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川越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人间处方:夏目漱石写给青年的信(103个应对世界的方式,与不安、逆境、挫折从容共存的人生指南)试读:
挑战
关于本书中夏目漱石的书信:
为便于现代读者阅读,各篇文章谈话的引言以及内文所引用的书信文字,基于尊重出处的立场,日文原书已改用现代的标示(现今使用的字体、假名)或译为白话文。
以这样的天性去面对人生:
只要上天与双亲把我生为这样的人,就是要我以这样的天性去面对人生,除了这个意义外没有其他解释。
当时还是英文老师的夏目漱石,在杂志《杜鹃》上发表了《我是猫》,意外的大受好评,因此《杜鹃》的总编辑高滨虚子来信请漱石写续篇,而本文开头所引用的文章即出于漱石回给虚子的书信。可以感受到在文豪夏目漱石诞生前夕的高昂情绪。这段文字还有后续:
意图改变现状既非更好也非更差、就是这样的人做出什么改变,那当然就像将上天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一样辛苦。
我才不怕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也可以理解为“只能就这样前进了”的作家改行宣言。
下决断时,必须要整肃端正自己的心态。
我们生于此世,应勇往直前:
我们生于此世,则肮脏的事物、不愉快的事物、讨厌的事物,都不可逃避。若不勇往直前冲进那些事物,到头来将一事无成。
尊漱石为师、深深景仰他的铃木三重吉,由于个性原因,经常觉得心烦意乱便休学了,时常让漱石操心。三十九岁的漱石以这段话鼓励二十四岁的三重吉:
我从小到青年时期,都认为世界很美好。可以吃美食,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可以过像诗一样的生活,拥有美丽的伴侣,组织美满的家庭。我也曾认为,就算做不到,努力一点总是会得到。换言之,与这些相反的事物,我是能避免就避免。但是,只要活在这世界上,再怎么躲,都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全没有丑恶的。世界正以与自己所想的完全相反的现象在转动。
所以说,漱石特意鼓励三重吉冲进那些肮脏的、不愉快的、讨厌的事物中。
生于此世的必要觉悟,古今不变。
气概是一种强颜欢笑,让旁人有股冲动想为你加油:
虽然并不富裕,但敬重自己的画作。一分一毫都不打折,您的如此主张真是大快人心。
漱石在伦敦留学时认识了横滨实业家渡边和太郎。他问渡边是否要购买贫穷画家庄野宗之助的画作。庄野在刊登了漱石成名作《我是猫》的杂志《杜鹃》上面也有作画。漱石问了庄野画作的售价,说是一百日元。当时的一百日元相当于今天的百万日元。以尚未成名的年轻画家来说,这价格真是贵得离谱。于是去信问道:“可否降至七十日元?”得到的回复是“一分一毫都不打折”。
漱石对这出人意表的回复又惊又喜,于是告知渡边:
我从信件(庄野的信)中看出了艺术家的风骨,非常欣赏。他贫穷,然而对自己的画作却一分一毫都不打折。
这段话的背后,有着一股“不认同自己为绘画所付出的心力价值者不买也罢”的气概。真是位有将来的男人。正因如此,现在还寄人篱下过着悲惨的生活。我不会劝你买下来。我只是来告知他不会降价。
而后,漱石也给庄野写了一封信,对他赞誉有加,即为本文开头所引用的文字由来。最后,画作以一百日元的价格出售予渡边,皆大欢喜。
气概是一种强颜欢笑,让旁人有股冲动想为你加油。
世间会敬重的是毅力:
世间会敬重的是毅力。烟火只能予人一瞬间的记忆。
让世界惊艳的,是烟火,也就是才能。
然而,那不过就是一次性的刺激,在人们的记忆中仅残留那么一瞬间。会长驻世人记忆的,是毅力所造就的成果——漱石如是说。
另外,他还有这样的说法:“无论如何,一定要成为牛。我们总是想成为马,却难以完全成为牛。”
这世界需要牛也需要马。但这世界似乎有种倾向,即才能受大众艳羡而被消磨;毅力,才会受到尊敬并被珍视。
我们在生活中也能拥有这样的勇气就好了:
还真想被钉上十字架,在十字架上轻蔑这个世界“你这浑蛋”而死。
这段文字真是吓人。为何漱石会想被钉上十字架呢?这段文字之前还有以下这段:
以前曾有一段时期是这样的想法。不可能会有正人君子遭受污名处以刑罚。如今,我已不这么想了。我还真想成为正人君子看看呢。
为了贯彻正道而受罚,在十字架上睥睨不义的人们,这样的心境实为悲壮凄美。
我们在生活中的诸多方面上,也能拥有这样的勇气就好了。
话说回来,漱石所指的“正人君子”,是怎样的人呢?虽然难以简单地说明,不过在他表明如此坚决态度的三十九岁,他在日记里这么写道:
伟人,绝不会是那种受同时代人尊敬的无聊人。
漱石所说的“正人君子”,肯定包含了“伟人”。
真正伟大的人,在当代可有被钉上十字架之虞啊。
内心若高尚而有内涵,则完全没必要惶恐:
自己的内心若是高尚而有内涵,对于那些行径低劣的人,自然会瞧不起,这完全没有必要惶恐。
从伦敦留学归国的漱石,写出了一部部的名作,如《我是猫》《少爷》《草枕》等,名气扶摇直上。门生越发频繁地拜访漱石的书房。十几个门生之间,有些彼此认识,有些则否。二十二岁的小宫丰隆没有认识的人,天生性格又较为内敛、不善表达,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
漱石担心他,于是写了这些书信给小宫,希望能让他放轻松一点。
你一个人不发一语。不论你沉默,还是开口都一样,发窘的话就没意思了。
接着写了本文开头所引用的文字,提供小宫放轻松的方法。
对于在学校、职场、社会上充斥着的低劣欺凌,这个心法也是很有用的。
不要只会拿名片来做事:
百年之后,博士将成土,教授将化泥,什么都不会留下来。我是一名野心家,想将自己的文章流传百代。
有句话说:“不要只会拿名片来做事。”这是一段批判的文字,批判那些靠着头衔、权威或暴力逼迫对方屈服的低劣行径。
漱石也说,博士、教授这些头衔全是虚名,百年之后都将化为尘土,什么也不会留下。与其追求虚名,漱石决心要将自己的文章流传到百年之后的未来。
那么,哪一边比较好呢?“问题在于有生之年,管他虚名还是头衔,以力量压倒众生才痛快。留名到没人知晓的百年之后,那才叫空虚。”会做如此想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要说哪边比较浪漫的话,果然还是漱石。
与其抱怨,不如什么都不想地去做:
“大热天还要去牛込,真麻烦。”这么说可不好。
为了生计,走到两脚都快断了、什么都不想地去做,这是生于二十世纪者应有的常识。
与其抱怨,不如“诅咒”这二十世纪。
长时间的通勤真是痛苦。甚至还有“通勤地狱”一词。漱石把忍着夏季酷热与疲劳来通勤这件事,称为二十世纪的常识。这常识到二十一世纪都还持续着,交通高峰问题非常严重,甚至最近的男性们为了避免被冤枉为色狼而小心翼翼,实在疲惫不堪。听我认识的年轻朋友说,他都是摆出万岁的姿势搭乘挤满人的电车。
真的很想抱怨,叫谁来做点什么。
但是,那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漱石说“诅咒”吧。二十一世纪的通勤问题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继续“诅咒”似乎也不错。但不能阴险,要像漱石的口气那样明快、爽朗地“诅咒”才好。
仿效漱石明朗快活地“诅咒”,给相关单位施加压力,一定就能实现更加人性化的通勤环境。
多给人留余地,人生才会快活:
多给人留点余地,
不要冲动地反应。
如此人生才会轻松快活。
漱石的文学,也被称为余裕派。总是让人感觉从容优哉,不会剑拔弩张。漱石把这种余裕称为低徊趣味,如此说明其意义:
迷上了某一个事物,而对其怀着特别的,或是会联想到的兴趣,时而从左看看,时而从右看,难以掉头离去。不称其为低徊趣味,亦可称为依依趣味、恋恋趣味。“依依”,即依依不舍的样子。
迅速而单方面地理解事物、反应过度、被钻牛角尖的想法苛责而痛苦着。对这样的我们而言,漱石的这段话是为福音。
不要失败了就逃跑,而要正面迎击:
去乡下也行。
但败北了才去乡下的话,就免了。
像释迦牟尼佛那样,
自行舍弃王位与美人而去乡下,这我赞成。
待不下去了,被人攻讦而出走,是一生的耻辱。
众人皆知,释迦牟尼佛是佛教的开山始祖。传说他生为王子,一出生即行七步,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他拥有两座宫殿,向随侍在侧的管家、教师学习了高尚的品格与教养,长成了一位拥有大好未来、聪明而又善感的青年。十六岁结婚生子,但二十九岁即舍弃这一切,选择出家。
漱石的这段话意思是说:“若像释迦牟尼佛那样舍弃世俗、朝向真心的希望而去的搬迁、转职还说得过去;受人攻击而逃去乡下,那是一辈子的耻辱。”
不要失败了就选择逃跑,而要正面迎击,这在许多地方都是必要的。
以维新志士那般的激昂去工作,就会找到生命的意义:
非死即生,以命相搏。
我欲以维新志士那般的激昂来从事文学。
漱石对于文学是拼上性命的,是以维新志士那般的激昂来从事文学的。漱石说:“舍难从易,厌恶激昂而走向懒散,可千万不能有那种窝囊文人的心态。”
工作有攸关性命的,也有不攸关性命的。譬如,渔夫的工作,生死仅一板之隔,是要搏命的。在茫茫大海上,船再大也不过就是一叶扁舟。另一方面,鱼贩是安全的。顶多杀鱼时注意不要切到手而已,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也不是说鱼贩便做不到像要拼命一样的工作态度。如果要将工作做到必须磨炼自己的味觉与技术,投入更多创意巧思,是为了人们与这个世界,那么就需要拼命的决心。
不论从事何种工作,祈愿为了世界与人们而赌上性命去做,就会找到生命的意义了吧。
不被认同的人,知己留待后世:
知己留待后世。
知己,即挚友。在这里,是非常理解自己的人之意。
以漱石的出道作品《我是猫》而言,也未必受到当时所有读者的支持。一位有名的评论家,甚至给了“未脱稚气”的严厉批评。那时候漱石还半开玩笑地写了一封信,“知己留待后世真是可悲”。意思是说,如果还得等到后世才会有非常理解我的人,我真为自己觉得可怜。
不过,这番话对于不被认同、孤军奋斗的人而言,相当受用。无须消极地在现在寻求理解自己的人,而只要积极地等待后世即可。纵使现在不被理解,总有一天会被理解的。如此相信着、持续努力,一定会有不少事情是如漱石所言的。
好事难两全,要谦虚对待:
既想奢侈,又想写出优秀的文章,会不得好报。“不得好报”是说,拿了太多好处会受天妒的意思。
对于创作不顺利的年轻门生,漱石告谕他们:
今天写不出好作品,也不代表一辈子都写不出好作品。再说,就算写出了好作品,谁也无法保证这世界会接受。不过,就只能写了。当然,对于衣食不周这点儿事必须要有觉悟。
接着漱石教诲门生,既享有奢华的生活又写出优秀的文章,有这样名利双收的事的话,一定会遭天妒。
奢华的生活与优秀的文章、
幸福
与名誉、兴趣与获利等,是难以两全的极端。要是能同时实现,一定不会是好事。不过,一旦忘却了应该畏惧果报的谦虚,就得不到众人的支持了。幸福
人间食物的美味就是幸福:
吾欲乘船赏月,
以美人杯饮啤酒。
四十三岁时,漱石的痼疾胃病恶化,导致严重吐血,徘徊在生死之间。其后奇迹般地复原,疗养期间写了这样的日记:
九月二十三日 粥也好吃。饼干也好吃。燕麦粥也好吃。人间食物的美味就是幸福。还被细心照顾,连脸都有人帮我洗。
漱石也与常人无异,大病之后的幸福感让他说出食物的美味就是幸福。
而船、月、美人与啤酒也可以满足漱石。这些说穿了就是小开(类似于“富二代”,旧称老板的儿子)的幸福。然而,漱石没有小开那样的财力,才发了这样的牢骚:
还是老样子,想要钱却没有钱,想要凉快却不得凉快。吾欲在凉爽处,有美人递上甜食,整日游玩再归去。
不会喝酒的漱石只消一杯啤酒就面红耳赤了。实际上他应该是喜欢甜食的。但看来不论如何,美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所谓的美女,所谓的俊男,会因为国家、时代、个人喜好而大有不同。虽然无法单一定义,不过人生中还是不能少了自己觉得赏心悦目的人。
保持一种闲情逸致,花心思感受生活:
收到长信,
便觉得感谢对方为我花了这么多的时间。
漱石曾在某封书信中写道:“小生最喜欢写信,以及收信。”他视书信为对方的馈赠。对方专为了自己而花在写信上的时间,他视如珍宝。
这段文字还有后续:
你的书信也是其中之一。明明细腻入微地描写一些平凡小事,但读来有趣而愉快。
保持一种闲情逸致,花心思感受生活,想将这种心灵散步告诉对方的心情,还有对于对方花时间在写信上,感到又惊又喜又感谢的情绪,这些或许是我们日渐遗失的重要情感之一。
躺在照到阳光的缘侧看看庭院也很快乐:
躺在照到阳光的缘侧看看庭院,
这就是我的心愿。
在伦敦留学中的漱石,在书信中如此发过牢骚:
当地没有樱花,即使已经是春天了,都还觉得缺少了什么。加上都是一些无趣的人、事、物,不风雅。如果文明就是像这样,我反而还觉得尚未开化比较有趣。
回到日本后的第一享乐,就是荞麦面、日本米、“穿日本的服饰躺在照到阳光的缘侧看看庭院”。在原野欣赏蝴蝶与莲花也很快乐。
现代似乎也是一样,比起文明的刺激,原始的乐趣还较令我们心旷神怡。
去精进自我,忧郁症就会好了:
这阵子,我这样回答了一个说自己有忧郁症的男子。
借个百元极尽放荡,忧郁症就会好了。
人要探究更高深的道,就要禅定、入佛门、苦行或修习哲学。漱石也说“我现在决心要入道”,晚年则达到了“则天去私”的境界。“则天”是依顺自然,“去私”则是放下对我欲的执着。
人会因为入道、开悟,而想逃离不明的不安或忧郁。但在那之前,必须要先认定不安或忧郁的种类及程度。漱石教我们,某些种类、某些程度,只要饮酒作乐就会好了。饮酒作乐需要“百元”,换算成今天的币值约为百万元。看来需要以相当的钱财去放荡。接着漱石继续说明轻度忧郁症的治疗法:
长期放荡的话,也会得忧郁症的。万一放荡出忧郁症,就不要继续放荡,而去精进自我。这是我们凡夫俗子所采取的最自然的方法。虽然是个姑且的方法,但任谁都能做到。
挤出勇气去借百万元,日子久了,也许会因为疲于奔命而治好忧郁症吧。
不沉溺于不幸,反而乐在其中:
吃了妻子准备的一餐而生病,这病还真是风雅。
漱石是出生于东京早稻田的土生土长的江户人,也是强颜欢笑的个中翘楚。他会身处酷暑却一脸事不关己。
东京老是下雨,真是没办法,不过两三天前天气变热了,都是晴天。大热天满身大汗的,在家里呻吟也是很别致的。想成蕴含着某种俳味也就这么过了。
俳味,指的是俳谐轻妙洒脱的韵味。俳谐是一种以滑稽为主题的文学。而这段也是读来会让人愉快微笑的文字。
妻子精心烹调的饭菜,吃了却胃痛。此事不视为倒霉而视为风雅,正是俳谐的精神体现。
不气馁自身于不幸、倒霉,反而乐在其中,这样顽强的心志,充满着清爽明亮的能量。
物欲带不来至高无上的幸福:
我只是在写着这封长信。
写成证据证明永昼无尽,太阳怎样都不坠落。
漱石晚年的四十九岁夏日,他收到了二十四岁的门生芥川龙之介与朋友们寄来的明信片。漱石回信给门生,他会看顾着他们这些新时代作家的将来,所以“请尽管成就伟大吧” 。
之后的全文是:
今天起,寒蝉开始鸣叫了。秋天将近了吧。我只是在写着这封长信。写成证据证明永昼无尽,太阳怎样都不坠落。为了将处在此种心境的自己介绍与尔等而写。为了自己去玩味保持此种心境的个中感受而写。白日方长。四面八方都充斥着蝉鸣声。
就像预知了自己的死期一样,这段文字哀伤而凄美。然而漱石在夏日中感受到的这份永恒,格外让人感到这是身为一个人所到达的顶点。
至高无上的幸福,不是物欲所能带来的。
谜还是解不开才有趣:
那道谜还是解不开才有趣。
所有的谜皆然,一旦解开就风华尽失。
在这段文字之后还有一行:“神秘以浅白的话来讲,就是高雅。”以上是书信全文。“那道谜”所指为何,毫无线索,至今不明。
无论如何,漱石告诉我们,任何谜题都是解不开的才有趣,才有神秘而高雅的趣味。
亲子之间的谜、夫妇之间的谜、恋人之间的谜,还有自己身上的谜,也许解不开才是幸福。
解开了许多谜,这就太直白了。包着一层神秘面纱,才有诗情画意的乐趣。
善用自己的弱点,就能曙光乍现:
我可不喜欢自杀。
恐怕是能活着就活着的状态吧。
在还活着的时候,跟普通人一样,发挥我与生俱来的弱点。
因为我认为这才是活着。
弱点、缺点,也许读者会认为这些非得努力改善不可。不过漱石却毫不忌惮地终生持续“发挥弱点”。
弱点与缺点很多是难以改变的,如果能将想法转换为善用这些与生俱来的缺憾,心情就能相对轻松。
或许,人会烦恼是由于自身缺憾所产生的痛苦,然而活着本就是这么一回事。漱石告诉我们,体认到这一点,就能曙光乍现,找出一条活路。
处于逆境之中却仍一派从容,这也很有型:
我对你从容的心境致敬。
终生苦于胃痛,而且最后死于胃病的漱石,实在难以一直保持“从容”。
不过,“从容”的心境,是能让人感觉到过得幸福的可贵境地。漱石应是体认到了这一点。
在小说《草枕》中的一段文字:
什么嘛,不管人在哪里,不从容的话,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呀!
从容指的是不拘泥于事物、优哉怡然、耐心而且宽宏,总之自在自得的样子。漱石会喜欢落语,也是因为落语及落语家的一派从容吧。
处于逆境之中却仍一派从容,这也很有型。
“利他”的结果仍是自己获利,生命才会充实:
把写文章也当成职业的话就不那么有趣。
但不当成职业的话,
这项兴趣就没有投入的价值。
的确,当兴趣成为职业,乐趣常会减半。因此有着“不要将兴趣当成职业比较好”的说法。这种说法有一定的说服力。
不过就如漱石所言,不当成职业的话,这项兴趣就没有投入的价值,这也是事实。
那么,所谓的职业到底是什么?漱石在“兴趣与职业”演讲中,如此阐述:“所谓职业,简而言之,就是为了他人而做的事,这是最根本的定义。”
当成职业,是为了他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意。虽然当成兴趣也是为了他人,但有没有具备让人们付出相当金额的价值,就是兴趣与职业之间的差别。“利他”的程度高才会受人欢迎,而受人欢迎的结果仍是自己获利,因此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虽然如此,还是要铭记将职业的出发点放在“利他”之上才好。
为了他人而从事职业,才会感到工作的意义,生命才会充实。
不要一味追求不需深思的快乐:
所有的快乐,
都会在最后归结为生理现象。
在执笔《明暗》(最后成了遗作)这本小说期间,某日漱石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想:
整个漫长夏日都在付出艺术上的劳力,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心情非常畅快。这种精神将化为身体上的快乐。
接着,漱石下了一个结论:“所有的快乐都会在最后归结为生理现象。”原文采用英文reduce,在这里是整理过后变化的意思。
漱石的这种感觉,是谁都感受过的感觉。感受到这种感觉的瞬间,我们才自觉到自己是种动物,就算不借由艺术上的劳力等高尚手段,也能透过直接的生理上的快乐而有充足的幸福感,然后对这项事实震惊不已。
只知一味追求不需深思的生理上的快乐,我们就会轻易地超出法律、道德、友情、信任、约定的界线,这必须要特别注意。
阅读与旅行,此乃人生二大乐事:
在静谧的房间内阅读喜爱的书,
四处享受美好的大自然,
这应该是人生最愉快的事了。
阅读与旅行,此乃人生二大乐事。
阅读,可以获得新知;旅行,可以增广见闻。
也许,人是像在旅行般地阅读,像在阅读般地旅行。心灵在一纸之上自由驰骋,脚底与皮肤感受着这个自然与世界。
漱石在教师生涯中,曾向友人透露:“我不是为了教育而去学校的,我是为了月薪而去的。”而后述说了对阅读与旅行的向往。
能保有这人生二大乐事,是相当重要的。
否则,人就会污浊。
将眼光向外看,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多少人有着跟你一样的遭遇,
这项事实是否足以安慰呢?
托尔斯泰小说《安娜·卡列尼娜》开场白:“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虽然这段文字是表达不幸的种类繁多,却也意外地说中了感到不幸的人心中的孤独。
人在不幸时,容易躲进自己的壳,认为自己的不幸与他人是不同的,刻意将自己孤立于与世隔绝之处。
因此,漱石才劝说要将眼光向外看,发挥想象力。
他建议我们,要与那些跟不幸、落魄壮烈战斗的同志站在一起心连心,以人们的温暖来加热冰冷的心。
为了走出不幸,想象漱石所说的“事实”应该会是那第一步。
有一些幸福,是走在充斥着不幸的单行道上才能寻得:
只要时间足够,我也能成为稀世文豪。
但时间不足而无法获得成就即死去,
这是遗憾,还是幸福?
我自己也不明白。
有时候幸福会招来不幸,而不幸却常常留下幸福的种子,所以达成梦寐以求的愿望并不一定会保证长久的幸福,而绝望也不会使人永远不幸。
体认到这一点的漱石,才会不明白成为不了大文豪是该遗憾或该庆幸。
但,命运让漱石成了大文豪。深深敬爱漱石的门生寺田寅彦认为那是伴随着不幸的幸福,并诉说了他的感想:“对我来说,老师俳句做得精妙也好、不精妙也好,英文精通也好、不精通也好,那些事情都无所谓。更遑论老师成了大文豪、还是没成为大文豪,那都不成问题。我还宁可老师一直默默无名地当个学校老师,或许还比较好。我想,如果老师没有成名的话,应该还可以多活几年。”
有一些幸福,是走在充斥着不幸的单行道上才能寻得。将这点铭记在心里是会有帮助的。
品行
环境造就人,己要十分注意:
我是什么都想模仿别人的男人。
跟小偷相处三天肯定成为小偷。
众所皆知,漱石是日本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但他却说自己是想模仿别人的人,断言自己只消三天就会被小偷洗脑成小偷。
这当然是漱石风格的玩笑话,不过却说出了每个人身上都潜藏着的本质。
不自觉地就会想模仿他人、做出跟他人相同的行为,因此自己必须非常注意。漱石敲响一记警钟:人会受到环境相当大的影响。
对于自己,自我赞许使人长进:
原来,只要受到仰慕,受到敬爱,
就会让人突然想成为善人。
让人想在一夜之间就使自己具备受人仰慕敬爱的资格。
漱石收到门生铃木三重吉的来信,信中满溢着对漱石的仰慕敬爱之情。这封回信点出仰慕敬爱有着立即造就善人的速效。
接续漱石写道:
我突然今晚就想要成为善人。如果天下的人都同三重吉君一般对我抱持敬爱之情,我今天早就成为孔子,或是基督,甚至释迦牟尼佛了。
漱石的这句话,说不定已经达到圣人的境界了吧。
赞许使人长进。而对于自己,自我赞许也不错呢。
忧郁也是,快活也是,完全是看个人心情的:
别再说你有忧郁症。
忧郁也是,快活也是,完全是看个人怎么去接受的。
我可是每一天都会有这两种感受。
追求高远的理想与真理,反复苦恼于思想上的问题,漱石终生摆脱不了胃痛,最终因胃病而去世。胃,被称为第二个脑,且与心理密切相关。胃的不适会造成忧郁症,而忧郁症又加剧了胃病。
因此对于漱石而言,有害于胃的忧郁症是很习以为常的。所以这么普通的小事,“你”就别再抱怨了。
不过,忧郁与快活本来就是看个人怎么去接受的,不用做太深入的思考。换句话说,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漱石自己可是一天下来会反反复复感受到这两种情绪,试图让自己释怀一点。
在这封信的最后,漱石写到他昨天与一位门生去浅草散步,在柳桥遇见了美丽的艺伎,然后“找出了竹本组玉、竹本团洲、都都逸坊扇歌的住家才回家”。竹本以及都都逸亭,是当时净琉璃和通俗歌曲的明星。就像在今天的田园调布、世田谷寻找明星的家一样。看来,漱石也容许在自己心里有一点追星的成分,将忧郁与快活掌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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