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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经典》编委会

出版社：江苏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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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试读：

前言

本纪

自东汉末年开始在士大夫阶层中流传的《史记》，多年来出现了多个版本，其中的清同治九年（1870年）金陵书局的校刻本《史记集解索隐正义》被现代学者视为善本，它汇校了宋、元、明三代具有代表性的各种版本，并汲取了诸多学者的研究成果，失误较少。本书包括三部分，分别是《本纪》《世家》和《列传》。全书即以此刻本为基础，并参考其他文献，精选原著中的经典篇目整理而成，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原文讹误、缺漏等现象的出现。但是，由于材料来源很多，各本之间难免会有不统一的地方，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各位读者批评指正。本纪“本纪”的意思是法则、纲纪，是按照编年的体例，依照年月的顺序，记载帝王的言行政绩，以及当时的重大事件。《史记》中共有本纪十二篇，以历史上的帝王为中心，上自黄帝，下至司马迁当时的帝王汉武帝，依次记叙了他们的言行政绩，以及他们所在时代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外交等方面的重大事件。本纪排在全书的最前面，保存了许多历代相传的历史资料，对于后人了解历史年代发展顺序有着重要的价值。

五帝本纪

原文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官名皆以云命，为云师。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获宝鼎，迎日推。举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时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译文

黄帝是少典氏族的后代，姓公孙，名为轩辕。他生来就颇具灵性，几个月时就能说话，幼年时思维敏捷，长大后诚实勤勉，成年后聪慧睿智，辨识事物的能力很强。

轩辕位列诸侯时，神农氏的统治日益衰落，各诸侯间相互征战，屠戮百姓，但神农氏已经没有能力讨伐他们。于是轩辕就练兵习武，去讨伐那些不来朝拜的诸侯，各诸侯这才都来表示臣服和跟随。而蚩尤是其中最为凶暴的诸侯，无人能够征服他。炎帝欲侵略欺凌各诸侯，诸侯都来归顺轩辕。轩辕修心养德，整理军备，研究五行之说，种植五谷，安抚百姓，勘察四方的边界土地，训练熊、罴、貔、貅、、虎六种猛兽，与炎帝交战于阪泉的郊野之地。交战三次之后，才使炎帝归顺。蚩尤发起叛乱，不服从黄帝的命令。于是黄帝征集各路诸侯，在涿鹿的郊野与蚩尤交战，最终抓住并杀死了蚩尤。而后，各诸侯都尊奉轩辕为天子，轩辕取代神农氏，这就是黄帝。此后，天下有不归顺的，黄帝就去讨伐他，平定之后就离开，到处开山劈道，从来没有安定地在哪里居住过。

黄帝往东到达海边，登上了丸山和泰山。往西到达空桐，登上了鸡头山。往南到达长江，登上了熊耳山、湘山。往北驱逐了荤粥部族，在釜山与诸侯验证了信物，而后在涿鹿山下建立了都邑。黄帝到处迁徙，没有固定的居住之处，率领军队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安营，四处警卫。他所设官职均以“云”命名，组建军队也以“云”命名。他设左右大监，监督天下诸侯国。此时天下诸国安定，而对鬼神、山川、天地的祭祀次数以黄帝为最多。黄帝获得宝鼎，观测太阳的运行，用蓍草推算制定历法，预知节气日辰。他任用风后、力牧、常先、大鸿治理百姓。他顺应天地运行的法则，阴阳变化的规律，万物生死的原理，万事存亡的过程。他顺应季节以栽种百谷草木，驯服养殖鸟兽虫蛾，观测日月星象，利用水源和土石金玉。他教人用心尽力做事，有节制地使用水、火、木材等资源。他在位时，有象征“土德”的祥瑞出现，土色黄，所以人称轩辕为“黄帝”。

原文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圣德焉。黄帝崩，葬桥山。其孙昌意之子高阳立，是为帝颛顼也。

帝颛顼高阳者，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也。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化，絜诚以祭祀。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阯，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属。

帝颛顼生子曰穷蝉。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

译文

黄帝有二十五个儿子，其中获得姓氏的有十四个。

黄帝居住在轩辕之丘时，娶西陵氏之女为妻，这就是嫘祖。嫘祖是黄帝的正妃，生了两个儿子，他们的后代都曾掌握天下：其一名为玄嚣，也就是青阳，青阳被分封到江水；其二名为昌意，被分封于若水。昌意娶了蜀山氏族之女，名为昌仆，生子名为高阳，高阳具有圣人的品德。黄帝死后，葬在桥山。他的孙子即昌意之子高阳即位，这就是颛顼帝。

颛顼帝高阳，是黄帝的孙子、昌意的儿子。他文静沉稳有谋略，通达知事理；他养殖谷物花草以利用地力，测算四季节令以师法自然，依顺鬼神之意以制定思想和行为的规范，制定阴阳五行的原则以教化百姓，使百姓以洁净的祭品、诚挚的态度祭祀鬼神。他向北到达幽陵，向南到达交阯，向西到达流沙，向东到达蟠木。各种鸟兽草木，山水之神，凡是日月所照之地，没有不归属于他的。

颛顼帝生子名为穷蝉。颛顼死后，玄嚣的孙子高辛即位，他就是帝喾。

原文

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峤极，峤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与峤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于颛顼为族子。高辛生而神灵，自言其名。普施利物，不于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其动也时，其服也士。帝喾溉执中而遍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译文

帝喾高辛，是黄帝的曾孙。高辛的父亲是峤极，峤极的父亲是玄嚣，玄嚣的父亲就是黄帝。玄嚣和峤极都没能登上帝位，到高辛时才登上帝位。高辛是颛顼的侄子。高辛一生下来就颇具灵性，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普施恩泽，利及万物，而不及自身。他聪慧睿智，能知晓未来情况，洞悉细微事理。他顺应天地的义理，了解民众的需要。他仁爱而威严，仁慈而诚信，修身养性而天下诚服。他收取土地上的财物有节制地使用，他抚爱教导万民各种有益之事，他依照日月运行规律制定历法节气并举行迎送之礼，他知悉鬼神并恭敬地祭祀它们。他神态宽和，品德高尚。他的举止行动合乎时宜，他的穿着与士人一般。帝喾治理天下，如同雨水浇灌农田般公平中正且遍布天下，凡是日月所照、风雨吹淋之地，没有不臣服的。

帝喾娶陈锋氏之女，生下放勋。娶娵訾氏之女，生下挚。帝喾死后，挚即位。帝挚即位后，没做出什么政绩，于是弟弟放勋即位，这就是帝尧。

原文

帝尧者，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能明驯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万国。

乃命羲和，敬顺昊天，数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敬道日出，便程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中春。其民析，鸟兽字微。申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为，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中夏。其民因，鸟兽希革。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敬道日入，便程西成。夜中，星虚，以正中秋。其民夷易，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其民燠，鸟兽氄。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信饬百官，众功皆兴。

译文

帝尧，就是放勋。他的仁德像天，他的智慧像神。靠近他就如太阳一样温暖，远望他就如云彩一般覆渥大地。他富有而不骄傲，高贵而不放纵。他戴着黄色帽子，穿着黑色衣裳，坐着红色的车子驾着白色的马，他能用宣明和顺的美德，以使自己的九族相亲。九族既已融洽，他又去治理百官。百官权责分明、各司其职后，天下各诸侯国就都能和睦相处了。

帝尧命令羲和，遵循天地的法则，观测日月星辰的变化规律，制定历法，教授民众种植生产的时令。他又命令羲仲，居住在郁夷，一个叫旸谷的地方，让羲仲虔诚地迎接日出，布置春耕生产。羲仲根据白天和黑夜的时间一样长，以及南方七宿的星宿出现在正南方，确定仲春即春分。此时民众分散到地里耕作，鸟兽交尾繁殖。帝尧又命令羲叔，让他居住在南交，布置夏季的农事生产，并勤谨地做好。羲叔根据白天的时间最长，以及东方七宿中的心宿出现在正南方，确定仲夏即夏至。此时民众中的老幼都到田里耕作，鸟兽的羽毛也变得稀疏。帝尧又命令和仲，让他居住在西土，一个叫昧谷的地方，并让他虔诚地送太阳落山，布置秋收事物。和仲根据黑夜与白昼的时间一样长，以及北方七宿中的虚宿出现在正南方，确定仲秋即秋分。此时民众平和欢乐，鸟兽准备换毛。帝尧又命令和叔，让他居住在北方，一个叫幽都的地方，布置冬季的收藏活动。和叔根据白昼的时间最短，白虎七宿中的昴宿初出现在正南方，确定仲冬即冬至。这时民众开始取暖，鸟兽长出细毛。一年三百六十六天，帝尧以设闰月的方法校正四季时间。帝尧申明纪律整顿百官，各项事业都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原文

尧曰：“谁可顺此事？”放齐曰：“嗣子丹朱开明。”尧曰：“吁！顽凶，不用。”尧又曰：“谁可者？”兜曰：“共工旁聚布功，可用。”尧曰：“共工善言，其用僻，似恭漫天，不可。”尧又曰：“嗟，四岳，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皆曰鲧可。尧曰：“鲧负命毁族，不可。”岳曰：“异哉，试不可用而已。”尧于是听岳用鲧。九岁，功用不成。

尧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岳应曰：“鄙德忝帝位。”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间，曰虞舜。”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

尧曰：“吾其试哉。”于是尧妻之二女，观其德于二女。舜饬下二女于妫汭，如妇礼。尧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五典能从。乃遍入百官，百官时序。宾于四门，四门穆穆，诸侯远方宾客皆敬。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召舜曰：“女谋事至而言可绩，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让于德不怿。正月上日，舜受终于文祖。文祖者，尧大祖也。

译文

尧说：“谁可以继承这个事业？”放齐说：“你的长子丹朱开明。”尧说：“哼！这孩子愚顽又爱争吵，不可用。”尧又问道：“还有谁可以？”兜说：“共工广聚人力，大兴事业，可以用。”尧说：“共工善于言辞，但其用意邪僻，貌似恭敬实则藐视上天，不可用。”尧又问：“唉，四岳啊，如今洪水浩浩荡荡，包围了高山，淹没了丘陵，民众为此十分忧愁，有能治理洪水的人派去吗？”众人均说鲧可以。尧说：“鲧违背命令，伤害同族，不可用。”四岳说：“不是这样吧，先试一试吧，不可用再把他撤掉。”尧于是听从四岳的建议，任用了鲧。九年过去了，治水没有成功。

尧说：“唉！四岳：我在位七十年了，你们谁能顺应天命继承我的帝位？”四岳回答说：“我们的品德鄙陋，会辱没帝位的。”尧说：“凡是贵族亲戚及疏远隐居者都可以推举。”众人都对尧说：“在民间有个单身汉，叫虞舜。”尧说：“对，我听说过。这个人怎么样？”四岳回答说：“他是盲人的儿子。他的父亲没有德义之心，母亲不讲忠信之言，弟弟为人狂傲，而舜仍能与他们融洽相处，善尽孝悌之道，温和善良地劝导感化他们，使他们改进，不至于发展到邪恶的程度。”四岳举舜

尧说：“那我试试他吧。”于是尧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舜做妻子，通过她们考察舜的品德。舜让她们住到妫水河边的老家中，她们都能恪守为妇之道。尧认为这样很好，就让舜谨慎地制订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典”，并付诸实施，民众都能遵从。尧就让他全面参与治理百官的事，百官因而变得秩序井然。尧让他接待来自四方的诸国使臣，四方来宾心悦诚服，诸侯和远方宾客都恭恭敬敬。尧派舜考察高山森林河川水泽，遇上暴风雷雨，舜也能不迷路。尧认为舜确实具有超人的智慧，把舜找来说道：“你办什么事都能成功，所说的话都能取得成效，三年均如此。你可以登上帝位了。”舜推说自己的德行还不够，不能胜任帝位。正月初一，舜在文祖庙接受了尧的禅让。文祖，就是尧的太祖。

原文

于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舜乃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辩于群神。揖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班瑞。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望秩于山川。遂见东方君长，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为挚，如五器，卒乃复。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归，至于祖祢庙，用特牛礼。五岁一巡狩，群后四朝。遍告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肇十有二州，决川。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烖过，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静哉！兜进言共工，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共工果淫辟。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强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

译文

于是，帝尧退位，让舜代天子管理政事，以观察此举是否合乎天意。舜就通过观测璇玑玉衡，考察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的运行是否正常。接着，舜用类祭仪式祭祀上天，用禋祭仪式祭祀六宗，用遥祭仪式祭祀山川，用辩祭仪式祭祀丘陵水泽诸神。他集齐五等珪璧，选择良月吉日，召见四岳及各地官吏，把珪璧又颁发给他们。同年二月，舜到东方视察，到达泰山时，用祡祭仪式祭祀泰山，按照等级遥望祭祀各山川诸神。接着，他接见了东方各路诸侯，校正了四时、月、日的规律，统一了音律、长度、容量、重量的标准，制定了吉、凶、宾、军、嘉五种礼仪，规定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用五种珪璧、三种丝织品，卿和大夫用羊羔、大雁两种活物，士用死雉作为朝见时的礼物，而五种珪璧，朝见完毕后仍退还给诸侯。五月，舜到南方视察；八月，到西方视察；十一月，到北方视察：所有活动都如到东方视察时一样。舜回来后，到帝王宗庙告祭，用一头牛当供品。舜以后每五年到各地视察一次，其余四年都是各地诸侯国君到京师朝见。舜向所有诸侯说明治国之道，公开考核他们的政绩，用不同的车马衣服奖励他们的功绩。舜自此把国土划分为十二州，疏通河道。舜将常用的刑罚刻画在器物上，以流放之法宽赦被处以刺字、割鼻、断足、阉割、杀头五种刑罚的人，官场上犯罪者用鞭子施刑，学校里犯错者用戒尺惩罚，有的罪行可以用金钱赎免。因过失而犯罪的人，可以赦免；怙恶不悛、屡屡作恶的人，必须施以刑罚。谨慎啊，谨慎啊，使用刑罚必须冷静思考啊！兜曾推荐共工为即位人选，尧说“不可”，但兜还是让共工试用工师之职，共工果然骄纵邪恶。四岳曾举荐鲧治理洪水，尧认为不可，但四岳硬是请尧试试再说，结果尝试之后却没有成效，百姓因而大受其害。三苗在江淮流域及荆州一带多次作乱。于是舜视察归来向尧帝报告，请求把共工发配到幽陵，以改变北狄的风俗；把兜流放到崇山，以改变南蛮的风俗；把三苗迁徙到三危山，以改变西戎的风俗；把鲧流放到羽山，以改变东夷的风俗：惩办了这四个罪人，天下人都心悦诚服了。

原文

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于天。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丧父母。三年，四方莫举乐，以思尧。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丹朱于南河之南。诸侯朝觐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丹朱而讴歌舜。舜曰“天也”，夫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是为帝舜。

译文

尧在位七十年得到舜，二十年后告老退位，让舜代天子管理政务，向上天推荐舜。尧禅让帝位二十八年之后逝世。百姓悲痛欲绝，如同死了自己的父母一般。三年之内，四方各地都没有人演奏音乐，以悼念帝尧。尧知道自己的儿子丹朱没有能力，不足以把天下传给他，于是就变通一下把天下传给了舜。传给舜，天下人都能得利而只对丹朱一人不利；传给丹朱，则对天下人都不利而只有丹朱一人可以得利。尧说“我始终不能让天下人受害而只让一人得利”，因此还是把天下传给了舜。尧去世后，三年服丧结束，舜把帝位让给了丹朱，自己则避到了南河的南岸。前来朝觐的诸侯不去丹朱那里却到舜这里，打官司的人不去找丹朱却来找舜，唱颂歌的人不歌颂丹朱却歌颂舜。舜说“这就是天意呀”，之后才回到首都登上天子之位，这就是舜帝。

原文

虞舜者，名曰重华。重华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桥牛，桥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穷蝉，穷蝉父曰帝颛顼，颛顼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顺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解。

舜，冀州之人也。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尝在侧。

译文

虞舜，名叫重华。重华的父亲叫瞽叟，瞽叟的父亲叫桥牛，桥牛的父亲叫句望，句望的父亲叫敬康，敬康的父亲叫穷蝉，穷蝉的父亲是颛顼帝，颛顼的父亲叫昌意：自昌意到舜共七代。从穷蝉至舜帝的中间几代，都是地位低微的平民。

舜的父亲瞽叟是个盲人，舜的生母死后，瞽叟又娶了一个妻子生子名象，象傲慢不驯。瞽叟宠爱后妻的儿子象，总是想杀掉舜，舜都躲过去了；但只要舜犯了小过错，就会受到重罚。舜恭敬地侍候父亲、后母和弟弟，日日温厚恭谨，从不懈怠。

舜，是冀州人士。舜在历山耕过地，在雷泽捕过鱼，在黄河岸边制作过陶器，在寿丘做过各种用于生活、劳动中的器物，在负夏做过买卖。舜的父亲瞽叟不懂德义，母亲不讲忠信，弟弟象傲慢不驯，他们都想杀死舜。舜却处处顺从他们的心意，从不违背为人子之道，爱护兄弟，孝顺父母。他们想杀他时，找不到他；但有事找他时，他又总是出现在他们身旁。

原文

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咸荐虞舜，曰可。于是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舜居妫汭，内行弥谨。尧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尧九男皆益笃。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尧乃赐舜衣，与琴，为筑仓廪，予牛羊。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扞而下，去，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为已死。象曰：“本谋者象。”象与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牛羊仓廪予父母。”象乃止舜宫居，鼓其琴。舜往见之。象鄂不怿，曰：“我思舜，正郁陶！”舜曰：“然，尔其庶矣！”舜复事瞽叟爱弟弥谨。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

译文

舜二十岁时因孝顺而出名。三十岁时尧帝问谁可以继承天下时，四岳都举荐虞舜，说他可以。于是尧就把两个女儿嫁给舜以观察他管理家庭的能力，让九个儿子与他共处以观察他处理外事的能力。舜住在妫水河边，在家族里的表现非常谨慎。尧的两个女儿不敢因出身高贵而傲慢，对待舜的父母谨守为妇之道。尧的九个儿子也日益忠诚稳重。舜在历山耕作时，历山的人都互相退让田地的界限；在雷泽捕鱼时，雷泽的人都互相推让利于捕鱼的位置；在黄河岸边制作陶器时，那里的陶器都没有粗劣易坏的。一年的时间他的居住之地就成为一个村落，两年就成为一个城镇，三年就成为一座都城。于是，尧赐给舜一套细葛布衣服，送给他一把琴，为他建造粮仓，还赐予他牛羊。瞽叟还是想杀掉他，便让舜上到粮仓房顶上抹泥，瞽叟就在下面放火烧粮仓。舜就用两个斗笠像撑开翅膀一样跳了下来，逃走了，才得以不死。后来瞽叟又让舜去挖井，舜挖井时凿出一条从旁边通向地面的暗道。舜已经挖得很深了，瞽叟和象一起向下倒土填井，舜从暗道出去，逃走了。瞽叟和象很高兴，认为舜已经死了。象说：“主要谋划此事的是我。”象与他的父母分割舜的财产，说：“舜娶来的尧的两个女儿，还有尧送给他的那把琴，我都要了。牛羊、粮仓就给父母吧。”象就住在了舜的房子里，弹奏着舜的琴。舜回来后见到象。象非常惊讶，也很尴尬不愉，说：“我想念你，想得我好伤心啊！”舜说：“是呀，你我的兄弟情谊足够呀！”舜仍像以前一样侍奉父亲瞽叟，爱护兄弟，且更加恭谨。于是，尧才试着让舜去制定五典规范，参与百官管理，舜做得都很好。

原文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谓之“八元”。此十六族者，世济其美，不陨其名。至于尧，尧未能举。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少暤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梼杌。此三族世忧之。至于尧，尧未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天下恶之，比之三凶。舜宾于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于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

舜入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尧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尧老，使舜摄行天子政，巡狩。舜得举用事二十年，而尧使摄政。摄政八年而尧崩。三年丧毕，让丹朱，天下归舜。而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于是舜乃至于文祖，谋于四岳，辟四门，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论帝德，行厚德，远佞人，则蛮夷率服。

译文

从前高阳氏有八位富有才能的人，世人因他们得到很多好处，称他们为“八恺”。高辛氏有八位富于才能的人，世人称之为“八元”。这十六个人的家族，世代都保持着与祖先同等的美德，没有损害祖先的名声。一直到尧当政时，尧没有任用他们。舜任用了八恺的子孙，让他们主管农业，以管理水利、耕作诸事，没有一项不办得条理分明。舜任用了八元的子孙，让他们向四方宣传教化，使得为父者有道义，为母者慈爱，为兄者友善，为弟者恭谨，为子者孝顺，家庭融洽，社会和谐。

从前帝鸿氏有个不成材的子孙，障蔽仁义，包庇奸贼，好行凶残邪恶之事，天下人称他为浑沌。少皞氏有个不成材的子孙，毁弃信义，憎恶忠直，喜欢粉饰邪恶的言论，天下人称他为穷奇。颛顼氏有个不成材的子孙，无法调教，不知道好话坏话，天下人称他为梼杌。这三个人的家族，世人都为之忧惧。一直到尧当政时，尧也没能把他们除去。缙云氏有个不成材的子孙，贪恋吃喝，谋求财货，天下人称他为饕餮。天下人憎恶他，将他与上面的三凶相提并论。舜在四门接待天下宾客时，就流放了这四家凶恶的家族，让他们迁徙到了四方的边远之地，以抵御妖魔鬼怪，于是四门自此大开，言明没有凶恶之人了。

舜进入深山时，遇到暴风雷雨也不迷失方向，尧就知道以舜的才能足以把天下交授给他。尧告老退位，让舜代行天子政务，去四方视察。舜被任用执管政事二十年，尧让他代行天子之权。舜代行天子之权八年后，尧去世了。三年守丧结束，舜让位于丹朱，但天下人都归服于舜。而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自尧当政的时候就都得到任用，却一直没有分派具体的职务。于是舜就到了文祖庙，与四岳商量，开放四方之门，明畅通达四方民意，他让十二州牧讨论尧帝的功德，推行仁厚道德之政，疏远巧言邪佞的小人，这样四方的蛮夷就都会归顺。

原文

舜谓四岳曰：“有能奋庸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与皋陶。舜曰：“然，往矣。”舜曰：“弃，黎民始饥，汝后稷，播时百谷。”舜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驯，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舜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轨，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度，五度三居：维明能信。”舜曰：“谁能驯予工？”皆曰垂可。于是以垂为共工。舜曰：“谁能驯予上下草木鸟兽？”皆曰益可。于是以益为朕虞。益拜稽首，让于诸臣朱虎、熊罴。舜曰：“往矣，汝谐。”遂以朱虎、熊罴为佐。舜曰：“嗟！四岳，有能典朕三礼？”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为秩宗，夙夜维敬，直哉维静絜。”伯夷让夔、龙。舜曰：“然。以夔为典乐，教稚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毋虐，简而毋傲；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舜曰：“龙，朕畏忌谗说殄伪，振惊朕众，命汝为纳言，夙夜出入朕命，惟信。”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时相天事。”三岁一考功，三考绌陟，远近众功咸兴。分北三苗。

译文

舜对四岳说：“有能努力发扬光大帝尧事业之人，让他位居百官之长辅佐我办事的吗？”四岳都说：“伯禹做司空，可以发扬光大帝尧的事业。”舜说：“啊，好！禹，你去平定洪水，管理相关水土之事，一定要尽心竭力啊！”禹跪地行稽首之礼，推让给稷、契和皋陶。舜说：“就这样了，还是你去上任吧！”舜说：“弃，百姓正在挨饿受饥，你去主管农业，负责播种庄稼吧。”舜说：“契，百姓之间不亲和，五常伦理不和顺，你去做司徒，恭谨地施行五种伦常教化，一定要以宽厚为准。”舜说：“皋陶，蛮夷侵扰华夏大地，抢劫杀人，到处作乱，你去做司法官，五种刑罚要使用得当，对犯了五种罪行的人要在三种规定的场所用刑；五刑改为流放的则其远近要有明确的里程，五种不同程度的流放要安置于三种不同的场所：只有明察公平才能使人信服。”舜问：“谁能够管理我的各种工匠？”大家都说垂可以。于是舜任用垂为共工。舜问：“谁能管理我的山林水泽中的草木鸟兽？”大家都说益可以。于是舜任用益为朕虞。益跪地行稽首之礼，推让给其他大臣朱虎、熊罴。舜说：“就这样了，你和他们合作吧。”于是让朱虎、熊罴当他的助手。舜说：“啊！四岳，有谁能掌管天事、地事、人事三种祭祀的礼仪？”大家都说伯夷可以。舜说：“啊！伯夷，任命你为秩宗，你从早到晚都要虔敬，正直且肃穆洁净。”伯夷推让给夔、龙。舜说：“那好吧。任命夔为典乐，教导贵族子弟，让他们正直而温和，宽厚而严厉，刚毅但不暴虐，简朴但不傲慢；诗是表达情感的，歌是拉长音调的语言，乐声的高低要配合歌辞的内容，音律要与乐声相合，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种材料制成的乐器声音和谐、调式一致，不互相侵扰抵触，神与人通过音乐达到相和的境界。”夔说：“哦！我敲起石罄，各种禽兽都会相随起舞。”舜说：“龙，我厌恶忌讳那些谗佞迷惑他人的坏话和不讲道德信义的行为，它们会震动惊吓我的百姓，我任命你为纳言官，早晚传达我的旨意，一定要诚实。”舜说：“啊！你们二十二个人，要恭守职责，时时辅助我做好上天交付之事。”之后，舜每三年考察一次百官的政绩，三次考核之后决定升迁或贬黜，因此，远近各处的种种事业都振兴起来了。又根据是否归顺，分解了三苗部族。

原文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伯夷主礼，上下咸让；垂主工师，百工致功；益主虞，山泽辟；弃主稷，百谷时茂；契主司徒，百姓亲和；龙主宾客，远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违；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阯、北发，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鸟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于是禹乃兴《九招》之乐，致异物，凤皇来翔。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译文

这二十二人都成就了各自的事业：皋陶担任大理，执法公正，民众都佩服他能按情据实判决；伯夷主管礼仪，上上下下能都够礼让；垂担任工师，各种工匠都能做好自己的工作；益担任虞官，山林湖泽的资源都得到开发；弃主管农业，各种谷物都按时令茂盛生长；契担任司徒，百姓都相亲和睦；龙主管接待宾客，远方的诸侯都来朝贡；十二牧推行政事，九州内的百姓没有人敢行为邪僻、违抗命令；其中禹的功劳是最大的，他开通了九座大山，疏通了九处湖泽，疏浚了九条河流，划定了九州的边界，各州都按照规定前来朝贡，没有一处不妥当的。国土方圆五千里，直到最为边远的蛮荒地区，都得到安抚。南方至交阯、北发，西方至戎、析枝、渠廋、氐、羌，北方至山戎、发、息慎，东方至长、鸟夷，四海之内都称颂舜帝的功绩。于是禹创作了《九招》乐曲，演奏时招来了祥瑞之物，凤凰也飞来随着音乐起舞。天下清明的德政都是从虞舜帝开始的。

原文

舜年二十以孝闻，年三十尧举之，年五十摄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尧崩，年六十一代尧践帝位。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舜之践帝位，载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谨，如子道。封弟象为诸侯。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荐禹于天。十七年而崩。三年丧毕，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诸侯归之，然后禹践天子位。尧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服其服，礼乐如之。以客见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专也。

译文

舜二十岁时以孝顺而闻名天下，三十岁时受到尧的任用，五十岁时代行天子政务，当舜五十八岁时尧去世，舜六十一岁时接替尧登上帝位。登帝位三十九年，到南方视察狩猎，在苍梧的郊野去世。安葬在了长江南岸的九疑山，这就是零陵。舜登上帝位之后，乘着插有天子旌旗的车子，前去拜见父亲瞽叟，态度虔诚恭谨，恪守为子之道。舜把弟弟象封为诸侯。舜的儿子商均也不成材，舜就预先把禹举荐给上天。十七年后舜逝世。三年守丧结束，禹也把帝位让给舜的儿子，正如舜让帝位于尧的儿子时的情形。诸侯都归顺禹，这样，禹就登上了天子之位。尧的儿子丹朱，舜的儿子商均，都得到了封地，以供奉自己的祖先。他们依然穿着父亲在位时的专属服饰，用着父亲在位时的专属礼乐。他们以宾客的身份拜见天子，天子也不把他们当臣下看待，以表示不敢专行天下之政。

原文

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契为商，姓子氏。弃为周，姓姬氏。

译文

从黄帝到舜、禹，都是同姓，但建立了不同的国号，以彰显各自的光明功德。所以，黄帝的国号为有熊，颛顼帝的国号为高阳，帝喾的国号为高辛，尧帝的国号为陶唐，舜帝的国号为有虞。禹帝的国号为夏后，而后另有姓氏，姓姒。契的国号为商，姓子。弃的国号为周，姓姬。

原文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译文

太史公说：读书人大多谈论五帝，但那个时代距离我们已经很远了。《尚书》中只记载了尧以后的事情；诸子百家的著述里谈到黄帝的，也常常是文字不够正确和严谨，士大夫们也很难讲明白。孔子传下来的《宰予问五帝德》和《帝系姓》，记载五帝的事迹较多，但儒者中有的人并不承传。我曾经游历四方，向西到过空峒，向北到过涿鹿，向东近于大海，向南渡过长江、淮水，到过那些年长的老人常常谈起黄帝、尧、舜的事迹的地方，那里的风俗教化自然是各不相同。总的说来，和《宰予问五帝德》《帝系姓》等古文记载的较为符合，应当是准确的。我研读《春秋》《国语》，其中说明了《宰予问五帝德》《帝系姓》的说法，只是缺乏深入的考证，《春秋》《国语》这两本书实际体现出来的东西都很可信。《尚书》中的记载有脱逸，散失的内容常常出现在其他著作中。不是好学深思、内心知道其中深意的人，自然就很难向那些见识浅薄、孤陋寡闻的人讲明白。我把这些资料搜集起来，编好顺序，选择其中有根据的说法，特意写成《五帝本纪》，放在全书首章。

秦始皇本纪

原文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麃公等为将军。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译文

秦始皇帝，是秦庄襄王的儿子。庄襄王作为秦国质子在赵国时，见到吕不韦的一个姬妾，非常喜欢就娶了她，生下始皇。始皇于秦昭王四十八年一月出生在邯郸。出生后，取名为政，姓赵。始皇十三岁时，庄襄王去世，政即位为秦王。当时，秦国疆土已经兼并了巴、蜀、汉中三郡，越过宛城占有了郢都，设置了南郡；向北收取了上郡以东，占有河东、太原、上党三郡；向东至荥阳，灭了二周，设置了三川郡。吕不韦为相国，封十万户，封号为文信侯。他招揽宾客游士，想利用他们吞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麃公等人为将军。秦王年纪小，刚即位时，国事都交给大臣们处理。

原文

晋阳反。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王死。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有诡。岁大饥。四年，拔、有诡。三月，军罢。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初置东郡。冬雷。六年，韩、魏、赵、卫、楚共击秦，取寿陵。秦出兵，五国兵罢。拔卫，迫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将军骜死，以攻龙、孤、庆都，还兵攻汲。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八年，王弟长安君成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将军壁死，卒屯留蒲反，戮其尸。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

译文

晋阳叛乱。始皇元年，将军蒙骜出击平定了叛乱。二年，麃公率兵攻打卷地，斩敌首三万。三年，蒙骜攻打韩国，夺取了十三座城。这一年，王去世。十月，将军蒙骜攻打魏国的、有诡。这年出现严重饥荒。四年，攻下、有诡。三月，军队罢兵。秦国质子自赵国回归秦国，赵国太子从秦国回到赵国。十月庚寅日，蝗虫自东方飞来，遮天蔽日。天下瘟疫流行。百姓向朝廷献粟一千石，就授爵一级。五年，将军蒙骜攻打魏国，平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全部攻占，夺取二十座城，开始设置东郡。这年出现冬天打雷的现象。六年，韩、魏、赵、卫、楚联合攻打秦国，夺取寿陵。秦国出兵，五国才撤军。秦国攻占卫国，逼近东郡，卫君角带领他的属下迁居野王，依靠山险保卫魏国的河内。七年，彗星先是出现在东方，后又出现在北方，五月又出现在西方。将军蒙骜去世，当时他攻打了龙、孤、庆都等城后，回军进攻汲县。彗星又在西方出现了十六天。夏太后去世。八年，秦王的弟弟长安君成领兵进攻赵国，举兵反叛，死在屯留，手下的官兵全被处斩，当地的百姓被迁到临洮。前来讨伐叛军的将军壁死去，屯留的士卒蒲再次造反，并把将军壁陈尸示众。这年，河水泛滥，鱼大批涌上河岸，秦国人都驾车骑马去东方找寻食物。

原文吕不韦赠姬

嫪毐封为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令毐居之。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事无小大皆决于毐。又以汾西太原郡更为毐国。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蒲阳。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在战中，亦拜爵一级。毐等败走。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尽得毐等。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车裂毐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余家，家房陵。是月寒冻，有死者。杨端和攻衍氏。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十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桓为将军。齐、赵来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译文

嫪毐被封为长信侯，赐予他山阳之地，让他居住在那里。宫室、车马、衣服、花园、狩猎之事，都任凭嫪毐享用，事情无论大小，都取决于嫪毐。又把汾西太原郡改成嫪毐的封国。九年，彗星出现，偶尔横过天空。秦国攻打魏国的垣、蒲阳。四月，秦王宿于雍地。己酉，秦王行加冠礼，开始佩带宝剑。长信侯嫪毐作乱被发觉，他就盗用秦王和太后的印玺，征调京城部队及侍卫、官骑、戎翟族首领、家臣，带兵准备进攻蕲年宫作乱。秦王知道后，命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兵攻打嫪毐，在咸阳交战，杀死叛军几百人，昌平君、昌文君都授予爵位，所有参战的宦官，也都晋爵一级。嫪毐等叛军败退逃走。秦王当即在全国下令：有活捉嫪毐者，赏钱百万；杀死他的，赏钱五十万。嫪毐等人全被捉拿归案。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全部被斩首。嫪毐被车裂示众，并被灭掉了整个宗族。嫪毐的家臣，罪轻者罚劳役三年。而被牵连削去爵位流放到蜀地的有四千多家，被安置在房陵。这个月天寒地冻，出现冻死之人。杨端和攻打魏国的衍氏。彗星出现在西方，又出现在北方，在北斗星以南的地方显现了八十天。十年，相国吕不韦受到嫪毐事件的牵连被免去官职。桓被任命为将军。齐王、赵王来秦国，秦王设酒宴招待。齐国人茅焦劝秦王道：“秦国以一统天下为事业，但大王却有流放母后的恶名，恐怕诸侯听到此事，会因此背叛秦国。”秦王就把太后从雍地迎接回咸阳，让她仍然住在甘泉宫。

原文

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于是使斯下韩。韩王患之。与韩非谋弱秦。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强，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乃亡去。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而李斯用事。

译文

秦王大肆搜索秦国境内的客卿，要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境，李斯上书劝说，秦王才废除了逐客令。李斯乘机游说秦王，请他先夺取韩国以威胁其他国家，秦王便派遣李斯进攻韩国。韩王为此十分忧虑。与韩非谋划削弱秦国。大梁人尉缭来到秦国，游说秦王道：“以秦国的强大，诸侯就好比各郡县的长官，臣只是担心各诸侯联合起来，出其不意地发兵攻打秦国，这就是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灭亡的原因。希望大王不要吝惜财物，多多贿赂各国有权势的大臣，以打乱他们的谋划，不过花掉三十万金，所有诸侯就都可以消灭干净了。”秦王听从他的计谋，会见尉缭都用平等礼节，衣服饮食与尉缭相同。尉缭私下言道：“秦王此人，鼻梁高窄，眼睛细长，胸部如鸷鸟，声音如豺狼，缺少仁爱而心似虎狼，穷困时候很容易谦卑待人，得志时也能轻易地吃掉别人。我不过是个平民，但他见我时常常表现出谦卑之态。如果让秦王得到整个天下，天下人便都会成为他的奴隶。这种人不可与他长期共处。”于是准备逃走。秦王发觉后，坚决挽留他，让他做了秦国的军事首领，始终采用他的计策。而这时正是李斯当权。

原文

十一年，王翦、桓、杨端和攻邺，取九城。王翦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翦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取邺、安阳，桓将。十二年，文信侯不韦死，窃葬。其舍人临者，晋人也逐出之；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迁；五百石以下迁，勿夺爵。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秋，复嫪毐舍人迁蜀者。当是之时，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十三年，桓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王之河南。正月，彗星见东方。十月，桓攻赵。十四年，攻赵军于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定平阳、武城。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韩王请为臣。

译文

十一年，王翦、桓、杨端和攻打邺城，夺取九座城。王翦进攻阏与、橑杨，将三军合为一军。王翦统率全军十八天后，让军中俸禄在斗食以下之人，十人中只推举二人留在军中。夺下邺地、安阳后，桓被任命为将领。十二年，文信侯吕不韦去世，家人偷偷把他下葬了。（秦王下令）他的门下宾客中有参加丧葬者，如果是晋人就驱逐出境；如果是秦人，且俸禄在六百石以上者，夺去官爵流放；俸禄在五百石以下者，也流放他地，但不夺去官爵。自此以后，管理国家大事却不行正道，如嫪毐、吕不韦一样的，全家没为奴籍，依此办理。秋天，免除被流放到蜀地的嫪毐家臣的赋税徭役。此时，天下大旱，自六月直至八月才下雨。

十三年，桓进攻赵国的平阳，杀死赵国将领扈辄，消灭敌军十万。秦王到河南。正月，彗星出现在东方。十月，桓攻打赵国。十四年，桓在平阳攻打赵军，夺取宜安，击败赵军，杀掉赵国将军。桓平定了平阳、武城。韩非出使秦国，秦王采纳李斯的计谋，挽留韩非，韩非死于云阳。韩王请求称臣。

原文

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邺，一军至太原，取狼孟。地动。十六年九月，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初令男子书年。魏献地于秦。秦置丽邑。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地动。华阳太后卒。民大饥。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十九年，王翦、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始皇帝母太后崩。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大饥。

译文

十五年，秦国大举出兵，一支军队到达邺地，一支军队到达太原，夺下狼孟。这时秦国发生地震。十六年九月，秦国发兵接收韩国的南阳，任命腾代理南阳太守。首次命令男子登记年龄。魏国献地于秦国。秦国设置丽邑。十七年，内史腾攻打韩国，捉获韩王安，将整个韩国都纳入秦国版图，在那里设郡，命名为颍川。这时发生地震。华阳太后去世。民众遭遇严重饥荒。

十八年，秦国大举兴兵攻打赵国，王翦率领上地的军队，打下井陉，杨端和率领河内的军队，与羌瘣一起攻打赵国，杨端和包围了邯郸城。十九年，王翦、羌瘣尽数平定夺取了赵国，在东阳俘获了赵王。王翦等人又引兵想要进攻燕国，驻军中山。秦王来到邯郸，凡是与秦王在赵国出生时的母家有仇怨的，全部被活埋。秦王返回时，自太原、上郡归秦。这年，始皇帝的母后去世。赵国的公子嘉率领着他的宗族数百人逃到代地，自立为代王，与东方的燕国会合兵力，驻军上谷。这年发生严重饥荒。

原文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而使王翦、辛胜攻燕。燕、代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二十一年，王贲攻荆。乃益发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王翦谢病老归。新郑反。昌平君徙于郢。大雨雪，深二尺五寸。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强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于淮南。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不通秦。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

译文

二十年，燕国的太子丹害怕秦国攻打燕国，惊恐不安，就派遣荆轲去刺杀秦王。秦王发觉了，肢解了荆轲示众，又派王翦、辛胜攻打燕国。燕国、代国发兵抵抗秦军，秦军在易水以西大败了燕军。二十一年，王贲攻打楚国。秦王又增调士卒到王翦的部队中，接着就打败了燕太子的军队，夺取了燕国的蓟城，获得了太子丹的首级。燕王逃往东方收取辽东并在那里称王。王翦因老病辞官归乡。新郑反叛。昌平君被迁徙到郢城。这年天降大雪，积雪深达二尺五寸。二十二年，王贲攻打魏国，引黄河水经鸿沟淹灌大梁，大梁城被冲毁，魏王请求投降，秦国占领了整个魏国。

二十三年，秦王又召回王翦，强迫他再次任职，派他领军攻打楚国。王翦攻占了陈以南直至平舆的土地，俘获了楚王。秦王巡游到郢陈。楚国将领项燕立昌平君为楚王，在淮南举兵反秦。二十四年，王翦、蒙武进攻楚国，大败楚军，昌平君战死，项燕于是自杀。

二十五年，秦国大举兴兵，派遣王贲率军，进攻燕国的辽东，俘获燕王喜。回兵进攻代国，俘获代王嘉。王翦也平定了楚国的江南地区，降服越君，设置会稽郡。五月，下令天下百姓聚会畅饮庆祝。

二十六年，齐王建和他的丞相后胜发兵守卫齐国西部边界，不与秦国来往。秦国派将军王贲从燕国向南攻打齐国，俘获了齐王田建。

原文

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译文

秦国刚刚一统天下，就下令丞相、御史说：“前些时候韩王献上土地、交出国玺，请求做秦国的藩臣，不久又背叛盟约，与赵、魏联合起来对抗秦国，所以兴兵诛灭韩国，俘获了韩王。我认为这很好，大约能够停止战争了。赵王派遣他的丞相李牧来秦国缔结盟约，所以我们归还了赵国的质子。不久赵又背叛盟约，在太原反叛我，所以我兴兵诛灭赵国，俘获了赵王。赵公子嘉又自立为代王，所以也举兵击灭了他。魏王当初约定臣服秦国，不久又与韩、赵密谋袭击秦国，秦国官兵前去征讨，打败了魏国。楚王献出青阳以西地区，不久又背弃誓约，进攻我国的南郡，所以发兵讨伐，俘获了楚王，又平定了楚国。燕王昏庸迷乱，他的太子丹竟暗中派遣荆轲来刺杀我，秦国将士前去征讨，灭了他的国家。齐王采用相国后胜的计谋，断绝与秦的交往，想要作乱，秦国将士前去征讨，俘获了齐王，平定了齐国。我以微小之身，兴兵诛灭暴乱，依赖祖先宗庙神灵的保佑，六国的国王都认罪服输，天下至此完全平定了。现在如果不改名号，实在无法昭示成功，传之后世。你们商定帝号吧。”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都说：“从前五帝的疆土方圆千里，千里之外是侯服、夷服，诸侯有的朝拜，有的却不朝拜，天子不能控制他们。如今陛下发动正义之军，诛灭叛乱的贼子，平定天下，全国设置郡县，法律政令统一，自上古以来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功绩，连五帝都不及您。臣等谨与博士商议道：‘古代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是最尊贵的。’臣等冒死献上尊号，王应被称为‘泰皇’。天子之命称为‘制’，天子之令称为‘诏’，天子自称为‘朕’。”秦王说：“去掉‘泰’字，留着‘皇’字，采用上古‘帝’位的称呼，称为‘皇帝’。其他就按你们的商议去办。”秦王命令说：“可以。”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又命令说：“朕听说远古时帝王只有帝号，没有谥号，中古有帝号，死后又根据生平事迹定下谥号。这样，就使儿子议论父亲，臣子议论君王，实在没有道理，我不赞成此种做法。自今日以后，废除谥法。我就是‘始皇帝’，后世以数目称呼，称为二世、三世直至万世，相传无穷尽。”

原文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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