史,赐爵南阳公。卒。

子侍,孝文赐名述,位齐州刺史。初改置百官,始重公府元佐,以述为太傅元丕长史。座于司空长史。谥曰贞。

论曰:昭成、道武之时,云雷方始,至于经邦纬俗,文武兼资。燕凤博识多闻,首膺礼命。许谦才术俱美,驱驰艰虞。不然,何以成帝业也。崔宏家世隽伟,仍属权舆,总机任重,守正成务,礼从清庙,固其宜也。浩才艺通博,究览天文,政事筹策,时莫之二。此其所以自比于子房焉。属明元为政之秋,太武经营之日,言听计从,宁廓区夏,遇既深矣,勤亦茂哉。谋虽盖世,威未震主,末途邂逅,遂不自全。岂鸟尽弓藏,人恶其上,将器盈必概,阴害贻祸,何斯人而遭斯酷乎?至若张衮才策,不免其戾,彦海贞白,祸非其罪,亦足痛云。洪让世著循吏,家风良可贵矣。

卷第二十二

列传第十

长孙嵩 五世孙俭 俭子平

长孙道生 曾孙幼 幼孙曾炽 炽弟晟 从祖绍远 绍远子览 弟澄 长孙肥

长孙嵩,代人也。父仁,昭成时为南部大人。嵩宽雅有器度,昭成赐名焉。年十四,代父统事。昭成末年,诸部乖乱,苻坚使刘库仁摄国事,嵩与元他等率部众归之。

刘显之谋难也,嵩率旧人及庶师七百余家叛显走。将至五原,时寔君之子渥亦聚众自立,嵩欲归之。见于乌渥,称逆父之子,劝嵩归道武。嵩未决,乌渥回其牛首,嵩僶俛从之,见道武于二汉亭。道武以为南部大人,累著军功。后从征中山,除冀州刺史,赐爵钜鹿公。历侍中、司徒、相州刺史,封南平公。所在著称。明元即位,山阳侯奚斤、北新侯安同、白马侯崔宏等八人坐止车门右,听理万机,故世号八公。

晋将刘裕之伐姚泓,明元假嵩节,督山东诸军事,傅诣平原,缘河北岸列军,次于畔城。军颇失利。诏假裕道。裕于舟中望嵩麾盖,遗以酃酒及江南食物。嵩皆送京师。诏嵩厚答之。又敕简精兵为战备,若裕西过者,便率精锐,南出彭、沛;如不时过,但引军随之。彼至崤、陕间,必与姚泓相持,一死一伤,众力疲弊。比及秋月,徐乃乘之,则裕首可不战而县。于是叔孙建等。寻河趣洛,遂入关。嵩与建等自城皋南济,晋诸屯戍皆望尘奔溃。裕克长安,嵩乃班师。

明元寝疾,问后事于嵩。嵩曰:“立长则顺,以德则人服。今长皇子贤而世嫡,天所命也,请立。”乃定策,诏太武临朝监国,嵩为左辅。

太武即位,进爵北平王、司州中正。诏问公卿:“赫连、蠕蠕,征讨何先?”嵩与平阳王长孙翰、司空奚斤等曰:“赫连土居,未能为患。蠕蠕世为边害,宜先讨大檀。及则收其畜产,足以富国;不及则校猎阴山,多杀禽兽,皮肉筋角以充军实,亦愈于破一小国。”太常崔浩曰:“大檀迁徙鸟逝,疾追则不足经久,大众则不能及之。赫连屈丐土宇不过千里,其刑政残害,人神所弃,宜先讨之。”尚书刘洁、武京侯安原请先平冯跋。帝默然,遂西巡狩。后闻屈丐死,关中大乱,议欲征之。嵩等曰:“彼若城守,以逸待劳。大檀闻之,乘虚而寇,危道也。”帝乃问幽征于天师寇谦之。劝行,杜超之赞成,崔浩又言西伐利。嵩等固谏不可,帝大怒,责嵩在官贪污,使武士顿辱。寻迁太尉。久之,加柱国大将军。自是舆驾征伐。嵩以元老,多留镇京师,坐朝堂平断刑狱。薨,年八十,谥曰宣王。后孝文追录先朝功臣,以嵩配飨庙庭。

子颓,善骑射,弯弓三百斤。袭爵,加侍中、征南大将军。有罪黜为戍兵。后复爵。薨,谥曰安王。

子敦,字孝友,位北镇都将。坐黩货,降为公。孝文时,自讼先世勋重,复其王爵。薨。谥简王。

子道,字念僧,袭爵。久之,随例降为公,位左卫将军。卒,谥慎。

子悦,袭爵。建义初,复本王爵,寻降为公,位光禄少卿。卒,赠司空。

嵩五世孙俭,仕周知名。俭,本名庆明。曾祖地汾,安东将军、临川公。祖酌,恆州刺史。父戫,员外散骑侍郎,早卒。

俭方正有操行,神彩严肃,虽在私室,终日俨然。性不妄交,非其同志,虽贵游造门,亦不与相见。太昌中,边方骚动,俭初假东夏州防城大都督,从尔硃天光破宿勤明达等,以功赐爵索卢侯。周文临夏州,以为录事参军事,深敬器之。及贺拔岳被害,周文赴平凉,凡有经纶谋策,俭皆参预。从平侯莫陈悦,留俭为秦州长史、防城大都督,委以后事,别封信都县伯。渭州刺史可硃浑元奔东魏后,河渭间人情离阻。刺史李弼令俭权镇渭州。俭将十余骑冒难赴之。复随机安抚,羌胡悦服。转夏州刺史。甚得人和。时西夏州仍未内属,而东魏遣许和为刺史。俭以信义招之,和乃归附。即以俭为西夏州刺史,总统三夏州诸军事。

荆襄初附,周文表授俭都督三荆等十二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东南道行台仆射。所部郑县令泉璨为百姓所讼,推按获实。

俭即大集寮属,遂于事前引己过,肉袒自罚,舍璨不问。于是属城肃励,莫敢犯法。魏文帝玺书劳之。周文又与俭书曰:“近闻公部内县令有罪,遂自杖三十,用肃群下,闻之嘉叹良久不可言。”俭清正率下,兼怀仁恕。有窃盗者,原情得实,诲而放之。荆蛮旧俗,少不敬长。俭殷勤劝导,风俗大革。务广耕桑,兼习武事,故边境无虞,人安其业。吏人表请为俭构清德楼,树碑刻颂,朝议许之。吏人又以俭秩满,恐有代至,诣阙乞留俭,朝廷嘉而许之,在州遂历七载。

征授大行台尚书,兼相府司马。常与群公侍坐,及退,周文谓左右曰:“此人闲雅,孤每与语,常肃然畏敬,恐有所失。”

他日,周文谓俭曰:“名实须相称,尚书志安贫素,可改名俭,以彰雅操。”迁尚书左仆射,加侍中。后除东南道行台仆射、大都督十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时梁岳阳王萧詧内附,初遣使入朝。至荆州,俭于事列军仪,具戎服,以宾主礼见使。容貌魁伟,音声如钟,大为鲜卑语,遣人传译以答问。客惶恐不敢仰视。日晚,俭乃著裙襦纱帽,引客宴于别斋。因叙梁国丧乱,朝廷招携之意,发言可观。使人大悦,出曰:“吾所不能测也。”

魏废帝二年,授东南道大都督、荆襄等三十三州镇防诸军事。及梁元帝嗣位于江陵,外敦邻睦,内怀异计。俭密启陈攻取之谋。于是征俭入朝,问以经略。俭陈谋,周文深然之,乃命还州,密为之备。寻令柱国于谨伐江陵。事平,以俭元谋,赏奴婢三百口。遂令俭镇江陵,进爵昌宁郡公。后移镇荆州,授总管荆襄等五十二州诸军事、行荆州刺史。及周闵帝初,赵贵等将图晋公护,俭长子僧衍预其谋,坐死。护乃征俭,拜小冢宰。保定四年,拜柱国。朝议以俭操行清白,勋绩隆重,乃下诏褒美之,兼赐以杂采粟麦,以彰其美。

天和初,转陕州,总管七州诸军事、陕州刺史。俭尝诣阙奏事,时大雪,雪中待报,自旦达暮,竟无惰容。其谨悫若此。以疾还京,诏以俭旧居狭隘,赐甲第一区。

后薨于夏州总管。临终遗令:敛以时服,素车载柩,不设仪仗,亲友赠襚,一无所受。诸子并奉行之。又遗启请葬周文帝陵侧,并以所赐宅还官,诏皆从之。赠本官,加凉瓜等十州诸军事、凉州刺史,追封鄫国公,谥曰文。荆州人仪同赵超等六百九十七人,诣阙请为俭立庙树碑,诏许之。

建德元年,诏曰:“故柱国、鄫国公俭,临终审正,爰吐德音。以所居之宅本因上赐,制度宏丽,非诸子所居,请以还官,更迁他所。昔叔敖辞沃壤之地,萧何就穷僻之乡。以古方令,无惭曩哲。而有司未达大体,遽以其第外给。夫追善念功,先王令典,岂得遂其谦挹,致乖惩劝!令以本宅还其妻子,俾清风远播,无替聿修。”

次子隆,位司金中大夫。从长潮公元定代陈,没江南,卒。隆弟平,最知名。

平字处均,美容仪,有器干,颇览书记,为周卫王侍读。

时武帝逼于宇文护,与卫王谋诛之,王常使平通意于帝。护诛,拜开府仪同三司。宣帝置东京官属,以平为少司寇,与宗伯赵芬分掌六府。隋文龙潜时,与平情好款洽。及为丞相,恩礼弥厚。时贺若弼镇寿阳,帝恐其怀贰,遣平代之为扬州总管,赐爵襄阳公。弼果不从,平麾壮士执弼,送京师。

隋开皇三年,征拜度支尚书。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人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以下,贫富为差,储之闾里,以备凶年,名曰义仓。帝深嘉纳。自是州里丰衍。后转工部尚书,名曰称职。时有人告大都督邴绍非毁朝庭为愦愦者,上怒,将斩之。平进谏曰:“谚云:‘不痴不聋,不作大家翁。‘此言虽小,可以喻大。邴绍之言,不应闻奏。陛下又复诛之,恐百代之后,有亏圣德。”上于是赦绍。因敕群臣,诽谤之罪,勿复以闻。后突厥达头可汗与都蓝可汗相攻,各遣使请援。上遣平持节宣谕,令其和解。平至,陈利害,遂各解兵。可汗赠平马二百疋。还,进所得马,上尽以赐之。未几,遇谴,以尚书检校汴州事,寻除汴州刺史,后历许、贝二州,俱有善政。

鄴都俗薄,前后刺史,多不称职。朝庭以平为相州刺史,甚有能名。在州数年,坐正月十五日百姓大戏,画衣裳鍪甲象,上怒免之。俄而上念平镇淮南时事,进位大将军,拜太常卿、吏部尚书。卒官,谥曰康。

子师孝,性轻狡好利,数犯法。上以其不克负荷,遣使吊平。以师孝为勃海郡主簿。属大业之季,恣行贪浊,一郡苦之。后为王世充所害。

长孙道生,嵩从子也。忠厚廉谨,道武爱其慎重,使掌机密。与贺毗等四人,内侍左右,出入诏命。明元即位,除南统将军、冀州刺史。后取人美女以献,明元切责之,以旧臣不加罪黜。太武即位,进爵汝阴公,迁廷尉卿。从征蠕蠕,与尉眷等率众出白黑两漠间,大捷而还。太武征赫连昌,道生与司徒长孙翰、宗正娥清为前驱,遂平其国。昌弟定走保平凉,宋遣将到彦之、王仲德寇河南以救定。诏道生与丹阳王太之屯河上以御之。遂诱宋将檀道济,邀其前后,追至历城而还。除司空,加侍中,进封上党王。薨,年八十二,赠太尉,谥曰靖。

道生廉约,身为三司,而衣不华饰,食不兼味。一熊皮鄣泥,数十年不易,时人比之晏婴。第宅卑陋。出镇后,其子弟颇更修缮,起堂庑。道生还,叹曰:“昔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有家为。今强寇尚游魂漠北,吾岂可安坐华美也!”乃切责子弟,令毁其宅。太武世,所在著绩,每建大议,多合时机。为将有权略,善待士众。帝命歌工历颂群臣曰:“智如崔浩,廉如道生。”及年老,颇惑其妻孟氏,以此见讥。与从父嵩俱为三公,当世以为荣。

子瓬,位少卿,早卒。瓬子观,少以壮勇知名,后袭祖爵上党王。时异姓诸王袭爵,多降为公,帝以其祖道生佐命先朝,故特不降。以征西大将军、假司空,督河西七镇诸军讨吐谷浑。部帅拾寅遁藏,焚其所居城邑而还。孝文初,拜殿中尚书、侍中。吐谷浑又侵逼,复假观司空讨降之。后为征南大将军。薨,谥曰定。葬礼依其祖靖王故事,陪葬云中金陵。

子冀归,六岁袭爵,降为公。孝文以其幼承家业,赐名幼,字承业。承业聪敏有才艺,虚心爱士,为前将军,从孝文南讨。宣武时,为扬州刺史、假镇南大将军、都督淮南诸军事。梁将裴邃、虞鸿袭据寿春,承业诸子骁果,邃颇难之,号曰:“铁小兒”。诏河间王琛总众援之。琛欲决战,承业以雨久,更须持重。琛弗从,遂战,为贼所乘,承业后殿。

初,承业既总强兵,久不决战,议者疑有异图。朝庭重遣河间王琛及临淮王彧、尚书李宪等三都督,外声助承业,内实防之。

会鲜于修礼反于中山,以承业为大都督北讨。寻以本使达鄴城,诏承业解行台,罢大使,遣河间王琛为大都督,郦道元为行台。承业遣子子裕奉表,称与琛同在淮南,俱当国难。琛败臣全,遂生私隙。且临机夺帅,非策所长。书奏,不纳。琛与承业前到呼沲,承业未欲战,而琛不从。行达五鹿,为修礼邀击,琛不赴之,贼总至,遂大败。承业与琛并除名。寻而正平郡蜀反,复假承业镇西将军、讨蜀都督。频战有功,除平东将军,复本爵。后除尚书右仆射。未几,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复以承业为行台讨之。承业时背疽未愈,灵太后劳之曰:“卿疹源如此,朕欲相停,更无可寄,如何?”承业答曰:“死而后已,敢不自力。”时子彦亦患脚瘅,扶杖入辞。尚书仆射元顺顾相谓曰:“吾等备为大臣,各居宠位,危难之日,病者先行,无乃不可乎!”莫有对者。

时薛凤贤反于正平,薛修义屯聚河东,分据盐池,攻围蒲坂,东西连结,以应宝夤。承业乃据河东。时有诏废盐池税,承业上表曰:“盐池天资贿货,密迩京畿,唯须宝而护之,均赡以理。今四境多虞,府藏罄竭,然冀、定二州,且亡且乱,常调之绢,不复可收。仰惟府库,有出无入,必须经纶,出入相补。略论盐税,一年之中,准绢而言,犹不应减三十万疋也。便是移冀、定二州置于畿甸,今若废之,事同再失。臣前仰违严旨,不先讨关贼,径解河东者,非是闲长安而急蒲坂。蒲坂一陷,没失盐池,三军口命,济赡理绝。天助大魏,兹计不爽。

昔高祖升平之年,无所乏少,犹创置盐官而加典护。非为物而竞利,恐由利而乱俗也。况今王公素餐,百官尸禄,租征六年之粟,调折来岁之资。此皆出入私财,夺人膂力,岂是愿言,事不获已。臣辄符司监将尉,还率所部,依常收税,更听后敕。”及雍州平,除雍州刺史。

孝庄初,封上党王,寻改冯翊王,后降为郡公。迁司徒公,加侍中、兼尚书令、大行台,仍镇长安。节闵立,迁太尉公、录尚书事。及韩陵之败,斛斯椿先据河桥,谋诛尔硃。使承业入洛,启节闵诛世隆兄弟之意。孝武初,转太傅,以定策功,更封开国子。承业表请回授其姨兄廷尉卿元洪超次子恽。初,承业生而母亡,为洪超母所抚养,是以求让。许之。

武帝入关,承业时镇武牢,亦随赴长安,位太师、录尚书事,封上党王。大统元年,薨,赠假黄钺、大丞相、都督三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谥曰文宣。

承业少轻侠,斗鸡走马,力争杀人,因亡抵龙门将陈兴德家。会赦,乃免。因以后妻罗前夫女吕氏妻兴德兄兴恩以报之。

罗年大承业十余岁,酷妒忌。承业雅相敬爱,无姬妾。童侍之中在承业左右嫌疑致死者,乃有数四。前妻张氏二子,子彦、子裕。罗生三子:绍远、士亮、季亮。兄弟皆雄武。

子彦本名隽,有膂力,以累从父征讨功,封槐里县子。孝武帝与齐神武构隙,加子彦中军大都督、行台仆射,镇恆农,以为心膂。及从帝入关,封高平郡公,位仪同三司。以从征窦泰、战沙苑功,加开府、侍中。及东复旧京,以子彦兼尚书令、行司州牧,留镇洛阳。后以不利,班师。大统七年,拜太子太傅。

子彦少常坠马折臂,肘上骨起寸余。乃命开肉锯骨,流血数升,言戏自若。时以为逾于关羽。末年石发,举体生疮,虽亲戚兄弟以为恶疾。子彦曰:“恶疾如此,难以自明。世无良医,吾其死矣!尝闻恶疾蝮蛇螫之不痛,试为求之,当令兄弟知我。”及于南山得蛇,以股触之,痛楚号叫,俄而肿死。文帝闻之。恸哭曰:“失我良将!”赠雍州刺史。

子裕位卫尉少卿。启舍凡阶十七级,为子义贞求官。除左将军,加通直散骑常侍。又以父勋,封平原县伯。

义贞弟兕,字若汗。性机辩,强记博闻,雅重宾游,尤善谈论。从魏孝武西迁,别封鄴县侯。周天和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历熊、绛二州刺史,并有能名。袭爵平原县公。卒,子炽嗣。

炽字仲光,性敏慧,美姿容,颇涉群书,兼长武艺。建德初,周武帝崇尚道法,求学兼经史者为通道馆学士,炽应其选。

隋文帝作相,自御正上士擢为丞相府功曹参军,加大都督,封阳平县子,迁稍伯下大夫。以平王谦,拜仪同三司。及帝受禅,炽率官属先入清宫,即授内史舍人、上仪同三司,摄东宫右庶子,出入两宫,甚被委遇。累迁太常少卿,改封饶阳县子,进位开府仪同三司,改授吏部侍郎。大业中,历位大理卿、户部尚书。吐谷浑寇张掖,令炽击之,追至青海,以功授银青光禄大夫。六年,帝幸江都宫,留炽东都居守,摄左候卫将军。卒官,谥曰静。子安世,通事谒者。炽弟晟。

晟字季晟,性通敏,略涉书记,善弹工射,矫捷过人。年十八,仕周为司卫上士。初未知名,唯隋文帝一见深异焉,谓曰:“长孙武艺逸群,又多奇略。后之名将,非此子邪?”及突厥摄图请婚,周以赵王招女妻之。周与摄图各相夸竞,妙选骁勇以充使者,因遣晟副汝南公宇文神庆送千金公主至其牙。前后使人数十辈,摄图多不礼之,独爱晟,每共游猎,留之竟岁。尝有二雕,飞而争肉,因以箭两只与晟,请射取之。晟驰往,遇雕相玃,遂一发双贯焉。摄图喜,命诸子弟贵人皆相亲友,冀昵近之,以学弹射。其弟处罗侯号突利设,尤得众心,为摄图所忌,密托心腹,阴与晟盟。晟与之游猎,因察山川形势,部众强弱。皆尽知之。还,拜奉车都尉。

开皇元年,摄图曰:“我,周家亲也。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何面目见可贺敦!”因与高宝宁攻陷临渝镇,约诸面部落,谋共南侵。文帝新立,由是大惧,修长城,发兵屯北境。命阴寿镇幽州、虞庆则镇并州,屯兵为之备。

晟先知摄图、玷厥、阿波、突利等叔侄兄弟各统强兵,俱号可汗,分居四面,内怀猜忌,外示和同,难以力征,易可离间。因上书曰:“臣于周末,忝充外使,匈奴倚伏,实所具知。玷厥之于摄图,兵强而位下,外名相属,内隙已彰,鼓动其情,必将自战。又处罗侯者,摄图之弟,奸多而势弱,曲取众心,国人爱之,因为摄图所忌。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间,颇畏摄图,受其牵率,唯强是与,未有定心。宜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通使玷厥,说合阿波,则摄图回兵,自防右地。又引处罗,遣连奚,则摄图分众,还备左方。道尾猜嫌,腹心离阻,十数年后,承衅讨之,必可一举而空其国。”

上省表大悦,因召与语。晟口陈形势,手画山川,写其虚实,皆如指掌。上深嗟异,皆纳用焉。因遣太仆元晖出伊吾道,使诣玷厥,赐以狼头纛,谬为钦敬。玷厥使来,引居摄图使上。反间既行,果相猜贰。授晟车骑将军,出黄龙道,赍敝赐奚、契丹等,遣为乡导,得至处罗侯所,深布心腹,诱令内附。

二年,摄图号四十万骑,自兰州入,至于周盘,破达奚长儒军。更欲南入,玷厥不从,引兵而去。时晟又说染干诈告摄图曰:“铁勒等反,欲袭其牙。”摄图乃惧,回兵出塞。

后数年,突厥大入,发八道元帅出拒之。阿波至凉州,与窦荣定战,贼帅累北。时晟为偏将,使谓之曰:“摄图每来,战皆大胜。阿波才入,便即致败,此乃突厥之耻。且摄图之与阿波,兵势本敌,今摄图日胜,为众所崇,阿波不利,为国生辱。摄图必当因此以罪归于阿波,成其夙计,灭北牙矣。”阿波使至,晟又谓曰:“今达头与隋连和,而摄图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连结达头,相合为强?此万全之计。岂若丧兵负罪,归就摄图,受其戮辱耶!”阿波纳之,因留塞上。后使人随晟入朝。时摄图与卫王军遇,战于白道,败走。至碛,闻阿波怀贰,乃掩北牙,尽获其众而杀其母。阿波还无所归。西奔玷厥,乞师十余万,东击摄图,复得故地。收散卒,与摄图相攻。阿波频胜,其势益强。摄图又遣使朝贡,公主自请改姓,乞为帝女,上许之。

四年,遣晟副虞庆则使于摄图,赐公主姓为杨氏,改封大义公主。摄图奉诏,不肯起拜。晟进曰:“突厥与隋俱是大国天子,可汗不起,安敢违意。但可贺敦为帝女,则可汗是大隋女媚,奈何不敬妇公?”摄图笑谓其达官曰:“须拜妇公。”乃拜受诏。使还称旨,授仪同三司、左勋卫车骑将军。

七年,摄图死,遣晟持节拜其弟处罗侯为莫何可汗,以其子雍闾为叶护可汗。处罗侯因晟奏曰:“阿波为天所灭,与五六千骑在山谷间,当取之以献。”时召文武议焉。乐安公元谐曰:“请就彼枭首,以惩其恶。”武阳公李充请生将入朝,显戮而示百姓。上问晟,晟曰:“阿波之恶,非负国家。因其困穷,取而为戮,恐非招远之道。不如两存之。”上曰:“善。”

八年,处罗侯死,遣晟往吊,仍赍陈国所献宝器,以赐雍闾。

十三年,流人杨钦亡入突厥,诈言彭国公刘昶共宇文氏女谋欲反隋,遣其来密告公主。雍闾信之,乃不修贡。又遣晟出使,微观察焉。公主见晟,言辞不逊,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共钦计议,扇惑雍闾。晟还,以状奏。又遣晟往索钦,雍闾欲勿与,谬曰:“客内无此色人。”晟乃货其达官,知钦所在,夜掩获之,以示雍闾。因发公主私事。国人大耻。雍闾执遂迦等,并以付晟。使还,上大喜,加授开府,仍遣入蕃,涖杀大义公主。雍闾又表请婚,佥议将许之。晟奏曰:“臣观雍闾反覆无信,特共玷厥有隙,所以依倚国家。纵与为婚,终当必叛。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灵,玷厥、染干必又受其征发。强而更反,后恐难图。且染干者,处罗侯之子,素有诚款,于今两世。臣前与相见,亦乞通婚,不如许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抚驯,使敌雍闾,以为边捍。”上曰:“善。”又遣慰喻染干,许尚公主。

十七年,染干遣使随晟来逆女。以宗女封安义公主以妻之。晟说染干南徙,居度斤旧镇。雍闾疾之,亟来抄略。染干伺知动静,辄遣奏闻,是以贼来,每先有备。

十九年,染干因晟奏雍闾作攻具。欲打大同城。诏发六总管,并取汉王节度,分道出塞讨之。雍闾惧,复共达头同盟,合力掩袭染干,大战于大长城下。染干败绩,其兄弟子侄尽见杀,而部落亡散。染干与晟独以五骑逼夜南走。至旦,行百余里,收得数百骑。乃相与谋曰:“今兵败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岂礼我乎!玷厥虽来,本无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济。”晟知怀贰,乃密遣使者入伏远镇,令速举烽。染干见四烽俱发,问晟:“城上烽然,何也?”晟绐之曰:“城高地迥,必遥见贼来。我国家法,若贼少,举二烽;来多,举三烽;大逼,举四烽。使见贼多而又近耳。”染干大惧,谓其众曰:“追兵已逼,且可投城。”既入镇,晟留其达官执室以领其众,自将染干驰驿入朝。帝大喜,进晟左勋卫骠骑将军,持节护突厥。晟遣降虏觇候雍闾,知其牙内屡有灾变;夜见赤虹,光照数百里。天狗陨,雨血三日;流星坠其营内,有声如雷。每夜自惊,言隋师且至。并遣奏知。寻以染干为意弥豆启人可汗。赐射于武安殿,选善射者十二人,分为两朋。启人曰:“臣由长孙大使得见天子,今日赐射,愿入其朋。”许之。给箭,六发皆入鹿,启人之朋竟胜。时有鸢群飞,上曰:“公善弹,为我取之。”十发俱中,并应丸而落。是日,百官获赉,晟独居多。寻遣领五万人,于朔州筑大利城以处染干。安义公主死,持节送义城公主,复以妻之。晟又奏:“染干部落归者既众,虽在长城内,犹被雍闾抄略。往来辛苦,不得宁居。请徙五原,以河为固。于夏、胜两州间,东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为横堑。令处其内,任情放牧,免于抄掠,人必自安。”上并从之。

二十年,都蓝大乱,为部下所杀。晟因奏曰:“贼内携离,其主被杀。乘此招诱,必并来降。请遣染干部下,分头招尉。”上许之,果尽来附。达头恐怖,又大集兵。诏晟部领降人,为秦州行军总管,取晋王广节度,出讨达头。达头与王相抗,晟进策曰:“突厥饮泉,易可行毒。”因取诸药,毒水上流。达头人畜饮之多死,大惊曰:“天雨恶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斩首千余级,俘百余口。王大喜,引晟入内,同宴极欢。有突厥达官来降,时亦预坐。说言突厥之内,大畏长孙总管,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王笑曰:“将军震怒,威行域外,遂与雷霆为比,一何壮哉!”师旋,授上开府仪同三司,复遣还大利城,安抚新附。

仁寿元年,晟表奏曰:“臣夜登城楼,望见碛北有赤气,长百余里,皆如雨足,下垂被地。谨验兵书,此名洒血。其下之国,必且破亡。欲灭匈奴,宜在今日。”诏杨素为行军元帅,晟为受降使者,送染干北伐。

二年,军次北河,逢贼帅思力俟斤等领兵拒战,晟与大将军梁默击走之,贼众多降。晟又教染干分遣使者,往北方铁勒等部,招携取之。三年,有铁勒思结、伏具、浑、斛薛、阿拔、仆骨等十余部,尽背达头来降附。达头众大溃,西奔吐谷浑。晟送染干,安置于碛口。事毕,入朝。

遇文帝崩,匿丧未发。炀帝引晟于大行前委以内衙宿卫,知门禁事,即日拜左领军将军。遇杨谅作逆,敕以本官为相州刺史,发山东兵马,与李雄等共经略之。晟辞以子行布在逆地。帝曰:“公终不以兒害义,其勿辞也。”于是驰遣赴相州。谅破,追还,转武卫将军。

大业三年,炀帝幸榆林,欲出塞外,陈兵耀武,经突厥中,指于涿郡。仍恐染干惊惧,先遣晟往喻旨,称述帝意。染干听之,因召所部诸国,奚、室韦等种落数十,酋长咸萃。晟见牙中草秽,欲令染干亲自除之,示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帐前草曰:“此根大香。”染干遽取嗅之,曰:“殊不香也。”曰:“国家法,天子行幸所在,诸侯并躬亲洒扫,耘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中芜秽,谓是留香草耳。”染干乃悟,曰:“奴罪过!奴之骨肉,皆天子赐也。得效筋力,岂敢有辞?特以旁人不知法耳。”遂拔所佩刀,亲自芟草。其贵人及诸产落争放效之。乃发榆林北境,至于其牙,又东达于蓟,长三千里,广百余步,举国就役而开御道。帝闻益喜焉。后除淮阳太守,未赴任,复为右骁卫将军。

五年,卒,年五十八,帝悼惜之。后突厥围雁门,帝叹曰:“向使长孙晟在,不令匈奴至此!”

晟好奇计,务立功名。性至孝,居忧毁瘠,为朝士所称。大唐贞观中,追赠司空、上柱国,谥曰献。少子无忌嗣。其长子行布,亦多谋略,有父风。起家汉王谅库直。后遇谅并州起逆,率从南拒官军,留行布守城。遂与豆卢毓闭门拒守谅,城陷,遇害。次子恆安,以兄功授鹰扬郎将。

绍远字师,少名仁。宽容有大度,雅好坟籍,聪慧过人。父承业作牧寿春,时绍远年十三。承业管记有王硕者,文学士也,闻绍远强记,遂白承业,求验之。承业命试之。硕乃试以《礼记月令》。于是绍远读数纸,才一遍,诵之若流。硕叹服之。起家司徒府参军事。后以别将讨平河东蜀薛,封东阿县伯。

魏孝武西迁,绍远随承业奔赴,以功别封文安县子。大统二年,除太常卿,迁中书令,仍袭父爵。后例降为公,改冯翊郡。恭帝二年,累迁录尚书事。周文每谓群臣曰:“长孙公任使处,令人无反顾忧;汉之萧、寇,何足多也。其容止堂堂,足为当今模楷。”六官建,拜大司乐。周闵践祚,复封上党郡公。

初,绍远为太常,广召工人,创造乐器,唯黄钟不调,每恆恨之。尝经韩使君佛寺,闻浮图三层上铎鸣,其音雅合宫调,因取而配奏,方始克谐。乃启明帝曰:“魏氏来宅秦、雍,虽祖述乐章,然黄钟为君,天子之正位,往经创造,历稔无成。方知水行将季,木运伊始,天命有归,灵乐自降。此盖乾坤祐助,宗庙致感。方当降物和神,祚隆万世。”诏曰:“朕以菲薄,何德可以当之。此盖天地祖宗之祐,亦由公达鉴所致也。”俄改授礼部中大夫。时犹因魏氏旧乐,未遑更造,但去小吕,加大吕而已。绍远上疏陈雅乐,诏并行之。绍远所奏乐,以八为数。故梁黄门侍郎裴正上书,以为昔者大舜欲闻七始,下洎周武,爰制七音。持林钟作黄钟,以为正调之首。诏与绍远详议。

正曰:“天子用八,非无典故;县而不击,未闻厥理。且黄钟为天,大吕为地,太蔟为人。今县黄钟而击太蔟,便是虚天位专用人矣。”

绍远曰:“夫天不言,四时行焉。地不言,万物生焉。人感中和之气,居变通之道。今县黄钟而击太蔟,是天子端拱,群司奉职。从此而议,何往不可?”

正曰:“案《吕氏春秋》曰:‘楚之衰也,为作巫音;齐之衰也,为作大吕。’且大吕以下七钟,皆是林钟之调,何得称为十一月调?专用六月之均,便是欲迎仲冬,犹行季夏。以此而奏,深非至理。”

绍远曰:“卿之所言,似欲求胜。若穷理尽性,自伐更深。何者?案《周礼》祀天乐云:‘黄钟为宫,大吕为角。’此则大吕之用,宛而成章。虽知引吕氏之小文,不觉失周公之大礼。

且今县大吕,则有黄钟、林钟,二均乃备。春夏则奏林钟,秋冬则奏黄钟,作黄钟不击大吕,作林钟不击黄钟。此所谓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右之左之,君子有之。而卿不县大吕,止有黄钟一宫,便是季夏之时仍作仲冬之调。以此为至理,无乃不可乎!然《周礼》又云:‘乃奏黄钟,歌大吕,以祀天神。’谓五帝及日月星辰也。王者各以夏之正月,祀感帝于南郊。又朝日以春分,夕月以秋分,依如正礼,并用仲冬之调。又曰:‘奏太蔟,歌应钟,以祭地祇。’谓神州及社稷。以春秋二仲,依如正礼,唯奏孟春之宫。自外四望、山川、先妣、先祖,并各周宫,不依月变。略举大纲,则三隅可反。然则还相为宫,虽有其义,引《礼》取证,乃不月别变宫。且黄钟为君,则阳之正位,若随时变易,是君无定体。而卿用林钟,以为正调,便是君臣易位,阴阳相反。正之名器,将何取焉?”

正曰:“今用林钟为黄钟者,实得相生之义。既清且韵,妙合真体。然八音平浊,何足可称?”

绍远曰:“天者阳位,故其音平而浊,浊则君声。地者阴位,故其音急而清,清则臣调。然急清者于体易绝,平浊者在义可久。可久可大,王者之基。至于郑、卫新声,非不清韵,若欲施之圣世,吾所不取也。”于是遂定,以八为数焉。

寻拜京兆尹,历少保、小司空,出为河州刺史。河右戎落,向化日近,同姓婚姻,因以成俗。绍远导之以礼,大革弊风。

政存简恕,百姓悦服。入为小宗伯。

武帝读史书,见武王克殷而作七始,又欲废八县七,并除黄钟之正宫,用林钟为调首。绍远奏云:“天子县八,百王共轨。下逮周武,甫修七始之音。详诸经义,又无废八之典。且黄钟为君,天子正位,今欲废之,未见其可。臣案《周礼》奏黄钟,歌大吕,此则先圣之弘范,不易之明证。愿勿轻变古典,趣改乐章。”帝默然久之,曰:“朕欲废八县七者,所望体本求直,岂苟易名。当更思其义。”后竟行七音。

属绍远遘疾,未获面陈。虑有司遽捐乐器,乃与乐部齐树书曰:“伏闻朝廷前议,而欲废八县七。然则天子县八,有自来矣。古先圣,殊涂一致;逮周武克殷,逆取顺守,专用干戈,事乖揖让。反求经义,是用七音,盖非万代不易之典。其县八笋虡,不得毁之。宜待吾疾瘳,当别奏闻。”此后绍远疾笃,乃命其子览曰:“夫黄钟者,天子之宫。大吕者,皇后之位。今废黄钟之位,是禄去王室。若用林钟为首,是政出私门。将恐八百之祚,不得同姬周之永也。吾既为人臣,义无寝默,必舆疾固争阙庭。”后疾甚,乃上遗表曰:“谨案《春秋》隐公《传》云:‘天子用八。’周礼云天子县二八,倕氏之钟十六,母句氏之磬十六。汉成帝获古磬十六。《周礼图》县十六。此数事者,照烂典章。扬搉而言,足为龟镜。伏惟陛下受图苍帝,接统玄精,秦、汉以还,独为称首。至如周武,有事干戈,臣独鄙之,而况陛下。以臣自揣余息,匪夕伊朝。伏愿珍御万机,不劳改八从七。”帝省表涕零,重赠柱国大将军,谥曰献,号乐祖,配飨庙庭。子览嗣。

览字休因,性弘雅,有器度,喜愠不形于色。略涉书记,尤晓钟律。周明帝时,为大都督。明帝以览性质淳和,堪为师表,使事鲁公,甚见亲善。及鲁公即位,是为武帝,超拜车骑大将军。每公卿上奏,必令省读。览有口辩,声气雄壮,凡所宣传,百僚属目。帝每嘉叹之。览初名善,帝谓曰:“朕以万机委卿先览。”遂赐名焉。及诛宇文护,以功进封薛国公,累迁小司空。从平齐,进位柱国。武帝崩,受遗辅政。宣帝时,位上柱国、大司徒,历同、泾二州刺史。隋文帝为丞相,转宜州刺史。开皇二年,将有事于江南,征为东南道行军元帅,统八总管出寿阳,水陆俱进。师临江,陈人大骇。会陈宣帝殂,览欲乘衅灭之,监军高颎以礼不伐丧,乃还。文帝命览与安德王杨雄、上柱国元谐、李充、左仆射高颎、右卫大将军虞庆则、吴州总管贺若弼等同宴。上曰:“朕昔在周朝,备展诚节。但苦被猜忌,每致寒心。为臣若此,竟何情赖!朕与公等,共享终吉。罪非谋逆,一无所问。朕亦知公至诚侍太子,宜数参见之。柱臣素望,实属于公。宜识朕意。”其恩礼如此。又为蜀王秀纳览女为妃。后为泾州刺史。卒官。

子洪嗣,位宋顺临三州刺史、司农少卿、北平太守。

澄字士亮,年十岁,司徒李琰之见而奇之,遂以女妻焉。十四从父承业征讨,有智谋,勇冠诸将。以功封西华县侯。及长,容貌魁岸,风仪温雅。魏大统中,历位豫、渭二州刺史。以军功,别封永宁县伯,寻进覆津县侯。

魏文帝与周文及群公宴,从容曰:“《孝经》一卷,人行之本,诸君宜各引《孝经》之要言。”澄应声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座中有人次云:“匡救其恶。”既出西阁,周文深叹澄之合机,而谴其次答者。

周孝闵帝践阼,拜大将军,进爵义门郡公。出为玉壁总管,颇有威信。卒于镇,赠柱国,谥曰简。自丧初至及葬,明帝三临之。典祀中大夫宇文容谏曰:“君临臣丧,自有节制。今乘舆屡降,恐乖典礼。”帝不从。其为上所追惜如此。子嵘嗣。

瓬弟礼,少以父任为散骑侍郎,与襄城公卢鲁元等内侍。

恭敏有才志。太武宠信之,曰:“其父亲近吾祖,子在我左右,不亦宜乎。”

长孙肥,代人也。昭成时,年十三,以选内侍。少有雅度,果毅少言。道武之在独孤及贺兰部,常侍从,御侮左右,帝深信仗之。登国初,与莫题等俱为大将,屡有军功。后从平中山,以功赐爵琅邪公。迁卫尉卿,改爵卢乡。时中山太守仇儒不乐内徙,亡匿赵郡,推赵准为主。妄造妖言云:“燕东倾,赵当续。欲知其名,淮水不足。”准喜而从之,自号钜鹿公,儒为长史。据关城,连引丁零,杀害长吏。肥讨破准于九门,斩仇儒,禽准。诏以儒肉食准,传送京师,辕之于市,夷其族。除肥兗州刺史。

姚平之寇平阳,道武征肥与毗陵王顺等为前锋。平退保柴壁,帝进攻屠之。遣肥还镇兗州,抚慰河南,威信著于淮泗。善策谋,勇冠诸将。前后征讨,未尝失败。故每有大难,令肥当之;南平中原,西摧羌寇,肥功居多,赏赐千计。后降爵蓝田侯。卒,谥曰武,陪葬金陵。子翰袭爵。

翰少有父风。道武时,以善骑射,为猎郎。明元之在外,翰与元磨浑等潜谋奉迎。明元即位,与磨浑等拾遗左右。以功累迁平南将军。率众镇北境,威名甚著。太武即位,封平阳王。蠕蠕大檀之入寇云中,太武亲征之。遣翰与东平公娥清出长川讨大檀。大檀北遁,追击克获而还。迁司徒。从袭赫连昌,破之。翰清正严明,喜抚将士,薨,太武为之流涕,亲临其丧。丧礼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谥曰威,陪葬金陵。

子成袭爵,降为公,位南部尚书。卒,陪葬金陵。翰弟陵,位驾部尚书。性宽厚,好学爱士。封吴郡公,赠吴郡王。谥恭,陪葬金陵。

论曰:昭成之末,众叛亲离。长孙嵩宽厚沈毅,任重王室,历事累世,邈为元老。生则宗臣,殁祀清庙,美矣!俭器识明允,智谋通赡,堂堂焉有公辅之望,謇謇焉有王臣之节。而处朝廷之日少,在方岳之日多,何哉?平识具该通,出内流誉,取诸开物成务,盖亦有隋之榱桷也。道生恭慎廉约,兼著威名,见知明主,声入歌奏。二公并列,晖炫朝野,门祉世禄,荣被后昆。虽汉世八王,无以方其茂绩;张氏七叶,不能譬此重光。子彦勇烈绝伦,绍远乐声特妙;炽乃早称英俊,览乃独擅雄辩。不然则何以并统师旅,俱司礼阁,钟鼎不坠,且公且侯?晟体资英武,兼包奇略。因机制变,怀彼戎夷,倾巢尽落,屈膝稽颡。塞垣绝鸣镝之旅,渭桥有单于之拜。惠流边朔,功光王府,保兹世禄,不亦宜乎!肥结发内侍,雄武自立,军锋所指,罔不弃散,关、张万人敌,未足多也。翰有父风,不殒先构,临丧加礼,抑有由哉!

卷第二十三

列传第十一

于栗磾 孙劲 六世孙谨 谨子寔 寔子顗 仲文 寔弟翼 翼子玺 翼弟义 宣敏

于栗磾,代人也。少习武艺,材力过人,能左右驰射。登国中,拜冠军将军,假新安子。与宁朔将军公孙兰,潜自太原,从韩信故道,开井陉关路,袭慕容宝于中山。道武后至,见道路修理,大悦,即赐其名马。及赵魏平,帝置酒高会,谓栗磾曰:“卿,吾之黥、彭也!”进假新安公。道武田于白登山,见熊将数子,顾栗磾曰:“能搏之乎?”对曰:“若搏之不胜,岂不虚毙一壮士!自可驱致御前,坐而制之。”寻皆禽获,帝顾而谢之。

后为河内镇将。刘裕之伐姚泓,栗磾虑北侵扰,筑垒河上。裕惮之,遗栗磾书,假道西上。题书曰:“黑槊公麾下”。栗磾以状表闻,明元因之授栗磾黑槊将军。栗磾好持黑槊,裕望而异之,故有其号。迁豫州刺史,进爵新安侯。洛阳虽历代所都,实为边界,栗磾劳来安集,甚得百姓心。明元南幸盟津,谓栗磾曰:“河可桥乎?”栗磾曰:“杜预造桥,遗事可想。”乃编大船,构桥于野坂。六军既济,帝深叹美之。

太武之征赫连昌,敕栗磾与宋兵将军周几袭陕城,长驱至三辅。进爵为公。累迁外都大官,平刑折狱,甚有声称。卒,赠太尉。栗磾自少总戎,迄于白首,临事善断,所向无前。加以谦虚下士,刑罚不滥,太武甚悼惜之。

子洛拔,有姿容,善应对。拜侍御中散。太武甚加爱宠,因赐名焉。转监御曹令。景穆在东宫,厚加礼遇。洛拔恆畏避屏退,不敢逆自结纳。顷之,袭爵。后为侍中、尚书令,百僚惮之。卒官。洛拔有六子。

长子烈,善射,少言,有不可犯之色。少拜羽林中郎,累迁侍中、殿中尚书。于时孝文幼冲,文明太后称制。烈与元丕、陆睿、李冲等各赐金策,许以有罪不死。进爵洛阳侯,转卫尉卿。及迁都洛阳,人情恋本,多有异议。帝以问烈。曰:“陛下圣略深远,非愚管所测。若隐心而言,乐迁之与恋旧,中半耳。”帝曰:“卿不唱异同,朕深感不言之益。”敕镇代,留台庶政,一相参委。车驾幸代,执烈手曰:“宗庙至重,翼卫不轻。卿当祗奉灵驾,时迁洛邑。”烈与高阳王雍奉神主于洛阳,迁光禄卿。

十九年,大选百僚,烈子登引例求进。烈表引己素无教训,请乞黜落。帝曰:“此乃有识之言,不谓烈能辨此!”乃引见登,诏曰:“朕今创礼新邑,明扬天下,卿父乃行谦让之表,而有直士之风,故进卿为太子翊军校尉。”又加烈散骑常侍,封聊城县子。

及穆泰、陆睿谋反旧京,帝幸代,泰等伏法。赐烈及李冲玺书,述叙金策之意。时代乡旧族,同恶者多,唯烈一宗,无所染豫。帝益器重之。叹曰:“元俨决断威恩,深自不恶,然尽忠猛决,不如烈也。尔日烈在代都,必即斩其五三元首。烈之节概,不谢金日磾。”诏除领军将军。以本官从征荆沔,加鼓吹一部。

二十三年,齐将陈显达入寇马圈,帝舆疾讨之。执烈手,以京邑为托。帝崩于行宫,彭城王勰秘讳而返。称诏召宣武会驾鲁阳。以烈留守之重,密报凶问。烈处分行留,神守无变。

宣武即位,宠任如前。咸阳王禧为宰辅,权重当时。曾遣家僮传言于烈,求旧羽林武贲执仗出入。烈不许。禧遣谓烈曰:“我是天子兒,天子叔,元辅之命,与诏何异?”烈厉色答曰:“向亦不道王非天子兒、叔。若是诏,应遣官人所由。若遣私奴索官家羽林,烈头可得,羽林不可得也!”禧恶烈刚直,出之为恆州刺史。烈不愿籓授,谓彭城王勰曰:“殿下忘先帝南阳之诏乎?而逼老夫乃至于此!”遂以疾辞。

宣武以禧等专擅,潜谋废之。景明二年正月,礿祭,三公致斋于庙。帝夜召烈子忠谓曰:“卿父明可早入。”及明,烈至。诏曰:“诸父慢怠,今欲使卿以兵召之,卿其行乎?”烈曰:“老臣历奉累朝,颇以干勇赐识。今日之事,所不敢辞。”乃将直阁以下六十余人,宣旨召咸阳王禧、彭城王勰、北海王详,卫送至帝前。诸公各稽首归政。以烈为领军,进爵为侯,自是长直禁中,机密大事皆所参焉。

咸阳王禧之谋反,宣武从禽于野。左右分散,仓卒之际,莫知其计。乃敕烈子忠驰觇虚实。烈时留守,已处分有备。因忠奏曰:“臣虽朽迈,心力犹可。禧等猖狂,不足为虑。愿缓跸徐还,以安物望。”帝甚以为慰。车驾还宫,禧已逃,诏烈追执之。

顺后既立,以世父之重,弥见优礼。及卒,宣武举哀于朝堂,给东园第一秘器,赠太尉,封钜鹿郡公。子祚袭。

祚弟忠,字思贤,本字千年。弱冠,拜侍御中散。文明太后临朝,刑政颇峻,侍臣左右,多以微谴得罪。忠朴直少言,终无过误。太和中,授武骑侍郎,因赐名登。累迁左中郎将,领直寝。元禧之乱,车驾在外,变起仓卒。忠曰:“臣父为领军,计必无所虑。”帝遣忠驰观之,烈严备,果如所量。忠还,宣武抚其背曰:“卿差强人意。先帝赐卿名登,诚为美称。朕嘉卿忠款,今改名忠,既表贞固之诚,亦以名实相副也。”以父忧去职。徙为司空长史。

时太傅、录尚书、北海王详亲尊权重,将作大匠王遇多随详所欲而给之。忠于详前谓遇曰:“殿下国之周公,阿衡王室,何至阿谀附势,损公惠私也?”遇既不宁,详亦惭谢。以平元禧功,封魏郡公。及迁散骑常侍、兼武卫将军,每以鲠气正辞,为北海所忿。面责忠曰:“我忧在前见尔死,不忧尔见我死时也。”忠曰:“人生自有定分,若应死王手,避亦不免;不尔,王不能杀。”详因忠表让之际,密劝帝以忠为列卿,于是诏停其封,优进太府卿。

正始二年,诏忠以本官使持节、兼侍中,为西道大使。刺史、镇将赃罪显暴者,以状闻。守令以下,便行决断。与尚书李崇分使二道。忠劾并州刺史高聪赃罪二百余条,论以大辟。除华州刺史。遭继母忧,不行。服阕,再迁卫尉卿、河南邑中正。忠与吏部尚书元晖、度支尚书元匡、河南尹元苌等推定代方姓族。高肇忌其为人,乃言于宣武,称中山要镇,作捍须才,乃出忠为定州刺史。既而帝悔,复授卫尉卿、领左卫将军、恆州大中正,密遣使诣忠,慰勉之。延昌初,除都官尚书,领左卫、中正如故。又加散骑常侍。尝因侍宴,赐之剑杖,举酒属忠曰:“卿世执贞节,故恆以禁卫相委。昔以卿行忠,赐名曰忠。今以卿才堪御侮,以所御剑杖相锡。循名取义,意在不轻,出入恆以自防也。”迁侍中、领军将军。忠辞无学识,宣武曰:“学识有文章者不少,但心直不如卿。欲使卿劬劳于下,我当无忧于上。”

及帝崩夜,忠与侍中崔光遣右卫将军侯刚迎明帝于东宫而即位。忠与门下议,以帝冲年,未亲机政,太尉高阳王雍属尊望重,宜入居西柏堂,省决庶政;任城王澄明德茂亲,可为尚书令,总摄百揆。奏中官,请即敕授。御史中尉王显欲逞奸计,与中常侍、给事中孙莲等厉色不听,寝门下之奏。孙莲等密欲矫太后令,以高肇录尚书事,显与高猛为侍中。忠即殿中收显杀之。

忠既居门下,又总禁卫,遂执朝政,权倾一时。初,太和中,军国多事,孝文以用不足,百官禄四分减一。忠既擅朝,欲以惠泽自固,乃悉复所减之禄,职人进位一级。旧制:百姓绢布一匹之外,各输绵麻八两。忠悉以与之。乃白高阳王雍,自云宣武本许优转。雍惮忠威权,便顺意加忠车骑大将军。忠自谓新故之际,有安社稷功,讽百僚令加己赏。太尉雍、清河王怿、广平王怀难违其意,封忠常山郡公。忠又难于独受,乃讽朝廷,同在门下者加封邑。尚书左仆射郭祚、尚书裴植以忠权势日盛,劝雍出忠。忠闻之,逼有司诬奏其罪。祚有师傅旧恩,植拥地入国,忠并矫诏杀之。朝野愤忿,无不切齿。王公以下,畏之累迹。又欲杀高阳王雍,侍中崔光固执乃止,遂免雍太尉,以王还第。自此诏命生杀,皆出于忠。既尊灵太后为皇太后,居崇训宫,忠为仪同三司、尚书令、崇训卫尉,侍中、领军如故。

灵太后临朝,解忠侍中、领军、崇训卫尉,止为仪同、尚书令、侍中。忠为令旬余,灵太后引门下侍官,问忠在端右声听。咸曰不称厥任,乃出为冀州刺史。太傅清河王等奏:“忠擅杀枢纳,辄废宰辅,朝野骇心,远近怪愕。功过相除,悉不合赏,请悉追夺。”灵太后从之。

熙平元年,御史中尉元匡奏:“忠以鸿勋盛德,受遇累朝,幸国大灾,专擅朝命,无人臣之心。裴、郭受冤于既往,宰辅黜辱于明世。又自矫旨为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崇训卫尉。原其此意,便欲无上自处。既事在恩后,宜加显戮。请遣御史一人、令史二人,就州行决。”灵太后令,以忠事经肆眚,遂不追罪。又诏以忠历任禁要,诚节皎然,赐爵灵寿县公。

初,宣武崩后,高太后将害灵太后。刘腾以告侯刚,刚以告忠。忠请计于崔光。光曰:“宜置胡嫔于别所,严兵守卫。”忠从之,具以此意启灵太后,太后意乃安。故太后深德腾等四人,并有宠授。

忠以毁之者多,惧不免祸,愿还京,欲自营救。灵太后不许。二年四月,除尚书右仆射,加侍中,将军如故。

神龟元年三月,复仪同三司。疾,未拜。见裴、郭为祟,自知必死,先表养亡弟第二子司徒掾永超为子,乞以为嫡。灵太后许之。薨,赠司空。有司奏太常少卿元端议:“案谥法,刚强理直曰武,怙威肆行曰鬼,宜谥武鬼公。”太常卿元修义议:“忠尽心奉上,翦除凶逆。依谥法,除伪宁直曰武,夙夜恭事曰敬,宜谥武敬公。”二卿不同。灵太后令依正卿议。

忠性多阻忌,不交胜己,唯与直阁将军章初环、千牛备身杨保元为断金之交。李世哲求宠于忠,私以金帛货初环、保元,二人谈之,遂被赏爱,引为腹心。忠擅权昧进为崇训之由,皆世哲计也。

忠弟景,字百年。忠薨后,为武卫将军。谋废元叉,叉黜为怀荒镇将。及蠕蠕主阿那瑰叛,镇人请粮,景不给。镇人遂执缚景及其妻,拘守别室,皆去其衣服,令景著皮裘,妻著故绛旗袄,毁辱如此。月余,乃杀之。

烈弟果,严毅直亮,有父兄风。历朔、华、并、恆四州刺史,赐爵武城子。

果弟劲。劲字钟葵,颇有武略,位沃野镇将,赐爵富昌子。宣武纳其女为后,封劲太原郡公,妻刘氏为章武郡君。后为征北将军、定州刺史。卒,赠司空,谥曰恭庄公。自栗磾至劲,累世贵盛,一皇后,四赠公,三领军,二尚书令,三开国公。劲虽以后父,但以顺后早崩,竟不居公辅。

子晖,字宣明,后母弟也。少有气干。袭爵,位汾州刺史。晖善事人,为尔硃荣所亲,以女妻其子长儒。历侍中、河南尹。后兼尚书仆射、东南道行台,与齐神武讨平羊侃于兗州。元颢入洛,害之。

劲弟天恩,位内行长、辽西太守。赠平东将军、燕州刺史。天恩子仁生,位太中大夫。仁生子安定,平原郡太守、高平郡都将。安定子子提,陇西郡守、茂平县伯。周保定二年,以子谨著勋,追赠太保、建平郡公。

谨字思敬,小名巨引。沈深有识量,略窥经史,尤好《孙子》兵书。屏居未有仕进志。或有劝之者,谨曰:“州郡之职,昔人所鄙,台鼎之位,须待时来。”太宰元天穆见之,叹曰:“王佐材也。”及破六韩拔陵首乱北境,引蠕蠕为授,大行台元纂讨之。夙闻谨名,辟为铠曹参军事,从军北伐。蠕蠕逃出塞,纂令谨追之,前后十七战,尽降其众。后率轻骑出塞觇贼,属铁勒数千骑奄至。谨以众寡不敌,乃散其骑,使匿丛薄间。又遣人升山指麾,若分部军众。贼望见,虽疑有伏,恃众不以为虑,乃进逼谨。以常乘骏马一紫一騧,贼先所识,乃使二人各乘一马,突阵而出。贼以为谨,争逐之。乃率余军击其追骑。贼走,因得入塞。

正光四年,行台、广阳王元深北伐,引谨为长流参军。特相礼接,使其世子佛陁拜焉。遂与广阳破贼主斛律野谷禄等。谨请驰往喻之。谨兼解诸国语,乃单骑入贼,示以恩信,于是西部铁勒酋长也列河等三万余户并款附,相率南迁。广阳与谨至析郭岭迎接之。谨曰:“拔陵兵众不少,闻也列河等款附,必来要击。彼若先据险,则难与争锋。今以也烈河等铒之,当竞来抄掠,然后设伏而待,必指掌破之。”广阳然其计。拔陵果来要击,破也列河于岭上,部众皆没。谨伏兵发,贼大败,悉破收也列河之众。

孝昌元年,又随广阳王征鲜于修礼。军次白斗牛逻。会章武王为修礼所害,遂停军中山。侍中元晏宣言于灵太后曰:“广阳盘桓不进,坐图非望。又有于谨者,智略过人,为其谋主,恐非陛下纯臣。”灵太后诏于尚书省门外立榜,募获谨者,许以重赏。谨闻之,请诣阙披露腹心,广阳许之。谨遂到榜下,曰:“吾知此人。”众共诘之,谨曰;"我即是也。”有司以闻。灵后见之,大怒。谨备述广阳忠款,兼陈停军之状。灵后遂舍之。后从尔硃天光与齐神武战于韩陵山,天光败,谨遂入关。

周文帝临夏州,以谨为防城大都督,兼夏州长史。及贺拔岳被害,周文赴平凉。谨言于周文曰:“关中秦汉旧都,古称天府。今若据其要害,招集英雄,足观时变。且天子在洛,逼迫群凶。请都关右,然后挟天子而令诸侯,千载一时也。”周文大悦。会有敕追谨为关内大都督,谨因进都关中策。魏帝西迁,仍从周文征潼关,破回洛城,授北雍州刺史,进爵蓝田县公。大统三年,大军东伐,为前锋,进拔弘农,禽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神武至沙苑,谨力战,进爵常山郡公。又从战河桥,拜大丞相府长史,兼大行台尚书。再迁太子太保。芒山之战,大军不利,谨率麾下伪降,立于路左。神武乘胜逐北,不以为虞。谨自后击之,敌人大骇。独孤信又收兵于后奋击,神武军乱,以此大军得全。十二年,拜尚书左仆射,领司农卿。及侯景款附,请兵为援,谨谏以为景情难测,周文不听。寻兼大行台尚书、大丞相长史,率兵镇潼关,加授华州刺史,赐秬鬯一卣,珪瓚副焉。俄拜司空。恭帝元年,除雍州刺史。

初,梁元帝于江陵嗣位,密与齐交通,将谋侵轶。其兄子岳阳王詧时为雍州刺史,以梁元帝杀其兄誉,逐结隙,据襄阳来附。乃命谨出讨。周文饯于青泥谷。长孙俭曰:“为萧绎计将如何?”谨曰:“曜兵汉沔,席卷度江,直据丹阳,是其上策。移郭内居人,退保子城,以待援至,是其中策。若难于移动,据守罗郭,是其下策。”俭曰:“裁绎出何策?”谨曰:“必用下。”俭曰:“何也?”对曰:“萧氏保据江南,绵历数纪。属中原有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齐氏之患,必谓力不能分。且绎懦而无谋,多疑少断。愚人难与虑始,皆恋邑居,既恶迁移,当保罗郭。所以用下策。”谨令中山公护及大将军杨忠等先据江津,断其走路。梁人竖木栅于外城,广轮六十里。寻而谨至,悉众围之。旬有六日,外城遂陷,梁主退保子城。翌日,率其太子以下,面缚出降。寻杀之。虏其男女十余万人,收其府库珍宝。得宋浑天仪、梁日晷、铜表、魏相风乌、铜蟠螭趺、大玉径西尺围七尺及诸舆辇法物以献,军无私焉。立萧詧为梁主,振旅而旋。周文亲至其第,宴语极欢。赏谨奴婢一千口。及梁宝物,并金石丝竹乐一部,别封新野郡公。谨固辞,不许。又令司乐作《常山公平梁歌》十首,使工人歌之。

谨自以久当权重,功名既立,愿保优闲,乃上先所乘骏马及所著铠甲等。周文识其意,曰:“今巨猾未平,公岂得便尔独善?”遂不受。六官建,拜大司寇。

及周文崩,孝闵帝尚幼,中山公护虽受顾命而名位素下,群公各图执政。护深忧之,密访于谨。谨曰:“夙蒙丞相殊眷,今日必以死争之。若对众定策,公必不得让。”明日,群公会议。谨曰:“昔帝室倾危,丞相志存匡救。今上天降祸,奄弃百寮。嗣子虽幼,而中山公亲则犹子,兼受顾托,军国大事,理须归之。”辞色抗厉,众皆悚动。护曰:“此是家事,护何敢有辞!”谨既周文等夷,护每申礼敬。至是,谨乃起而言曰:“公若统理军国,谨等便有所依。”遂再拜。群公迫于谨,亦拜。众议始定。

孝闵践阼,进封燕国公,邑万户,迁太傅、太宗伯,与李弼、侯莫陈崇等参议朝政。及贺兰祥讨吐谷浑,明帝令谨遥统其军,授以方略。

保定二年,谨以年老,乞骸骨,优诏不许。

三年,以谨为三老,固辞,又不许。赐延年杖。武帝幸太学以食之。三老入门,皇帝迎拜屏间,三老答拜。有司设三老席于中楹,南向。太师、晋公护升阶,设席施几。三老升席,南面冯几而坐,师道自居。大司冠、楚国公宁升阶,正舄。皇帝升,立于斧扆之前,西面。有司进馔,皇帝跪设酱豆,亲自袒割。三老食讫。皇帝又亲跪授爵以酳。有司撤讫。皇帝北面立访道。三老乃起立于席。皇帝曰:“猥当天下重任,自惟不才,不知政术之要,公其诲之。”三老答曰:“木从绳则正,君从谏则圣。自古明王圣主,皆虚心纳谏,以知得失,天下乃安。惟陛下念之。”又曰:“为国之本,在乎忠信。古人去食去兵,信不可失。国家兴废,莫不由之,愿陛下守而勿失。”又曰:“为国之道,必须有法。法者,国之纲纪,不可不正。所正在于赏罚。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益,为恶者日止。若有功不赏,有罪不罚,则天下善恶不分,下人无所措其手足。”又曰:“言行者,立身之基,言出行随,诚愿陛下慎之。”三老言毕,皇帝再拜受之,三老答拜,礼成而出。

及晋公护东伐,谨时有病。护以其宿将旧臣,犹请与同行,询访戎略。军还,赐钟磬一部。天和二年,又赐安车一乘。寻授雍州牧。三年,薨,年七十六。武帝亲临。诏谯王俭监护丧事,赐缯千段、粟梦千斛,赠本官,加使持节、太师、雍恆等二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谥曰文。及葬,王公以下,咸送郊外。配享于文帝庙庭。

谨有智谋,善于事上。名位虽重,愈存谦挹,每朝参往来,不过从两三骑而已。朝廷凡有军国之务,多与谨决。谨亦竭其智能,故功臣中特见委信,始终若一,人无间言。每诫诸子,务存静退。加以年齿遐长,礼遇隆重,子孙繁衍,皆至显达,当时莫比。子寔嗣。

寔字宾实,少和厚,以军功封万年县子。大统十四年,累迁尚书。是岁,周文帝与魏太子西巡,寔时从行。周文刻石陇山上,录功臣名位,以次镌勒,预以寔为开府仪同三司,至十五年方授之。寻除渭州刺史,特给鼓吹一部,进爵为公。魏恭帝二年,羌东令姐率部落反,西连吐谷浑。大将军豆卢宁讨之,逾时不克。又令寔往,遂破之。周文手书劳问,赐奴婢一百口,马百匹。

孝闵帝践阼,授户部中大夫,进爵延寿郡公。天和二年,延州蒲川贼郝三郎反,攻丹州。遣寔讨平之,仍除延州刺史。五年,袭燕国公,进位柱国。以罪免。寻复本官,除凉州总管。大象二年,加上柱国,拜大左辅。隋开皇元年,薨,赠司空,谥曰安。子顗。

顗字元武,身长八尺,美须眉。周大冢宰宇文护见而器之,以女妻之。以父勋,赐爵新野郡公。历左右宫伯、郢州刺史。

大象中,以水军总管从韦孝宽经略淮南。尉迟迥之反,时总管赵文表与顗素不协,顗将图之,因卧阁内,诈疾。文表独至,顗杀之。因言文表与迥通谋,其麾下无敢动者。时隋文帝以迥未平,虑顗复生边患,因宥免之,即拜吴州总管。以频败陈师,赐采数百段。及隋受禅,文表弟诣阙称兄无罪。上令按其事,太傅窦炽等议顗当死。上以其门著勋绩,特原之,贬为开府。后袭爵燕国公。寻拜泽州刺史。免,卒于家。子世虔。顗弟仲文。

仲文字次武,少聪敏,髫龀就学,耽习不倦。父寔异之,曰:“此兒必兴吾宗。”九岁,尝于云阳宫见周文帝。问曰:“闻兒好读书,书有何事?”对曰:“资父事君,忠孝而已。”周文甚嗟叹之。后就博士李详受《周易》、《三礼》,略通大义。及长,倜傥有大志,气调英拔。起家为赵王属,安固太守。有任、杜两家各失牛,后得一牛,两家具认,州郡久不决。益州长史韩伯俊曰:“于安固少年聪察,可令决之。”仲文曰:“此易解耳。”乃令二家各驱牛群至,乃放所认者,牛遂向任氏群中。又使人微伤其牛,任氏嗟惋,杜氏自若。仲文遂诃诘杜氏,服罪而去。始州刺史屈突尚,宇文护之党也。先坐事下狱,无敢绳者。仲文至郡,穷之,遂竟其狱。蜀中语曰:“明断无双有于公,不避强御有次武。”征为御正下大夫,封延寿郡公,以勋授仪同三司。

宣帝时,为东郡太守。及尉迟迥作乱,使诱仲文,仲文拒之。迥遣仪同宇文威攻之。仲文迎击,大破威,以功授开府。迥又遣其将宇文胄度石济。宇文威、邹绍自白马,二道俱进,复攻仲文。郡人赫连僧伽、敬子哲率众应迥。仲文自度不能支,弃妻子,溃围而遁,达于京师。迥屠其三子一女。隋文帝引入卧内,为之下泣,赐采五百段,黄金二百两。进位大将军,领河南道行军总管,给鼓吹。驰传诣洛阳发兵,讨迥将檀让。

时韦孝宽拒迥于永桥。仲文诣之,有所计议。总管宇文忻颇有自疑心,因谓仲文曰:“尉迟迥诚不足平,正恐事宁后,更有藏弓之虑。”仲文惧忻生变,谓曰:“丞相宽仁大度,明识有余,仲文在京三日,频见三善,非常人也。”忻曰:“三善何如?”仲文曰:“有陈万敌新从贼中来,丞相即令其弟难敌召募乡曲,从军讨贼。此大度一也。上士宋谦奉使勾检,谦缘此别求他罪。丞相责之曰:‘入纲者自可推求,何须别访,以亏大体。’此不求人私二也。言及仲文妻子,未尝不潸泫。此有仁心三也。”忻自是遂安。

仲文军至汴州东,频破迥将。进攻梁郡,迥守将刘孝宽弃城走。初,仲文在蓼堤,诸将皆曰:“军自远来,疲弊不可决战。”仲文令趣食列陈,既而破贼。诸将问其故,笑曰:“吾所部将士皆山东人,果于速进,不宜持久。乘势击之,所以制胜。”诸将皆曰:“非所及也。”进击曹州,获迥所署刺史李仲康及上仪同房劲。檀让以余众屯成武,谓仲文未能卒至,方椎牛飨士。仲文选骑袭之,遂拔成武。迥将席毗罗,众十万,屯沛县,将攻徐州。其妻子在金乡。仲文遣人诈作毗罗使,谓金乡城主徐善净曰:檀让明日午时到金乡,将宣蜀公令,赏将士。”金乡人谓为信然,皆喜。仲文简精兵,伪建迥旗帜。善净以为檀让至,出城迎谒。仲文执之,遂取金乡。诸将劝屠之,仲文曰:“当宽其妻子,其兵可自归。如即屠之,彼皆绝矣。”众皆称善。于是毗罗恃众来薄官军,仲文背城结阵,设伏,兵发,俱拽柴鼓譟。毗罗军溃,皆投洙水死,水为不流。获檀让,槛送京师,河南悉平。毗罗匿荣阳人家,执斩之,传首阙下。勒石纪功,树于泗上。入朝京师,文帝引入卧内,宴享极欢。赐杂采千段,妓女十人,拜柱国。属文帝受禅,不行。

未几,其叔父太尉翼坐事下狱,仲文亦为吏所簿,于狱中上书曰:“曩者尉迥逆乱,所在景从。臣任处关河,地居冲要,尝詹枕戈,誓以必死。迥时购臣,位大将军,邑万户。臣不顾妻子,不爱身命。冒白刃,溃重围,三男一女,相继沦没。披露肝胆,驰赴阙庭。蒙陛下授臣以高官,委臣以兵革。于时河南凶寇,狼顾鸱张。臣以赢兵八千,扫除氛祲。摧刘宽于梁郡,破檀让于蓼堤;平曹州,复东郡,安成武,定永昌;解亳州围,破徐州贼。席毗罗十万之众,一战土崩。河南蚁聚之徒,应时戡定。当群凶问鼎之际,生灵乏主之辰,臣第二叔翼先在幽州,总驭燕、赵。南邻群寇,北扫旄头,内安外抚,得免罪戾。臣第五叔智建旟黑水,与王谦为邻,式遏蛮陬,镇绥蜀道。臣兄顗作牧淮南,坐制勍敌,乘机剿定,传首京师。王谦窃据二州,叛换三蜀。臣第三叔义受脤庙庭,恭行天罚。自外父叔兄弟,皆当文武重寄。或衔命危难,或侍卫钩阵,合门诚款,冀有可明。伏愿垂泣辜之恩,降云雨之施,则寒灰更然,枯骨还肉。”上览表,并翼释之。

明年,拜行军元帅,统十二州总管以击胡。出服远镇,遇虏,破之。于是从金河出白道。遣总管辛明瑾、元滂、贺兰志、吕楚、段谐等二万人出盛乐道,趣那颉山。至护军州北,与虏遇。可汗见仲文军容整肃,不战而退。仲文逾山追之。及还,上以尚书省文簿繁杂,吏多奸诈,令仲文勘录省中事,所发擿甚多。上嘉其明断,厚加劳赏。上每忧转运不给,仲文请决渭水,开漕渠。上然之,使仲文总其事。及伐陈之役,拜行军总管。高智慧等作乱江南,仲文复以行军总管讨之。时三军乏食,米粟踊贵,仲文私粜军粮,坐除名。明年,复官爵,率兵屯马邑以备胡。晋王广以仲文有将领才,每常属意,至是奏之,乃令督晋王军府事。后突厥犯塞,晋王为元帅,使仲文将前军,大破贼而还。

炀帝即位,迁左翊衙大将军,参掌文武选事。从帝讨吐谷浑,进位光禄大夫,甚见亲重。辽东之役,仲文率军指乐浪道。

次乌骨城,仲文简赢马驴数千,置于军后,既而率众东过。高丽出兵掩袭辎重,仲文回击,大破之。至鸭绿水,高丽将乙支文德诈降,来入其菅。仲文先奉密旨,若遇高元及文德者,必禽之。至是,文德来,仲文将执之。时尚书右丞刘士龙为慰抚使,固止之。仲文遂舍文德。寻悔,遣人绐文德曰:“更有言议,可复来也。”文德不从,遂济。仲文选骑度水追之,每战破贼。文德遗仲文诗曰:“神策究天文,妙算穷地理。战胜功既高,知足愿云止。”仲文答书谕之,文德烧栅而遁。时宇文述以粮尽欲还,仲文议以精锐追文德,可以有功。述固止之,仲文怒曰:“将军杖十万之众,不能破小贼,何颜以见帝?且仲文此行也,固无功矣!”述因厉声曰:“何以知无功?”仲文曰:“昔周亚夫之为将也,见天子,军容不变。此决在一人,所以功成名遂。今者人各其心,何以赴敌?”

初,帝以仲文有计画,令诸军谘禀节度,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从之。遂行,东至萨水。宇文述以兵馁退归,师遂败绩。帝以属吏,诸将皆委罪于仲文。帝大怒,释诸将,独系仲文。仲文忧恚发病,困笃,方出之。卒于家,时年六十八。撰《汉书刊繁》三十卷、《略览》三十卷。有子九人,钦明最知名。

寔弟翼,字文若,美风仪,有识度。年十一,尚文帝女平原公主,拜员外散骑常侍,封安平县公。大统十六年,进爵郡公,加大都督,领文帝帐下左右,禁中宿卫。迁武卫将军。谨平江陵,所赐得军实,分给诸子。翼一无所取,唯简赏口内名望子弟有士风者,别待遇之。文帝闻之,赐奴婢二百口,翼固辞不受。寻授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六官建,除左宫伯。

孝闵帝践阼,出为渭州刺史。翼兄寔先莅此州,颇有惠政。翼又推诚布信,事存宽简,夷夏感悦,比之大小冯君焉。时吐谷浑入寇河右,凉、鄯、河三州咸被攻围,使来告急。秦州都督遣翼赴援,不从,寮属咸以为言。翼曰:“攻取之术,非夷俗所长。此寇之来,不过钞掠边牧耳,安能顿兵城下,久事攻围!掠而无获,势将自走。劳师以往,亦无所及。翼揣之已了,幸勿复言。”数日,问至,果如翼所策。贺兰祥讨吐谷浑,翼率州兵,先锋深入,以功增邑。寻征拜右宫伯。

明帝雅爱文史,立麟趾学,在朝有艺业者,不限贵贱,皆听预焉。乃至萧捴、王褒等与卑鄙之徒同为学士。翼言于帝曰:“捴,梁之宗子;褒,梁之公卿,今与趋走同跻,恐非尚贤贵爵之义。”帝纳之,诏翼定其班次,于是有等差矣。

明帝崩,翼与晋公护同受遗诏,立武帝。保定元年,徙军司马。三年,改封常山郡公。天和初,迁司会中大夫。三年,皇后阿史那氏至自突厥,武帝行亲迎之礼,命翼总司仪制。狄人虽蹲踞无节,然咸惮翼之礼法,莫敢违犯。遭父忧去职,居丧过礼,为时辈所称。寻有诏起令视事。武帝又以翼有人伦之鉴,皇太子及诸王等相傅以下,并委翼选置。其所擢用,皆民誉也,时论佥谓得人。迁大将军,总中外宿卫兵事。

晋公护以帝委翼腹心,内怀猜忌,转为小司徒,加拜柱国。虽外示崇重,实疏斥之。及诛护,帝召翼,遣往河东取护子中山公训,仍代镇蒲州。翼曰:“冢宰无君陵上,自取诛夷。元恶既除,余孽宜殄。然皆陛下骨肉,犹谓疏不间亲。陛下不使诸王,而使臣异姓,非直物有横议,愚臣亦所未安。”帝然之,乃遣越王盛代翼。

先是,与齐、陈二境,各修边防,虽通聘好,而每岁交兵。然一彼一此,不能有所克获。武帝既亲万机,将图东讨,诏边城镇并益储峙,加戍卒。二国闻之,亦增修守御。翼谏曰:“疆埸相侵,互有胜败,徒损兵储,非策之上者。不若解边严,减兵防,继好息人,敬待来者。彼必喜于通和,懈而无备,然后出其不意,一举而山东可图。”帝纳之。

建德二年,出为安州总管。时大旱,涢水绝流。旧俗每逢亢旱,祷白兆山祈雨。帝先禁群祀,山庙已除。翼遣主簿祭之,即日澍雨。岁遂有年。百姓感之,聚会歌舞颂之。

四年,武帝将东伐,朝臣未有知者。遣纳言卢韫前后三乘驿诣翼问策。翼赞成之。及军出,诏翼自宛,叶趣襄城,旬日下齐一十九城。所过秋毫无犯。所部都督辄入人村,即斩以徇。由是百姓欣悦,赴者如归。属帝有疾,班师,翼亦旋镇。转宜阳总管。以宜阳地非襟带,请移镇于陕。诏从之,仍除陕州刺史,总管如旧。其年,大军复东讨,翼自陕入,径到洛阳。齐洛州刺史独孤承业开门降,河南九州三十镇,一时俱下。襄城人庶等喜复见翼,并壶浆道左。除河阳总管,仍徙豫州。陈将鲁天念久围光州,闻翼到汝南,望风退散。

大象初,征拜大司徒。诏翼巡长城,立亭鄣。西自雁门,东至碣石,创新改旧,咸得其要害。仍除幽州总管。先是,突厥屡为抄掠,居人失业。翼素有威武,兼明斥候,自是不敢犯塞,百姓安之。及尉迟迥据相州举兵,以书招翼。翼执其使,并书送之。时隋文帝执政,赐翼杂缯一千五百段,并珍宝服玩等。进位上柱国,封任国公,增邑通前五千户,别食任城县一千户,收其租赋。翼又遣子让通表劝进,并请入朝,许之。

隋开皇初,翼入朝,上降榻握手极欢。数日,拜太尉。或有告翼往在幽州,欲同尉迟迥。按验,以无实见原。三年,薨于本位。加赠六州诸军事、蒲州刺史,谥曰穆。翼性恭俭,与物无竞,常以满盈自戒,故能以功名终。子玺嗣。

玺字伯符,少有器干。仕周,位职方中大夫,封黎阳县公。宣帝嗣位,转右勋曹中大夫。寻领右忠义。隋文帝受禅,加上大将军,进爵郡公。历汴、邵二州刺史,所历并有恩惠。后检校江陵总管,邵州人张愿等数十人诣阙上表,请留玺。上嘉叹良久,令还邵州,父老相贺。寻历洛、熊二州刺史,亦粗有惠政。以疾还京师,卒于家,谥曰静。有子志本。

玺弟诠,位上仪同三司、吏部下大夫、常山公。诠弟让,仪同三司。翼弟义。

义字慈恭,少矜严,有操尚,笃志好学。大统末,以父功赐爵平昌县伯。后改封广都县公。周闵帝践阼,迁安武太守。专崇教化,不尚威刑。有郡人张善安、王叔兒争财相讼,义曰:“太守德薄不胜所致。”于是以家财分与二人,喻而遣去。善安等各怀耻愧,移贯他州。于是风化大洽。进封建平郡公。明、武世,历西兗、瓜、邵三州刺史。数从征伐,进位开府。

宣帝即位,政刑日乱,义上疏谏帝。时郑译、刘昉以恩幸当权。谓义不利于己,先恶之于帝。帝览表色动,谓侍臣曰:“于义谤讪朝廷也。”御正大夫颜之仪进曰:“古先哲王立谤讪之木,置敢谏之鼓,犹惧不闻过。于义之言,不可罪也。”帝乃解。

及王谦构逆,隋文帝谋将于高颎,颎言义可为元帅。文帝将任之,刘昉曰:“梁睿任望素重,不可居义下。”乃以睿为元帅,义为行军总管,将左军,破谦将达奚惎于开远。寻拜潼州总管,赐奴婢五百口,杂采三千段,超拜上柱国。岁余,以疾免归,卒于京师。赠豫州刺史,谥曰刚。子宣道、宣敏,并知名。

宣道字元明,性谨密,不交非类。仕周,以父功,赐爵城安县男,位小承御上士。隋文帝为丞相,引为外兵曹。及践阼,迁内史舍人,进爵为子。父忧,水浆不入口者累日。岁余,起令视事。免丧,拜车骑将军,兼右卫长史,舍人如故。后迁太子左卫副率,进位上仪同。卒。

子志宁,早知名。出继叔父宣敏。

宣敏字仲达,少沈密,有才思。年十一,诣周赵王招,命之赋诗。宣敏为诗,甚有幽贞之志。招大奇之,坐客莫不嗟赏。

起家右侍上士,迁千牛备身。隋文帝践阼,拜奉车都尉,奉使抚慰巴、蜀。及还,上疏曰:

臣闻开磐石之宗,汉室于是惟永;建维城之固,周祚所以灵长。昔秦皇置牧守而罢诸侯,魏后昵謟邪而疏骨肉,遂使宗社移于他族,神器传于异姓。此事之明,甚于观火。然山川设险,非亲勿居。且蜀土沃饶,人物殷阜,西通邛、僰,南属荆、巫。周德之衰,兹土遂成戎首;炎政失御,此地便为祸先。是以明者防于无形,安者制其未乱,方可庆隆万世,年逾七百。

伏惟陛下日角龙颜,膺乐推之运;参天贰地,居揖让之期。亿兆宅心,百神受职。理须树建籓屏,封植子孙,继周、汉之宏图,改秦、魏之覆轨。抑近习之权势,崇公族之本枝。但三蜀、二齐,古称天险,分王戚属,今正其时。若使利建合宜,封树得所,则巨猾息其非望,奸臣杜其邪谋。盛业洪基,同天地之长久;英声茂实,齐日月之照临。臣虽学谢多闻,然情深体国,辄申管见,战灼惟深。

帝省表嘉之,谓高颎曰:“于氏世有人焉。”竟纳其言,遣蜀王秀镇于蜀。

宣敏常以盛满之诫,昔贤所重,每怀静退。著《述志赋》以见志焉。未几,卒官,年二十九。

义弟礼,上将军、赵州刺史、安平郡公。

礼弟智,初为开府。以受宣帝密旨,告齐王宪反,遂封齐国公。寻拜柱国,位大司空。智弟绍,上开府、绥州刺史、华阳郡公。绍弟弼,上仪同、平恩县公。弼弟兰,上仪同、襄阳县开国公。兰弟旷,上仪同。赠恆州刺史。

论曰:魏氏平定中原,于栗磾有武功于三世。兼以虚己下物,罚不滥加,斯亦诸将所稀矣。洛拔任参内外,以功名自终。

烈气概沈远。受任艰危之际,有柱石之质,殆御侮之臣乎!忠以梗朴见亲,乘非其据,遂擅威权,生杀自己。苟非女主之世,何以全其门族?不至诛灭,抑其幸也。谨负佐时之略,逢兴运之期,为大厦之栋梁,拟巨川之舟楫。卒以耆年硕德,誉高望重。礼备上庠,功歌司乐。而常以满盈为诫,覆折是忧,不有君子,何以能国。翼既功臣之子,地则姻亲,荷累叶之恩,兼文武之寄,理同休戚,与存与亡。加以总戎马之权,受扞城之托,智能足以卫难,势力足以勤王。曾无释位之心,但务随时之义。弘名节以高贵,岂所望于斯人!仲文博涉书记,以英略自许,尉迥之乱,遂立功名。自兹厥后,屡当推谷。辽东之役,实丧师徒。斯乃大树将颠,盖非一绳之罪也。义运属时来,宣其力用,崇基弗坠,析薪克荷,盛矣!

卷第二十四

列传第十二

崔逞子颐孙彧玄孙冏五世孙棱六世孙赡麃逞兄遹王宪曾孙昕晞皓封懿族曾孙回回子隆之回弟子肃回族弟述崔逞,字叔祖,清河东武城人,魏中尉琰之五世孙也。曾祖谅,晋中书令。祖遇,仕石氏,为特进。父瑜,黄门郎。逞少好学,有文才。仕慕容,补著作郎,撰《燕记》。迁黄门侍郎。灭,苻坚以为齐郡太守。坚败,仕晋,历清河、平原二郡太守。为翟辽所虏,以为中书令。慕容垂灭翟钊,以为秘书监。慕容宝东走和龙,为留台吏部尚书。及慕容驎立,逞携妻子归魏。张衮先称美之,由是道武礼遇甚厚。拜尚书,录三十六曹,别给吏属,居门下省。寻除御史中丞。

道武攻中山,未克,六军乏粮,问计于逞。逞曰:“飞鸮食葚而改音,《诗》称其事,可取以助粮。”帝虽衔其侮慢,然兵既须食,乃听人以葚当租。逞又言:“可使军人及时自取,过时则落尽。”帝怒曰:“内贼未平,兵人安可解甲收葚乎!“以中山未拔,故不加罪。及姚兴侵晋,襄阳戍将郗恢驰使乞师于常山王遵,书云"贤兄武步中原”。道武以为悖君臣之体,敕逞与张衮为遵书答使,亦贬其主号以报之。逞、衮为书,乃云“贵主”。帝怒其失旨,黜衮,遂赐逞死。

后晋荆州刺史司马休之等数十人为桓玄所逐,皆将来奔。

至陈留,闻逞被杀,分为二辈:一奔长安,一奔广固。帝闻深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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