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导(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5 02:12:11

点击下载

作者:简·奥斯丁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劝导

劝导试读:

译本序

简·奥斯丁(1775—1817)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杰出的英国女作家。她的名著《傲慢与偏见》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但在西方文学史上,简·奥斯丁却是一位有争议的作家。有人对她赞誉备至,如英国评论家麦考莱(1800—1859)称她为“散文中的莎士比亚”,英国小说家福斯特(1879—1970)认为她塑造的“人物虽比狄更斯的矮小,情节却安排得更紧凑”;英国文学评论家艾伦(1911—)则视她的作品为“十八世纪精华荟萃的百花园中最后的也是最绚丽的鲜花”。但也有些人对奥斯丁的作品持批评态度。美国著名作家马克·吐温就对她怀有极大的“反感”,《简·爱》的作者夏·勃朗特则认为她“全然不知激情为何物”。不过,历史是最公正的裁判,经过两百年的变迁,奥斯丁的作品至今仍脍炙人口,表明了它们的重大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

奥斯丁出生于牧师家庭。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发生了美国独立战争、法国革命、英法战争等重大事件。她经历了当时英国社会的变革,但她终生居住在乡间小镇,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她的小说对这一切没有直接的反映。她自己曾说过,“我觉得,我可以坦诚地说……世上敢于当女作家的人中间,我是最没有学问、最无知识的一个。”“我要描写的不过是乡村中的三四户人家。”

总的看来,简·奥斯丁作品的题材范畴似乎不太广泛和博大,没有极端的贫富悬殊,没有激烈的对抗和争斗,也没有强烈的激情。她的一些作品中甚至很少有关自然景物的描写。作品大多涉及家庭、婚姻和伦理问题。但事实上,她对当时的社会现象和人民生活,对历次战争和英国社会出现的某些变化,是非常了解的。这些方面在小说《劝导》中也有所反映。《劝导》是简·奥斯丁一生创作中最后一部完整的小说。这是在她去世一年以后与《诺桑觉寺》一起,由她弟弟整理出版的。

小说女主人公安妮·艾略特出生于没落的上流社会的家庭。她母亲早逝,父亲和姐姐对她漠不关心,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一直过着十分孤寂的生活。十九岁那年,她遇到一位海军军官温特沃思,两人一见钟情并私订终身。可是家人和朋友都反对这门亲事,认为对方既没有丰厚的家产,又没有显赫的亲属,因而与安妮毫不般配。安妮也担心,如果婚后生活没有保障,结婚就可能给对方带来不利。为谨慎起见,她改变了初衷。温特沃思上校因此愤然离去。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安妮一直无法忘情于他,并拒绝了一位年轻乡绅的求爱,继续过着孤独的处女生活。青春和美貌过早地开始消逝,待到八年后再次遇见温特沃思上校时,安妮已经今非昔比,对方却依然一表人才。不仅如此,他还积攒了一笔钱财,变得相当富有。他一心想结婚成家,但又不能冰释对安妮的怨恨,因此开始追求安妮妹夫的妹妹。在此期间他与当时正在妹妹家的安妮不免常有接触。在交往中,他进一步发现安妮无私、坚定的优良品质,重又萌发了对安妮的感情。小说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作为终结。

同奥斯丁的其他著作一样,《劝导》主要描写那个时代的中产阶级的生活。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反映了那个阶层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也以幽默和讽刺的笔调对中产阶级的虚伪和势利进行了无情的鞭挞。

书中的沃尔特爵士是一位门第观念十分强烈的没落阶级的代表。他对落魄的史密斯太太和达尔林普尔子爵夫人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坚决反对女儿安妮与史密斯太太的交往。“西门客栈!”他说,“安妮·艾略特小姐到西门客栈去访问谁呀?——一个叫史密斯太太的寡妇。她丈夫是谁?……她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又老又病。——说真的,安妮·艾略特小姐,你的爱好非常特别!别人厌恶地位低贱的朋友、劣等的房间、恶臭的空气、令人讨厌的关系,这些对你倒颇有吸引力。”

可是在达尔林普尔子爵夫人母女面前,沃尔特爵士却是那么卑躬屈膝,阿谀逢迎。为了谒见这位远亲,他费尽了心机。在子爵夫人回访以后,他“又把子爵遗孀和尊敬的卡特雷特小姐的名片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逢人便谈‘我们在劳拉广场的表亲’,‘我们的表亲达尔林普尔夫人和卡特雷特小姐’”。

另一方面,作家在书中又深刻地揭示了所谓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与地位显赫的人们之间在精神面貌和道德观上的反差。

沃尔特爵士是位从男爵。在他的眼中,温特沃思并非名门出身,没有家产和显赫的亲戚,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因而坚决反对安妮与他的婚约。可是那位海军军官在服务多年后获得了升迁,积攒了一笔钱财。沃尔特爵士本人却终日无所事事,只知道挥霍享乐,最后坐吃山空,债台高筑,不得不搬出祖上留下的庄园,勉强维持着虚假的面子。

在沃尔特爵士看来,他的亲生女儿安妮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因为她长得不像他,又不会吹牛拍马,趋炎附势。她在家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位食客。可是安妮不仅为人正直善良,而且颇有见地,“真正明白事理的人……都很尊重她”。

婚姻是社会生活中的大事,对奥斯丁时代的妇女来说,婚姻更是赖以生存的手段。因此,奥斯丁的作品中,不同情操的人物围绕婚姻问题作了形形色色的表演。《劝导》中的人物也不例外。

沃尔特爵士的继承人艾略特先生为了追求钱财,曾不惜与一个他并不钟情的、而且社会地位又很低下的女子结婚。克莱太太为了追求有保障的生活和地位,先是千方百计地想获得沃尔特爵士的好感,后来又跟鳏居的艾略特先生出走了。伊莉莎白把地位作为选择夫婿的唯一标准,一心想嫁给伪君子艾略特先生。只有女主人公安妮不为钱财和地位所动,拒绝了艾略特先生的追求。

在书中,奥斯丁还通过她塑造的新型妇女形象——克罗夫特太太,说明了妇女在婚姻和家庭中应有的地位,歌颂了妇女的社会作用。这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是有进步意义的。

克罗夫特太太的丈夫是一位海军少将,但她在家中并不是陪衬,也不处于从属地位。她勇敢地走进和参与社会生活,愿意同丈夫一起分担生活中的欢乐和痛苦。她婚后随丈夫登舰,十几年如一日,陪伴着丈夫经历了海上生活的风风雨雨。她不仅支持丈夫的事业,还积极参与和处理家中的重大事务。她同丈夫一起参加租房谈判。在谈判对手的眼中,“她是一位善于词令、温文尔雅、精明过人的太太……她提出有关房子、租金、税金等问题,比将军本人提的还要多。看来她比将军更善于做交易。”

他们夫妇俩一起赶车的一幕更说明了作者希望妇女在生活的航船中能起到的作用:

克罗夫特太太“镇静地让辕马往旁边拉了一下,大家就幸运地脱离了险境。后来,她又一次小心地扬了扬手,于是马车既没有滑进车辙,也没有撞到粪车上。安妮觉得,他们夫妇二人驾车的方法很为有趣。他们平时处理各种事务大概也是这样拿手的”。

在这部小说中,作者花了相当多的笔墨赞扬了英帝国的支柱——海军。安妮在一开始就指出,“海军为我们做出过很大贡献”。另一位姑娘更是大谈对海军军人的性格的钦佩和喜爱,认为“水手的品德和热情超过英国其他任何阶层人士,只有他们才懂得如何生活,才值得人们尊敬和爱慕”。

奥斯丁的这些描述反映出她对战争的折衷主义观点: 一方面,她认为战争能促使古老的英国社会发生变化,冲击一些陈旧的观念。书中那位势利的沃尔特爵士就感到了这种新兴力量的冲击。他说,“出身微贱的人可以因此获得很高的地位,获得他们先辈不敢梦想的荣誉。”另一方面,作者也看到战争给人们生活留下的阴影以及给阵亡士兵的家人造成的痛苦。

这部小说所塑造的安妮·艾略特这个人物在奥斯丁的创作中具有特殊地位。评论家们认为,安妮·艾略特即使不是奥斯丁作品中最惹人喜爱的女子,至少也是一位品德最高尚的人物。奥斯丁本人在一八一七年三月十三日给一位友人的信中谈到安妮时曾说过,“你也许会喜爱那位女主人公的。在我看来,她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女性。”事实上,安妮确实是一位正直、无私、乐于助人、对爱情坚贞不渝的女性。

少女时期,安妮在别人的“劝导”下虽同温特沃思上校分手了,但对他的情意却依然如故。为了他,安妮拒绝了墨斯格罗夫的求婚;为了他,安妮形容憔悴,青春早逝;甚至在亲眼看到他追求别人时,依然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同哈维尔上校的一席谈话正是安妮心情的写照。她说,“女性的特权……是爱得最长久,甚至在爱情和希望已破灭时仍是如此。”作家对安妮纯洁的感情曾有过这么一段描写:“安妮浮想联翩,心中充满着对崇高爱情和永恒坚贞的憧憬,这种巴思的街上不可能有过的感情,几乎足以在一路上起到净化的作用,留下芳香。”

安妮同情弱者,助人为乐。在老同学史密斯太太穷途末路时,安妮不是疏远她,而是常常去探望她、安慰她,不惜因此得罪权贵,拒绝出席达尔林普尔夫人的宴会;婚后安妮又请丈夫帮助史密斯太太清理家产,让她能过上安定的生活。为了让别人尽情地跳舞,她“噙着泪水”为大家伴奏;遇到因未婚妻早逝而感到十分悲痛的本威克舰长,她强压着内心失恋的煎熬去安慰他、开导他。为了让妹妹玛丽去参加宴会,安妮主动留下照看受伤的外甥。在即将离开玛丽家时,安妮想到的是“对小查尔斯的得力照顾,会为她在这里做客的两个月带来一些美好的回忆”。

安妮还是一个临危不乱、善于决断的女性。她的智慧和处理事务的能力大大超过男子汉。

在路易莎摔倒在地并失去知觉之后,周围的人乱成一团:有昏死的,有歇斯底里发作的,也有吓得不知所措的。这时能保持冷静头脑的只有安妮一人。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她的指令”。

在《劝导》中,奥斯丁的创作思想有所发展。她那一向比较保守的观点有了一些变化。

如果说作者在她的

第一部

小说《理智与情感》中强调理智应该战胜情感,认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才能获得幸福,那么,在她这最后一部小说中,奥斯丁却用较长的篇幅描述了“谨慎”给女主人公安妮带来多年的痛苦。她希望年轻人“充满信心,展望未来,而不要过分忧虑和谨慎”。安妮“年轻的时候,不得不谨小慎微,年长以后才懂得什么是浪漫——这是畸形的开端所造成的必然后果”。可是,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谨慎”一直被人们认为是成功地处理个人生活的诀窍。奥斯丁在早些时候的作品中也一再告诫人们要谨慎行事。因此,《劝导》肯定人物性格从谨慎到浪漫的演变,无疑反映了奥斯丁本人创作思想的变化。这也是对当时传统观念的一种挑战。裘因——

第一章

——

萨默塞特郡凯林奇府的沃尔特·艾略特爵士,每当自己消遣时,[1]总是捧着一本《从男爵录》,从不阅读其他任何书籍。闲暇时,用它来消磨时光;烦恼时,从中寻求安慰。他凝视着书中印着的祖先遗[2]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张特许证,心里不由地泛起钦佩和崇敬的感情。这时,家事所引起的任何不快,自然就变成了怜悯和轻蔑。这本书记载着上个世纪发生的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事件。在他翻阅时,如果其他各页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总是能饶有兴味地阅读他自己的那段历史,真是百看不厌。因此,他总是把这本心爱的书翻在这一页上:“凯林奇府的艾略特。“沃尔特·艾略特,一七六年三月一日生,一七八四年七月十五日娶格洛斯特郡南花园詹姆士·史蒂文逊先生之女伊莉莎白为妻。这位夫人(一八年逝世)为他生育了以下儿女:伊莉莎白,一七八五年六月一日生;安妮,一七八七年八月九日生;儿子,一七八九年十一月五日死于难产;玛丽,一七九一年十一月二十日生。”

这是书中排印的文字。但是沃尔特爵士对自己的身世和家史作了一些补充,在玛丽的出生日期后面加上了一句:“一八一年十二月十六日嫁给萨默塞特郡上克罗斯绅士查尔斯·墨斯格罗夫之子及继承人查尔斯为妻。”此外,还极为确切地注明了他自己丧偶的日期。

接下来便是这源远流长的名门望族的发迹史,用词不免落于俗[3]套:起初如何在柴郡定居;在达格代尔爵士的书中又如何记载着:祖先在出任行政司法长官时,曾代表本城连任三届议员,而查理二世登基伊始,祖先因效忠皇室,蒙赐爵位,以及族中娶了哪些玛丽和伊莉莎白为妻;总之,在这本十二开的书中,足足占了两页。结尾是纹[4]章和格言:“主要邸宅为萨默塞特郡的凯林奇府。”后面又出现了沃尔特爵士的字迹:“假定继承人威廉·沃尔特·艾略特,绅士,第二代沃尔特爵士的曾孙。”

沃尔特·艾略特爵士秉性极度虚荣,他为自己的堂堂仪表和优越地位感到自负。年轻时他长得颇为英俊,到了五十四岁还是一表人才。就是女人当中也很少有人像他那样惦记自己的相貌;而他对自己社会地位的满意程度,连刚获爵位的贵族的侍从也望尘莫及。他认为,拥有堂堂仪表的幸运仅次于从男爵的爵位,而沃尔特·艾略特爵士却居然两者兼而有之,当然就是他由衷崇敬和热爱的偶像了。

沃尔特·艾略特爵士的风仪和地位一度颇得人望;大概正是由于这两点,他赢得的妻子在品格上是他的品格远远配不上的。艾略特夫人是位难得的妇女,通情达理而又和蔼可亲;只因少女的一时冲动而嫁给了艾略特爵士。如果这一点可以原谅,那么她以后的是非判断和待人接物倒也无可厚非。十七年来,她总是迁就、缓和或掩饰丈夫为人的缺陷,激发他真正令人尊敬的长处。她自己虽然说不上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但是她的责任心、她的朋友以及对子女的情感,使她对生活产生了深深的依恋,因而在她必须抛弃这一切时,心中就并不那么泰然了。要丢下十六岁、十四岁和年龄更小一些的三个女儿是一种可怕的遗憾,而把她们留给一个自鸣得意、头脑胡涂的父亲去照管和教导,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托付。不过,艾略特夫人有个非常亲密的朋友;这位明达事理、受人爱戴的妇女因离不开艾略特夫人,早已搬到凯林奇村艾略特夫人家附近居住。艾略特夫人主要是希望女儿们能得到这位朋友的关怀和指点,从而维护她自己一向竭力给她们灌输的正确原则和教导。

这位朋友并没有同沃尔特爵士结婚,尽管他们的亲朋好友曾对此作过种种猜测。艾略特夫人过世已经十三年了,他们俩仍然是紧邻密友,一个依然是鳏夫,一个还是寡妇。

这位拉塞尔夫人已过不惑之年,性格坚强,生活富裕。她不想再婚,这并不需要对邻里作出什么解释,因为一个妇人的再婚要比她寡居更会引起人们无端的不满。可是对沃尔特爵士未曾再娶之事倒需要作一注释——要知道,沃尔特爵士认为,作为一个好父亲(在因为荒唐的求婚而私下碰到一两个钉子之后),为了爱女而不再婚娶,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为了一个女儿,为了自己的长女,他确实愿意放弃对他吸引力还不够大的一切。伊莉莎白十六岁时已经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她可能继承的一切权利和地位。她长得很美,又颇像父亲,因此一向得宠,父女两人相处得一直非常愉快。其他两个女儿就算不了什么了。玛丽成了查尔斯·墨斯格罗夫太太之后,有了某种徒有其表的地位;可是安妮呢,尽管她人品高雅,性格温和,真正明白事理的人本该都很尊重她,但是父亲和姐姐却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她的意见无足轻重,她的安逸总可以牺牲——她只不过是安妮罢了。

对拉塞尔夫人来说,安妮倒是她最喜爱、最器重的教女,既是心爱的孩子,又是好朋友。拉塞尔夫人对三个姑娘都很喜欢;但是她觉得,只有在安妮身上,才能看到她母亲的影子。

几年前,安妮·艾略特曾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但是她的青春年华早已消逝。而且,即使是在她风华正茂的时候,父亲在她身上也没发现什么值得赞美的地方(她那清秀的容貌和温柔的褐色眼睛一点也不像父亲),如今她憔悴消瘦,更没有什么值得他珍视的了。至于能否在他心爱的那本书的其他任何一页上看到安妮的名字,他从来不抱很大希望,现在更是完全失望了。要结成一家门当户对的姻亲,只能靠伊莉莎白,因为玛丽不过嫁给了一个有钱有势的乡绅人家,虽然给了婆家很大的荣誉,自己却什么也没得到。有朝一日,伊莉莎白总会找到一个门户相当的丈夫的。

有时,一个女人在二十九岁时会比十年前更加楚楚动人。而且,通常说来,只要身体健康,无忧无虑,女性在这种年龄总能保持自己的妩媚。伊莉莎白就是这样。她依然是那位美丽的艾略特小姐,同十三年前一样漂亮。因此,沃尔特爵士忘记了她的年龄,倒也情有可原;至少也不能由于他认定别人的美貌均已消逝,唯有他自己和伊莉莎白青春常驻,就把他视为十足的傻瓜,因为他确实看到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老去。安妮有点憔悴,玛丽略显粗糙,邻居们一个个更是等而下之。拉塞尔夫人眼角的鸡爪纹在迅速增加,这早已令他叹息不已。

讲到对自身条件的由衷满意,伊莉莎白比起她父亲或有不如。她在凯林奇府当了十三年女主人,冷静果断地操持着家政,这决不会使她感到比实际年龄年轻。十三年来她一直俨然以主妇自命,立下了各种家规,带领大家登上四套马车,总是紧随着拉塞尔夫人离开那些乡间客厅和餐室。十三个去而复来的严冬,在没有几家邻居办得起的豪华舞会上,她总是带头领舞。十三个百花争艳的春天,她都同父亲一起去伦敦享受几星期繁华世界的欢乐。这一切她都历历在目,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二十九岁了,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和担心。令她心满意足的是,自己还同以前一样漂亮;但一想到自己临近危险的年龄,就觉得要是拿得准一两年内有位从男爵身分的绅士来正式求婚,那是非常令人欣慰的。到那时,她又可以像在少女时代那样充分享受那本书中之宝带来的快乐;可现在她却不喜欢它。书中只有她的出生日期,没有她的结婚日期,而她小妹妹的结婚日期却赫然在目。这本书简直是个祸害。有好几次,父亲离开时,翻开着的书就在她身旁的桌子上,她却眼望着别处,把书合上推到一边。

何况那本书,尤其是书中有关她家的那段史实,总是让她想起一件令人不快的往事。那位假定继承人,也就是那位威廉·沃尔特·艾略特先生的权利,曾得到她父亲宽宏大量的首肯,可是这位先生却使她大失所望。

伊莉莎白小时候听人说起,她要是没有弟弟,威廉就是未来的从男爵。从那时起她就准备嫁给威廉了。父亲也一直认为理应如此。威廉年幼时,伊莉莎白一家同他从不来往。但在艾略特夫人逝世之后不久,沃尔特爵士就主动登门造访。尽管人家并不怎么欢迎他这种亲近的表示,他却认为这是年轻人的谦虚和退缩,所以还是一味设法同威廉接近。有一年春天,他们父女俩来到伦敦,艾略特先生不得不同他们相识了,当时伊莉莎白刚是个含苞待放的少女。

那时威廉很年轻,刚开始攻读法律。伊莉莎白发现他很讨人喜欢,父女俩为他做了很周到的安排,邀请他到凯林奇府做客。父女二人把他整整谈论和等待了一年,可是他根本没有露面。第二年春天他们又在城里见到他,发现他还是那么讨人喜欢。于是他们又一次鼓动他,邀请他,期待他前来回访,可他还是没有来。后来听说他结婚了。他没有让命运屈从于艾略特家为继承人定下的家规,而娶了一个出身低微的有钱女子,从而取得了独立自主的地位。

沃尔特爵士对此大为不快。他觉得自己是一族里的第一号人物,威廉理应征求他的意见,特别是他曾在公开场合拉过这位年轻人的手。他说,“人们一定看到过我们两人待在一起,一次是在塔特索尔[5],另外两次是在下院的休息室。”他很不满,可是人家却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艾略特先生并不想赔礼道歉,对沃尔特家不再理睬他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沃尔特爵士断定,这个威廉不值得交往,他们之间的交往也就宣告结束。

事隔多年,伊莉莎白每次想到与艾略特先生的这段尴尬往事就十分气恼。伊莉莎白原先喜欢他,是看上他这个人,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是父亲的继承人。她为自己的家族感到无比骄傲,因而认为,只有他才配和沃尔特·艾略特爵士的大女儿结婚;就感情而言,她也觉得所有的从男爵里面只有这位未来的艾略特爵士才配得上她。但他做的事情却很不地道,因此,尽管眼下(1814年夏天)伊莉莎白正在为他妻子服丧,但仍然认为不值得再去理会他了。如果他的行为得体一些,他第一次不体面的婚姻也许可以得到谅解,因为没有子女为这次婚姻留下永久的标记。但是从一些照例要进行搬嘴的好心朋友处,他们得知艾略特先生对他们一家曾有过极为失礼的言谈;听说他居然对自己的血统和以后将得到的荣誉表示极大的轻蔑和鄙视。这却是无法原谅的。

这些就是伊莉莎白的思绪和情感,这些就是她力求消除的烦恼,力求抑制的不安。这就是她高雅而单调、富裕而无聊的生活。在乡间漫长而平淡的生活中,她关心的就是这样一些感情,她用这些感情去填补空虚,因为她既无到户外作各种有益活动的习惯,在家里又没有什么才能或手艺可以填补这样的空虚。

目前除了这一切,又开始添上了一层心事和烦恼。父亲越来越为钱财而苦恼。伊莉莎白知道,现在父亲要是拿起《从男爵录》,那是为了从脑海中驱逐零售商的高额账单和经纪人谢泼德先生讨厌的暗示。凯林奇的家产是可观的,但情况并不像沃尔特爵士这位主人想当然的那么好。艾略特夫人在世时,持家有方,注意节俭,因而沃尔特爵士刚能做到收支相抵。但是随着夫人的去世,这一切明智的作风都付诸东流了。从那时起,沃尔特爵士年年入不敷出。他无法减少开销,他所干的一切都是沃尔特·艾略特爵士的身分所不容忽视的。尽管这种做法无可指摘,但他不仅债台高筑,而且常常听到人们议论纷纷,使他再也无法加以掩盖,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难以瞒过。去年春天,他在伦敦向伊莉莎白作过某些暗示。他甚至说,“我们能不能缩减一些开支?你觉得有哪项费用可以减少?”——说句公道话,伊莉莎白起初的确怀着女性常有的忐忑不安的心情,认真地考虑过一些办法,最后提出两项可节省的开支:一是取消一些不必要的施舍,二是不更换客厅的家具。除了这些权宜之计以外,她又高兴地提出不再按照往年的惯例给安妮带礼物。但是这些办法再好,也不足以解决实际困难。不久,沃尔特爵士就感到不能不把全部实情告诉伊莉莎白了。但伊莉莎白已经想不出更有效的办法。她同她父亲一样,感到自己遭到不公正的待遇,很是不幸。父女俩已想不出任何办法,既能减少开支,又能不伤体面,不使他们以无法忍受的方式放弃舒适的生活。

沃尔特爵士掌握的地产中,只有一小部分他可自由处置,但即使他能出让所有的地产,也无济于事。他已不顾身分地把他能抵押的都抵押一空,但他决不肯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不!他绝不能这样玷污自己的名声。凯林奇庄园必须像他继承的那样完整地传下去。

他们请来了住在邻近小镇上的谢泼德先生和拉塞尔夫人,要他们帮忙出出主意。父女俩盼望这两位密友能想出什么妙计来帮助他们摆脱困境和减少开支,又不至于影响他们优裕和体面的生活。

[1] 《从男爵录》中收集了英国历代从男爵的资料。从男爵可以称为爵士,但并不属于贵族。可是沃尔特·艾略特爵士总是洋洋得意地翻阅着这本《从男爵录》,充分反映出他的浅薄。

[2] 特许证指政府授予某种权利时颁发的正式文件。

[3] 达格代尔爵士(1605—1686)写过一本有关英国贵族的纹章和家谱的专著。

[4] 这里的格言指纹章图案上的话语,常用以表示本家族所信奉的准则。而沃尔特爵士家的这个格言是不伦不类的。

[5] 塔特索尔是理查德·塔特索尔于1766年在伦敦建立的马市。——

第二章

——

谢泼德先生是一位彬彬有礼,为人谨慎的律师。尽管他对沃尔特爵士颇有影响,也有不少想法,但他宁愿让别人去提出那些令人不快的建议。他婉言拒绝提出任何微小的暗示,只是请主人允许他大力推崇拉塞尔夫人超人的判断力。他完全相信闻名遐迩的明智的拉塞尔夫人一定会提出一些有力的措施,他只是希望这些措施能最后得到采纳。

拉塞尔夫人却表现得十分关切而热心,对此事进行了认真的考虑。她为人稳重,但思想并不敏捷,很难在这种场合下作出什么决定,因为她思想上存在着两种互相矛盾的指导原则。拉塞尔夫人本人十分正直,很讲信用,但她又很想照顾沃尔特爵士的感情,维护这个家庭的声誉;她有着贵族意识,觉得他们应该有一些享受,而这是任何明智而正直的人都可能有的想法。她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善良妇女,对别人感情真挚,本人品行端正,讲究礼仪。她的风度堪称教养纯正的典范。她趣味高尚,一般说来是通情达理,前后如一的,但她对名门望族比较偏爱,看重地位和财富,因而对有钱有势的人们的缺点有时就忽视了。她本人不过是一位骑士的遗孀,因而对从男爵的荣誉极为推崇;而沃尔特爵士不仅是一位老朋友、有礼貌的邻居、厚道的地主,还是她最亲密的朋友的丈夫、安妮姐妹的父亲。拉塞尔夫人觉得,他身为沃尔特爵士,理所当然地应在目前的困境中得到大量的同情和关注。

他们应当节省开支,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拉塞尔夫人十分希望在尽量不引起这父女俩痛苦的情况下办成此事。她想了种种节省开支计划,进行了精确计算,而且做了其他人没有想到的事:征求了安妮的意见。而在别人眼里,似乎安妮对这些事是漠不关心的,因此可不必考虑。拉塞尔夫人不仅征求了安妮的意见,而且在制订节省开支计划时采纳了她的一些想法。这份计划最后交给了沃尔特爵士。安妮的建议都是以信誉为重,而不考虑排场。她主张行动果断,有一个更彻底的变化,早日还清债务。她只关心事情是否合乎情理,而对其他一切都不在意。“要是我们能说服你父亲接受这些安排,”拉塞尔夫人翻阅着这份计划说,“情况将大有改观。如果他采纳这些建议,七年内他就能还清债务。我希望能使他和伊莉莎白相信,凯林奇府本身就具有某种尊严,削减这些开支对此不会有任何影响;而且在明智人看来,要是沃尔特·艾略特爵士采取原则性很强的行动,他真正的尊严根本不会因此受到损害。实际上,他要做的事情,难道不正是许多第一流的家庭已经做过,或者应该做的吗?他这么做不会有任何超越常轨的地方,而最能给人们带来痛苦的行为,正是超越常轨。人们的行动中最不好的一点也就是超越常轨。我对说服他们抱有很大信心。我们必须认真果断,因为不管怎样,债务人总是要还债的;虽然我们要处处照顾你父亲这样的绅士和家长的感情,但是更应该考虑一个正直的人的信用。”

这正是安妮希望她父亲遵循的原则,也希望他的朋友们能敦促他履行这一原则。安妮认为,尽快地全面紧缩家庭开支,是清偿债务所必须承担的义务。她认为不这样做,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她想请拉塞尔夫人把这一点说清楚,让父亲感到这是一种责任。安妮对拉塞尔夫人的作用期望很高,至于她自己之所以在良心驱使下提出如此严格的自我克制的措施,那是因为她觉得,要说服父亲和姐姐进行局部改变,不见得比全盘变化容易多少。安妮根据对父亲和伊莉莎白的了解,认为拉塞尔夫人的清单上要削减的开支太少了,因为在父亲和姐姐看来,牺牲一对马带来的痛苦,不见得比两对马全部丧失带来的痛苦少。

要推测安妮更为严格的紧缩计划会引起什么反应,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连拉塞尔夫人的计划都失败了。他们无法忍受,难以做到。“什么!把生活中所有的享受都取消了!旅行、伦敦、仆人、马匹、美食——全给压缩和限制了。连一个乡居绅士的体面生活都过不上了!不,我宁愿马上离开凯林奇府,也不愿在这种出丑露乖的情况下留在这里。”“离开凯林奇府!”谢泼德先生听出了话音,马上接过这个话头。他很关心沃尔特爵士节省开支的实际可能,而且坚信,不搬个住所根本办不到。谢泼德说,“由于这想法是能有决定权的方面提出的,我毫不犹豫地承认,我完全赞成这种想法。我觉得在这一幢需要保持传统体面的好客的府第中,沃尔特爵士难以大刀阔斧地改变生活方式。搬到其他任何地方,沃尔特爵士就可以自行安排,不论选择哪种方法处理家计并改变生活方式,人们都会尊敬他的。”

沃尔特爵士愿意搬离凯林奇府。他犹豫不决了几天,便决定了搬家的去向这一重大问题,定下了这一重大变迁的初步方案。

当时有三种选择:迁往伦敦、巴思,或者搬进当地的另一幢住宅。安妮衷心希望能选中后者。她所向往的,就是在附近找一幢小房子。这样他们仍可以同拉塞尔夫人经常交往,仍可以不远离玛丽,有时仍可以欣赏到凯林奇的草地和树林。但是等待着安妮的是她通常的命运,因为家里作出了与她愿望相反的抉择。她不喜欢巴思这个地方,觉得她不适于住在那里,可是巴思将成为她家新的住地。

起初,沃尔特爵士比较倾向于伦敦,但谢泼德先生对沃尔特爵士去那里不放心,便巧妙地劝说他放弃伦敦,选择巴思。对于一位家道中落的绅士来说,巴思更为适宜。因为在巴思这个地方,只要手头稍为宽裕一点,便显得非常阔绰。谢泼德十分强调,巴思较之伦敦有两大优点:离凯林奇比较近,只有五十英里;拉塞尔夫人每年冬天都要到巴思去住一段时间。拉塞尔夫人当初在考虑迁居的去向问题时,也是倾向于巴思。经过劝说,沃尔特爵士和伊莉莎白终于相信,迁居巴思既不会有失体面,也不会失去生活享受。拉塞尔夫人对此表示十分满意。

拉塞尔夫人感到,她不得不违背宝贝安妮表明过的愿望。因为要让沃尔特爵士搬到邻近的小屋是不可能的。安妮自己以后也会发现,这种抉择造成的屈辱会超过她的想象;而对沃尔特爵士的感情来说,这种屈辱是十分可怕的。至于说安妮不喜欢巴思,拉塞尔夫人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偏见和误解。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安妮在母亲过世后去巴思上了三年学,而后来唯一的一次同拉塞尔夫人去那里过冬时,她心情又不太好。

总之,拉塞尔夫人很喜欢巴思,因而觉得这地方对他们大家一定也是适合的。如果说要照顾安妮的健康,拉塞尔夫人觉得,整个夏天安妮可以同她一起在凯林奇寓住,就不会有什么风险。实际上,易地居住对安妮的健康和精神都会有好处。安妮很少离家外出,同她相遇的人也太少。她的情绪一直不好。增加一些社会交往,也许会使她振作起来。拉塞尔夫人希望有更多的人了解安妮。

沃尔特爵士之所以不愿意搬进当地的另一幢住宅,在很大程度上是考虑到迁居计划的另一项重要内容——幸亏从一开始就提出了这一想法——他不仅要离开家园,还要将凯林奇府租给别人。这是对坚强意志的一种考验,比沃尔特爵士坚强得多的人也会因此感到十分难受。不过此事绝对保密,只能在自己人中谈谈,不能传到外面去。

沃尔特爵士不要人家知道他想出租住宅,这种屈辱他受不了。谢泼德先生曾提过“刊登广告”,但后来再也不敢提这事了。这种想法不管以什么方式提出,都会遭到沃尔特爵士的痛斥,他绝不允许暗示人家他有这样的意图,只能把这事看作是某一位无懈可击的租房者主动请求,提出条件,请他帮个大忙,他才肯将房子租出。

一个人想要坚持自己喜欢的主张,马上就能找到理由。拉塞尔夫人手头还有一个十分愿意沃尔特爵士一家搬走的论据充足的理由。这理由是,伊莉莎白当时结交了一位密友,而拉塞尔夫人希望中断这种关系。那是谢泼德先生的一位女儿,她因婚后生活不美满而回到娘家,还带着两个孩子。这是一个聪明的少妇,懂得如何讨好别人,至少懂得如何讨好凯林奇府上的人。她深得艾略特小姐的欢心,在府里留宿过不止一次,尽管拉塞尔夫人认为这种友谊很不相称,并暗示过伊莉莎白要谨慎和有分寸一些。

拉塞尔夫人的话对伊莉莎白确实起不了多大作用。她之所以钟爱伊莉莎白,倒不是因为伊莉莎白值得她爱,而是因为她愿意这样做。她从伊莉莎白那里得到的报答,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殷勤和表现得比较顺从罢了。她一向无法贯彻同伊莉莎白本意不一致的任何主张。这位夫人曾多次恳切地提出,要让安妮也一起去伦敦看看。她明确表示,把安妮排斥在外的那种自私行为是不公正的、丢人的。在许多比较次要的问题上,她也曾尽量把自己正确的意见和经验告诉伊莉莎白,但往往无济于事。伊莉莎白老是一意孤行。而这次在选择克莱太太的问题上,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固执地反对拉塞尔夫人,非但不愿亲近品性如此高尚的妹妹,反而喜欢和信任一个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人。

拉塞尔夫人认为,从地位上看,克莱太太根本配不上伊莉莎白;从性格上看,克莱太太还是一个危险的伙伴。沃尔特爵士搬家后,可以把克莱太太撇下,艾略特小姐可以在接触得到的人中间选择更适合的好友。因此搬家成了头等大事。——

第三章

——

一天早晨,在凯林奇府上,谢泼德先生放下报纸说,“沃尔特爵士,我必须大胆地指出,目前的时机对我们非常有利。由于这次媾和,我们所有阔绰的海军军官都可以转到岸上。他们都需要安家。沃尔特爵士,如果要招房客,寻找可靠的房客,这是再好没有的时机了。战争中很多人发了大财。要是我们能遇到一位有钱的海军将领,沃尔特爵士——”“那他就交上好运了,谢泼德,”沃尔特爵士回答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凯林奇府对一位海军军官来说确实是一种奖赏,而且是最高的奖赏,不管他过去得到些什么奖赏——对吗,谢泼德?”

谢泼德先生放声大笑,他知道听到这种妙语就应该笑,接着他又说:“我冒昧地说,沃尔特爵士,从做交易这一点来看,海军军官是不难应付的。我对他们做交易的手法略有所闻。我完全可以肯定,他们出手大方,很可能是我们能遇到的最理想的那种房客。因此,沃尔特爵士,我冒昧设想,如果你的打算给泄露出去了——这应该说是可能的,因为我们知道,世上一些人的行动和计划很难逃过另一些人的注意和好奇——因为名誉地位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约翰·谢泼德可以隐瞒我想隐瞒的任何家庭秘密,因为没有人认为值得花费精力来注意我,但沃尔特·艾略特爵士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很难逃脱人们的注意。因此,我可以大胆地说,尽管我们小心防范,但万一有关事情真相的某种流言传播开去,我也不会大吃一惊。我的意思是,假定真的流传出去,无疑会有人来租房。要是来一位富有的海军将官,那就特别值得欢迎。我还想说,在任何时候,只需要两个小时,你就可以把我召来,你不用亲自接待。”

沃尔特爵士只是点了点头。但不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用一种冷嘲的口吻说:“我想,只要那些海军军官走进这么豪华的住宅,没有几个人会不感到惊讶的。”“他们无疑会东张西望,庆幸自己交了好运,”克莱太太说。克莱太太当时也在场,是搭她父亲的车子来的,因为乘车上凯林奇府,对克莱太太的健康大有裨益。“我很同意父亲的意见,海军军官是很理想的房客。我对担任这类军职的人有一些了解。他们为人大方,爱好整洁,做事细心。沃尔特爵士,如果你愿意把油画留下,你的这些名贵油画也会万无一失。屋内屋外的一切东西都会给料理得井井有条。花圃和小树林也会给管理得同现在一样好。艾略特小姐,你放心,你的那块心爱的花圃不会荒芜的。”“至于这一切,”沃尔特爵士冷冰冰地说道,“即使我同意出租住宅,我也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还外加这些优待条件。我不打算给房客什么特殊待遇。花园当然可以向他们开放,没有几个海军军官或其他什么人拥有这样的花园;至于对游乐场所,我会提出哪些限制条件,那是另一回事。我不喜欢让别人老是跑到我的小树林中去。我也要劝艾略特小姐,希望她对自己的花圃倍加小心。我明确地告诉你,我根本不想让凯林奇的房客享有任何特殊优待,不管他是海军军官,还是陆军。”

停了一会儿,谢泼德先生冒昧开口说:“在这些情况下,按一般惯例,可以把房东和房客的关系规定得清清楚楚。沃尔特爵士,你的利益是掌握在相当可靠的人手中。请相信,我会留神的,不会让房客得到超出他权利以外的任何东西。可以认为,沃尔特·艾略特爵士对自己利益的关心程度,可能不及约翰·谢泼德对此关心的一半呢。”

这时,安妮说话了:“我觉得,海军为我们做出过很大贡献,他们至少应该同旁人一样有权享受任何房东可以提供的舒适条件和优待。我们大家都得承认,海军的工作很艰苦,他们完全有权享受舒适的生活。”“一点不错,一点不错。安妮小姐的意见千真万确,”谢泼德先生回答道;他的女儿则说,“啊,当然了。”沃尔特爵士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海军这种职业很有用。不过,要是我的朋友中有人从事这一职业,我只会感到遗憾。”“是吗!”谢泼德说时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错,从两个方面看,我对这一职业感到不快。我之所以不喜欢它,有两个重要的理由。首先,出身低微的人可以因此获得过高的地位,获得他们先辈不敢梦想的荣誉。其次,这种职业会极可怕地摧毁一个人的青春和精力;海军比其他任何人更易于衰老,这种情景我一生中见得多了。在海军中服务,比在其他行业里更有可能感到屈辱,因为他父亲也许不屑搭理者的儿子竟受到了提拔,而他自己却过早地成为被人唾弃的对象。去年春天,有一次我在城里遇见了两个人;他们是我刚才一番话的好例子。一个是圣艾夫斯勋爵,大家知道,他父亲过去是一名食不果腹的农村副牧师。可我当时就得让位给这位勋爵。另一个是叫鲍德温的海军将领,相貌奇丑无比,脸色赤褐,皮肤粗糙又凹凸不平,满脸皱纹,两鬓白发稀疏,头顶似乎只有一层发粉。当时我身旁站着一位名叫巴兹尔·莫利爵士的朋友。我对他说,‘那个老头儿究竟是谁呀?’‘老头儿?’巴兹尔爵士大声说,‘那是海军上将鲍德温。你认为他多大了?’‘六十岁,’我说,‘也可能六十二。’‘四十岁,’巴兹尔爵士回答说,‘不超过四十岁。’你们可以想象出我的惊讶神情。这位鲍德温海军上将我是不会轻易忘记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海上生活把人弄成这副凄惨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在某种程度上,这对他们都毫无例外:他们在海浪中四处颠簸,经受各种气候的侵袭,任凭风吹和雨打,弄成见不得人的模样。遗憾的是,他们在活到鲍德温海军上将这把年纪之前,没有突然死于非命。”“不,沃尔特爵士,”克莱太太高声说,“这太残酷了。可怜可怜那些不幸的人吧。并非所有的人生来就那么漂亮。海上生活确实弄得人们容颜憔悴,水手一下子就老了。我常常注意到,他们很快失去了青春美貌。不过,其他职业,或者说大多数职业,不也一样吗?那些现役步兵也好不了多少。即使某些生活安定的职业,就算不是体力劳动,也要耗费大量脑力。这都有可能使人们未老先衰。律师勤奋工作,经常心事重重;医生必须风雨无阻地随时出诊;即使是神职人员——”她停了一会,想想如何说明牧师的职业——“即使是牧师,你知道,也要出入有传染病人的房间,他们的健康和脸庞都要经受有毒空气的侵蚀。事实上,我早就认为,尽管所有的职业都是必需的和值得尊敬的,但是只有无须工作的人才能在乡间过着有规律的生活,自由安排时间,满足自己的乐趣,衣食用度都凭自己的财产,不再为获取什么而苦恼。我是说,只有这些人,才有福气充分保持健康和容貌。我认识的其他人,在步入中年时,看上去都不怎么招人喜欢了。”“那个老头儿究竟是谁呀?”

谢泼德先生竭力要说服沃尔特爵士乐意接受海军军官做房客,似乎确有先见之明;因为第一个想承租这房子的就是一位海军将领克罗夫特。不久以后,谢泼德先生在汤顿参加法庭季度会议时遇到了克罗夫特将军。事实上,谢泼德先生早就从伦敦的一位经纪人那里得到了这位将军的消息。根据他匆匆赶回凯林奇所作的报告,克罗夫特将军是萨默塞特郡人,攒下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想回故乡定居。他到汤顿去,是为了实地看看广告上登载的附近一带的房子,可是这些房子都不合他的心意。后来,他偶尔听到——(谢泼德先生说,正如他先前讲过的,沃尔特爵士迁居计划是无法保密的)——偶尔听到凯林奇府有可能出租并了解到他(谢泼德先生)同房主的关系,就径自找到谢泼德先生,进行具体了解。经过时间相当长的晤谈,克罗夫特将军根据对方的口头描述,就对这一住所表现出强烈兴趣。克罗夫特将军当时还毫不隐讳地作了自我介绍,这使谢泼德先生确实感觉到他是一位十分可靠而又适合的房客。“克罗夫特将军是什么人?”沃尔特爵士以一种冷淡和猜疑的口吻问道。

谢泼德先生保证说,这位将军出身名门,他还说了一个什么地名。大家沉默了一会,安妮补充说:“他是一位海军少将,参加过特拉法尔加战役,后来一直在东印度。我想他在那儿驻扎了好几年。”“那么我可以肯定,”沃尔特爵士说,“他的脸色一定像我家仆人的制服袖子和短斗篷一样蜡黄。”

谢泼德先生马上解释说,克罗夫特将军是一位体格健壮、相貌堂堂的男子汉。看得出,他是经过点风吹雨打的,但并不那么难看。他的见解和为人颇有绅士风度。看来在租房条件方面不会有什么困难。他只想要一个舒适的住所,希望尽快搬进去。他懂得,只有付出代价,才能换来优越的居住条件。他也知道这种人家陈设齐备的住所的房租数目。即使沃尔特爵士要价更高,他也不会感到惊讶的。他还问起住宅附属的庄园,当然也愿意代为管理,但没有坚持这一想法。他说,过去他偶尔出去狩猎,但从未伤害过任何动物。他完全是个绅士。

谢泼德先生谈得绘声绘色,他还讲起有利于这位将军成为特别受欢迎的房客的各种家庭情况。他说,将军已有配偶,却没有生育子女。这是再好不过的了。谢泼德先生说,没有主妇,就没有人很好地照看房子。他知道,没有主妇就同有许多孩子一样,家具会遭到破坏。没有子女的主妇是世界上最好的家具保护者。他也见到了克罗夫特太太,她是同将军一起去汤顿的。在他们讨论这件事时,克罗夫特太太几乎始终在场。“看上去她是一位善于词令、温文尔雅、精明过人的太太,”谢泼德先生接着说;“她提出有关房子、租金、税金等问题,比将军本人提的还要多。看来她比将军更善于做交易。此外,沃尔特爵士,我还发现她跟她丈夫一样,同本地区也并非毫无关系。她是曾在我们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一位绅士的姐姐。她自己告诉我,她就是几年前住在蒙克福德的一位绅士的姐姐。天哪!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可是不久前我还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佩内洛普,我的好孩子,你能帮助我回忆起那位住在蒙克福德的绅士的名字吗?他就是克罗夫特太太的弟弟。”

可是,克莱太太正同艾略特小姐谈得非常起劲,没听见谢泼德先生的提问。“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谢泼德。我记得,自从老特伦托出任郡长以来,没有任何绅士在蒙克福德居住过。”“哎呀,真怪!我想,不久我会连自己的名字也忘掉的。这名字我十分熟悉,我曾多次见过这位绅士,甚至上百次。我记得,有一次他还来征求我对他邻居非法闯入的看法;因为一位农场主的雇工闯进了他的果园,把墙推倒了,偷走了苹果,当场被抓住。但这位绅士后来并没有采纳我的意见,而作出了友好的妥协。真怪!”

大家又静默了一会儿。“我想,你说的大概是温特沃思先生吧,”安妮说。

谢泼德先生感激万分。“就是温特沃思!就是温特沃思先生。你知道,沃尔特爵士,先前他在蒙克福德做过两三年的副牧师。大概是一八五年上任的,不错。我肯定你记得他的。”“温特沃思?啊!对了——温特沃思先生,蒙克福德的副牧师。你刚才说他是绅士,所以把我弄胡涂了。我以为你讲的是一位富翁。可是,据我所知,这位温特沃思先生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没有什么显赫的亲戚,同斯特拉福德家族毫无关系。真怪,我们许多贵族的姓氏竟然会变得这么无足轻重!”

谢泼德先生发现,克罗夫特家的这位亲戚没在沃尔特爵士心目中为他们争光,就不再提起他了。于是他又滔滔不绝地谈起无疑能引起沃尔特爵士好感的那些情节:将军和夫人的年龄,家中的人口、财产,他们对凯林奇府的良好印象,说他们非常想承租下来。他甚至说他们把当沃尔特·艾略特爵士的房客看成是莫大的幸福。既然将军和夫人能猜中沃尔特爵士内心对房客应有品德的要求,可见他们夫妇的非凡识别力。

事情终究还是成功了。尽管沃尔特爵士对任何希望承租的房客都怀有敌意,认为即使这些人出最高价来租赁这房子,仍然太便宜了他们,但在众人的劝说下,他还是同意派谢泼德先生去进行谈判,委托他去汤顿拜访克罗夫特将军,商定看房日期。

沃尔特爵士虽不十分聪明,毕竟颇谙世故。他知道,从各种基本条件来看,很难找到比可能承租的克罗夫特将军更加无可指摘的房客了。他的判断力也仅此而已,不过将军的社会地位也给他的虚荣心增添了几分安慰;因为将军的地位高得恰如其分,而不是过分显赫。“我的房子租给了克罗夫特将军。”这句话听上去颇为响亮,比租给普通的某某先生要好多了。如果是一位某某先生,总需要进行一番解释,因为全国也许只有那么五六位先生是不需要加以介绍的。将军头衔本身,就表明了地位;可是这又绝不会有损于一位从男爵的身价。在双方的谈判和交往中,沃尔特·艾略特爵士理应处于优胜者的地位。

如果不听取伊莉莎白的意见,是什么事情也办不成的。不过,伊莉莎白想迁居的心情越来越迫切了。她高兴的是,有了愿意承租的房客,就可以确定并促进搬迁的事情。她没有表示任何有碍这一决定的意见。

他们委托谢泼德先生全权办理。这一决定刚一作出,原来始终专心倾听着别人讨论的安妮就离开了房间,想让清新的空气轻轻吹拂一下发烫的双颊。她沿着心爱的小树林漫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再过几个月,他也许就会在这儿散步了。”——

第四章

——

他可不是过去在蒙克福德担任副牧师的温特沃思先生,虽然表面看来似乎是如此。他是这位副牧师的弟弟弗雷德里克·温特沃思上校。他在圣多明戈附近的战役后提升为中校,但没有马上得到任命,就于一八六年夏天来到萨默塞特郡。由于父母双亡,他便在蒙克福德租了屋子住了半年。当年他是一位倜傥潇洒的年轻人,学识渊博、意气风发、才华横溢,安妮则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文雅、谦逊、高雅而又热情。他们双方只要具有一半吸引力也许就足够了,因为弗雷德里克终日悠闲,而安妮的情感当时几乎无处寄托。郎才女貌,一朝邂逅,是不会错肩而过的。他们俩逐渐熟悉起来,而一旦熟识,很快就深深地堕入了情网。人们很难说清,究竟是哪一方的倾慕之心更加强烈,哪一方更为幸福。是听到弗雷德里克的表白和求婚时的安妮呢,还是求婚为安妮接受时的弗雷德里克?

他们欢乐的热恋很短暂,确实很短暂。很快就出现了麻烦。在向沃尔特爵士提亲时,他既没有正式表示不同意,也没有说绝对不行,只是以极端的惊讶、冷淡和沉默表示反对,并公开声称,决不为女儿做任何事情。他认为这是一桩很丢人的婚事。拉塞尔夫人的自尊心虽然不那么强烈,而且也情有可原,然而也认为这桩婚事是极为不幸的。

安妮·艾略特出身名门,美丽而又聪颖,年方十九便断送了自己的一生;十九岁就同一个一无所有的青年订婚。这人没有获得财富的希望,只能依靠极不稳定的职业上的机遇。他甚至没有什么裙带关系,难以保证他在这一职业中继续获得升迁。这真是一种厄运。拉塞尔夫人一想到这事就十分伤心!安妮·艾略特还这么年轻,没有几个人见过她,就要给一个没有显赫亲戚和财产的陌生人抢走了,或者说要被他推入一种难以自立的生活中去了,这种生活是十分困乏、令人担忧的,它将扼杀安妮的青春年华。不能这样!应该用友谊和一个对她拥有母爱和母亲权利的人的身分,去劝说安妮,阻止这桩婚事。

温特沃思上校没有财产。但他在事业上很走运,不过钱财来得容易,花得也快,他没有分文积蓄。可是,他坚信自己很快就会富起来。他满腔热情地确信,他不久就会得到一艘船,很快就能谋得通向他向往的一切的职位。他过去一直很幸运。他知道,他将来也会这样。这种自信真诚而强烈,说来情趣横溢,令人心醉。对安妮来说,这就足够了,但拉塞尔夫人的看法却大不相同。弗雷德里克那乐观的性格、无畏的精神,给拉塞尔夫人留下了完全不同的印象。她觉得这样更糟。这只能给他的性格蒙上一层危险的阴影,说明他才华外露,刚愎自用。拉塞尔夫人不大欣赏诙谐,十分害怕类似轻率的言行。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反对这一桩婚姻。

这些感情引起的强烈的反对情绪,超过了安妮的承受能力。她虽然青春年少,性格温顺,但还可以顶住父亲的对立情绪,哪怕姐姐没说一句同情的话或使一个同情的眼色来缓解这一情绪。可是她一向热爱和信赖的拉塞尔夫人这么坚决、这么慈祥地不断劝说,却不能不对她产生影响。经过拉塞尔夫人的几番劝导,安妮终于相信这次订婚是错误的,是轻率而不恰当的举动,不会成功,也不值得成功。但是安妮中断这一关系不仅仅出于自私的考虑。她以为这样做更多是考虑弗雷德里克的前途,而不是她自己的利益,否则安妮不见得会中止与他的关系。分手,最后的分手,自然十分痛苦,但使她感到宽慰的,首先是她相信,她主要是为了他的利益,才这么慎重,这么忘我。她当时的确非常需要安慰,因为弗雷德里克根本不相信她的这种动机,而且十分固执,觉得自己因被迫中断婚约而受到了侮辱。他的这些想法更增添了安妮的痛苦。结果,他离开了萨默塞特郡。

他们的相识,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几个月,但是安妮为此而承受的痛苦却不是几个月就能消逝的。在很长一段时期里,她的恋情和悔恨对少女时代的一切欢乐投下了阴影,她因此青春早逝,精神一蹶不振。

这段短促的伤心史已经过去七年多了,时间大大地冲淡了,或许几乎全部抹去了对他的专一爱情。但安妮依赖的完全是时光的推移。住所的变更(她只是在中止婚约后不久到巴思去过一次)或新的、更广泛的社会交往,都对她毫无帮助。在进入凯林奇社交圈的人中,没有一个可以同她记忆中的弗雷德里克·温特沃思媲美。在她那样的年华,第二次恋爱是唯一能十分自然地、幸福而彻底地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可是,在当时有限的社交环境中,安妮那高雅的格调、挑剔的情趣,使她难以再次产生这样的感情。大约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有个年轻人曾向她求婚,但不久之后,这位年轻人却发现她妹妹更加愿意和他共结琴瑟之好。拉塞尔夫人为安妮的行为感到伤心,因为按产业和社会地位来看,查尔斯·墨斯格罗夫家在当地仅次于沃尔特爵士,何况查尔斯又是长子,性格和外表又都不错。如果安妮年方十九,拉塞尔夫人也许要求更高一些,可是安妮已经二十二岁了。拉塞尔夫人很愿意看到她体面地摆脱娘家的偏心和不公平,永久地在自己家的附近定居下来。不过这一次,安妮一点劝告也听不进。拉塞尔夫人尽管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一向是满意的,而且从不后悔,但是这一次她却有些忐忑不安了。她觉得安妮感情丰富,很有家庭情趣,特别适合于当主妇,但似乎没有希望使她受到某个既有才华又有家产的绅士的吸引,产生愿意婚嫁的意向。

拉塞尔夫人并不知道安妮怎样看待自己当时行为的主要动机,也不知道这种看法是否一贯如此或者有所改变;安妮也不知道拉塞尔夫人的想法。因为打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当安妮到了二十七岁,她的想法与十九岁时在别人影响下产生的想法就大不相同了。她并不责怪拉塞尔夫人,也不责怪自己接受了拉塞尔夫人的劝告。可是,她又觉得,要是任何处境相同的年轻人来征求她的意见,决不会听到这种必将立即引起不幸、对未来的幸福却毫无保障的劝告。她现在相信,家人的反对会带来种种麻烦,弗雷德里克的职业也会带来某些忧虑,他们因此会产生恐惧、延误和失望,尽管如此,她觉得保持婚约会比放弃婚约更为幸福。即使他们会经受通常的、甚至超越常情的忧虑和不安,她对这一点也确信无疑。更何况他们的事例的实际后果表明,这桩婚姻本来可以比通常的期望更早地带来财富。弗雷德里克种种乐观的期待、自信心都得到了证实。他的才能和热情似乎预见到并指引着他的成功之路。弗雷德里克在婚约解除后不久,就接受了一项任命。他对安妮预言过的一切都实现了。他出色地完成任务,不久又晋升了一级,加上战利品连连不断,现在一定相当富有了。安妮所能得到的权威性资料不过是《海军一览》和报纸,但她毫不怀疑弗雷德里克已经是一位有钱人了。想到他用情之专,安妮没有理由认为他已经结婚。

安妮·艾略特本可以大发议论——至少她衷心希望支持青年人的初恋,希望他们充满信心,展望未来,而不要过分忧虑和谨慎,否则会妨碍人们作出努力,违背天命。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不得不谨小慎微;年长以后,才懂得什么是浪漫——这是畸形的开端所造成的必然后果。

在这一切变迁、回忆和感情的影响下,安妮在听到温特沃思上校的姐姐可能搬到凯林奇来时,不能不勾起心头的痛苦。为驱散这一不安的念头,需要多少次漫步、反复思忖和叹息啊!她一再告诫自己,这种心情很荒唐。最后她才镇静下来,能心平气和地倾听家人喋喋不休地谈论克罗夫特一家和他们的事务。不过,她的亲朋好友中,知道这一段秘史的只有三人,而他们对此毫不在乎,摆出一副毫无所知的样子,似乎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件事情。这倒给安妮帮了忙。安妮有理由认为,拉塞尔夫人的动机要比父亲和伊莉莎白高尚得多,她尊重拉塞尔夫人保持沉默的善意。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重要的是,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过去。当克罗夫特将军真要租下凯林奇府时,安妮又一次高兴地确信过去一直使她大感宽慰的一点:在她的亲朋中知道往事的仅有三人,而这些人决不会有任何泄露。而且她认为,在弗雷德里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