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妃(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8 07:3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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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家小主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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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雀妃

白雀妃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白雀妃作者:唐家小主设计:小暑暑排版:小暑暑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9-01ISBN:9787201138831本书由湖南魅丽优品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大漠里又刮起了一阵大的风沙。

衣衫褴褛的小乞儿迎着风沙艰难地向前走着,稚嫩的脸上沾满了沙粒。

今天若是走不出这片大漠,到达下一个小镇,怕是会命绝于此了。小乞儿馕紧一身粗葛布,躲进了灌木丛下,从怀里掏出被咬过好几口的馕,眼巴巴地看着它,却又难以下口。

这会儿她又饿又渴,浑身上下只剩下这块囊,如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要么饿死,要么渴死,要么被那风沙卷进旋涡里,搅个粉身碎骨。

想及此处,小乞儿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时,小乞儿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抬起眸子,一只鸟雀扑腾在她跟前。“沙云雀,打探得如何,我还要走多久的路?”小乞儿摊开手,沙云雀落在她的掌心,轻轻地啄着她柔软的小手,转而又仰起头叫了两声。“你没找到啊?”小乞儿有些苦恼,沙云雀可以在风沙里飞很远,连它都找不到去往小镇的路,她一个饿了、渴了一天的小丫头,能找到吗?

沙云雀抬头看着小主人敛眉的样子,飞起来叼着她破旧的衣裳,似乎要带她去某个地方。

小乞儿问:“怎么啦?”

沙云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往某处方向飞去。

小乞儿不敢怠慢,裹紧衣裳,闷头往风沙里冲去。

她跑了一炷香的时间,跑过猛烈的风沙地段,终于能微微地喘口气。嗓子里灌满了沙粒,比方才更难受了,小乞儿微微张开嘴,嗓子竟干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沙云雀一直盘旋在小乞儿的头顶,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小乞儿听着沙云雀的话,往高处爬了爬,站在沙丘的顶端。

大漠的另一端,有一条曲折的小溪流。在去往小溪流的路中央,横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漫天的风沙里,快要被淹没了。

小乞儿提了一口气,从沙丘顶端一路向下,朝着那条小溪流,以及那个身影,狂奔而去……第一单元第一章陵州城初遇

八年后,陵州城。

今日的天气委实奇怪,才初春时节,日光就如此毒辣,仿若要将人的身上烤个窟窿出来。

街头卖纸伞的大妈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些有钱的小姐、公子受不了这炎热的天气,把大妈的伞摊围个水泄不通,指望着她家的纸伞能替他们挡挡这该死的太阳!“唉。”人群之外,一个瘦小的郎中叹了叹气,扯了扯道袍领口,摇头晃脑道,“一群无知之人!”

他转个身,无力地摇摇手中握着的幌子,懒懒的喊出口:“看病,看病。有病早治疗,没病多防治。看不好,不要钱;看得好,各位公子、小姐就赏一点儿!”

他出来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入手不过几个铜板。现在老百姓都不生病了吗?若自己再挣不到几个银子,就真的会有人要死了。“唉,可怜我这个神医没有伯乐赏识,一身叹绝天下的医术便就此埋葬了!”小郎中边叹气,边迈大步子往前走,宽松的衣袍拖在地面,一不留神就会踩到衣角绊倒。

这不,刚要摔跤时,他瘦瘦的手腕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抓住。小郎中哇呀呀地叫了两声,便听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神医,快同我去救人!”“救人?”闻言,小郎中的脑海一亮,也不顾拽他之人是谁,笑嘻嘻地道,“救人好啊,大爷您慢点儿,咱们在路上商讨商讨诊金如何?”“诊金少不了你的!”那个拽他手的人身材高大,肩臂宽厚有力,想必是个习武之人。他那般着急,这生病之人想必于他来说十分重要,说不定还是个有钱的主儿!

男人将小郎中带到一家客栈,不由分说地跑上二楼,踹开一间上房的门将他带到床边,指着床上的人道:“快替他瞧瞧!”

小郎中在床边坐下,望着躺在上面的那个人——他眉宇紧皱,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而且他束的发冠居然是镶玉金边的,这真是个有钱的主儿!

小郎中装模作样地握着男子的手,替他把脉,眉头一皱:“呀!这位公子可是食用了不当之物?”“一个时辰前吃了一点儿山里果。”站着的男人答道。

小郎中疑惑:“仅是吃了一点儿?”他将那个“点”字咬得重了些。男人欲言又止,怕是羞于开口,便道,“吃得多了点儿。”

小郎中老气横秋地叹道:“愚蠢!”“神医教训得是,烦请神医救救我家主子。”男人微微欠身,眉宇间浮上淡淡的担忧。

小郎中手一摆,说:“不是什么大事,拿纸笔来,我开些药给他吃。”“是。”男人转身出门,去向店小二要纸笔了。

小郎中一个人坐着,有些无聊,也不再似方才那样端着自己。他俯身,细细地瞅着床上男子头上的束发冠,好奇地戳了戳上面那颗红玉,叹道:“真有钱,我要是有这么颗玉石,就够我和云姐姐吃好几年饭了。”“神医。”床上的男子忽然虚弱地睁开眼睛,与他相隔不过咫尺距离。

小郎中被吓得站起来连连后退,惊道:“妈呀,你是要吓死本神医吗?”

男子吃力地爬起来,对着床沿发呕,然后无力地抬起手臂晃了晃:“水……”

小郎中惊魂未定,慌慌张张地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喂他喝水。男子喝了些水,缓缓抬头:“我再也不贪嘴,吃那么多山里果了。”“傻子,那玩意儿吃多了不搅得你肠腹发酸才怪。”小郎中白了他一眼,喃喃骂道。“神医,纸笔来了。”那个跑出去的男人回来了,手里拿着刚要来的纸笔。小郎中见此,连忙松手跑过来,还未应声,便听见身后咚的一声,有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

小郎中心里一惊,顿悟过来,不敢回身。“三爷!”男人迎上去,将那体弱的公子重新扶上床。

小郎中战战兢兢地回身,两只手拘谨地搓着:“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神医,你还是赶快写药方吧。”男人催促道。

小郎中连连点头,唰唰几笔在纸上写好,恭敬地呈给他。

男人拿过药方看了一眼,便叮嘱床上的男子:“三爷,顾鹰去去就回。”“等等!”小郎中拉住那个叫顾鹰的男人,摊开手,“我的诊金呢?”

顾鹰从腰封间掏出一锭白银,抱拳道:“多谢神医姑娘。”

他将银子给了小郎中后,便拿着药方离开了客栈。小郎中把玩着白银,用牙齿咬了咬,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件事。

他唤她神医姑娘?

他怎么看出了自己是个女儿家!小郎中忙摸着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有些心虚地回头张望了床上男子一眼。

他的病情不过是她瞎掰,恰巧蒙对了而已。那药方上的草药名也是她随便写的,治不治得了那个家伙还不一定呢!

小郎中吸了吸气,蹑手蹑脚地走出客栈,迅速地离开此地。

还是早些溜走比较好,若是等那个叫顾鹰的发现实情折身回来,不得打断她的肋骨才怪!

小郎中心惊地逃了出去,攥紧手心里的白银,一路小跑来到了一处河畔。那河畔清浅,水面漂浮着些许青萍,有一座曲折的枯桥延伸至河对岸。对岸是一片粗壮的柳树,时下正为初春,柳条儿翠绿繁茂。“打水路那边来了只雀啾啾。”过了河,是一处破旧的姻缘庙。小郎中伏在斑驳的门边,麻溜地说了句口令。

只见那门“吱呀”打开,里头探出一张好看的脸来:“可挣着钱了?”“挣着了。”小郎中利索地闪进姻缘庙,大口大口地喘气。“是叫人发现了吗?”方才开门的姑娘看着小郎中那副模样,担心地问。

进了这庙里,里头的情形才显露出来。这是座废弃的姻缘庙不假,但里头却被人收拾得很干净,做个暂时的落脚处绰绰有余,庙里烧着一团火,火上架着一口黑锅,锅里煮着清淡的青菜粥。

小郎中看着躺在地上的老妇和眼巴巴掉泪的孩子,扭头回话:“云姐姐,我穿这身出去委实不方便,方才我骗的那人或许大有来头,来,银锭子给你,你去给奶奶拿些药,再买些吃的回来。”“好,我现在就去。”被唤作云姐姐的姑娘接过那锭银子,转身就离开了姻缘庙。

小郎中透过门缝看着云姐姐走远,这才缓缓转身来到了那老妇和孩子的面前。

那孩子嘤嘤地抽泣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晚儿姐姐,奶奶会死吗?”“奶奶不会死,云姐姐去拿药了,药拿回来,奶奶就会好起来的。”小郎中俯下身,轻轻揉着那孩子的头发。孩子年少,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乖巧地应了声,又眼巴巴地守着自己的奶奶。

这孩子可怜得紧,前些日子陪着自家奶奶在街头卖白茶,不知怎么的,奶奶就晕了过去。小郎中和云姐姐路过便搭了把手。只是可气的是,这陵州城的大夫都是些没良心的混球,拿不出银子就见死不救!

没办法,小郎中只好和云姐姐将那孩子和他奶奶带到了这里,寻思着以往几年两人都是骗吃骗喝过来的,小郎中决定做回自己的老本行——行骗,一为自己的生计,二为帮助这可怜的婆孙。

这小郎中原本也不是小郎中,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还有个甚是好听的名儿——白晚芦,这名儿是她云姐姐取的。云姐姐本名柳萧云,此前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她的主人死在了大漠里。

而柳萧云,正是在那片荒漠里被白晚芦所救,此后,两人便做了这荒凉世间里的姐妹。

只是,这柳萧云是个身子骨柔弱的主儿,白晚芦真怕她运气不好,碰见那个大块头的男人。

白晚芦还真是个乌鸦嘴。

因为柳萧云真的碰上了那个叫顾鹰的男人!

急着要给奶奶拿药,柳萧云见到一处药铺就奔了进去,同药铺子大夫说了遍奶奶的症状,叫他拿些合适的药。

然后,柳萧云将那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然而,她将银子那样一放,却勾住了旁侧一人的目光。

瞬间,一个黑影笼罩下来,柳萧云一怔,便见那银子被人大手一挥收入掌中。她抬头时,恰巧看见顾鹰严肃的脸庞凑近:“姑娘,这银子是哪儿来的?”

脑海忽然冒出白晚芦的话,柳萧云伸手去夺:“这是我的!”“你的?姑娘要是不说实话,我便送姑娘去官府了。”顾鹰抓住柳萧云的手腕,眼神如鹰一般直勾勾地盯着柳萧云,柳萧云怕和他对视,总觉得他会探出自己的秘密。

于是,柳萧云低了低头,道:“这银子……是我捡来的。”“哪儿捡的?”顾鹰逼问。“我……”柳萧云露出小女儿般柔弱惧怕的样子,心想着,若对方是个坦荡的主儿,定不会过多地为难她。

果不其然,顾鹰见自己吓着眼前的姑娘了,便松了手,抱拳道:“在下唐突了,只是这银子原本是在下付给一位小郎中的诊金,那小郎中乱开药,差点儿没害死我家主子。所以我看见这银子,才激动了些。”

柳萧云低着头,眼珠转了转,说道:“这银子是小女子在梨园街捡到的,小女子是个寻常人家的平民,见到这锭大银子,不免动了心。恰逢、恰逢小女子的奶奶生病,因此就……”

闻言,顾鹰突然握着柳萧云的手背,将那锭银子重新放回了她手心,道:“既然如此,你便拿去吧。反正在下这也将诊金付出去了,这银子也不算是我的,你捡到了,那便是你的。”

柳萧云一愣,目光惊讶地看着他。

顾鹰转身等着药铺的伙计,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一股硬朗与逼人的英气。“公子,你的药好了。”药铺的伙计将桑皮纸包好的药递给顾鹰,顾鹰接过来,道了谢便匆匆地离开了。

柳萧云的手背上还残留着顾鹰手心的温度,她缓缓扭头,看着顾鹰离去的方向,仿若有阵和煦的风自长街拂过,拂至她心间某个地方。“姑娘,你的药也好了。”

柳萧云回过神,道了道谢,将银子递给取药的伙计。

那药拿回去,治好了奶奶。

白晚芦将余下的碎银子分了一半给奶奶,奶奶连连推辞,道是两位姑娘救了她的命,她怎敢再受恩惠。“这不是恩惠,是买你那半筐白茶的钱。”白晚芦指了指姻缘庙角落的半筐白茶,笑道。

她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只钱袋,领着孙子说:“阿南,给两位救命恩人磕头。”“万万不可。”白晚芦与柳萧云连忙将二人扶起,她们对视一眼,白晚芦道,“奶奶,这买药的钱是晚儿骗来的,因此,我与云姐姐不便露面送你们出城,你们自己要注意安全。”“白姑娘和柳姑娘是心善的人,心善的人定不会飘零太久。”奶奶慈眉笑说。“承奶奶您吉言,奶奶,云儿送您。”柳萧云搀扶着奶奶左侧,孙子阿南搀扶着奶奶右侧,缓缓地走出了姻缘庙。

白晚芦转身走向角落里那装着白茶的筐子,伸手捧了些许茶叶在鼻尖闻了闻。茶是好茶,应该能卖几个钱。

送走奶奶的柳萧云回来,看着白晚芦沉思的样子,问:“有什么新点子了?”

白晚芦对她俏皮地钩钩手指:“你过来。”

柳萧云走近她,白晚芦在她耳边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陵州城,风月茶楼。“那十四个人,直到二更,方才醒过来,一个个爬了起来,口里啊,只叫得连珠箭的苦……”说书人拍案侃说,在座之人听得津津有味。

柳萧云做茶女的打扮,背着一筐白茶走进茶楼,拉住小伙计,道:“小哥,买茶吗?我这里有上好的白茶。”

小伙计往筐子里扫了一眼,问:“多少钱?”“不多,三两银子,这半筐都给你。小哥,这半筐的白茶厚实着呢。”柳萧云放下一半的筐子,递到小伙计跟前。

小伙计却只瞥了一眼,道:“一两银子。”“使不得,小哥,若我只卖了一两银子出去,回家会挨骂的。”柳萧云恳求道。“挨骂是你的事,一两银子不卖,就去别处卖!”小伙计不耐烦地挥手。“哟!这可是苏鼎的首日芽?”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折扇一翻,便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公子好奇地走了过来。

柳萧云作揖,说:“公子好眼光,这正是苏鼎的首日芽。”“啧啧,苏鼎的首日芽可是好东西。”小公子用手指夹起几片茶叶在指间捻了捻,茶叶很快碎成茶末,“嗬!还是上等的货。”

瞧见这小公子如此夸赞这筐里的东西,小伙计连忙迎上去,问道:“小公子,这真是上等的货?”“啧,你这小伙计,在茶楼做活儿怎的连好茶也不识?这苏鼎的首日芽你该晓得吧?还有,好的茶叶遭手指这么一捏,便会成为茶叶末儿,这小小常识,还要旁人来教你吗?”小公子用折扇轻轻敲打小伙计的脑袋,教训着。

小伙计嘿嘿地笑着:“这苏鼎的首日芽小的是知道的,既然是好茶,姑娘,你且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三两银子买下这白茶。”

这些小伙计在茶楼做活儿,不是以货识货,而是以人识货。这小公子身着华服,说话头头是道,小伙计便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殊不知,这小公子是女扮男装的白晚芦,这场戏,亦是白晚芦与柳萧云策划好的。

只是,有演戏的,自然也有看戏的。

一只雀儿在茶楼门口旋了几圈儿,叽叽喳喳的,不知在急些什么。白晚芦见此情景,原本胸有成竹的模样顿时漏气几分,心里暗道:“不好!”

未等她出声,便见茶楼楼栏处走下来一人,那人身材高大、相貌也是一表人才,他便是那同白晚芦照了面,也同柳萧云照了面的顾鹰。“等等,既是苏鼎上好的首日芽,怎的只能卖上三两?我家主人也是品茶的行家,愿意出十两黄金买下这半筐首日芽。”

十……十两黄金!原本转身去拿银子的伙计被惊呆了,这位主子可真是出手阔绰啊!“烦请两位跟我上楼,我家主子想见两位。”顾鹰走到茶楼门前,背抵门口,做请状,脸上却笑里藏刀。

先是小郎中,后是小公子,这茶女姑娘定与这小骗子是一伙的。招摇撞骗到陵州城来了,真是胆子不小!

白晚芦以折扇遮住半面脸,不晓得说什么。柳萧云低垂头,对着顾鹰作揖道:“公子阔气,小女子做的是小本生意,这半筐首日芽只值三两银子,值不了十两黄金。”“值多少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卖茶,我家主子爱品茶。这胃口对了,自然就想见上一面。”顾鹰微微笑着,剑眉下的双眼却夹着凛冽寒光。

这家伙是个习武之人,她们两个弱女子定是打不过他。若不同顾鹰一起上去,顾鹰当场揭穿她俩的把戏,日后她俩也不好在陵州城混了。“既然如此,那姑娘,咱们就随这位公子去见见贵人吧。”白晚芦轻掩脸庞,对柳萧云挑了挑眉。

柳萧云重新背好半筐白茶,道:“请公子带路。”

顾鹰带着她们来到了二楼东厢房,白晚芦只看见一片流苏帘后的雕栏上,有位白衣的男子坐在梨花木椅上,双腿搭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口中抛着花生米。

日光摇曳,白晚芦看不清男子的容貌,但她猜想,他定是那日吃多了山里果的男子。“三爷,人带到了。”顾鹰对着那人行了个抱拳礼,白晚芦眼波流转,想着这人的身份肯定不同寻常。“陵州城还有这等猖狂之人,给病人乱开药、骗白银,真是好大的胆子。”男子慢悠悠地说着。

白晚芦轻轻扯了扯柳萧云的袖子,旋即跪下认错:“公子,小女子知道错了。小女子无意害公子,我知道那药方有问题,那抓药的大夫看见药方后一定会阻止顾鹰大侠的,公子最后肯定不会吃到那药的。而且,那锭白银,是小女子骗来救人的。小女子同姐姐两人孤苦无依,在街头偶然救了一位晕倒的老奶奶,可那医馆的大夫却一定要给钱才肯开药,情急之下,才想了这么一个计策,这半筐白茶就是那奶奶送给我们的谢礼。”

顾鹰忽然回想起在药铺碰见柳萧云的情景,柳萧云确实是拿了那锭银子来买药的。

雕栏上的白衣人起身,“哗——”地掀开帘子,直朝白晚芦走去,白晚芦瞥了他一眼,忙低下了头。

那日见他时,他因胃中剧痛而大汗淋漓,没想到这白衣公子竟有如此好容貌。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为人想必也坏不到哪儿去。

正这样想着,头顶处便幽幽地传来白衣人的声音:“你这衣服是偷的还是骗的?”“租的。”白晚芦老实回答,末了补上一句,“一个时辰要一吊钱呢。”“嗬,这生意不划算,还不如做回小郎中骗骗白银。”白衣男故作轻松地道出这句话,可明眼人都听得出这是在讽刺两位姑娘。

真是小气。“顾鹰,将她们送去官府吧。”白衣人挺直身体,嘴角挂着坏坏的笑。

闻言,柳萧云与白晚芦面面相觑,白晚芦更是反应极快,手从袖中伸出捂着脸,立马痛哭起来:“可怜我们两个小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这世间生存已经如此不易,还要被送进官府在牢狱中了此残生,想到这里,小女子我就痛不欲生,还不如死了算了!”“晚儿……”柳萧云伸手抓着白晚芦的袖子,脸上浮现出心疼的神色。

白衣人与顾鹰齐齐盯着白晚芦,饶有兴趣地看着好戏。“云姐姐,来生,咱们再做姐妹吧!既然决定死了算了,我们就一起死吧!”白晚芦痛哭流涕地抓着柳萧云的手,带着她来到了雕栏处。

路过方才那张桌子,白晚芦还忍不住偷偷顺走了几粒花生米。“那里跳下去死不了人的,顶多变残废。要想死的话,还得上楼顶,从那里跳下去,才能死人。”白衣人好意地提醒。

可是,即使白衣人晓得那两位姑娘不会真跳,却也没能猜中她们真实的想法。“别了,这世间的大好河山。”白晚芦夸张地拂泪,忽然搂住了柳萧云的腰身,从雕栏处掠身而下。“不好。”顾鹰抢身上前,来到雕栏处往下张望,然而,熙攘的街上却已经不见那两人的身影了。

顾鹰扭头道:“三爷,这两个人太狡猾了,让她们跑了!”“如此看来,那个骗人的小郎中会些身手。”白衣人缓步走到雕栏处,双指摩挲在下颌之处,“有趣。”“三爷,顾鹰这就派人去查清楚她们的底细,若只是江湖小骗子也就罢了,怕只怕是别处来的探子和奸细。”顾鹰向来忠心,这种行为诡异的人,让他不得不防。“那就交给你了。”白衣人负手,大摇大摆地走下茶楼,“我去万花楼找翠儿姑娘去了。”

看着三爷离开后,顾鹰又扫了一眼雕栏下的街道,眉峰渐渐地沉下。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红绿交映下,恢复女儿装的白晚芦啃着糖葫芦,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幸好我反应快,逃离了那两个家伙,不然,真要被送进牢狱,那这一辈子就完了。”“晚儿,陵州城咱们怕是待不下去了,要去别的地方吗?”柳萧云问。

白晚芦叹息一声,转身面对着铺满青萍的河面,望着随风摇曳的垂柳与杏花,说:“可惜我还挺喜欢这里,如今却不能多待了。”说完,她转头对柳萧云道,“我们先避避风头,明儿我们就出城。”“嗯。”柳萧云点头应道。

她一向都听白晚芦的,晚儿的性子虽野,但知分寸,柳萧云从不担心她。

然而,她们并没有等到翌日天明出城,在当晚就遇到了危险。

约丑时时分,姻缘庙中只剩微弱的烛光,白晚芦与柳萧云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庙外有一批黑衣人正缓缓接近。

他们的脚步轻且无声,似是练过深厚的轻功。

忽然,一只雀儿从破旧的窗户缝里飞了进来,落在白晚芦的手背上,轻轻啄着她的皮肤。白晚芦缓缓醒来,雀儿飞到她耳边,喳喳地叫了两声。

似是听懂了雀儿的语言,白晚芦猛然坐起,推了推柳萧云的身体,轻喊:“云姐姐。”

柳萧云醒来,揉了揉眼,问:“怎么了?”“有人。”白晚芦将柳萧云扶起来,将她藏在了月老像后面,自己前去庙门边查看。

门外约莫有五六人,个个身着黑衣,身材高大,皆为成年男子。白晚芦想着自己来陵州城所得罪的大人物,只有那个白衣人与顾鹰,怕是他们派来抓她的。

这可如何是好?姻缘庙只有这扇门可逃离,如今,那几个黑衣人正逼近门口呢。白晚芦回身,看着这空荡的姻缘庙,除了那尊月老像外,别无其他可藏身之处。

白晚芦迅速将稻草上的席子翻了个面儿,身影一闪,便钻进了月老像后的帷幔里。

姻缘庙的门被轻轻撬开,黑衣人东张西望一番后,才走进来。“老大,没人。”黑衣人扫了一眼庙内,对领头老大说。

领头老大径直走向凉席处,伸手摸了摸竹篾编织的凉席表层,没有一丝温度,不似有人躺过。

然而,今日下午,手下明明来报,说这两个江湖骗子进了姻缘庙。线人一直盯着,不见有人出来。

领头老大的目光像带着寒光的短箭,缓缓地落在了月老像上。“去搜月老像。”领头老大下令。“是,老大!”

月老像后的白晚芦与柳萧云一惊,不由得退了退步子。

躲不过了吗?

白晚芦侧头看着抱紧自己胳膊的柳萧云,做好了与敌人动手的准备。

一只手缓缓揭开暗黄色的帷幔,白晚芦将柳萧云拉到身后,趁来人不备,扯过他的手腕便将其扣在怀里,从靴筒里抽出的短匕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老大!” 剩下的黑衣人惊呼一声。

白晚芦呵斥道:“闭嘴!”

柳萧云紧贴着白晚芦,慢慢走出帷幔。

余下五人慢慢上前将白晚芦两人围住。见自己被人威胁,领头人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

白晚芦和柳萧云挟持着黑衣人,渐渐退出众人的包围圈。她皱着眉问:“你们是什么人?”“我等是官府的人,接到报案说最近此处有山匪作祟,所以过来看看。”领头人不紧不慢地说。“官府的人?官府的人办案居然这身打扮,有意思啊。”白晚芦并不相信对方的话。

对方只是平静地道:“如此行动才方便,姑娘又是什么人?看起来身手不简单啊。”

白晚芦冷笑一声,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姐妹两人在此处歇脚,却遇到一群行为诡异的人的袭击,为护自己性命无恙,只能先得罪一下。”

彼时,白晚芦已退至姻缘庙门口。“云姐姐,去老地方等我。”白晚芦低声嘱咐柳萧云,柳萧云点点头,转身跑开,身影没入夜色中。

余下的黑衣人见状,正要追捕,白晚芦将匕首逼近被挟持之人的喉咙,道:“不许追!”说罢,她又看向领头人,问道,“我问你,你们是不是那个叫顾鹰的和白衣人派来的?”

领头人不语,白晚芦心里却猜到了什么,鄙夷地说:“呸!不就是骗了他一锭银子吗?至于这么对我们吗?”

想到这里,白晚芦狠狠抓着怀里人的肩膀,怨恨地说:“告诉你们家主子,我白晚芦骗的这一锭银子,一为救人,二为生计!不是万不得已,我才不会欺骗他。他若是介怀,老娘日后还他个五倍十倍!”说罢,她一脚踹向被挟持的人的后背,身子迅速向后掠开,逃离而去。

手下人正欲追上去,领头人却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追。

领头人肯定地说:“不用追了,她们只是普通人而已。”“是,头儿。”

夜色静得很,也闹得很。

似这城里头相隔的两处地儿,一为富,二为穷。顾鹰与白衣人是一,白晚芦与柳萧云为二。

莺巢燕垒处,弥漫着醉人的红。在这里,夜夜笙歌,醉人也醉心。这是陵州城的万花楼,是男人最爱来的地儿。

万花楼的潇湘阁里,白日里的白衣人靠在软榻上,手里高高举着一本折子,嘴里不住地念叨:“我真是白养了这群人,只会提问题,不会解决问题,这点小事还要爷来拿主意。”“三爷,别气坏了身体。”一双柔荑般的手拂过三爷的胸膛,轻轻扯着他的白衣,口吻极其魅惑。“美人儿,不急。”三爷一把抓着美人的手,吧嗒地亲了几口,哄着。

此时,顾鹰推开潇湘阁的门,对此情景,见怪不怪。美人见此,乖巧地从软榻上退下来,离开潇湘阁,将门带上。“三爷,只是普通的江湖骗子。”顾鹰道。

三爷点点头,说:“那且随她们去吧。”

顾鹰看了一眼软塌案前放置的折子,问:“三爷,那边又催您回去了?”“晓得我回陵州城了,不停地催,前臣催、后宫催,烦死了。”三爷烦闷地盯着那本折子,又道,“说是通德和府越那边过河的桥梁断了,要拨国库去修。拨了一次,又跟我道银子不够!这些吃干饭的家伙,不晓得去查查是谁在半路上吞了这些钱,只知道向国库伸手!”“三爷准备怎么办?”顾鹰问。

三爷想了想,道:“这银子我照给,你将我的金令交与老郭的儿子,让他带着人和银子去一趟通德和府越,务必查清第一波银子的去向,若是叫贪官吞了,就让他代替我去整治那些蛀虫。”“是。”顾鹰抱拳,转而他又道,“对了三爷,天亮你还去香厨吗?”“去!那些个司庖做的菜难吃死了,我得去教教他们怎么做菜。”提及此处,三爷脸上有些许兴奋,他就着软塌躺下,晃着一条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那顾鹰先告退,卯时再来接三爷。”顾鹰说着,背朝门退出了潇湘阁。

顾鹰口中的香厨,是陵州城的一家酒楼。照当地人的说法,除了宫内的山珍海味,再无美食比得过香厨司庖手里的作品。

然,周三爷却不这样认为。

卯时,天边露出灰白色,晨露从娇嫩的红杏上滑落,坠入清浅河塘。

三爷做司庖打扮,一大早就扛了只竹篮子去城外摘菜。按三爷说,哪怕是清早菜场的蔬果,也不及地里自己摘的新鲜。

只是,三爷还未出城,便见城门口站着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两个身影正跟城门口的守卫讨好地说:“军爷,我们是要赶早去做买卖的。”

城门于卯时三刻才会正式开放,此时,距离卯时三刻还差一刻钟,守卫自然不会放她们出去。

三爷用手指摩挲着下颌,目光在那二人的背影上打转。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快步走上去拍住一人的肩膀,道:“骗子郎中!”

那背影一怔,缓缓地扭过头。果然是那个骗子小郎中,今儿个,她竟把自己扮作了农妇的样子。“公子您认错人了。”白晚芦低低地垂着头,心里却暗骂:“难不成出门踩了狗屎?怎么又碰见他了?”“没有错。”三爷指指白晚芦,又指指站在一侧的柳萧云,“骗子郎中,帮凶!错不了。”

白晚芦暗暗皱眉,忽地抬头扯掉包发的头巾,怒视三爷道:“骗了你又怎样,你想要送我去官府吗?”

望见她一头青丝散落在肩,三爷后退一步,笑道:“小骗子脾气还挺大。”“你才是小骗子!”白晚芦气呼呼地把钱袋从腰间扯下,将里头的碎银子一咕噜全部倒出来递给三爷,“骗你的钱,还给你!”

看着她手心可怜的碎银子和铜钱,三爷眼睛也不眨地道:“这点银子还不够三爷我塞牙缝,顾鹰已经告诉我你们骗那银子是去救人的,我就不送你们去官府了。”

白晚芦一怔,与柳萧云对视一眼,又问:“你说话当真?”“当真,不过你写假药方治我病一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三爷道。“那你想怎样?”白晚芦瞪他。

三爷将空篮子抛给白晚芦:“接着。”

白晚芦后退一步,接住篮子,怪异地盯着三爷。三爷却抓住她一只手腕,将一枚令牌抛给城门守卫,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城门。“晚儿!”柳萧云不知三爷此举为何意,连忙唤白晚芦。

白晚芦脚步匆匆地跟着三爷的步伐,扭头喊:“云姐姐,你先回姻缘庙等我。”

柳萧云看着将她拦住守卫,细眉微蹙,不由得提心吊胆。

也不晓得那个三爷要将晚儿带去哪儿,不要出事才好。

不过,三爷带走白晚芦,只是一时兴起。他寻思着一会儿提着满满一篮子的新鲜果菜,那得多沉啊,有个人在身边使唤着,就方便多了。“喂,你可以松手了。”白晚芦盯着手腕上三爷的那只“贼手”,提醒道。“松手?你跑了可怎么办?”三爷坚决不松。

这妮子会些功夫,他可不能让她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昨晚那群黑衣人是你派来的吧?”白晚芦问。“问那么多对你没什么好处的。”三爷将白晚芦带到一处农家,进院儿就对在院落中劈柴的老人家道,“七叔。”

白须的七叔直起腰来,将斧头立在地上,笑着招呼道:“三爷来了。”“嗯。”三爷点头应道,又拽着白晚芦来到了后院。后院是一片菜园,常见的果蔬与不常见的果蔬都有。

三爷松开白晚芦的手,撸起衣袖就亲自采摘着生得极好的果蔬,然后往白晚芦手中的篮子里丢。白晚芦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越来越弄不清这个三爷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看起来是个贵家公子,可做农活儿却一点儿也不含糊,真是奇怪。

但让白晚芦感到更奇怪的是,三爷带着她采摘完果蔬后就回了香厨。三爷要白晚芦给他打下手,他做司庖打扮,直接在香厨烧起了菜。

看着香厨的人对他毕恭毕敬,白晚芦知晓三爷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于是趁机拍马屁:“三爷,你看起来好生厉害啊。”

三爷背对着白晚芦,嘴角却忽地翘起:“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白晚芦自觉地退至一旁,只见三爷揭开灶上锅盖,一股白腾腾的雾气逐渐散开,顿时,香厨厨间里弥漫着醉人的香气,白晚芦咽咽口水,捂了捂咕咕叫的肚皮。

三爷将锅中菜盘端起,用烧好的清汤在瓷盘周边淋了一圈儿,那盘中用萝卜雕刻的朵朵莲花刹那间盛放,美不胜收。“尝一口?”三爷将一双筷子递给愣神的白晚芦,白晚芦顿了顿,接过筷子吃了一朵“白莲”。“如何?”话虽是在询问,然而,三爷却似成竹在胸。

白晚芦咽下那朵“白莲”,激动地道:“好脆!好香!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不算什么,只是一道小菜而已。”三爷负手,阔步去倒了杯茶润嗓子。

白晚芦眼巴巴地看着那盘美味,试探性地问:“三爷,我可以把这个带回去给云姐姐尝尝吗?”

三爷转身,抬起左手,示意她随意。

白晚芦喜上眉梢,在厨房寻了几片桑叶,如获至宝一般小心地将“赤雪莲花”夹在桑叶里,仔细地裹好。

三爷看着她那一连串动作,双眸缓缓变成弯月,说出的话却不讨喜:“怎么跟没吃过好东西一样?用桑叶包着,会夺了它原本的味道,真是个傻子。”

白晚芦并未理会他,而是将包裹好的“赤雪莲花”放入随身携带的袋子里。“谢过三爷,三爷告辞。”白晚芦轻巧地挪步到三爷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她刚踏出厨房一步,顾鹰便从外面走进来,见到三爷,在他耳边道:“舒妃来了。”

三爷一怔,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他按住顾鹰的手臂道:“你就说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话音一落,三爷褪下司庖的衣服,迅速地闪出了厨房。

远远地瞧见白晚芦正往正门走去,三爷上前勾住她的脖子,低声讨好地说:“是要回姻缘庙吧?来,三爷带你抄近路。”

说着,白晚芦便被三爷强制性地往后门拖去,白晚芦不明就里地往身后张望,三爷却用他那只大手用力地按着她的脑袋瓜子,使她动弹不得。

走出香厨,白晚芦挣开三爷的束缚,怒视他道:“痛死了。”

勒得她的脖子都快要断了。

三爷后怕地瞥瞥身后,用手指戳了戳白晚芦的额头:“小骗子,带上我一起走。”

白晚芦嘲讽道:“怎么?三爷有仇家追上来了?”“不是仇家,胜似仇家。”三爷说着,摊开手心,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掌心。

白晚芦两只眼睛都看直了,她一把夺过那锭银子,转而换上笑脸:“跟我走!”第二章绑入王城

三爷随着白晚芦往姻缘庙走去,路上春风拂柳、摇落杏花,青萍如织漂浮于河面,鸟雀颉颃穿梭于柳间,景色十分怡人。“倒是会选地儿。”三爷赏着景,夸着人,浑然忘却方才的惊慌之事。

白晚芦没有搭理他,径直往姻缘庙走去。到门口时,白晚芦道出那句暗号:“打水路那边来了只雀啾啾。”

三爷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刚想说什么,就见姻缘庙的门从里边儿打开了。

柳萧云还未来得及呼出白晚芦的名字,便被她身后的三爷吓了一跳。白晚芦进庙,对她说:“别怕,他是来躲仇人的。”

三爷笑眯眯地跟柳萧云打了个招呼,似个跟屁虫一样走在白晚芦身后。“晚儿,我们还要离开陵州城吗?”柳萧云走过去问。

白晚芦从袋子里掏出用桑叶包裹好的“赤雪莲花”,道:“如今那等事不急,云姐姐,这是我给你带的好吃的。”“谢谢晚儿。”柳萧云接过“赤雪莲花”尝了起来。

三爷围着姻缘庙转了一圈,仰着头“啧啧”地叹着:“你们两个姑娘家,就住这么个破旧的地儿,跟个乞丐有什么区别?”“三爷若是嫌弃这地儿,不如麻溜地滚啊。”白晚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方才,他还夸这里景色美,真是善变的男人!

三爷指着白晚芦,严肃道:“大胆!你竟敢让我滚?”“我好怕啊,三爷抓我去官府吧。”白晚芦冷漠道。“你……”三爷道,“你不要以为我治不了你,我只是见你是个女儿家,不与你计较罢了。”

白晚芦呛道:“那小女子可要谢谢三爷了,改天给三爷的祖上烧三炷高香。”“无知女子。”三爷快步上前,捂住白晚芦的嘴,道,“这等话说不得!要是叫人听去,你的小命就没了。”

白晚芦挣开三爷的手,并未惧怕:“你又不是天王老子,我怕什么?”

三爷沉住气,心里暗道:“离天王老子不算远,你个笨蛋。”“三爷,你莫在意,晚儿她自小野惯了,不懂礼数,并非有意冲撞三爷。”柳萧云也算见过世面之人,她晓得三爷非富即贵,若她猜得没错,这个三爷定是个官职不小的人,身份绝对不低。“我三爷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才不会跟她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三爷盘腿坐下,摇头晃脑道,“礼数嘛,总归是叫人教的。柳姑娘一看就是饱读诗书、家风良好的人,至于她嘛……”“我怎么了?”白晚芦瞪他。

三爷皱起眉头,唉声叹气地不解:“你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呢?我委实不明白。”

柳萧云微微垂眸,柔声道:“三爷说得不妥,我并不是饱读诗书、家风良好之人,我曾在大户人家做丫鬟,只是运气好,碰上了个好主子,教我识了几个字。”

三爷看向她,问:“如今,那户人家不在了?”“嗯。”柳萧云缓缓道,“早不在了,就连我也差点儿不在了,我还能活着,全然是因为晚儿。”“哼。”白晚芦不悦,她觉得云姐姐没必要把这些事告诉这个狂妄自大的三爷。

三爷扭头看向白晚芦,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笑道:“还是个小侠女哟。”“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白晚芦愤怒地拍开三爷的手,怒视着他。

三爷却嬉皮笑脸地说:“授着授着就亲了。”“流氓!”白晚芦在三爷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痛得三爷嗷嗷叫了起来。

柳萧云捂嘴笑起来,此时,一只雀儿飞了进来,在白晚芦头顶盘旋了一阵,然后落在她的指尖。

白晚芦轻轻抚摸着雀儿的羽翼,对三爷说:“那个叫顾鹰的人在找你。”

三爷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只雀儿,说:“顾鹰是我最信任的人,让他知道我的行踪没问题的。”

白晚芦轻轻一抬手指,雀儿飞旋一圈后,飞离了姻缘庙。

没多久,雀儿便将顾鹰带了过来。

瞧见三爷和白晚芦她们在一起,顾鹰并没有多惊讶,只是禀报三爷:“人被糊弄走了。”

三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指着这间姻缘庙,道:“今晚我们就留在这里,明儿个再回去。”

顾鹰望着残旧的室内,只道:“三爷喜欢就好。”“嘁——方才还嫌弃这是乞丐住的地方呢。”白晚芦嘟囔着,心中十分不悦。

三爷懒得与她计较,只是又抛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在白晚芦眼前晃了晃,坏笑道:“我与顾鹰都不便去集市,烦请小侠女去买些干粮回来,当成晚饭?”“不去。”白晚芦果断拒绝。

三爷淡定地补充:“剩下的钱随你处理。”“去。”白晚芦能屈能伸,夺过银子就将柳萧云拽走。“喂,你将柳姑娘留下嘛,两个大男人多无趣啊。”三爷出口唤道,话音刚落,几只雀儿却如离弦之箭般飞向三爷,三爷被吓得抬手一挡,雀儿尖利的喙便啄得他手臂一痛。“三爷,这个叫白晚芦的姑娘似乎能操控百鸟,您就安安分分的别调侃人家了,免得受皮肉之苦。”顾鹰无奈劝道。

三爷揉了揉手臂,叫苦道:“玩笑话嘛,真讨厌。”

平日里,有哪个姑娘不对三爷百般依从?有哪个姑娘不挤破了脑袋想要往三爷怀里钻?偏偏这个白晚芦不识好歹!

然而,三爷还未领教到白晚芦的更不识好歹,领教了之后,方才晓得何为真正的龙颜大怒。

当晚,白晚芦四人于姻缘庙外生起了一堆火,在上面烤着顾鹰打来的野味——因三爷嫌弃白晚芦买来的干粮太难吃了,所以才想尝尝野味。

柳萧云帮顾鹰打着下手,白晚芦无聊地坐在河边,手里正编织着柳条儿。

三爷跑去白晚芦身边,见她正用柳条儿编织着一只飞鸟,便道:“你好喜欢鸟儿啊。”“关你何事?”白晚芦态度不好道。

三爷又道:“其实你叫百灵鸟多好,干啥叫白晚芦?”“关你何事?”白晚芦抬起眼皮,阴沉地看着三爷。

三爷声色俱厉地提醒:“白晚芦我告诉你,你得对我态度好点!这样,我可以保你在陵州城混得风生水起!”“是吗?”白晚芦缓缓道,蓦地翘起嘴角,抬起手指慢慢地从三爷的胳膊爬上肩膀,魅惑道,“三爷要怎样保人家在陵州城混得风生水起呀?能住上大房子?穿好看的衣裳?吃好吃的饭菜?享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一群有情趣的男人?”

三爷摇了摇头,颇有自信地凑近白晚芦:“陵州城再找不出比三爷更有情趣的男人了。”“哦?三爷最有情趣?”白晚芦面带微笑,声音却是质疑的。

三爷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那是自然,要谈情趣,三爷我能谈个七年八年不带重样。而且,三爷识女人的本事可是一流!”

说完,三爷看向白晚芦,浑然没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正逐渐僵硬:“比如说白姑娘你吧,骨子里就不曾透出半分女人味,胸小屁股扁,让男人一看就没了兴致。属于那种被卖到万花楼,老妈妈都要挑三拣四的人,还有,脾气太暴躁了,你得……啊啊啊——”

几声哀号响彻河畔,顾鹰一惊,忙放下手中之事奔了过去。只见白晚芦骑在三爷身上,两只拳头呼呼地带着风朝他砸下去!“大胆!”顾鹰一把将白晚芦拎起,白晚芦踩着三爷的身体连连后退。“呜——”三爷忽地被踩中裤裆,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顾鹰亮出随身携带的金焕刀,指向白晚芦,微微侧头:“三爷,您可还好?”“怎么,顾大公子可是要杀了我?”白晚芦表情冷冽地说。“你可知此举是大不敬?”顾鹰严声道。

三爷艰难地躬着身体,道:“我……要见大夫。”

顾鹰面上带着怒气,他将金焕刀回鞘,扶起三爷,小心地往城内走去。

柳萧云看着他们走远了,才来到白晚芦身边,担忧地问:“方才怎么了?”“没事,明明就是他轻浮在先,被打活该!”白晚芦气急败坏地说。

柳萧云抓住白晚芦的手,安慰道:“晚儿,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咱们还是少惹较好。”“是他先惹我的!”白晚芦愤愤地道。

那个三爷,只是个轻浮小人,对于这般小人,她决不能容忍。

柳萧云却暗暗摇头,她觉得,事情并非这般简单。那两个人,也绝非普通富贵人家,若她猜得没错,他们也许与王宫有关系。

堂堂祭国君主周君邑周三爷,遭一个小小平民女子踩伤下体,这是耻辱,莫大的耻辱,此生洗不净的耻辱!

顾鹰给了大夫一盒黄金当封口费,若不然就用金焕刀杀了他,大夫自然不敢乱言。

昨儿夜里君上大人从姻缘庙到医馆后,便嚷着叫着要回王城。这会儿,君上大人正在马车里休息,顾鹰在车前驾车。“顾鹰。”车内忽然传来周君邑阴郁的声音,“我要报仇。”“三爷,您要报仇,这还不简单吗?”顾鹰说。“不!”周君邑咬牙切齿道,“我要折磨她!折磨死她!折磨到她跪下来给我磕头认罪!这该死的妮子!”

顾鹰无奈摇头,道:“是,顾鹰领命。”

顾鹰自小跟在周君邑身边,周君邑所说的“折磨”,没有人比顾鹰更清楚。

因此,在周君邑回到王城后,顾鹰就派人去“接”白晚芦了。

哪怕用点儿“特殊”的手段。

回到王城的周君邑并未落得清闲,方一回到寝宫,小房子就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嘴里快速地念着:“君上大人,君上大人,听说您病了?您可急坏小房子了!”“站住。”帘帐内,周君邑懒懒的出声止住奔跑中的小房子,慢悠悠地道,“你君上大人好得很,小房子,去把门关上,孤有话要问你。”

小房子机灵地扫了一眼四周,迈着小碎步去将门窗合上,转身对着帘帐的方向拱了拱手:“君上请说。”“最近,前朝后宫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小房子恭敬道:“有四王爷操持,前臣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这舒贵妃……”“又来找孤了是不是?孤在陵州城看见她了!”说到此处,周君邑拍了拍榻上案几,怒道,“这个女人,阴魂不散的!”“君……君上大人啊,舒妃可是您唯一的妃子呢。”小房子意在提醒周君邑,他再不喜欢舒眉,舒眉也是他的妃子,也是太师大人舒国予的长女,如此避着她,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小房子,你屁股又痒了不成,嗯?”周君邑掂量着手里的杯盏,忽地用力掷出,杯盏如箭一般穿过帘帐,从小房子耳边呼呼飞过,砸在了寝宫的门楣上。

小房子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道:“君上大人,小房子知错了,小房子胆小,您别吓唬小房子。”“去去去,别叨扰孤休息。”周君邑连连摆手,嫌弃地说。

小房子撇撇嘴,爬起来弓着腰往寝宫外小跑出去。出门前看到那砸在地上的杯盏,后背一阵发凉。“小房子,你怎么慌慌张张的?”刚走出寝宫,就碰见迎面而来的顾鹰。“顾将军。”小房子拱拱手,算是行礼,又小声道,“小心哦,君上大人吃了‘炸药’。”

顾鹰笑了笑,让小房子快走,然后才进了周君邑的寝宫。

面对帘帐内周君邑若隐若现的身影,顾鹰道:“君上,人带进来了。”“哗——”周君邑掀开帘帐冲了出来,眼睛里散发着兴奋的光,“在哪儿?”

顾鹰拍了拍手,手下人便扛着一只麻袋走了进来,将麻袋扔在地上,待手下人行礼退出,顾鹰将寝宫门关上,周君邑已大步走向那只麻袋,看着麻袋里的人像只巨虫在不住地蠕动。

将麻袋打开,才发现白晚芦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被塞着布团,眼睛也被蒙上了。

周君邑用夸张的表情看着顾鹰,顾鹰勉强一笑——周君邑的恶趣味太多了。

伸手擒住白晚芦的下巴,周君邑故意粗着嗓子道:“哼哼哼,小娘子!落到我手里了吧?”

白晚芦并未努力呼救,她屏息听完这句话,忽然起身,准确无误地撞向周君邑!周君邑被撞倒在地,面对压在身上的白晚芦,他急道:“顾……顾鹰!”

顾鹰将白晚芦扶起来,又将周君邑扶起来。而听出周君邑声音的白晚芦愤愤地往前走了一步,发出沉闷的声音以示抗议。

周君邑整理下衣裳,拿出塞在白晚芦嘴里的布团,嘴巴得到自由的白晚芦立刻破口大骂:“人渣!你有本事放开我!”“就不放,就不放。”周君邑开始耍赖皮。“你……”白晚芦气结,懒得同他争辩,只道,“只知道在背后耍手段!算什么正人君子?”“我耍手段?”周君邑走近一步,道,“白晚芦,你可知你对我做了什么?”“是你轻浮在先,没踩断你命根子是你运气好!”“我……”周君邑气得脸发红,他抡起胳膊想要揍白晚芦,奈何胳膊停在半空迟迟打下不去。他周君邑虽是一国之君,但时常告诫自己,世间之人皆可揍,独独不能揍女人,更何况,在眼前这个女人揍自己之前,确实是自己嘴欠了些。

周君邑强迫自己冷静,静下来后,他挥挥手,示意顾鹰解开绑着白晚芦的绳子和蒙住她双眼的布条。

顾鹰照做,待身体得到自由后,白晚芦揉了揉被绑疼的手腕,不适的双眼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是周三爷与顾鹰不错,只是这处房子华丽得很,金丝绣龙的帘帐,空气里是缓和舒适的上等檀香。室内后侧,是一张紫檀祥云镌雕案几,上头摆着十方宝砚和摞得颇高的书折子,墙上挂着四幅丹青,白晚芦虽不识货,但也能感受到那四幅丹青的非同凡响。“看够了没有?”周君邑唤了一声白晚芦。

白晚芦转向周君邑,责问:“你耍手段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做什么?”周君邑走近白晚芦,轻佻地说,“做我的暖脚丫头啊。”“哼。”白晚芦挑眉,讽刺道,“暖脚丫头?你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吗?”

顾鹰不知是故意还是嗓子真不舒服,重重咳嗽了一声。

白晚芦并未听出他是刻意的,只道:“快放我走,我还要去找云姐姐。”“跪下磕头,叫几声三爷,说‘我错了’,我就放你走。”周君邑坏坏地笑起来。

白晚芦并未发怒,而是笑里藏刀地掰着手指,一步一步逼近周君邑:“你是不是还想被我揍?”

周君邑趔趄地退后几步,躲在顾鹰身后,道:“小女子不可动粗,我不是打不过你,我只是看你是个女人,不想打你,但是顾鹰可以打女人。”“白姑娘。”顾鹰伸手,手心面向白晚芦,意为停步,“不可冲动。”“我就……”“舒贵妃到。”小房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殿外响起。

听到这个名儿,周君邑与顾鹰对视一眼,瞬间正色起来。白晚芦愣住了,嘴里喃喃道:“贵妃……”

她诧异地看向周君邑,却被周君邑捉住手腕,带进帘帐内。

指着龙榻榻底,周君邑对白晚芦道:“想活命就躲进去,那个女人可不似我这般好应付。”

白晚芦似乎猜到了什么,这次没有反驳,听从周君邑的话规规矩矩地躲了进去。

方一躲进去,白晚芦便听见一个好似空谷幽兰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君上大人。”

白晚芦被吓得捂住嘴,那个周三爷、那个嘴贱欠抽的周三爷!他真的是祭国君主?

周君邑假意咳了两下,掀开帘子缓步走了出去,“爱妃。”“君上,您可算回来了。”那舒贵妃梳着望仙九鬟髻,戴着丝嵌宝石牡丹金钗,身着秋叶黄绣丝线云杉襦裙。她巴巴地迎上来,握着周君邑的手,望穿秋水般道,“您真叫眉儿好生担心啊。”“爱妃啊。”周君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又咳嗽道,“孤身体不适,才耽搁了路程,叫爱妃担心了。”

舒眉摆了摆手,扭头唤道:“紫秀,把阿轶送给本宫的人参拿出来熬汤,给君上补补身子。”

随行丫头紫秀作揖,道:“是,奴婢这就去。”

紫秀退下后,舒眉扶着周君邑往帘帐内走去,道:“不相干的人也都退下吧。”

顾鹰与小房子皆是知趣的人,他们行了礼,退出了君上寝宫,顺手将门关上。“君上。”步至龙榻,舒眉往周君邑身上轻轻一扑,二人跌坐在榻上,龙榻受力一晃,床底的白晚芦捂住嘴,尴尬得满脸通红。“爱……爱妃,青天白日的,这样不好吧。”周君邑握住舒眉的肩膀,抵御着她扑下来的力量。“听说君上身子受伤了,伤在哪儿?让眉儿瞧瞧。”舒眉上下查看着周君邑的身体,周君邑扶着腰身,道,“不小心扭了腰,太医说要好生养着,不能过多走动,也不能……运动。”

舒眉叹了口一气,道:“真是的,那个顾鹰到底是怎么保护君上的?”“这个不关他的事。”周君邑挪了挪位置,使自己坐的姿势更为舒服。

舒眉爬上龙榻,替周君邑捏着肩,道:“君上,眉儿担心顾鹰一个人保护不了君上,君上可是祭国的未来,可是人中之龙、重中之重,要不,眉儿再推荐一个人到君上身边来,寸步不离地保护君上的安危?”“爱妃,你也晓得……”周君邑推开舒眉的手,缓缓站起来,背向她,“孤向来不喜欢被人看着。”“眉儿晓得。”舒眉下榻,提起裙子跪在周君邑身边,“是眉儿大意了,眉儿只想着父亲年事已高,眉儿是家中长姐,因此,想替兄弟阿轶找一份更好的差事,好让他早日立业成家,是眉儿太过自私,没有考虑到君上,君上恕罪。”

舒眉的父亲是祭国太师舒国予,连周君邑在内,辅佐了三朝君主,是朝臣中最有威望的人。因他还曾是父亲的老师,故此,就连周君邑也会礼让舒国予三分,舒眉方才那番话摆明了要拿这段情分说事。

舒眉两年前嫁给周君邑,就是因舒国予带领一群臣子跪在朝堂,以“后宫不可无主”为由,让周君邑不得不娶舒眉。

周君邑心里晓得,如今的舒国予已不是当年的舒国予,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本就目的不简单,如今,还想要把儿子也安排在自己身边。

周君邑伸手扶起舒眉,道:“爱妃一番心意,孤明白。不日孤就翻阅翻阅舒轶的功绩,定不会白白浪费一个人才。”“多谢君上,君上最好了。”舒眉眉眼弯弯,依偎在周君邑的肩头。

她父亲是太师,自己又是后宫内唯一一位妃子,她可以在周君邑身边无尽地索求宠幸。然而,自她与周君邑成亲以来,除却洞房花烛那夜,周君邑再也没碰过她。“君上,娘娘,参汤好了。”紫秀丫头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舒眉走过去打开门,将参汤接过来,遣退紫秀,回身道:“君上,参汤来了,这可是阿轶在西蒙得来的上好人参。”“你放在那儿吧,我待会儿自己喝。”周君邑指了指寝宫里的书案,道,“一会儿还得看些折子呢。”

舒眉是个聪明人,她微微欠身,道:“那眉儿就替君上放在这里了,君上要趁热喝,喝完再看折子也不晚。”

说着,舒眉放下参汤,作揖拜别。

待舒眉离开后,周君邑急急地合上门,跑到龙榻面前,微微俯身道:“喂,你可以出来了。”

然而,塌下没有任何动静。“这家伙,难不成睡着了?”周君邑旋即趴在地上,对着榻底下的人喊道,“白晚芦,你睡着啦?人都走了,快些出来。”

白晚芦往里缩了缩,深深埋着的头微微摇了摇。

周君邑看罢轻笑一声,明白她的意思,便道:“你出来,孤恕你无罪。”

白晚芦缓缓抬起头,那底下暗得很,周君邑看不清白晚芦的样子,但他晓得,这个嚣张的小女子在发现自己的身份后,胆怯了。

也怪不得她。

周君邑叹了一口气,朝塌下伸出一只手:“孤可是君主,君无戏言,说恕你无罪就恕你无罪。”

白晚芦顿了顿,没有去牵那只手,而是迅速地爬出去,还来不及拍拍衣裳沾上的灰尘,就跪在了周君邑面前。

周君邑吸了一口气。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晚芦,道:“孤是吃人的老虎吗?”

白晚芦垂着头,小声道:“戏……戏里是这样说的。”“少听戏里胡说八道。”周君邑捉住白晚芦的手臂,将她扶起来,然而,白晚芦却不敢与之对视。

周君邑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失落地说:“本以为孤遇上了一个有趣的人,没料想,你也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到孤就害怕。”

白晚芦匆匆地瞥了周君邑一眼,却无意瞥到他带着温暖笑意的脸。白晚芦怔住了,终于鼓起勇气对上周君邑的目光,他那副笑脸倒是烂漫得很,不似白晚芦想象中君王的样子。

脑海里忽地又想起周君邑曾对她所做的种种,她委实无法将那人与眼前这位君主联系上。“如何,是不是被我的君王之气迷住了双眼?”周君邑笑眯眯地凑上前。

白晚芦别过头,脸色泛红,却又不敢使性子,只道:“当初照面,没看出三爷身上的君王之气,想必是藏得太深。”“如今可看出来了?”周君邑好笑地问。

白晚芦抿抿唇,却不知如何接这一句话。

这时,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响起,舒眉推开门道:“君上。”“跪下。”周君邑迅速地搭着白晚芦的肩膀,在她耳边道。

白晚芦方一跪下,舒眉的视线就落在了这处。望见帘帐内有两个人影,舒眉好奇地走过去,边走边道:“眉儿出去遇见了郭大人,说有要事同君上商量,君上……”

掀开帘子,见到一个陌生的女子,舒眉脸上闪过一丝警惕,道:“君上,这是……”

白晚芦不敢抬头,只有眼角一抹余光落在舒眉绣着金丝牡丹的裙袂上。“顾鹰找的一个伺候我的丫头,刚来,我正准备瞧瞧。”周君邑不动声色地说。

舒眉莞尔一笑,话里却有几分探究:“顾将军真是有心,觉着小房子照顾不好君上,便找了一个丫头。”“小房子是个小太监,多多少少没有女儿家细心嘛。”周君邑回应着,继而转开话题,问,“你方才说郭大人找孤?”“眉儿在长廊遇见了郭大人,便让他在那儿候着,说君上还在休息,眉儿前来禀报君上,等君上歇好了便过去看看。”“既然是要事就等不得。爱妃费心了。”周君邑拍了拍舒眉的肩膀,转头对白晚芦道,“你出去找小房子,让她带你去刘嬷嬷那里领套衣裳,明儿个开始就留在孤身边和小房子一起伺候着。你既是顾将军带来的,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顾将军便是。”“多谢君上大人。”君臣之礼,白晚芦倒是懂的。“走吧,爱妃。”周君邑扶着舒眉的手,带她离开了寝宫。

走出帘帐的那一刹那,舒眉缓缓回头,眼神犹如尖锐的利箭,毫不留情地落在白晚芦身上。

确定二人都走了之后,白晚芦缓缓爬起来,抚了抚胸口。

深宫可不是她这种人能待的地方,她还是先去找顾鹰吧。既然周君邑在话语里暗示她去找顾鹰帮忙,她便不会客气。

走出帘帐后,她刚好与进殿收拾屋子的小房子碰见。见到一位陌生姑娘从帘帐内走出,小房子被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你……你是何人?”“小房子?”白晚芦蹙眉,径直走向他,道,“三爷说,让你带我去找顾将军。”

小房子战战兢兢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着装与气质,看起来不似这宫里的人,难道君上在外面快活,将这姑娘带了回来?

小房子晓得自家君上爱扮成“周三爷”流连万花楼,这姑娘口口声声要去找顾将军,看起来也不似坏人。于是,小房子将拂尘一甩,道:“且先跟我来吧。”“多谢。”白晚芦喜上眉梢,抱拳道。

小房子带着白晚芦去找顾鹰,一路上嘴巴可没闲过,他道:“我家君上出宫从不带女子回来,今儿个还真是例外。不过,姑娘看起来,委实跟别的小女子不同,能得君上欢心,也不足为怪。”

白晚芦跟在他身后,不晓得他在说些啥,只道:“你家君上却不似个君上。”“呸呸呸。”小房子往地上呸了几口,扭头,“赶紧吐出去,这话可不能乱说,遭人听见可不好。”

白晚芦笑笑,解释:“我道你家君上似个风流公子,有翩翩气质,又十分亲切。在小女子心中,君上大人总归是威严的,然而,你家君上却要可爱得多。”

小房子听后乐弯了腰,道:“姑娘说得有道理,也正是如此,小房子才敢在君上面前肆无忌惮。但是,君上总归是君上,君臣有别,他再亲切,咱们做奴才和臣子的,也得敬重他,不管别人怎么看君上大人,在小房子心里,君上是最好的君上,是最爱民如子的君上。”

白晚芦暗暗笑了一声,看来,这个小房子确实颇得周君邑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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