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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5 04: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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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程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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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大案揭秘

明清大案揭秘试读:

第一案 严世蕃案:定罪是一门大学问

明嘉靖年间,御史弹劾严嵩的儿子严世蕃谋反,定罪时才发现没有任何证据。主审此案的刑部尚书黄光升立即改变策略,着手调查严世蕃把持朝政、贪污受贿、陷害忠良等罪行,他的这些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徐阶却认为以这些罪行定严世蕃的罪行不通,还是在谋反罪上做文章。那么到底如何定罪才能将严世蕃送上断头台?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蹊跷?

第一回 老子无耻儿嚣张

严嵩,明朝嘉靖年间内阁首辅大学士,出了名的大奸臣。如果把中国古代的奸臣按照臭名昭著程度做一个排行榜,严嵩肯定会名列前茅。排在“奸臣排行榜”前三名的人物,逃不离严嵩、赵高、秦桧、和这几个人。

严世蕃案,必须得从严嵩说起。在民间传说和影视戏剧作品中,严嵩都是个大白脸,长得很猥琐,一看就是个大坏蛋。实际上,根据《明史·严嵩传》的记载,严嵩身材修长、声音洪亮,完全称得上是仪表堂堂。可见,一个人的外表和本质不一定是一致的。

严嵩是江西省分宜县人,书读得很好,书法也很好,弘治十八年(1505年),二十五岁的严嵩就考中了进士,之后入选了翰林院。但是,此后的二十多年,严嵩仕途发展并不顺利。其中还因为身体原因“病休”了十年。严嵩可以说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一个人在困境中的表现,最能体现他的本性。官员在仕途坎坷的时候,渴望获得提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每个官员都可以通过正常的手段得到提拔。但是,严嵩却迫切希望得到提拔,为达目的,做了一些不太见得了光的事情。他的人品很被人看不起。

当时掌权的内阁大学士夏言是严嵩的江西同乡。严嵩积极向夏言靠拢,态度非常恭谨,希望能得到他的赏识和提拔。夏言个性自负,为人比较高傲,不太看得起别人。一次,严嵩在家里摆下酒宴,盛情邀请夏言。时间到了,夏言还待在家里,根本就没有赴宴的意思。严嵩亲自跑到夏言府上相请,但是夏言辞而不见。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是怏怏而归,就是勃然大怒。但是严嵩并没有生气,而是表现得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在夏府的大门口,铺开席子,跪在地上,拿出事先写好的文章,大声诵读起来。严嵩写了些什么呢?他大赞夏言,说夏言很了不起,为国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自己很仰慕崇拜夏言,希望夏言能赏光到自己家里赴宴。在现代人看来,严嵩这么做,有点过了,太夸张了。在明朝读书人看来,就不止夸张这么简单了,而是“无耻”!首先,严嵩的年纪比夏言要大;其次,严嵩比夏言早十几年考中进士。按照科举考场的规律,进士出身的文官最看重科举年份。早中进士的人是晚中人的前辈。早三届考中进士的人,是后来者的“老前辈”。严嵩在科举前后顺序上,就是夏言的老前辈。所以,不管是论年纪,还是科举场次,严嵩都不应该给夏言下跪,不应该如此谄媚、奉承夏言。大家知道严嵩的所作所为后都很看不起他。

但是,夏言刚愎自用,认定严嵩这么做是因为真的崇拜自己,他很感动,热情接纳了严嵩。有了夏言的帮助和推荐,严嵩很快向权力的高峰攀登,开始引起了嘉靖皇帝的注意。

当时夏言是内阁首辅大臣,虽然刚愎自用,但是做事还算负责,还算为国家着想。嘉靖皇帝迷信道教,在历史上以闭门修炼著称。他可以一整年不上朝,却不能一天不炼丹修仙。嘉靖皇帝不仅自己迷信道教,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积极向其他人推荐,一点儿都不为国家着想。一次,嘉靖皇帝赐给夏言等五人每人一顶道冠。皇帝的意思是希望夏言等朝廷大臣公开戴道冠,引领信仰道教的风气。但是,夏言不这么想。夏言觉得,皇帝迷信什么自己管不了,可是作为内阁首辅大臣,自己要为国家负责,不能把大量人力物力和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宗教迷信活动上。况且,大臣有法定的朝服,穿戴有明确的规定,怎么可以用道冠搭配官服?那样太不伦不类了。所以,夏言公开拒绝戴皇帝赏赐的道冠,嘉靖皇帝知道后很生气。严嵩

第二天,嘉靖皇帝却惊喜地看到有一个大臣公开戴了道冠。不仅戴了,他还在外面罩一件轻纱,怕道冠蒙上了灰尘。这是多么虔诚、多么听话的臣子啊!这个人是谁呢?是严嵩。嘉靖看到严嵩这么做后对他大有好感。其他大臣看到严嵩这么做后大为厌恶。

从此以后,严嵩以拍马屁为专业,一心一意地献媚、取悦于皇帝。嘉靖迷信道教,严嵩就论证道教的好处;嘉靖渴盼祥瑞,严嵩就上奏说自己看到祥云显现。嘉靖举行斋醮仪式的时候,要写献给天神的青词。嘉靖认为青词是自己和上天沟通的重要渠道,是表达自己心意的主要工具,所以很看重青词的质量。严嵩就亲自学习写青词,他的文采学识很好,书法也好,很快就写得一手好青词。嘉靖皇帝觉得,天底下就属严嵩的青词写得最好,最能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嘉靖越来越离不开严嵩了。加上严嵩开始排挤夏言,在皇帝面前不断诬陷、造谣,很快就打败了之前的恩人夏言。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夏,严嵩担任了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值班,从此开始了二十多年的揽权干政生涯。

这时候的嘉靖皇帝,在严嵩等人的怂恿下,越来越深居内宫“修炼”,不再临朝听政。极少有大臣能够见皇帝一面,很多大臣从当官到退休可能都没见过皇帝。只有严嵩一个人经常得到嘉靖的召见,有时候嘉靖皇帝一天给严嵩下好几道指示,同僚们都不知其中内容。因此,严嵩得以狐假虎威,肆意妄为。

严嵩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势,都用来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了。南京御史王宗茂曾弹劾严嵩“久持国柄,作福作威”(《明史·王宗茂传》),吏部、兵部选拔文武官员,严嵩向他们每人索贿数百两银子。严嵩多次偷偷把财富运往南方老家,用金银做的人物塑像,高达二三尺,甚至连溺器都是用金银做的。在江西老家,严嵩父子广置良田,田产连成一片,遍布好几个州县。严嵩又在府邸后面建造石坎,表面上是用石头垒的,实际上下面埋的全都是金银。

对于不屈服、不听话的官员,严嵩就打压、陷害,毫不留情。因为严嵩最了解嘉靖皇帝的好恶、喜怒,常常借嘉靖之手,不留痕迹地把人给害了。比如,他对要排挤陷害的人,都先称赞其优点,而且还赞不绝口,表现出很欣赏、很爱护的样子,背地里却在皇帝面前微言中伤,或者让受害者在不经意中做一些让嘉靖皇帝讨厌或忌讳的事情。最后,受害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对于自己的党羽,严嵩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舍弃。兵部尚书丁汝夔受严嵩的指使,在对蒙古作战时态度消极,指挥失措,使得明朝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事后,嘉靖皇帝要杀丁汝夔。严嵩怕他把自己供出来,信誓旦旦地对丁汝夔说:“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丁汝夔相信严嵩一定会帮自己,只要有严嵩在自己就不会有事,所以咬紧牙关,没把严嵩供出来,直到被押赴刑场了他才知道自己被严嵩骗了,但是已经晚了。

严嵩是个大坏蛋、大奸臣,是明朝官场的大老虎。而严世蕃就是大老虎严嵩的儿子,一头小老虎。他仗着老子的权势无恶不作。在干坏事方面,严世蕃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点儿都没给他老子“丢脸”。

严世蕃的样子和他老子严嵩一点儿都不像。《明史·严世蕃传》说严世蕃的“尊容”是“短项肥体,眇一目”,也就是说严世蕃是短脖子,大胖子,还是个独眼龙。至于严世蕃的品性,《明史》用了四个字形容:“剽悍阴贼。”前两个字说严世蕃做事很凶、很狠、很高调,后两个字说严世蕃很有心机,喜欢来阴的。总之,严世蕃从外形到内里都是典型的坏蛋形象。

严嵩专权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因为早年仕途坎坷的缘故,严嵩入阁专权的时候已经六十多岁了。十几年后,他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体力和精力都跟不上权力的需要了。各个衙门送上来文件,各级官员前来汇报请示,严嵩顾不过来,就说:“去找严世蕃。”就这样,严世蕃掌握了实权。严嵩狐假虎威,架空了嘉靖皇帝;严世蕃又鸠占鹊巢,夺了老子严嵩的大权。《明史·严世蕃传》说:“朝事一委世蕃。”

有了权力后,严世蕃把聪明才智都用在了两件事情上,一是捞钱,二是整人。他有一项特异才能,就是能把天底下官员的权力大小、油水多少,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并制定了一套标准,按照固定的标准向官员们索取贿赂。哪个职务每年应该“孝敬”自己多少财物,哪件政务经办者应该“奉送”自己多少银子,严世蕃都有一本账。谁不给,严世蕃就把他往死里整。而且,凡是严世蕃看上的东西,不拿到手他誓不罢休。

刑部主事张曾揭发:“户部每年发的边饷,本来是用来维持强大的军队的。但是严嵩辅政后,军费早晨出了户部的大门,晚上就进了奸臣的家门。朝廷每年的军费四成用在了军队,六成都被严家装入了私囊。我每次经过长安街,都看到严嵩家门口站满了边关的军官。未见其父,先馈其子。未见其子,先馈家人,层层贪财索贿。严嵩的家人严年,就有超过数十万的家产,严家的财富可想而知。一边是私藏充溢,一边是边关的官兵在饥饿和寒冷中朝不保夕。”(《明史·张传》)

最后,严世蕃聚敛了数不清的财富,家里的地窖堆满了金银。一次,他带着严嵩查看装满了一个又一个屋子的金银财宝,看得严嵩目瞪口呆。严嵩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想不到儿子严世蕃能聚敛这么多的财富。可见严世蕃的财富有多少!他曾经公开炫耀:“天底下还有谁比我有钱?”严嵩听到后,心底里开始非常担心,他隐隐觉得严家可能要败在儿子严世蕃的手里了。

严世蕃要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干什么用呢?用来花天酒地。

严世蕃有了钱,先买房。当时京城里没有房地产开发商,严世蕃就自己买地,自己造大房子。他在京城的府邸占地三四条街,单单水塘就占地数十亩。严世蕃整天在府邸里喝酒作乐,即使在母亲去世丁忧期间也毫不收敛。据说,明代小说《金瓶梅》就是影射严世蕃的,小说中的“西门庆”很可能以严世蕃为原型,因为严世蕃号“东楼”,小名“庆儿”。和荒淫无耻的西门庆相比,严世蕃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二十七房太太。

严世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高调。他是那种干坏事毫不掩饰的人,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写五个大字:我是大坏蛋!我们通过几个例子来看看严世蕃的高调、张扬:

嘉靖皇帝的第三个儿子是裕王朱载,也就是日后的隆庆皇帝。嘉靖皇帝跟他不是很亲近。因此,严氏父子对他也很冷淡。就连照例每年该给裕王府的岁赐,户部都因为没有严氏父子的命令而一连三年没给发放。裕王朱载又没有其他经济来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最后,大明王朝未来的皇帝,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东拼西凑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给严世蕃,严世蕃欣然接受,才让户部补发了岁赐。之后,严世蕃常常把这件事情拿出来当作段子向别人夸耀:“天子的儿子尚且要送给我银子,谁敢不给我送银子?”严世蕃的胆子真是大到了极点。

总之,严世蕃是一个劣迹斑斑、高调张扬的大坏蛋,名声非常差。《明史》说“士大夫侧目屏息”,迫于严嵩、严世蕃父子手握实权,绝大多数人对他是敢怒不敢言。但是,任何朝代都存在一小部分骨头特别硬的士大夫。他们对严嵩父子的罪行进行了无情的揭露,结果遭到了严嵩父子的残酷镇压。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沈炼和杨继盛。

沈炼,浙江绍兴人,嘉靖十七年(1538年)进士,当过好几个地方的知县。沈炼为人刚直,疾恶如仇,长期得不到升迁,后来被调到北京担任锦衣卫经历,实际是明升暗降。到了北京后,沈炼看到了许多严嵩父子的丑恶行径,对严嵩父子很厌恶,多次公开抨击他们两个人。看到大多数人都懦弱、退缩,沈炼挺身而出,写了一道《十罪疏》,弹劾严嵩,结果被处以杖刑,谪发居庸关守边。沈炼到了塞外,更加激烈地批判严嵩父子,很快在身边聚集了一批正直的人。沈炼就组织大家训练,期望有一日能为国所用。他以李林甫、秦桧、严嵩的样子,做了三个靶子,让大家瞄准练习射箭。严嵩父子知道后,恨得咬牙切齿,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严嵩命令党羽杀害沈炼。恰好当时抓获了一批白莲教教徒,招供出多名嫌犯。严嵩党羽就在嫌犯名单上列上了沈炼的名字。最终,沈炼和两个儿子都被冤枉杀害了。在一次公宴上,沈炼看到严世蕃酒灌群臣,心中大怒,也用酒灌严世蕃,因而惹怒严世蕃

杨继盛,河北容城县人,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进士,从中央的主事晋升到兵部车驾司员外郎。任兵部员外郎时,蒙古首领俺答汗数次带兵入侵明朝北部边境,严嵩及其党羽主和,与蒙古人展开马匹等贸易;杨继盛则写了《请罢马市疏》,驳斥严嵩及其党羽,要求强硬对外。结果,严嵩把杨继盛贬到狄道(今甘肃临洮县)当典史。典史是不入流的小官,是辅佐知县的小官。

一年后,蒙古人还是入侵了明朝边境。嘉靖皇帝这时候又想起了杨继盛,觉得他有先见之明,起用了杨继盛,半年左右调动了他四次职位。杨继盛很快就升迁兵部武选司郎中。照说杨继盛现在前途一片光明,只要和大多数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但他偏不这样。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杨继盛写了《请诛贼臣疏》。不用说,这里面的“贼臣”就是严嵩了。杨继盛历数了严嵩“五奸十大罪”,公开请求嘉靖皇帝诛杀严嵩。

很快,严嵩假传圣旨,将杨继盛廷杖一百,再投入死囚牢。廷杖的棍子都是大棍子,一般人打个三四十棍就血肉横飞了。杨继盛就被打得伤筋断骨,入狱后伤势很重。一位同僚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偷托人送给杨继盛一副蛇胆,告诉他:“用此物可以止痛。”但杨继盛拒绝了,说:“我自有胆,何必蚺蛇哉!”半夜,杨继盛痛醒了。他打碎了瓷碗,用碎碗片自行割下了身上伤口的三斤烂肉和两条断筋。巡夜的狱卒打着灯笼看到这一幕,吓得脚都软了,差点瘫倒在地上。而杨继盛“意气自如”,一点儿都不屈服。严嵩及其党羽想要他死,杨继盛偏要顽强地活着。严嵩本想让死牢恶劣的环境杀死杨继盛,但杨继盛却活了三年之久。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严嵩看到了一个党羽送来的论罪奏疏,上面写着两个嫌犯的名字。严嵩突然想起了杨继盛,就在二人名字后面加上了第三个名字:杨继盛。十月初一,杨继盛被公开处决。杨夫人知道后,自缢殉夫。杨继盛夫妻得到了民间的普遍同情,杨继盛被看作“反击严嵩第一人”。审问和处决杨继盛的时候,有大量的百姓围观。人群塞满了大街小巷,大家都叹息不已,还有人控制不住流下泪来。舆论一边倒地同情杨继盛、沈炼等人,厌恶严嵩父子。严嵩父子已经失去了人心,离倒台也就不远了。杨继盛

第二回 父子倒台

邪恶不可能永远占据上风。严嵩掌权二十多年,身边吸引了一群卑鄙小人,亲信党羽占据了各个要害部门,逐渐引起了嘉靖皇帝的注意。嘉靖皇帝虽然是个“甩手掌柜”,整天迷信道教,连续好几年不上朝,但他不是白痴。他身上流淌着专制帝王特有的血液,那就是对绝对权力的敏感。皇帝的权威、享受,乃至性命,都来自绝对的权力。一旦失去了绝对的权力,皇帝的一切就都受到了威胁。所以,每一个正常的皇帝都不能忍受皇权受到分割和侵蚀。而严嵩二十多年的操纵朝政、安插党羽,终于触动了嘉靖皇帝敏感的神经。

从表面上看,嘉靖皇帝还是对严嵩礼敬有加,但是不再完全相信他的话了。偶尔,嘉靖会突然挑出一两件政务来亲自处理。严嵩不能再像原来那样随心所欲了。同时,嘉靖提拔了徐阶进入内阁。

徐阶是江苏华亭人,也就是现在的上海松江人。他是探花出身,也就是科举考试的第一甲第三名。科举高中后,徐阶青云直上。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徐阶的青词写得非常好。我们知道,嘉靖皇帝迷信道教,非常看重青词。严嵩排挤夏言,获取实权的一大法宝就是写青词。而徐阶写青词的能力一点都不逊色于严嵩,而且徐阶的年纪比严嵩小很多,体力和精力都很旺盛,青词的产量和质量很快就超过了严嵩。嘉靖皇帝开始逐渐亲近徐阶。第二,徐阶这个人为人处世周到稳重,城府很深。他很会办事,而且会把各方面的利益都照顾好。而严嵩这一边,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逐渐跟不上嘉靖皇帝的心意和想法,出现的纰漏越来越多,逐渐被徐阶找到了排挤、攻击的把柄。

当时嘉靖皇帝越来越迷信道教,言行越来越古怪,下达的手诏,语言难以理解。严嵩老眼昏花,反应迟钝,常常理解不了嘉靖的意思。遇到这种情况,严嵩常常派人紧急召严世蕃商量。好在严世蕃有点小聪明,多次揣摩对了嘉靖皇帝的心意,总算没让严嵩出丑。后来,严嵩的妻子欧阳氏逝世,严世蕃理应护丧归葬。严嵩离不开严世蕃,奏请皇上让儿子留在京城的府邸中守丧。嘉靖皇帝批准了,但要求严世蕃老实地待在家里守丧,不许外出,更不许进出内阁处理政务。严嵩遇到难题,只好紧急派人送回家,让严世蕃处理,再把处理意见拿回内阁来看。这样一来,难免耽误事情。加上严世蕃每天在家中纵情玩乐,好几次严嵩送来难题,严世蕃不是喝得大醉,就是正在玩乐,没有及时处理。严嵩看时间来不及了,不得已只好自己动手,结果多次忤逆了嘉靖皇帝的心意。严嵩自己写的青词,又被徐阶给比了下去,结果他逐渐失去了皇帝的宠信。

这时正好发生了万寿宫失火事件,严嵩进一步失宠。万寿宫是嘉靖皇帝的主要居所,失火后严嵩奏请皇帝暂时搬迁到南城离宫居住。所谓的南城离宫,其实是明朝中期囚禁明英宗的地方。当时爆发了“土木堡之变”,明英宗被蒙古人俘虏。北京城没有了皇帝,大臣们就推举明代宗为新皇帝。后来明英宗被蒙古人放了回来,回到北京发现紫禁城换了主人,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明代宗尊明英宗为“太上皇”,把他安排在南城的一处府邸居住。这处府邸就被称为南城离宫。因为背后有这么一段历史,所以在迷信思想很重的嘉靖皇帝看来,南城离宫是非常不吉利、非常不适合居住的地方。他很厌恶严嵩的这个提议,甚至怀疑严嵩这么提议别有居心。明英宗朱祁镇

徐阶则提出了一个针锋相对的建议,就是加班加点修缮万寿宫。嘉靖皇帝立刻同意了。徐阶马上调集人力物力,加上指挥得当,在极短的时间里修复了万寿宫,恭恭敬敬地把嘉靖皇帝请回来居住。经过这么一折腾,嘉靖皇帝更加亲近徐阶,遇到事情多数时候都请教徐阶,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才转交给严嵩处理。严嵩的实权迅速丧失了。

天下官民早就恨透了严嵩父子。如今看到严嵩丧失了实权,原先被压制着的怒火现在纷纷燃烧了起来。有御史弹严世蕃在母亲欧阳氏丧期内,放纵淫乐,大不孝。又有人弹劾严嵩父子不法。在这个节骨眼上,徐阶也使了一些手段。迷信道教的嘉靖皇帝宠信道士,当时正宠信一位姓蓝的道士。徐阶就拉拢蓝道士。有一次,严嵩即将入宫奏事,蓝道士神秘兮兮地对嘉靖皇帝说:“我测算出来,即将有奸臣出现!”不一会儿,严嵩就出现在了嘉靖面前。这种情况,你让迷信的嘉靖皇帝怎么想?接着,著名御史邹应龙,上疏全力弹劾严嵩父子,揭露严嵩父子种种违法乱纪的行为。他还发下毒誓:“如臣所说不符合事实,请斩下臣的首级来向严嵩、严世蕃谢罪。”

最后,嘉靖皇帝还算是照顾到年过耄耋的严嵩的面子,降下圣旨,表面上是说严世蕃的问题,责备严嵩溺爱儿子,有负皇上眷爱和倚重。圣旨还安慰了严嵩一番。接着,嘉靖笔锋一转,对严嵩说,你的年纪也实在太大了,就退休回家养老吧。严嵩就这么被解除了职务。很快,被嘉靖点名认定有问题的严世蕃被革职,还被判决发配广州雷州充军。

随着严嵩被彻底赶出权力核心,严世蕃这头小老虎立刻变成了一只小苍蝇,不但没有了实权,还被发配到当时算是边远地区的广东。但是严世蕃毕竟是一个“高调的坏人”,高调的本性改不了。别人在落难的时候,会夹着尾巴做人,可严世蕃即使在充军的路上也一样张扬、高调。还没走到广州就中途返回来,跑回老家继续当他的房地产开发商了,而且还大兴土木,打造安乐窝。嘉靖皇帝朱厚

士大夫们早就对严世蕃怀恨在心了,现在抓紧机会要置他于死地。严世蕃和严嵩是连在一起的,没有大老虎严嵩,严世蕃怎么可能任意胡作非为?所以,他们攻击严世蕃,意在严嵩,是为彻底扳倒严嵩做助攻。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御史林润弹劾严世蕃胡作非为。林润给严世蕃罩上了一个很大的罪名——谋反,说严世蕃有“不臣之心”,日夜与亲信罗龙文诽谤朝政,将有不测之变。这奏折一递上去,朝野上下的眼睛都聚拢了过来。大家知道,一场打老虎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嘉靖皇帝接到弹劾后,下旨将严世蕃逮捕入狱,命令三法司会审此案。三法司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个中央司法部门,只有官司打到最高级的疑难杂案和全天下关注的大案、要案,才由三法司会审。可见,嘉靖皇帝对严世蕃的案子很重视。

一听说要会审严世蕃了,士大夫们都很高兴。因为严世蕃罪行累累,早就天怒人怨,人人都想杀他。会审还会让严世蕃逃掉?朝野都希望这次能把严世蕃斗死,铲除严嵩父子的势力。可三法司的各位官员拿到林润的奏折,集体傻眼了。

原来,林润提供不了任何证据。他在奏折里说:“道路皆言,两人通倭,变且不测。”也就是说,林润只是“听人说”严世蕃要谋反,压根儿就没有证据。在古代,御史可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风闻言事”,而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这是御史的一项特权,是为了充分发挥御史的监察职能。举报可以没有证据,可是定罪必须要有证据。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能给严世蕃定罪,三法司的官员被难住了。怎么办?

三法司的核心部门是刑部。在明清两代的这三个部门中,都察院负责监察,大理寺负责复核,具体的审判定罪由刑部负责。而且,刑部人多势众,又和地方司法刑狱部门对接,把持着司法行政实权。所以明清两代的司法实权掌握在刑部手中。三法司会审往往由刑部尚书主导。而此时的刑部尚书叫黄光升。也就是说,严世蕃案的难题,摆在了黄光升的面前。

黄光升,福建晋江人,进士出身。他这个人有两大特点:第一个特点是书读得很好,当官后非常重视教育;第二个特点是做人刚正不阿,做事坚持原则,一是一二是二,非常认真。

我们通过一个例子,来看看黄光升的为人处世。黄光升考中进士后,得到的第一个官职是浙江省湖州长兴县知县。明代的进士,都希望进入翰林院或者留在北京各部当京官,都不愿意去地方当知县。因为,当知县不仅晋升没有希望,前途不好,而且事情特别多,工作特别累,弄不好就出问题,受到处分。被分配到地方当知县的新科进士,不是哭丧着脸,如丧考妣,就是找各种借口不愿意上任,要求调整工作。

黄光升则完全服从分配,立刻就到浙江上任。长兴县的情况特别复杂,政务繁忙。一方面是赋役繁多,征税任务非常重;另一方面是地方官吏和豪强勾结在一起,欺压贫民,社会矛盾突出。黄光升到了长兴后,亲自阅读档案材料,清理税负,找问题,抓落实,把老百姓纳税的标准和数额定得清清楚楚,同时公开宣传,严禁基层小吏和豪强暗箱操作,转嫁负担。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工作,需要做工作的人有极强的责任心,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还要以身作则,廉洁自律。黄光升就做到了这些,长兴县的税负为之一清,等他离任的时候,全县政治清明,社会风气大为好转。

官员工作的时候,难免要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来送礼求情拉关系。不管是谁,黄光升就事论事,拒绝收礼。亲朋好友一开口说情,就被他骂回去。久而久之,送礼求情的人都不敢打黄光升的主意了。社会上公认黄光升是“讼庭如水”。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评价,所以等徐阶掌权后,他就支持黄光升出任刑部尚书,主管天下司法刑狱。如今,徐阶又把严嵩、严世蕃父子的案子,交给了黄光升处理。

那么,黄光升会怎么处理严嵩父子呢?他之前和严家父子有过什么恩怨呢?

严嵩掌权期间,黄光升依旧刚正不阿,没有对严家父子奉承拍马、送礼行贿,没有做出出卖良心的事情。但是,黄光升并没有揭发、弹劾严家父子,没有和严家父子产生直接矛盾。严嵩父子没有陷害黄光升。其中的主要原因是黄光升长期在地方当官,迟迟没有得到升迁,没有在京城和严嵩父子共事。而且,黄光升的名声很好,深受舆论好评,严嵩父子颇为忌惮,所以没有对黄光升下手。

虽然黄光升和严嵩父子没有直接冲突,但是他对严嵩父子的胡作非为深恶痛绝,一直有为朝廷除害、为天下除害的心思。他也和舆论一样,非常希望借此拔除严嵩父子及其党羽这个社会毒瘤。黄光升太想要严世蕃死了,他觉得没有严世蕃谋反的证据没关系。既然案子转到了我们刑部,我们虽然不能给严世蕃定谋反的罪,但我们可以说在查案、审讯过程中发现了严世蕃罪行累累,不愁找不到其他方面的罪证置他于死地。

于是,黄光升给严世蕃案的审讯和定罪,立下了一个总思路:彻查严世蕃的罪行。

之前我们说过,严世蕃的一大特点是高调。他胡作非为从来不避讳,所以干的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在那里。贪污、受贿、道德败坏、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等,就不说了。严世蕃最令人发指的罪行是陷害忠良。遭到严家父子陷害、家破人亡的大臣,经粗略统计就有三四十人。其中沈炼、杨继盛都是著名的忠臣,冒死检举严嵩父子的罪行,反而被严嵩父子诬陷入狱,严刑摧残,最终惨遭杀害,深得舆论同情。官民都非常支持给这些忠臣翻案。

现在,事实证明这些忠臣都是被严嵩、严世蕃父子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的。黄光升和三法司的官员们打算从“陷害忠良”入手,给严世蕃定罪。这么做,一来证据很多,二来容易赢得舆论支持,三来罪名比较重,可以置严世蕃于死地。

于是,三法司的官员们根据实际情况,给严世蕃定了把持朝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制造冤狱陷害忠良等罪名,最重要的罪名是陷害忠良。大家搬出沈炼、杨继盛等人的案子,说明他俩是如何忠君爱国,严世蕃如何诬陷忠臣,又是如何残酷摧残他们的。

三法司商量好后,黄光升拿着结果向已经是内阁首辅的徐阶汇报:“徐大人,我们决定这么处理严世蕃的案子,您觉得怎么样?”

徐阶翻了一下案卷,问:“你们给严世蕃定的是谋逆,还是陷害忠良啊?”

黄光升回答:“陷害忠良,事实都摆在那儿,清清楚楚。”

徐阶就问:“黄大人是想置严世蕃于死地呢,还是要为他开脱啊?”

黄光升回答:“当然是要杀严世蕃啊!”

徐阶说:“可是,黄大人如此定罪,分明是在为严世蕃开脱啊。我怕这个结论递交给皇上后,严世蕃就能轻轻松松骑马离开北京城,诸位大人却要锒铛入狱了。”

徐阶为什么这么说呢?三法司的官员实事求是,根据实际情况拟定的结果,为什么在徐阶看来不行呢?严世蕃在监狱里,听说三法司把沈炼和杨继盛的旧案翻了出来,竟然在狱中高兴得手舞足蹈。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三回 定罪是个技术活儿

严嵩被嘉靖皇帝勒令退休,严世蕃随之失势,却本性不改,依然胡作非为。御史弹劾严世蕃谋反。以黄光升为首的三法司虽然没有找到严世蕃谋反的证据,但根据实际情况,给严世蕃定了把持朝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制造冤狱陷害忠良等罪名。黄光升拿着初步结论向内阁首辅大学士徐阶请示妥否。徐阶却说“黄大人,你这是在替严世蕃开脱”,这一句话就把黄光升给搞糊涂了。

徐阶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们来具体分析一下三法司给严世蕃定的罪,一探究竟。

第一条是把持朝政。

明朝立朝之初,就确立了皇帝高度集权的制度,建立锦衣卫和东厂、西厂监督百官,又废除丞相制度,建立内阁制度作为皇帝的顾问机构。内阁大学士本质上是皇帝的顾问,给皇帝出谋划策。可在实践中,皇帝遇到问题,往往要内阁先提出处理意见,称为“票拟”,自己则根据内阁的意见写圣旨。皇帝不可能事事都清楚,加上精力有限,逐渐地就变成基本按照内阁的票拟来处理了。遇到一两个偷懒或者平庸的皇帝,就干脆照抄内阁的意见。如此一来,内阁掌握了实权,内阁大学士就变成了事实上的丞相。

从理论上来说,明朝的君主专制程度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制度运行正常,皇帝是不可能大权旁落的。当时的嘉靖皇帝掌握了所有权力,严嵩、严世蕃等人是不可能把持朝政的。但是,任何专制体制,对独裁者的个人要求都很高。君主专制体制要想按照理论设计平稳运行,必须要有一个精力充沛、能力出众、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的皇帝。比如,汉武帝时期的文字都写在竹简上,汉武帝每天要处理几百斤的竹简;到了清朝中期,雍正皇帝每天要处理公文到深夜,平均每天睡不了三四小时。同时,雍正皇帝常常一天接见官员三四十人,每人即使只谈个十分钟,一个白天就过去了。所以,皇帝的工作强度非常大。雍正皇帝暴毙身亡,很有可能和他承受的高强度脑力劳动有关。可惜的是,这样的皇帝几百年才能遇到一个,多数皇帝都不好好工作。明朝当时的嘉靖皇帝就是个甩手掌柜,整天躲在深宫,沉迷于自己的道教,哪里有心思处理政务?话说回来,嘉靖皇帝也没有能力推动整个体制的高效运转。因为专制程度越高,对独裁者的能力要求也就越高。嘉靖皇帝没能力,也没有心思去推动君主专制体制高效运转。

好了,现在你说严世蕃把持朝政,就等于指出了内阁制度有问题,便利了个别人揽权,就等于在说嘉靖皇帝不理朝政、荒废政务,等于在批评皇帝没有能力、没有心思好好工作,等于是说明朝现在的政治体制失灵了。你说,嘉靖皇帝愿意听到别人告诉他大权旁落吗?

三法司给严世蕃定的第二条罪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严世蕃的钱是怎么来的?各地各部门的官员,包括宗室王爷们,为了求他办事,行贿的。可是严世蕃本身只是工部的侍郎,法定权力不大,实权却很大。那么,他的实权是哪里来的呢?再推理下去,就又牵涉嘉靖皇帝没有当好皇帝,导致大权旁落的问题了。

再说了,向严世蕃行贿的官员,虽然有的已经被处理了,但多数还在位。追究严世蕃受贿,势必牵涉这些行贿的人。万一追究起来,或者万一严世蕃把巨额财产的来源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了,那得牵涉多少人啊?万一严世蕃崩溃了,把违法乱纪分子都供了出来,估计审讯的官员就要崩溃了。

所以,说严世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不仅牵涉嘉靖皇帝,还容易得罪难以计算的行贿的人。这第二条罪名也不行。

三法司给严世蕃定的第三条罪是陷害忠良。

严世蕃陷害忠良,铁证如山。但是,严世蕃也好,严嵩也好,都没有杀人的权力。生杀予夺大权,只掌握在皇帝手里。所有被杀害的忠臣,从被捕入狱到押赴刑场砍头,都走了“合法手续”。沈炼,不但当场受到嘉靖皇帝呵斥,还遭到了廷杖。沈炼也好,杨继盛也罢,都有嘉靖皇帝下令杀头的圣旨。真追究起来,嘉靖皇帝才是真凶,严世蕃不过是帮凶。

你说严世蕃陷害忠良,不就是说嘉靖皇帝瞎了眼,分不清是非曲直了吗?那问题就大了。之前我们分析过,君主专制体制的正常运转,皇帝发挥着核心作用。皇帝的能力、品行是整个体制运转的客观条件,也是体制合法性的重要来源。因为,皇帝人品贵重、品德高尚、才华横溢、素质高超,所以大家都拥护他,相信他能带领着国家和百姓走向美好的未来。现在,严世蕃的罪名暴露出皇帝竟然是一个善恶不分、滥杀忠臣的昏君,在逻辑上就动摇了整个体制的运行和合法性。

说严世蕃陷害忠良,就是说嘉靖皇帝是昏君,就是抨击整个大明体制。

这么一分析,三法司给严世蕃定的罪名,的确不恰当。严世蕃的这三宗罪都牵涉嘉靖皇帝,容易让人联想到整个大明王朝病入膏肓。嘉靖皇帝肯定接受不了。《明史》说嘉靖皇帝“英察自信,果刑戮,颇护己短”,就是说他是一个刚愎自用,不喜欢别人揭短的人。三法司的定罪意见无疑撞到了枪口上,是不会被嘉靖皇帝接受的。如果皇帝不认可三法司的定罪,那严世蕃不就是无罪之人了吗?徐阶说:“如果各位将案子就这么递上去,恰恰是要放严世蕃出来。杨、沈冤狱,都是严嵩巧取圣旨办理的,现在说它们是冤案就是指责皇上的过错。只怕结果是严世蕃骑着马高高兴兴回家去,你们几位大人要遭不测了。”

严世蕃劣迹斑斑,铁证如山,可就是不能定罪,因为君主专制体制已经扭曲了真相,很多问题我们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来思考。给严世蕃定罪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是一门艺术。

那严世蕃的案子,究竟应该怎么判呢?

徐阶有主意。他给三法司和黄光升指出了一条思路:巧立名目,声东击西。

嘉靖皇帝虽然懒惰而且迷信,是明朝有名的昏君,但权力欲很强。和所有皇帝一样,嘉靖不允许有人威胁皇权,侵犯自己的权威。严嵩父子把持朝政数十年,自觉不自觉地就触犯了嘉靖敏感的权力神经。徐阶指引黄光升沿着这个思路把案子办下去。严嵩、严世蕃已经被嘉靖皇帝认为侵犯了皇权,痛打落水狗应该不是难事,只要在嘉靖皇帝的敏感神经上再扎一针就可以了。

黄光升听了徐阶的解释,一时半会儿领会不了,不知如何是好。徐阶就亲自提笔,给严世蕃写了一个新罪名:谋反。

这个罪名延续了御史林润弹劾的思路。可是之前三法司的官员没有找到严世蕃谋反的证据,怎么办?徐阶的过人之处是,他搬出了证据:

第一,严世蕃在江西老家,挑了一块据说是有王气的土地,盖了一座“制拟王者”的府邸,居心不良。这是一条有据可查的证据,是过分高调的严世蕃主动送给徐阶的把柄。

徐阶接着说第二条证据,严世蕃的亲信罗龙文和勾结倭寇的著名汉奸汪直有亲戚关系,严世蕃也就与倭寇挂上了钩,企图里通外国。罗龙文组织死党五百人,准备护送严世蕃投奔日本。

嘉靖年间,倭寇乱起,朝野以日本为死敌。说严世蕃投奔日本,容易引起朝野愤怒和皇帝的憎恶。但是说严世蕃要逃亡日本,估计很多人会表示怀疑。当时的日本,生活条件远低于中国,而且处于战乱时代。严世蕃为什么放着江南富贵乡、烟雨繁华地不住,要逃到日本去自讨苦吃?至于五百名死党,没有名单也没有供状,是不是存在都很可疑。

别人怀疑没关系,徐阶马上又搬出了一条证据。严世蕃曾经有个亲随叫牛信,后来在山海卫担任军官,最近弃职北逃,企图“诱致外兵”,响应严世蕃的谋逆行为。这条证据充分显示出了徐阶办事细致,城府很深。他很留意收集信息,同时把这些信息与自己的目的联系起来。之前,他知道有一个叫牛信的山海关军官失踪了,这个人恰好和严世蕃有关系,于是顺理成章在他头上安一个勾结外敌、响应叛国的罪名,而且死无对证。

看完以上这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估计很多人即使心存怀疑,也开始暗地里嘀咕严世蕃是不是真的有谋反和叛逃的嫌疑了。嘉靖皇帝的心里,估计也有类似的疑问。

马上,徐阶又提供了一个重磅证据,坐实了严世蕃图谋不轨,想造反。徐阶写了第四条证据,严世蕃与宗室朱典私底下交往密切,招募亡命之徒,训练私人武装,密谋造反。

朱典是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年初被废的伊王。伊王这支血脉出自朱元璋庶出的小儿子,封地在洛阳,以当地的伊水得名。朱典这个人贪婪无度,残暴自负,公开地欺压官吏,抢夺财富。官吏有不听朱典的话,或者满足不了朱典要求的,朱典就千方百计地说他们的坏话,捏造种种事实,恶人先告状,不让他们罢官撤职不罢休。官员们经过洛阳境内,伊王府的人就会追上来,拦住去路,责问“为什么不去参拜伊王”。官员去了,就会受到伊王的侮辱和非礼。所以,伊王在朝野的名声非常差。官吏缙绅往来,都绕开洛阳。明朝皇帝却一直默许、纵容朱典为非作歹。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历代皇帝看重同宗血脉,而是和明朝的宗藩制度及其目的有关。

如何安置宗室成员,是历代皇帝头疼的敏感问题。历朝历代的政策都在重用和压制两端之间摇摆。明朝成立初期,朱元璋大封儿子到各地为王,给予他们很大的权限,希望他们能够拱卫朝廷。部分亲王甚至拥有自己的军队。结果很快就爆发了“靖难之役”,燕王朱棣起兵于地方,推翻中央,篡夺了皇位。之后的明朝皇帝吸取教训,不允许宗室亲王拥有实权,也不给他们历练的机会,只给他们优厚的待遇,好吃好喝供养着,就是不让王爷们办事,也不鼓励王爷们学习。结果造成宗室王爷们消磨雄心壮志的同时,能力迅速退化,道德水平迅速败坏,退步成了社会的寄生虫。明朝的皇帝却觉得这样的宗藩制度达到了目的,那就是消除血脉亲戚对皇位的觊觎和威胁。

所以,当朱典这样的宗族败类为非作歹的消息传来,嘉靖皇帝一点儿都不关心。不就欺负当地官吏,侮辱过路官员吗,又不会威胁嘉靖的皇位。而且王爷们的名声越差,对皇帝的权威越没有威胁。嘉靖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了。

后来,朱典做得越来越过分。他借口修建新王府,夺取民宅。郎中陈大壮与王府相邻,不愿意让出自己家。朱典就派出数十人和陈大壮同住一间屋,夺取陈大壮的饮食,把一个朝廷命官给活活饿死了。而且,朱典下令关闭洛阳城门,挑选了七百多名民间女子,从中挑选九十名供自己享乐,其余人通知其家人拿钱赎回。最后,朱典建造了一座“崇台连城,拟帝阙”的新王府。这是明显逾制,御史纷纷弹劾朱典。永乐帝朱棣

嘉靖皇帝也觉得朱典做得太过了,下令革除伊王三分之二的俸禄,拆除僭越的宫城,归还民间女子,把犯罪的打手、爪牙交给地方官员审判定罪。朱典拒绝执行。朝廷多次发牒催促,朱典竟然说:“牒子是干什么用的?是用来补棺材的。”这下,嘉靖觉得朱典越界了,触犯了皇权,下令会审朱典。大臣们一致认为朱典荒淫残暴,不守臣礼,给予“禁锢高墙,削除世封”的处分。嘉靖欣然同意,撤销了伊王的封地,把朱典及其儿子安置到开封监管。

徐阶把严世蕃和朱典这么一个在民间声名狼藉,肯定没有人同情,在皇帝心中又是触犯皇权的角色联系在一起,不仅让嘉靖增加了对严世蕃的厌恶,怀疑严世蕃、朱典两人勾搭成奸,图谋不轨,而且为朝野痛打了两只落水狗,不会牵涉旁人,引起他人的反感。

其实,严世蕃这个人虽然高调、张扬,但要说他勾结宗室、训练军队、里通外国准备造反,还真可能没那个胆子。但是,嘉靖皇帝最害怕的就是“谋反”两个字,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嫌疑人还是自己讨厌的人。

徐阶搬出来的四条证据,没有牵涉其他人,很容易被官场接受。嘉靖皇帝也很认可这个结果,没有波及他,还可以借机把揽权结党、侵犯皇权的严氏一党彻底铲除,何乐而不为呢?可见,强中自有强中手,徐阶能够接替严嵩担任内阁首辅是有道理的。

黄光升按照徐阶的草稿,向嘉靖皇帝报告。严世蕃在监狱中听说后,大惊失色,说了两个字:“死矣。”

果然,嘉靖皇帝很快批准了三法司的报告,大笔一挥,判决严世蕃等人斩首,严家抄家,所有家产没收。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严世蕃因谋逆罪被斩首,严家被抄家,抄出黄金三万余两,白银二百万余两,其他珍宝、器物价值数百万两。老百姓拍手称快。严嵩虽然没有被法办,但是被扫地出门。八十五岁的老人,无人肯收留,也无人肯可怜,只好流落街头。又过了两年,严嵩垂老有病,在墓舍寄食而死。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严嵩父子虽然死了,被他们残害的忠良还没有得到平反昭雪。嘉靖皇帝死后,隆庆皇帝继位。翻案的时机终于成熟了。徐阶采取了一种既低调又高调的方式,为杨继盛、沈炼等人平反。说他低调,是因为翻案过程并没有提什么陷害忠良,也没有涉及细节,更没有否定嘉靖皇帝。徐阶只是借新皇帝登基,抚恤老臣的机会,主持追封杨继盛为太常少卿,谥号忠愍,给予祭葬,也就是朝廷为杨继盛举办了隆重的追悼和重新安葬仪式。朝廷还直接任命杨继盛的一个儿子当官,当作对忠良之后的褒奖。同时,沈炼被追封为光禄少卿,谥号也是忠愍。此外,地方上都奉命修建了杨继盛、沈炼的祠堂,大力宣传他们的事迹。

回顾严世蕃案,我们清楚地看到权力因素对司法审判的重大影响。这种影响是无形的,已经深入古代官员的潜意识里。在古代政治中,皇帝占据绝对的核心地位,集最高立法权、司法权和监督权力于一身。司法程序的完成,必须得到皇帝的同意。所以,官员们在司法过程中,自觉地揣测皇帝的意思,而不是忠于真相。这一点在类似严世蕃案这样的重大、敏感案件的审判过程中尤其明显。隆庆皇帝朱载垕

第二案 张福弑母案:权力夹缝中的小人物

明嘉靖年间,一位名叫张柱的年轻人被东厂指控杀人,尽管张柱矢口否认,东厂还是在没有口供和画押的情况下企图以张柱杀人结案。嘉靖皇帝为此下了好几道圣旨,反复指导案子的审讯,引起朝廷多个部门的激烈博弈,多位大臣因此被革职罢官。那么,这起命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北京城里的一起普通杀人案又为何会惊动东厂和嘉靖皇帝呢?

第一回 老实人被冤枉

明代嘉靖年间,鼓楼是北京城的闹市区。从鼓楼往西有一条街市,名叫西斜街。街道的中部有一条小胡同,住着一个叫张柱的小伙子。张柱老实憨厚,与父母相依为命,因为家境贫寒,起早贪黑贩卖水果为生。他常常凌晨三四更就起床,趁着大地沾染露水的时候,赶到后海采集鲜莲蓬、鲜慈姑等水鲜。

嘉靖八年(1529年)的夏日的一个凌晨,张柱背着水果筐,踩着四更天的露水,就往后海赶去。天还暗着,张柱只顾赶路,突然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张柱爬起来,想看看地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他仔细一看,发现地上有个黑影,走近前去一看,地上趴着一个人。他以为是个醉汉,伸手碰碰那人,感觉对方的身体已经冰凉了。张柱心中暗叫“不好”。只见地上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子,身穿粗布衣服,倒在血泊之中。张柱吓得慌忙后退,刚想用手捂住鼻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丢下筐子和采集水鲜用的镰刀,拼命往家里跑去。

张柱跌跌撞撞进了家门,把老母亲给吵醒了。母亲问他出什么事情了,张柱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脱下沾满鲜血的靴子就上床躺着发抖去了。现今的北京鼓楼

没过多久,张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原来,早晨出来巡逻的东厂差役在胡同口发现了无名女尸,找人辨认是住在胡同里的张孙氏。死亡时间推断是凌晨时分。差役们根据现场散落着的水果筐、一把锋利的镰刀,还有一串血脚印指向张柱家中,认定张柱有重大杀人嫌疑。东厂差役蜂拥而来,等不到开门,就破门而入。他们在张家搜出了沾满鲜血的靴子和惊魂未定的张柱,当场就拿出铁链将张柱套牢,抓回东厂审问。

进了东厂,张柱清醒了过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他一再申辩自己是凶案的发现者,不是凶手。差役们听他说得合情合理,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杀人越货的歹徒,所以就把案子上报给了当值的理刑百户李青。李青查问了案情,认定张柱就是凶手,吩咐上重刑严刑逼供。东厂可是一个魔窟,凡是人们想得到的刑具和逼供方法都有,人们想不到的变态刑罚也有。可张柱忠厚老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拷问好几个回合,还是那么几句话。老虎凳也坐了,辣椒水也灌了,张柱就是不承认杀人。最后,负责这案子的百户李青熬不住了,干脆在没有张柱招供画押的情况下,武断地把案子以张柱杀害张孙氏的结论结案。然后,东厂把这个案卷上报给了嘉靖皇帝。

讲到这里,有读者可能会问:北京城里的凶杀案,为什么要由东厂来直接审讯,然后直接汇报给了皇帝?难道民间的案子不应该由地方州县衙门先审讯,然后层层上报给刑部吗?这就需要特别说明一下明朝北京城特殊的审讯制度了。

在明代司法体系中,一般的人命案子还是要走地方州县衙门初审、省级官府复审、中央刑部终审的程序。刑部衙门在整个过程中占据关键地位,发挥核心作用。但是,在北京城里,这套审讯程序就不起作用了。因为东厂占有特殊地位,气焰嚣张。明朝初期,在正常的司法体系外,建立了东厂,专门监视朝野和社会。北京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首都无小事,任何事情都可能关系重大。所以,北京城处在东厂的全方位监控之下,无论事情大小,理论上都会报告皇帝。有时候,百姓家里因为柴米油盐的琐事发生争吵,紫禁城里没多久就传开了。比如,张三到李四家赌博,因为王五出老千,他们三个人打起来了。这事儿,皇帝都知道。我们可以想象,东厂对北京城监控得有多么严密。东厂对北京城发生的很多事情,比地方官员都熟悉。在这种情形下,北京发生的大小案件,很多都由东厂直接侦查、审讯。皇帝也允许东厂干涉正常的司法。所以,东厂不仅办理谋反、叛逆等政治大案,也处理一般的民间刑事案件。现今的北京东厂胡同

东厂,不仅是一个监察机构,还是一个特务机关、秘密警察机构和情报中心。它的地址就在现在北京的东厂胡同。现在我们都知道明朝有一个锦衣卫,那是明太祖朱元璋建立的监察和特务机关。影视剧对锦衣卫塑造得比较多了。实际上,明朝东厂的地位在锦衣卫之上,锦衣卫通常要接受东厂的指挥。两者合称“厂卫”,厂在卫之前。皇帝任命自己最信任的太监担任东厂首领,叫“提督东厂太监”,朝野俗称“厂公”,或者“督主”。担任过厂公的都有哪些人呢?王振、刘瑾、冯保、魏忠贤,等等。你看看,个个都是大名鼎鼎的大权臣,恶贯满盈的大太监。由此也可见东厂的权势。

东厂只对皇帝负责,不经正常程序,随意监督缉拿臣民,这就打开了太监干政的大门,激起了朝野大臣的反感和抵制。

那么,东厂和刑部是什么关系呢?东厂和刑部其实没有业务关系,前者是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后者是朝廷的司法机构;它们也没有上下级关系,前者属于内廷,由太监负责,后者是传统的六部之一,由文官负责。它们的关系是一种间接关系,东厂直接审讯的案件,结案后要先上报皇帝,然后由皇帝转发给刑部,走完正常的终审程序。明朝中央集权制度

明朝皇帝设立东厂的动机,就是对正常的官府体系和官僚群体不满意,所以另外设立了特务机关,直接掌握、插手具体事务。皇帝更信任东厂,东厂权限更大,办事情更直接,效率更高,这就让东厂具有巨大的“额外权力”,势力如日中天,监察百官,掌握部分武装力量,对朝野百官颐指气使。皇帝也默许东厂这么做,默认这种状态。

具体到张柱的案子,东厂百户李青认定张柱是杀人凶手后,就以东厂的名义向皇帝奏报了案情。嘉靖皇帝接到报告后,按照惯例发给刑部走程序。

刑部接收了卷宗和人犯后,不敢怠慢,马上启动司法程序。案子的证据似乎都指向张柱,但是张柱大喊冤枉,坚持自己没有杀人。刑部差役们经验丰富,恐吓、拷打张柱,但张柱就是不承认自己杀人。没有人犯的供状,案子就不能正常了结。刑部办事还是比较规矩,官吏们坚持依法办事,讨论后奏请嘉靖皇帝,说这个案子还有疑点,需要再审。嘉靖皇帝也没有多想,同意了。刑部郎中魏应召奉命主审。

案子在东厂和刑部转来转去的时候,西斜街胡同的张家,张柱的母亲早哭得昏天黑地了。她不相信儿子会杀人,可所有证据都对张柱不利,张柱也没有告诉她什么情况。眼看着儿子身陷牢笼,老人家无能为力。正在老人家痛哭的时候,一个身穿孝衣的女子冲进屋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张柱母亲面前,哭了起来,口口声声说自己害了张柱。这是怎么回事呢?

来者正是遇害者张孙氏的女儿张秀萍。张秀萍说自己有个哥哥叫张福,好吃懒做,还沾染了赌博的恶习,赌输了就回家逼母亲张孙氏给钱。母子俩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了。事发当日的头天晚上,张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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