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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9 09:5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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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里尔克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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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诗选

里尔克诗选试读:

1907新诗集

卡尔和伊丽莎白·封·德海特

友谊长在

早年的阿波罗

像有时一个早晨沐浴着春光,

一眼望穿光秃秃的枝条:

他的头颅里也没有什么

能够阻止诗的光芒

直射我们,几乎令我们夭亡;

因为他的目光还没有阴影,

他的眠息对月桂还太凉,

那座玫瑰园,需一段光阴,

才高树一般自眉间升起,

赎回的树叶将飘出花园,

一片片飘向嘴的战栗,

至今未启用的嘴沉寂而闪亮,

只是以微笑将什么啜饮,

仿佛正为他注入他的歌唱。

爱之歌

我该怎样抑制我的灵魂,不让它

触动你的灵魂?我该怎样让它

越过你趋向别的事物?

啊,我多想替它找个幽暗的去处,

靠近某个失落之物,

一个陌生而寂静的地方,

不会随你的深心一同振荡。

可是那打动我俩的一切

把你我连在一起,像琴弓

从两根弦上拉出一个音符。

我俩被绷在哪个乐器上?

哪个琴师把我俩握在手中?

哦,甜美的歌。

萨福致阿尔凯俄斯(断片)

难道你对我还有什么可言,

你跟我的灵魂有何相干,

既然我到口的话儿说出之前

你便已垂下了你的眼帘?

公子,你瞧,言说这些物

将我们吸引并引至美名。

既然我想到:跟你们相处

会枉自丧失甜美的童贞,

这童贞有神守护,我和姐妹

无不知悉,为我们所拥有,

它未受触动,于是米蒂莱内

像个苹果园夜里芳香飘浮,

我们的乳房生长的气味——

是的,连这些乳房你也不愿

挑选并编扎,做成果环,

追求者,你的脸朝一边偏垂。

去吧,留下我,好让你所拒绝的

涌向我的古琴:一切停止。

这位神不是两人的援助者,

可是当他穿透这一人之时

一位少女的墓碑

我们依然怀念。这一切仿佛

有朝一日注定会再现。

就像柠檬海滨的一棵树

你曾将又小又轻的双乳

带到他血液的咆哮里面:

——那位神灵。

就是他偏又,

轻快的逃逸者,宠爱女人。

甜蜜而炽烈,温暖如你的念想,

荫蔽你早熟的胁腹

并垂下像你的眉毛一样。

东方昼歌

这张床难道不像一道海岸,

只是一片沙滩,让我俩共眠?

无一确定,除却你高耸的乳房,

它们超越我眩晕的情感。

因为这黑夜,里面许多兽狂吼,

里面有兽类召唤并相互撕裂,

难道它不是陌生之极?而这个呢:

那外面慢慢开始的,被称为白昼,

难道它比黑夜更容易理解?

人们或须这般相互交融

像环绕雄蕊的花瓣一层层:

不祥之物隐隐四处游动,

又麇集起来并扑向我们。

可是当我俩彼此紧紧缠住,

以免看见它们怎样逼近,

你可能脱出,我也可能脱出:

因为我们的灵魂靠背叛生存。

亚比煞

1

她躺着。她那双童子的臂膀

被仆人绑住,将枯萎者紧抱,

她躺在他身上,时辰甜美而悠长,

有点害怕他年迈寿高。

而有时候她在他的胡须里

转动她的脸,当一只枭嘶叫;

属于黑夜的一切到来并聚集,

同忧虑和渴望一起围在她周遭。

像她的同类一样星星颤慄,

一缕芳香搜寻穿过卧室,

窗帘拂动并发出暗示,

她的目光悄悄追随——

但是她一直贴住那阴森的老人,

不曾被黑夜之夜所企及,

她抱着君王渐渐僵冷的肉身

像一个轻轻的灵魂,仍是处子。

2

国王坐着并沉思空虚的过去:

完成的业绩,未曾感觉的情欲

和他豢养的母狗,他的心肝——

可是夜晚亚比煞便弓身

覆盖他。他那迷惘的一生

已被遗弃如声名狼藉的海岸

在她幽静的双乳座下面。

而有时候,既然是情场老手,

他透过眉毛看得清清楚楚:

那张不动的,没有吻的嘴;

他看见:她的情感的绿色钓竿

并未垂下直到他的深底。

他冷得发抖。他倾听像只猎犬

并在他最后的血液里寻找自己。

约书亚召集以色列各支长老

一如大河以河口的巨流

在尽头突破它的堤岸,

约书亚的声音此时穿透

最古老的支派,最后一遍。

那些大笑的人如何被击败,

所有的心和手如何停下来,

仿佛三十场激战的喧嚣

升向一张嘴;这张嘴正打开。

千万士兵又一次无比震惊

像耶利哥城前那伟大的日子,

但这次那嘴里却是羊角声,

而他们生命的城墙晃动不止,

把他们给吓得翻来滚去,

已无法抵抗并只好认输,

到这时才想起,他怎样在基遍

朝太阳高声喝令:停住。

神奔去,惊慌如一个奴仆,

并拽住太阳,在征战者头顶,

直到双手火辣辣地疼,

只因有个人想要它站住。

正是这个人;正是这老人,

他们以为他已不中用——

已是一百一十岁的高龄。

那时他站起来,闯进他们的帐篷。

他像一阵冰雹砸到禾秆上:

你们要向神承诺什么?异邦神

围绕着你们,等待你们选择。

但你们一选择,神就要毁灭你们。

随后,以一种无与伦比的傲气:

我和我的家族始终侍奉他。

他们都喊叫:行行好,给一个暗示,

为这艰难的选择给我们勇气吧。

但他们看见他,沉默,一如这些年,

爬向山冈他那座坚固的城池;

随后不见了。这是最后一次。

浪子出走

现在就与乱糟糟的一切分离,

都是我们的却不属于我们,

都像那古老源泉里的水,

颤抖着映出我们又毁掉形影;

从所有这一切,好像长着刺

再次挂在我们身上——离去

并把这个人和那个物,

他已经看不见的一切(这般寻常,已成了习惯),

挨个儿打量:温柔,谅解,

仿佛在一个开端并从近旁;

并若有所悟,好像非关个人,

好像那痛苦穿过所有人,

把童年装得满满当当——

然而却离去,从手中抽出手,

仿佛某人重新撕开伤口,

却离去:去哪里?去向未知,

去一个遥远,温暖,无亲人的国度,

它会像背景在一切动作后面

淡定而冷漠:花园或墙壁;

却离去:为何?由于天性和渴求,

由于忍无可忍,神秘的期盼,

由于不理解和无法交流:

承担这一切并且抛弃

那也许枉自获取的,以便

独自死去,却不知缘由——

这就是一种新生活的入口?[1]Pieta

于是我又看见,耶稣,你的脚,

当年我替你脱鞋,清洗,

那还是一双年轻人的脚,

局促地立在我的长发里,

像刺丛中的一只白兽。

于是在这个爱的夜晚,我初次

看见你从未被爱过的肉躯。

我俩还不曾躺在一起,

此时也只是痴痴相守。

可是瞧呀,你双手累累伤痕——

爱人,不是我咬伤,我怎么能够。

你的心敞开,向着芸芸众生:

从前这大概只是我的入口。

现在你倦了,你的疲倦的嘴

不想把我痛苦的嘴亲吻——

耶稣呀,何时曾是我们的良辰?

我俩又如何销魂而死。女人为诗人歌唱

看吧,像万物敞开:我们亦然;

因为我们无非是这种福分。

一只兽体内的血和幽暗,

在我们身上长成灵魂,

再发出灵魂的召唤。它正召唤你。

你当然只把它纳入你的视线,

当它是风暴:温柔,没有欲念。

因此我们揣测,大概你不是

它所召唤的。然而,难道你并非

我们甘愿献身的那一位?

我们更充实于谁的心怀?

那无限的随我们一道消隐。

但你在,你是嘴,令我们倾听,

但你,你言说我们:你在。子午线天使

}blc}——沙尔特

风暴从四面扑向坚固的大教堂

而教堂像一个否定者冥想沉思,

此时此刻人们感觉到,一下子

被你的微笑更温柔地引向你身旁:

微笑的天使,有感觉的形象,

做出你的嘴用了一百张嘴:

你竟未察觉,我们的时辰怎样

悄悄滑离你那圆满的日晷,

那上面白昼的整全之数同时,

同样真实,处于深深的平衡,

仿佛所有的时辰成熟而丰盈。

对我们的存在,石头神,你可知悉?

你正以愈加福乐的神情

也许将钟盘携入夜里?教堂的大门2

他们留在那里,仿佛那潮水

已退去,它那巨大的冲击

洗刷着这些石头,直到他们形成;

而它落下时取走某些特征

从他们手上,这些手过分善良

并过分施舍,什么也留不住。

他们留存,区别于玄武岩中的形式

凭一道光环,一顶主教的帽子,

偶尔也凭一个微笑,为此微笑

一张脸将其时辰的平静

保存为一个静止的钟面;

现在被移入他们的大门的空虚里,

他们曾经是一只耳朵的耳郭

并接住这座城市的每个悲叹。

2

许多旷远皆以此表示:

如像以一场戏的布景表示

世界;如像在他的情节的袍子里

主角穿过那些布景:

这道大门的幽暗也这样随情节

走上它的深渊的悲剧舞台,

这样无止境和去朝圣像圣父一般,

又如像他稀奇古怪地变成

一个儿子,在这里被派上

多种渺小的几乎喑哑的角色,

全都出自悲苦的附件。

因为就只有这样(我们知道)

才能从瞎子、疯子和被抛弃者中间

产生救世主如一个唯一的戏子。

3

他们就这样耸立,屏住了心(他们立在永恒上并从未走动);

只偶尔从皱褶的斜坡上走出

一个姿势,挺直,陡峭像他们一样,

并在半步之后突然停定,

在此几个世纪已超越他们。

他们在座架上处于平衡,

座架里一个世界,他们看不见,

混乱的世界,他们不曾践踏,

人物和动物,似欲危害他们,

弯曲并抖动但仍然支撑他们:

因为这些塑像如杂技艺人

就这样颤动并做出怪诞的动作,

以免他们额头上的杆子坠落。窗子上的玫瑰

那里面:它们的爪子懒散的移动

制造出一种寂静——几乎使你困惑;

随后突然那些猫中有一只

将看花的目光,游移不定,

强行投入那一只大大的花眼中,

那目光,像是被一个漩涡

吸住了,漂浮了一小会儿,

随后沉没并再也不知道自己,

当那只眼睛,好像是睡了,

睁开并与咆哮联合起来

并将那目光拽入鲜红的血液里:

巨大的玫瑰也曾经这样

从教堂的幽暗中攫住一颗心

并将它拽入上帝之中。柱顶

一如从一个梦的怪物中升起

翌日从令人迷惘的痛苦中

浮现出来:那拱顶的翼缘

也这样冒出纷乱的柱顶

并让振翅的受造物在那里面

密密麻麻,莫名其妙地纠缠:

他们的犹豫和脑袋的爽快

和那些厚实的树叶,其汁液

上升如狂怒,最后则翻腾

以一种迅疾的姿势,聚成一团

又脱散开来:向上飞奔的一切

一次又一次寒冷地随幽暗

落下来,如像雨水操劳,

为供养这种古老的生长。尸体认领所

他们躺着并乐意,像非常要紧,

在事后编造一个情节,

使他们彼此并与这种寒冷

和解并融合,这情节最贴切;

因为这一切好像还没有结束。

什么样的名字早该在口袋里

揣上的?他们嘴边那一圈烦忧

人们已经反复擦洗:

它没有擦掉;只变得异常纯净。

胡须倒显得稍微硬挺,

但是按看守的品位更整齐,

以免使那些呆视者感到厌恶。

而在眼睑后面一双双眼珠

打了个转,现在朝里面窥视。豹

}blc}——在巴黎植物园

它的目光已被栏杆的晃过

弄得这么疲惫,什么也抓不住。

它觉得好像有千条栏杆

而千条栏杆后面没有世界。

强劲而轻捷的脚步柔软地行走,

在最小最小的圈中旋转,

像一种力之舞环绕一个中心,

在那里一个伟大的意志晕眩。

不过偶尔瞳孔的帘子

无声地撩起——于是有一幅图像进入,

穿透四肢紧张的静止——

随即在心中消失。独角兽

那圣人仰起头来,祷告的话语

滑落像一顶头盔从他的头上:

因为正悄悄靠近,那难以置信的兽,

白色的兽,像一只被拐走的牝鹿

无助地祈求以它的目光。

象牙一般的腿的支架

在轻盈的平衡中移动,

一道白光喜乐地滑过毛皮,

而在那前额上,闪烁又静寂,

立着明亮的角,如月光下的钟塔,

每一步都使它挺直高耸。

长着浅灰淡红色绒毛的嘴

轻轻撩起,于是微微的白色(白于一切)在牙齿上闪亮;

鼻翼张开并悄悄渴望。

但它的目光,不受任何限制,

将图像投入它自己的空间

并完结一个蓝色的神话圆环。罗马石棺

但是凭什么我们可以不相信,(像我们被放到某处并分派任务)

并非短时间只有欲望和憎恨

和这种困惑在我们心中盘留,

如像从前在装饰华丽的石棺里

在戒指,神像,彩带,杯盏中间,

在慢慢朽坏的锦衣华服里

躺着一具残尸,已慢慢朽烂——

直到被无从知晓的嘴吞噬,

它们不言语。(哪里有一个头脑

在思考,以便将来服侍那些嘴?)

在那里,从那些古老的渡槽

永恒的水曾被引入石棺——

如今它映现并流淌,亮闪闪。天鹅

这种艰难,穿过未做的一切

被捆住一般沉重地走去,

像天鹅未造设的走步。

而死去,即不再抓住

我们每天立足的根基,

像它骇怕的降落:

落入水中,湖水温柔地承纳,

似乎幸福而陶醉,

从下面退走,一浪接一浪:

而它无限沉静,笃定,

益发成熟,益发庄严,

像国王一般从容远去。一种女人的命运

像国王狩猎时抓起一个杯子,

任何一个杯子,举杯畅饮——

可是随后它就被拥有它的人

收藏起来好像不再是杯子:

命运或许同样,也那么干渴,

偶尔将某一位端到嘴边啜饮,

然后她就被一种细小的生活,

太怕弄碎她,当成非用品

摆放到谨小慎微的陈列柜里,

那里面有他的异宝奇珍(或是被视为珍奇的玩意儿)。

她陌生地立在那里像个典押品,

无非是变得陈旧变得暗淡,

并不珍奇也从不稀罕。久病初愈的女人

像一阵歌声来了,走在巷子里,

渐渐靠近并再次望而却步,

拍击羽翼,有时几乎被抓住,

随即再次被远远撒出去:

就这样生命跟痊愈者捉迷藏;

而她呢,躺够了并这么虚弱,

笨拙得无法把自己献出,

便做出一个不寻常的动作。

她觉得这几乎像是诱惑,

当那只已经变硬的手,

手上的炽热相当荒谬,

自远而近,似乎以怪诞的触摸,

伸过来给她坚硬的下巴爱抚。女盲人

她坐着像别人一样饮茶。

我起初觉得,好像她,与众不同,

有点异样地端起她的茶杯。

她笑了笑。几乎叫人心痛。

当人们终于站起来并摆谈

并慢慢,像偶尔会发生的一般,

走过许多房间(摆谈并大笑),

那时我看着她。她跟在别人后面,

收敛,如像一个女人

马上就得唱歌,在众人面前;

她那双明亮而喜悦的眼睛上

有外面的光好像在湖面。

似乎有什么尚未超越,

她慢慢跟随,她需要漫长;

可是;仿佛,在一个过渡之后,

她不再行走,而是飞翔。死亡经验

我们对这趟远行一无所知,

它不与人分担。我们没理由

向死亡表示欣赏,爱慕

或憎恶,但一张假面之嘴

哀声控诉,使得它异常丑陋。

世界还充满角色,等待扮演。

虽喜欢我们,但只要我们烦忧,

死亡也介入,虽然不讨人喜欢。

但你上路时,透过那道裂缝,

你由此远去,一抹真实射入

这个舞台:真实的绿之绿,

真实的阳光,真实的树林。

我们演下去。单调地背诵台词,

好不容易学会的,偶尔亮出

手势;但你的此在,虽然被抽去,

虽然被逐出我们的大戏,

有时却袭击我们,像一种感悟——

对彼岸的真实,突然降临,

于是有一刻我们尽情投入

人生之戏,不曾想到掌声。蓝色绣球花

如像颜料盘中最后的绿

这些叶片,干枯,暗淡而粗糙,

在伞状花序后面,而花序并未

穿着一种蓝,只是远远映现。

它们映现它,哭过而且模糊,

似乎它们又要失去它,

如像在陈旧的蓝色信笺里

它们里面有黄,紫和灰;

洗得褪色了像一条儿童围裙,

不再被穿着的,什么也不再发生:

令人感慨一个小生命之短暂。

但突然那蓝色好像在更新

在某个花序里,于是人们看见

一朵迷人的小蓝花在绿叶前欢喜。最后的傍晚(出自诺娜夫人的所有物)

黑夜和远方的行驶;整个大军

和火车正从公园旁开过去。

但他的目光越过羽管键琴,

他继续弹奏并看向那淑女

几乎像人们窥入一面镜中:

里面充满了他的青春的轮廓,

他知道它们承载着他的悲痛,

在每个音符旁美丽而更诱惑。

可突然仿佛场景变得模糊:

她好像吃力地站在窗龛中

并抑制心房急迫地跳动。

弹奏缓下来。凉气从外面吹入。

而梳妆台上立着,陌生又蹊跷,

骷髅头上黑色的舌筒状军帽。1906年的自画像

眼眶里那固定不变的

出自古老的悠久的贵族。

目光中依然童年之蓝和恐惧

和时而谦卑,不是奴才的

却是仆人的和女人的谦卑。

嘴是做成了嘴的,大而较真,

不善言辞,但是可道出

恰当之物。前额没有恶意

并喜欢在静静俯视的阴影里。

这些,作为关联,才只被预感到;

还从未在受苦或成功中

凝聚成持续不断的实现,

但仿佛一个严肃的,真实的物

已经以远方分散的事物筹划就绪。国王

国王年届十六岁。

十六岁而已是王国。

好像从一个埋伏处,他一眼扫过

议院的那些老嘴脸

朝大厅望去而漫无目标

并也许只感觉到这个:

紧贴着狭窄,细长,坚硬的下巴颏

那金羊皮勋章冰凉的链条。

死亡判决书摆在他手边

久久未写上名字。

而他们在想:他好伤脑筋。

他们会知道,假如了解他的脾性,

他只慢慢数到七十

在他签名之前。交际花

威尼斯的阳光会将我的云鬓

点成一块金子:一切炼金术

庄严的终结。我的眉毛宛如

那些拱桥,你看见它们

引渡于双眼无声的危险之上,

一条秘密通道又将双眼

同海峡连接起来,于是海洋

潮涨潮落,在眼里变幻。

谁见过我一次,便妒忌我的宠物犬,

因为在它身上在走神的间歇时

那只华丽的手,从未被炽情烧成炭,

也不会受伤害,常常在休憩——

而少年们,古老的家族的希望,

死于我的嘴如死于砒霜。佛陀

从远处那个胆怯的异邦香客

已察觉,他身上透出金子的光彩;

好似充满懊悔的巨富者

把自己的隐秘存积起来。

但慢慢靠近,他有些糊涂

面对那双眉毛之尊贵:

因为这并非他们饮酒的杯具,

也不是他们的女人的耳坠。

究竟有谁或可说出,哪些

物事曾经被熔化,才能够树立

这个花萼上的这尊雕像:

更加喑哑,更呈宁静黄色,

胜过一件金器并也向四方

触动空间如触动它自己。罗马喷泉

}blc}——博尔赫塞

两个盘子,一个高出于另一个

由一道古老的大理石圆边构成,

从上面的盘子中流水轻声

落向下面的水,而它等候着,

对那轻声细语的报以沉寂

并且秘密地,仿佛在空空的手中,

向它呈现绿和暗后面的天空

如某个从不知晓的事体;

在美丽的碟子里静静扩展

而没有乡愁,出自圆的圆,

只有时一滴一滴像梦幻一般

沉坠,顺着缕缕苔丝的末梢

滑向最后的镜子,它使那托盘,

为层层过渡,从底部轻声微笑。西班牙舞女

像手上有一枝白色的硫黄火柴,

尚未引发火焰,朝四面探出

颤动的舌头:贴近的观众圈子里

她圆满的舞蹈,闪亮,热烈而急促,

开始颤动并渐渐扩展。

突然它成了火焰,熊熊地燃。

以一道目光她点燃她的长发

并且一下子将她的全部衣饰,

以惊险的技艺,卷入这片烈火里,

从中正探出,像令人恐惧的蛇,

赤裸的,警醒和格格作响的双臂。

尔后:好像她觉得烈火还差劲,

她把它完全收拢并扔到地上,

很专横,以一种傲慢的姿势

并打量:它躺在地上发狂,

还一直在燃烧而没有屈服——

但是以一种问候的甜蜜微笑,

确信自己必胜,她抬起她的脸

并使劲跺把它给灭掉。尖塔

}blc}——圣尼哥拉教堂的尖塔,弗内斯

终结之内部。好像那里,你盲目地

爬去之处,才是地球的表面,

你向它爬去在溪流倾斜的底部,

溪流从幽暗中缓缓涌出,那幽暗

细细流淌并搜寻,你的脸

使劲穿过它,像复活一般,

你突然看见它,仿佛它沉下来

从这个笼罩着你的深渊,

而你认出深渊,好像它在头顶

在一片朦胧的座椅中,那庞然大物,

翻了个转,你大吃一惊并觉得,

哦,当它上升时,披着毛像一头公牛——

但这时狭窄的尽头那奇幻的光

把你攫住。你在此又看见重霄

几乎在飞翔,炫目重叠着炫目,

和那些深底,醒着并极具功效,

和小小的白昼像帕特尼尔的画面,

同时的白昼,时辰皆并行同步,

桥梁跃过它们像狗群一样,

一直追踪着那条光亮的道路,

只是偶尔它被笨重的房屋

掩藏,直到它完全在背景之中

平静地穿过大自然和丛丛灌木。马利亚的宗教仪式行列

}blc}——根特

从所有塔楼中涌出,一条条河流,

向前翻滚的成群结队的金属

仿佛那下面一个铮亮的白日

要复活,街道是模子,以青铜浇铸,

铸件的边缘,经过敲打并突出,

可以看见五彩的紧密的队列,

崭新的少年和轻盈的姑娘,

那队列卷起并追逐并驮负

层层波浪,被旗帜不确定的重量

拖了下去并被障碍拦住,

看不见了像上帝的手一样;

而在那边几乎突然被拽起来

被那些惊起的香盆的飘浮,

它们飞行,总共七个,在惊恐中

把自己的银链扯住。

观众的斜面包围了电车轨道,

轨道上一切停滞,翻滚并喧响:

那走来的,黄金和象牙的雕像,

其中有华盖猛然向阳台

腾立,在金色的流苏中摇晃。

在一切白色之上他们认出,

被人抬着并身穿西班牙服装,

那座古老的立像,瘦小而热诚的

面孔,孩子抱在她的手上,

他们跪下去,而它越来越近了,

在王冠下面天真却变得陈旧

并依然从大模大样的锦缎中

老是木呆呆地为人们祝福。

可是当它从那些跪拜者身旁

经过时,他们战战兢兢地仰视,

它好像竖起了它的眉毛——

给几个抬杠者的一个指示,

高傲,气恼,铁定不移:

令他们震惊,站住,考虑,

最后犹豫地走起来。但此时

她征用这整个激流的步伐

并独自迎着,好像认出了路,

大大敞开的教堂雷鸣般的钟声

在百个肩头上像女人一样走去。俄耳甫斯·欧律狄刻·赫耳默斯

这是灵魂的怪异的矿井。

像静静的银矿石一样它们

作为矿脉穿过它的幽暗。血发源于

树根之间并继续走向人们,

而在幽暗中它看起来重如火山岩。

此外再没有什么红色的。

这里有岩石

和空洞的树林。跨越空虚的桥梁,

那个巨大的模糊的灰色池塘

悬挂在它那深远的底部之上

如雨水的天空在一片土地之上。

而在柔和的非常忍耐的草地之间

出现了这一条路的灰白的长带,

如一种长长的苍白被搁下了。

从这一条路上他们走来。

领头的瘦长的男人披着蓝色斗篷,

看上去像哑巴并对前途没耐心。

他的脚步大块大块地吞食着路

无需咀嚼;从垂下的皱褶中

他的双手沉重地吊着并捏成拳头,

再也不知道那只轻轻的古琴,

它已经长进他的左手里

如玫瑰藤长进橄榄树枝里。

他的感觉好像发生了纠纷:

他的目光像一条狗跑在前面,

转身,回来又一次次远去

并站在下一个拐弯处等待——

而他的听觉像一股气味留在身后。

有时候他觉得仿佛它一直

够到另外那两人的行走,

他们该当追随这整个攀登。

然后又只有他往上爬的回声

和他的斗篷的风在他后面。

但他对自己说,他们会来的;

他大声地说并听见它慢慢消失。

他们会来的,只是两人兴许

走得特别的轻。假如他可以

转过头去(假如往后望一眼

并不会破坏这整件大事,

刚刚才实施的),他一定会看见他们,

轻悄的两人,在后面默默跟随着:

那行走和远远传令之神,

明亮的眼睛上面戴着旅行帽,

手执细长的权杖于身前,

踝关节上有双翅扇动;

而被交给了他的左手:她。

这如此被爱的,以致从一只古琴

发出怨诉,竟多于从前出自怨妇的;

以致怨诉化为一个世界,那里面

再一次有了一切:森林和峡谷,

道路和村庄,田野和河流和鸟兽;

以致环绕这个怨诉世界,酷似

环绕另一个地球,有一个太阳

和一个寂静的繁星密布的天空运行,

一个改变了星座形状的怨诉天空——

这位如此被爱者。

她却走在那位神的手边,

被长长的尸带绊住了脚步,

走得不稳当,轻柔而没有不耐烦。

她在自身之中,如有崇高希望的一位,

并未想起那走在前面的男人

和这条攀升进入生命的路。

她在自身之中。而她的已死之在

充满她如充盈。

就像一枚甜美和幽暗之果实,

她满是她的巨大的死亡,

这死亡如此之新,以致她什么也不懂。

她在一种新的童贞之中,

不可触摸;她的性闭合了

如一朵稚嫩的花临近傍晚,

而她的双手已全然不习惯

婚嫁,就连那位轻轻的神

无比轻微的,引导的触摸

也伤害它们好像过分的亲密。

她已不再是这个金发的女人,

在诗人的歌曲中有时唱到的女人,

不再是宽宽床铺的芳香和小岛,

也不再是那个男人的所有物。

她已被解开如长长的秀发

并已被献出如落下的雨

并已被分发如百倍的储藏。

她已是根。

而突然当那位神

一下子止住她并在悲痛的惊呼中

说出话来:他转过身来了——

她什么也不懂并轻声说:谁?

但远远的,暗暗的在明亮的出口前

站着某个人,他的脸

难以辨认。他站着并望见,

在一条草地小径的长带上,

目光无比悲哀,那传令之神

怎样默默转身,跟随那形象,

她已经往回走在这同一条路上,

被长长的尸带绊住了脚步,

走得不稳当,轻柔而没有不耐烦。维纳斯的诞生

在这个早晨,前一个黑夜惊恐不安地

过去了伴着呼唤,喧嚣,骚乱,

所有的海洋再一次裂开并叫喊。

而当叫喊又慢慢闭合起来

并从天宇那苍白的白昼和开端

落下来并沉入喑哑的鱼群的深渊:

海洋分娩了。

第一缕阳光映红了宽广的波涛阴部

那一片毛茸茸的泡沫,而在阴部边缘

那少女站起来,洁白,恍惚又湿润。

宛如一片绿色的嫩叶动了起来,

伸长了而蜷缩的慢慢张开了,

她的肉体舒展到清凉里

和尚未被触及的晨风里。

像月亮一样明净地升起了双膝

并隐入大腿的云彩边缘里;

小腿肚狭长的阴影退缩了,

双脚绷紧并变得光亮,

而关节生活得像饮者的

喉咙一样。

骨盆的高脚杯里躺着胴体

如童子手中的一枚娇嫩的果实。

而它的肚脐的小杯子里面

是这个明亮的生命的全部昏暗。

那下面翻起淡色的小波浪

并不断漫溢朝两侧胯下,

那里时而有一条静静的溪流。

但被照亮了并还没有阴影,

像一片四月的桦树林,

温暖,空虚和并未遮蔽,躺着阴部。

现在双肩的活动天平

已在挺直的躯干上处于平衡,

而躯干像一道喷泉从骨盆升起来

并犹豫地落下以长长的双臂

和更快地以长发的浓密下坠。

随后那张脸很慢地移过:

从它的斜坡那缩短的昏暗

进入清晰的,水平的隆起

而在此之后下巴陡峭地封闭。

现在脖子伸直了像一束光,

又像一条花茎,里面有汁液上升,

双臂也同时伸展像天鹅的脖子,

当它们寻找湖岸的时候。

随后像晨风一般第一次呼吸

进入这个肉体的昏暗的黎明。

在血脉之树最嫩的枝杈里

发出一阵沙沙声,而血液潺潺

在肉体的那些幽深的部位之上。

这阵风在增长:此时以全部的呼吸

它将自己灌进簇新的乳房里

并充塞它们并鼓满它们——

于是它们像帆一样,充满了远方,

将这个轻轻的少女推向海滩。

就这样女神登陆了。

在她身后,

她迅速走去穿过年轻的海岸,

整个上午冒出了

鲜花和草茎,温暖,恍惚,

像出自拥抱。而她行走并奔跑。

但是正午,在最沉重的时辰,

海洋再一次涨起来并将一只

海豚抛到那同一个地方。

死的,红的,裂开的。[1] Pieta:圣母马利亚哀痛地抱着基督尸体的画(或雕塑)。——译注1908新诗续集

献给我的好友奥古斯特·罗丹远古的阿波罗残躯

我们没见过他的头,也无人听闻,

脸上眼珠成熟,像苹果一般。

但他的残躯似烛台闪烁至今,

透出他的目光,只是已收敛,

依然闪亮。否则胸部的肌肉

不可能令你目眩,一丝微笑

不可能从悄悄扭动的腰

滑向那承担生殖的中枢。

否则双肩透明的垂落之下

这站立的石头丑陋,粗短,

不会像兽皮那么耀眼;

也不会每条边缘灼灼喷发,

像恒星:因为它从每个角落

看着你。你必须改变你的生活。克里特的阿耳忒弥斯

丘陵之风:她的额头

不像是一个光亮的物品?

轻快的动物那光滑的逆风,

你塑造她:刻画她的裙服

紧贴无知无觉的乳房

如一种预感变幻莫测?

正当她,仿佛知道一切,

朝着最遥远之物,撩起的裙装

凉爽,同仙女和猎犬一道,

背着箭囊,挽着弯弓

冲进那坚硬的高高荒原;

只有时被陌生的村落所传召

并屈服于,虽气势汹汹,

那为了分娩的叫喊。勒达

当那位无计可施的神撞见天鹅时,

他居然也惊讶,发现它魅力无穷;

他消失在它体内,迷迷醉醉。

但他的骗术已使他采取行动,

虽然这不曾尝试的存在之感觉

他尚未检验。而那亮开的仙女

已从天鹅身上认出了来者

并已知道:他只求一处,

那一处,她虽抗拒却迷迷醉醉,

她再也不能掩蔽。于是他下来,

被那只益发软弱的手搂住脖子,

并放纵自己进入他的至爱。

他此时才欣然发觉他的羽衣,

真的变成了天鹅在她的怀腹里。塞壬之岛

当他向来拜访他的客人们,

很晚了,四周暮色笼罩,

既然他们问起危险的航程,

静静地讲述时:他压根没料到,

他们何等惊恐并转换话题

以何其突兀的言语,好同他一样

看见蓝蓝平静下来的大海里

那些岛屿给镀上一层金光,

这景色却使得危险骤变;

因为此时它不再潜伏于

平时蛰居的惊涛骇浪间。

悄无声息它袭向水手,

他们知道,那些金色岛屿上

有时候会飘来歌声——

于是盲目地拼命划桨,

好像被寂静

所环绕,这寂静将整个旷远

纳入自身并在耳旁飘荡,

仿佛它的另外一面

便是那不可抗拒的歌唱。恋人之死

他只知道那人人皆知的死:

它抓人,把人驱入哑寂之域。

可当她,不是被它劫持,

不,只从他眼中轻轻散去,

滑向彼岸那些陌生的幽灵,

当他察觉,他们现在拥有

她那少女的微笑像月的光影,

又以他们的方式默默安抚:

就连死人也变得格外熟悉,

仿佛他通过死者与每个人

结下了亲缘,别人的言辞

他听却不信,他称那个国度

永远甜美,恍若仙境——

更替她踏遍每一方冥土。一个女巫

从前,古时候,人们说她老了。

可是她长驻并每天走过

同一条街道。人们改变了尺度,

以百年计,于是把她算作

一片森林。但每个傍晚

她都站在同一个落角,

黑乎乎像座古老的城堡

高耸而空洞并已烤焦;

那些咒语,在心中越积越多

不由自主也不可阻挡,

始终环绕她飘飞并喊叫,

而那些个,又已回到她身旁,

却阴森地坐在她的眉骨下,

已为今夜准备好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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