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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2 06:3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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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马克·李维(Marc Levy)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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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试读:

楔子

巴黎“你还记得卡洛琳·勒布隆吗?”“初一A班的,总是坐在教室最后面。你的初吻对象。好些

年头了……”“卡洛琳·勒布隆当时真是美极了。”“你怎么突然想到了她?”“看那边,那个旋转木马旁边的女人,我觉得很像她。”安托万仔细打量那个坐在椅子上读书的女人。她翻着书,时

不时看一眼坐在旋转木马上大笑的小男孩儿。“那个女人可能有三十五岁以上了。”“我们也过了三十五岁啊。”马提亚斯说道。“你觉得是她吗?你说得没错,她是有点像卡洛琳·勒布隆。”“我当时怎么会爱上她啊?”“你还为了她的吻,帮她写过数学作业!”“你这么说太恶心了。”“为什么会恶心?她跟十四分以上的男生都接过吻。”“我刚刚告诉过你,我当时爱惨了她!”“那么,现在你可以忘记她了。”安托万和马提亚斯两个人并肩坐在旋转木马旁边的长凳上,

他们的目光又被一个穿蓝色西装的男人吸引。那个男人把一个粉

色的大手提包放在椅子下面,然后陪他的女儿来到旋转木马旁

边。“六个月。”安托万说道。马提亚斯仔细观察了那个手提包,拉链没有拉紧,里面有一

盒饼干、一瓶橙汁,还有一只胳膊露在包外的玩具熊。“最多三个月!你要打赌吗?”马提亚斯伸出手,安托万跟他击掌。“说好了!”坐在金色鬃毛木马上的小女孩儿似乎失去了平衡,她的爸爸

立刻跳起来,还好旋转木马的管理员已经将她扶住了。“你输定了……”马提亚斯说道。他走到身着蓝色西服的男人面前,在他身边坐下来。“一开始很辛苦,不是吗?”马提亚斯屈身问道。男人叹口气回答说:“是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越来越困难。”马提亚斯偷偷瞅了一眼从包里露出来的没有盖好盖子的奶

瓶。“你们分手很久了吗?”“三个月……”马提亚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胜利的神色回到安托万身

边。他示意他的朋友跟上他。“你欠我二十欧!”两个男人向卢森堡公园的小道走去。“你明天回伦敦吗?”马提亚斯问道。“今晚。”“除非你坐火车跟我走。”“我明天要工作!”“去伦敦工作。”“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你想我在伦敦做些什么?”第一章从巴黎到伦敦如果幸福出现在你面前,要好好把握。伦敦 几天后

安托万坐在办公室里,写完了一封信的最后几行。他重新读了一遍,觉得很满意,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再塞进口袋里。

百叶窗正对着布特街。秋日美丽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了建筑事务所的金色木地板上。

安托万穿上挂在椅背上的西服,整理了一下毛衣的袖子,快速走向大厅。他在半路停下,走到事务所老板身后,弯下腰研究他设计的草图。安托万移动了一下三角尺,修改了剖面图上的一处线条。麦肯锡点头表示感谢。安托万微笑着表示回应,他看了一下手表,继续往接待处走去。墙壁上挂着事务所建立以来设计的图纸和拍摄的照片。“你今晚开始休产假吗?”他询问前台。“是的,宝宝快要出生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年轻的女人在肚皮上比画了一个笑脸。“足球运动员!”

安托万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把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早点回来……也不要太早……还是尽早吧!总之,你能回来的时候就回来。”

他挥手示意要离开了,然后推开玻璃门,走向电梯。巴黎 同一天

巴黎一家大书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位神色匆忙的客人走进来。他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系着围巾,朝摆放教科书的书架走去。一位女售货员站在梯子上大声念出架子上陈列的书籍的书名和数量,马提亚斯同时在本子上记下这些数据。没有打招呼,客人硬生生地问道:“七星出版社出版的《雨果文集》在哪里?”“哪一卷?”马提亚斯抬起头问道。“第一卷。”男人的回答很生硬。

年轻的女售货员艰难地扭过身子,用手指夹出了一本书,弯下腰把它递给马提亚斯。戴帽子的男人一下子把书夺了过去,然后走向收银台。女售货员跟马提亚斯对看了一眼。马提亚斯咬紧牙关,把本子放在柜台上,跑向客人。“你好,请,谢谢,再见!”他挡住了前往收银台的路,大声喊道。

客人很吃惊,试图绕过去。马提亚斯把书夺了回来,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上,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好,请,谢谢,再见!”在场的几个客人显然被吓到了。戴帽子的男人很生气,离开了书店。收银员耸了耸肩。年轻的女售货员一直站在梯子上,很难保持严肃。之后,书店的老板请马提亚斯在下班前去办公室见他。伦敦

安托万步行来到布特街,他朝人行横道走去,一辆黑色出租车停下来让行。安托万对司机表示谢意,之后继续朝法国中学路口的转盘走去。铃声一响,小学校区的院子立刻被一群孩子占领。艾米丽和路易背着书包,肩并肩地走着。小男孩儿冲向爸爸的怀抱,小女孩儿笑着朝栅栏走去。“瓦伦蒂娜没来接你?”安托万问艾米丽。“妈妈给老师打了电话,她迟到了,让我去伊沃娜的餐厅等她。”“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去,我们三个人去那里吃东西。”巴黎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干净的人行道上留下一道道印迹。马提亚斯把风衣的领子竖了起来。一辆出租车从他身边驶过,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司机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用中指做出下流的手势。马提亚斯穿过街道,走进一家小超市。刚才还是灰蒙蒙的天空,现在来到了闪耀的霓虹灯下。马提亚斯拿了一盒咖啡,在不同的速冻食品之间犹豫不决,最后选了一包真空包装的火腿。直到把小篮子装满了,他才走向收银台。

收银员找他零钱,但没有回复他的那句“晚上好”。

马提亚斯来到干洗店门前,铁门紧闭,他只好决定回家。伦敦

空荡荡的餐厅大厅里,路易和艾米丽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焦糖布丁,一边在本子上画画。只有女老板伊沃娜一人,仿佛有心事。她从酒窖走上来,后面跟着安托万。他抱着一箱酒、两篮蔬菜和三盒奶油。“你怎样把这么多东西抬上来的啊?”安托万问道。“我就是这样做的!”伊沃娜示意他把东西放在柜台上。“你应该请人帮忙。”“我拿什么付他工资?我一个人都快搞不定了。”“周末,我跟路易一起过来帮你。我们整理一下你的储物间,下面真是一团糟。”“不要管我的储物间,带你的儿子去海德公园骑小马驹吧,或者去参观伦敦塔,他这几个月一直想去那里。”“他还想参观恐怖博物馆呢,这不是一回事。他太小了。”“或者说你太老了。”伊沃娜反驳道。她整理着红酒瓶。

安托万把脑袋伸进厨房的门,看着厨师做好的菜。伊沃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今晚给你准备两套餐具?”“也许三套?”安托万看着艾米丽在大厅深处把本子合上。

然而他话音刚落,艾米丽的妈妈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她朝艾米丽走过去,把女儿紧紧抱入怀中,为自己的迟到感到抱歉,说因为领事馆的会议耽误了一会儿。她问女儿作业做完了没有,小女孩儿很骄傲地点头表示做完了。安托万和伊沃娜在柜台一旁看着她。“谢谢。”瓦伦蒂娜说道。“不用谢。”伊沃娜和安托万一起回答。

艾米丽收拾好书包,牵着妈妈的手。母女俩转过身,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巴黎

马提亚斯把照片框放在厨房的灶台上,用手细细擦拭,就像是在抚摸女儿的头发。照片上的艾米丽一只手牵着妈妈,另一只手跟他挥舞告别。这是三年前在卢森堡公园拍的。那天,他的妻子瓦伦蒂娜离开了他,带着女儿前往伦敦。

马提亚斯站在熨衣板后,把手贴近熨斗的底部感受温度是否合适。一刻钟后,衣服熨好了。他又用锡纸裹住一个包裹,万分小心地用熨斗熨过。然后他把熨斗放在支架上,拔掉插头,打开锡纸,里面是热腾腾的奶酪火腿三明治。他把三明治放在盘子里,端着晚餐来到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报纸。伦敦

餐厅的吧台在傍晚时分还算热闹,但整个大厅还是空荡荡的。年轻的花匠索菲在餐厅旁边开了家花店。她穿着一件白色罩衣,抱着一大束花神采奕奕地走进来。索菲把百合花放入柜台的花瓶里,女老板偷偷向她示意安托万和路易。于是,索菲朝他们的桌子走去,她亲吻了路易,但拒绝了安托万请她加入他们的请求。她店里还有工作要做,明天一大早还得去哥伦比亚大街的花市。伊沃娜让路易去冰箱里找冰激凌吃,小男孩儿一溜烟儿跑了。

安托万把口袋里的信拿出来,悄悄递给索菲。索菲打开信读了起来,看起来很满意。她一边读,一边把椅子拉到她跟前好让自己坐下来。她把第一页递给安托万。“你可以以‘我的爱人’开头。”“你想我对他说‘我的爱人’?”安托万一副怀疑的表情。“是的,为什么不呢?”“没什么意思。”“你觉得哪里不自在吗?”索菲问道。“我觉得有点太过头了。”“太什么?”“太过头了!”“我不明白。我爱他,我要叫他‘我的爱人’!”索菲非常坚持。

安托万拿起笔,拔掉笔帽。“反正是你喜欢的人,你自己决定!但是……”“怎么了?”“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你也许不会这么爱他。”“你真让人讨厌,安托万。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说话?”“因为事实如此!每天在一起,相互看着对方觉得讨厌。甚至一段时间后,完全不看对方。”

索菲盯着他的脸,一副恼怒的表情。安托万拿起笔修改。“好的,我们就写‘我的爱人’……”

他给笔头扇扇风,好让墨水快点干掉,然后把笔递给了索菲。她亲吻了安托万的脸颊,站起来给了伊沃娜一个飞吻,回到柜台忙活起来。当她走出门时,安托万叫住了她。“刚才很抱歉。”

索菲笑了笑,离开了。

安托万的手机响了,马提亚斯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你在哪儿?”安托万问道。“在沙发上。”“你的声音很小?”“没有,没有。”马提亚斯扯了扯玩具长颈鹿的耳朵。“我刚刚去接你的女儿放学。”“我知道,她跟我说了,我刚给她打过电话。我等会儿还要再给她打一个。”“你想她吗?”安托万问他。“比我挂电话的时候还想。”马提亚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你想啊,她以后可是个双语人才,恭喜你啊。她现在很棒,很幸福。”“我都知道,只是她的父亲没那么幸福。”“你怎么了?”“我想我刚刚被‘炒鱿鱼’了。”“那就更加有理由过来这里,跟她在一起。”“我靠什么为生?”“伦敦也有书店,这里不差工作机会。”“那些书店不是英文书店吗?”“我的邻居要退休了,他的书店在法语区中心,他要找人接管。”

安托万想到他推荐的地方比马提亚斯在巴黎工作的地方要简朴不少,但是在这里他可以自己做老板,这在英国不是犯罪行为。这个小地方充满了风情,当然它可能需要翻新一下。“工程量很大吗?”“这就是我的领域了。”安托万回答。“接管需要花费多少?”“书店老板想尽一切办法,避免他的书店变成一个卖三明治的小吃店。他只需要一笔小小的金额就满足了。”“你说的一小笔到底是多少?”马提亚斯问道。“小到……就像你工作的地点跟你女儿的学校之间的距离一样。”“我永远没法在国外生活。”“为什么?你认为巴黎的有轨电车一旦竣工,生活会更美好吗?这里的草坪不会在轨道里生长,这里到处都是公园。比如,今天早上,我还在我家院子里给松鼠喂吃的。”“你的一天可真忙啊!”“你会适应伦敦的生活,这里有着难以置信的活力,这里的人都很友好。我刚才跟你提到的法国区,就跟巴黎一样,只是少了巴黎人。”

安托万列举了在中学附近的所有法国商店。“你不用离开布特街就可以买到《队报》,还可以在露台上喝一杯咖啡。”“你太夸张了!”“在你看来,为什么伦敦人把这里命名为‘青蛙巷’?马提亚斯,你的女儿住在这里,你最好的朋友也在这里。而且你一直说巴黎的生活压力很大。”

街上传来的噪声让马提亚斯十分烦躁。他走到窗户边,一个司机对着扫路机大发雷霆。“等一下。”马提亚斯探出头。

他朝司机大吼一声,指责他不尊重邻居,让他至少考虑一下还在辛苦工作的人。站在车门旁边的司机破口大骂,货车靠边停了下来,汽车哧溜一声跑了。“发生了什么事?”安托万问他。“没事,你刚才说伦敦怎么了?”伦敦 几个月后

春天如约而至。四月初,太阳还藏在云层后面,气温却没让人怀疑夏季不久之后的到来。南肯辛顿区人潮涌动。蔬菜商店的货架上整齐地堆放着蔬菜和水果,索菲的花店总是满满当当的,伊沃娜餐厅的露台马上就要重新营业了。安托万为了工作累垮了。这天下午,他推迟了两个约会,为了跟进布特街街角的小书店的刷漆工程。“法语书店”的架子被塑料棚子罩住,刷漆工作接近尾声。安托万看了一下手表,略显不安地转过身对他的合伙人说:“他们今晚无法完工。”

索菲走进书店。“我晚一点再把花拿进来。新的墙壁配上鲜花很美,但油漆没干之前可不行。”“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工,你明天再来吧。”安托万回答。

索菲走到他身边。“他会高兴坏的,就算还剩一个台阶没干,就算这里和那里还堆着两罐涂料,这都不重要。”“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就不好看了。”“你真是变态。好吧,我把花店关了,过来给你帮忙。他什么时候到?”“我不知道,你很了解他,他已经改了四次时间。”

马提亚斯坐在出租车后座,脚边放着一个箱子,胳膊下还夹着一个包裹。他完全听不懂司机说了什么。出于礼貌,他时不时以惊奇的口吻回复“是的”和“不是”,试着从后视镜里解读司机的目光。下了火车后,他把地址抄在火车票背面,然后将这个地址交给司机。尽管交流有些困难,方向盘还在右边,他还是信任这个司机的。

太阳穿过云层落在水面上,形成一条条银色的缎带。穿过威斯敏斯特大桥,马提亚斯注意到对岸教堂的轮廓。人行道上,一个年轻女人靠着围墙,手里拿着一个麦克风,面对摄像头背稿子。“我们有将近四十万同胞穿越英吉利海峡,在英格兰安置下来。”

出租车超过了那个记者,驶入城市的中心。

一位英国老先生站在柜台后面,整理一个旧到有裂纹的皮包。他观望四周,继续工作。他偷偷打开收银机的盒子,听钱箱打开时小铃铛发出的叮当声。“天知道我会多么怀念这个声音。”

他把手放在这台古老的机器下面,推开弹簧,让抽屉弹出来。他把抽屉放在离他不远的凳子上,弯下腰,向深处寻找一本褪色的红色封皮本。那是一本小说,上面的签名是P.G.沃德豪斯。这位英国老先生名叫约翰·克洛维。他嗅了一下书皮,放入怀中,翻了几页,满是喜爱之情。他合上书,把它放在唯一一个没有被防水布盖住的架子上,然后回到柜台,双手交叉等待。“一切都好吗,克洛维先生?”安托万看了看手表问他。“不能更好了。”书店老板回答。“他不会迟到的。”“在我这个年纪,约会姗姗来迟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用沉稳的口气回答。

出租车停靠在人行道边,书店的门被打开了,马提亚斯冲进了他朋友的怀中。安托万轻轻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在书店最里面等待的老先生,离他十步之远。“是的,我现在明白了你所谓的‘小’是什么意思。”马提亚斯在观望四周后嘀咕道。

书店老板站起来,向马提亚斯伸出一只手。“波皮诺先生,是吗?”他的法语非常完美。“叫我马提亚斯。”“我非常高兴在这里迎接您,波皮诺先生。可能一开始您会有点摸不清东南西北。这个地方看起来比较小,但它的灵魂是巨大的。”“克洛维先生,我的名字不是‘波皮诺’。”

约翰·克洛维把旧书包递给马提亚斯,在他面前打开。“您在包里可以找到公证员签名的所有文件。拉拉链的时候要特别小心,这个包有七十年历史了,它的拉链特别难拉。”

马提亚斯接过包,对主人表示感谢。“波皮诺先生,我可以请您帮个忙吗?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忙,让我开心一下?”“克洛维先生,非常感谢。”马提亚斯犹豫着回复说,“请允许我坚持一下,我的名字不是‘波皮诺’。”“您高兴就好。”老先生殷勤地回复,“您可以问我,在我的柜台上不会正好有一本《天下无双的吉夫斯》吧?”

马提亚斯转过身看着安托万,试图询问缘由。安托万耸耸肩。马提亚斯轻咳一声,非常严肃地看着约翰·克洛维。“克洛维先生,请问您的柜台上不会正好有一本《天下无双的吉夫斯》吧?”

书店老板以坚定的步伐走向唯一没有被防水布盖住的架子,拿下架子上唯一一本书,然后很骄傲地递给马提亚斯。“就像您看到的那样,封面上的价格是半个克朗,当然现在克朗已经不通行了。为了能让这场交易在绅士之间进行,我计算了一下,这本书如今的市场价五十便士就可以了,如果您也同意的话。”

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马提亚斯接受了提议。克洛维把书递给他,安托万帮他垫付了五十便士。书店老板认为是时候带着新老板来参观一下这个书店了。

书店只有六十二平方米——如果我们算上书架,还有那个小小的后店。整个参观过程用了三十分钟。在参观期间,安托万向他的好朋友提示如何回答克洛维先生提出的问题。克洛维先生放弃了法语,改用英语提问。他向马提亚斯展示了如何使用收银机,尤其是当弹簧卡住时怎样把抽屉取出来。书店老板要马提亚斯全程陪着他,他坚持这是必要的传统,他很乐意这样做。

在门栏处,克洛维先生没有流露出一丝感情,不然功亏一篑。他把马提亚斯紧紧抱住。“我在这里度过了一生。”“我会好好照顾这里的,您可以相信我。”马提亚斯认真且庄重地回答。

老先生靠近马提亚斯的耳边。“当时我才二十五岁,我没能庆祝我的生日,因为我父亲在我生日那天去世了,真是太让人遗憾了。我承认,我没有继承我父亲的幽默感。第二天,我接管了他的书店,当时还是英语书店。您拿在手里的这本书,是我卖出去的第一本书。当时架子上有两本,我保留了这一本,发誓直到我在书店的最后一天都不会跟它分开。我太喜欢这个职业了!在书堆之中,与书里的人们朝夕相处……照顾他们。”

克洛维先生最后看了一眼马提亚斯手里拿着的红色封面,嘴角露出笑容:“我肯定吉夫斯先生会关照您的。”

他向马提亚斯告别,然后溜走了。“他对你说了什么?”安托万问他。“什么都没有。”马提亚斯回答,“你可以照看一下书店吗?”

在安托万回复之前,马提亚斯冲到人行道上,他在布特街尽头赶上了书店老先生。“我能为您做些什么?”老先生问道。“您为什么叫我‘波皮诺’?”

克洛维温柔地看着马提亚斯。“您要马上养成习惯,在这种季节出门要带上雨伞。天气也许没有传说中那么恶劣,但是这个城市会毫无预警地下起雨来。”

克洛维先生打开雨伞,走远了。“克洛维先生,非常高兴认识您。作为您的继承者,我感到很骄傲。”马提亚斯大声喊道。

打伞的人转过身,向他微笑。“如果有任何问题,您可以在抽屉最里面找到我在肯特郡的电话,我住在那里。”

书店老先生优雅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开始下雨了,马提亚斯抬起头看着黑乎乎的天空。他听到背后传来安托万的脚步声。“你想要什么?”安托万问道。“没什么。”马提亚斯回答。

马提亚斯回到他的书店,安托万回到他的办公室。两个人约定傍晚在学校门口见面。

安托万和马提亚斯坐在转盘的大树下,盯着打下课铃的钟楼。“瓦伦蒂娜让我接艾米丽,她被困在领事馆了。”安托万说道。“为什么我的前妻叫我最好的朋友去接我的女儿?”“因为没人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到。”“她接艾米丽放学经常迟到吗?”“我要提醒你,以前你们一起住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八点前回家。”“你到底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她的好朋友?”“你这话让我觉得,我是来学校接你放学的。”

马提亚斯此时无心听安托万说话。因为,课间休息的院子里,一个小女孩儿正看着他绽放出美丽的笑容。他的心一下子融化了,脸上露出同样灿烂的笑容。安托万看着他们俩,不禁感慨生活中竟有如此无与伦比的相似。“你真的会留下来?”小女孩儿被亲吻到无法呼吸。“我对你撒过谎吗?”“没有,但万事总有第一次。”“你确定你没有在年龄上撒谎吗?”

安托万和路易先走了,留下这对互相依偎的父女。

艾米丽决定让他的父亲参观一下她住的街区。他们手牵手走进伊沃娜的餐厅时,瓦伦蒂娜已经坐在柜台那里等他们了。马提亚斯走近她身边,亲吻了她的脸颊。艾米丽坐在她习惯做作业用的那张桌子旁。“你很紧张吗?”马提亚斯在凳子上坐下来。“没有。”瓦伦蒂娜回答。“明明就有,我看得出来,你很紧张。”“在你提问之前我才不紧张。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表现给你看。”“你看你现在就是!”“艾米丽今晚想住在你家。”“我还没时间去我家看看,我的家具明天才到。”“你在搬家之前没有参观过你的公寓?”“没时间,一切都太快了。我在来这里之前,还要处理巴黎的事务。你笑什么?”“没事。”瓦伦蒂娜回答。“我喜欢你这样的微笑,不为任何事。”

瓦伦蒂娜抬了一下眉头。“我喜欢你这样说话。”“够了,”瓦伦蒂娜温柔地说道,“你搬家需要帮忙吗?”“不,我自己能搞定。明天中午你想一起吃饭吗?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瓦伦蒂娜叹了口气,找伊沃娜点了一杯新鲜的草莓汽水。“你说你不紧张,那么你现在是放松的咯,因为我来伦敦了吗?”马提亚斯继续问。“完全不是。”瓦伦蒂娜伸手碰了碰马提亚斯的脸,“恰恰相反。”

马提亚斯的脸发着光。“为什么相反?”他疑惑道。“我要跟你说点事情。”瓦伦蒂娜悄悄地说道,“艾米丽还不知道。”

马提亚斯略显慌张,把凳子拉近了点。“我要回巴黎了,马提亚斯。领事馆让我管理一个部门,这是他们第三次向我提议外交部这个重要的职位。我总是拒绝,因为我不想艾米丽转学。她刚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路易就像是她的弟弟。她认为我夺去了她的父亲,我不想她再怪我夺去她的朋友。如果你没有来伦敦,我也许会再次拒绝。但你现在在这里,一切都好办了。”“你接受了?”“我不能第四次拒绝一个升职机会啊!”“不过才三次而已啊!我数了的!”马提亚斯回答。“我想你会明白的。”瓦伦蒂娜冷静地说道。“我刚到,你就要走。”“你将实现你的梦想,你将和你的女儿一起生活。”瓦伦蒂娜看着正在画画的艾米丽,“她会非常想念我的。”“你的女儿对此怎么看?”“你是她世界上最爱的人。再说轮流监护,并不意味着一周一周地来。”“你是说三年三年这样更好?”“我们只是交换一下角色,这次换我去度假。”

伊沃娜从厨房走出来。“你们两个还好吧?”她把新鲜的草莓汽水放在瓦伦蒂娜面前。“好极了!”马提亚斯硬生生地回答。

伊沃娜怀疑地看了看他们两个,然后回到了厨房。“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不是吗?”瓦伦蒂娜吸了一口饮料。

马提亚斯把吧台一块掉下来的木屑捏碎了。“如果你一个月之前跟我说的话,我们都会很幸福……在巴黎!”“还好吗?”瓦伦蒂娜问道。“好极了!”马提亚斯低声抱怨,把吧台的木刺拔下来,“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地方,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的女儿说?”“今晚。”“好极了!你什么时候走?”“周末。”“好极了!”

瓦伦蒂娜把手放在马提亚斯的嘴唇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知道。”

安托万回到餐厅,注意到他的朋友看起来不太对。“还好吧?”他问道。“好极了!”“我先走了。”瓦伦蒂娜从凳子上起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艾米丽,你来吗?”

小女孩儿站起来,拥抱了她的父亲和安托万,然后跟妈妈一起走了。大门在她们身后慢慢关上。

安托万和马提亚斯肩并肩坐着。伊沃娜拿了一杯白兰地打破了平静。“来,干了它,给你提提神……好极了!”

马提亚斯来回看着安托万和伊沃娜。“你们知道多久了?”

伊沃娜表示抱歉,她厨房还有工作要做。“几天而已。”安托万回答,“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事轮不到我来通知你,而且也不确定。”“是的,现在确定了!”马提亚斯一口喝掉了白兰地。“你想我带你去新房子参观一下吗?”“我想目前没什么好看的。”马提亚斯回答。“你的家具还没到,我在你的卧室里放了一张行军床。来我家吃饭吧,路易会很高兴的。”“我要把他留在我身边。”伊沃娜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好几个月没见他了,我们有好多事情要聊。安托万你快走吧,你的儿子等得不耐烦了。”

安托万不知道是否要扔下他的朋友,但是伊沃娜在给他使眼色,他只好放弃,然后在马提亚斯耳边轻声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的,好极了!”马提亚斯总结道。

安托万和他的儿子来到了布特街,敲了敲索菲的窗户。她走出来。“你要来家里吃晚餐吗?”安托万问道。“不了,你有伴儿了,我还要工作。”“你需要帮助吗?”

路易用手肘催促他的老爸。年轻的花店老板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她摸了摸路易的头发。“赶紧走吧,太晚了。我知道有人更想看动画片,而不是在花店待着。”

索菲走上前亲吻安托万。他往她手里塞了一封信。“我按照你的要求来写的,你只需要抄一遍。”“谢谢,安托万。”“哪天把你的心上人介绍给我们吧,就是你写信的对象。”“好的,一定!”

在街角,路易拉扯着安托万的胳膊。“听着,爸爸,如果你不想和我吃饭,你就直说!”

他的儿子加快脚步,离他越来越远。安托万走上前:“我给我们俩准备了晚餐:炸丸子,巧克力舒芙蕾。全部是你爸爸亲手做的。”“是的,是的……”路易低声抱怨,走向车子。“你真是个倔脾气。”安托万给路易系上了安全带。“我的脾气跟你一样。”“也有你妈妈的一部分遗传,你别不相信……”“妈妈昨晚寄了一封信。”车子驶向老布朗普顿大街。“她还好吗?”“按照她的说法,她身边的人不太好。她现在在达弗。爸爸,那是哪里啊?”“她还在非洲。”

索菲把花店地上的树叶捡起来,把橱窗里大花瓶的粉色玫瑰重新插了一次,又把柜台上面悬挂的酒椰整理了一下。她脱掉白色的罩衣,挂在铁架子上,三片树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她拿着安托万写的信,坐在收银台后面的长凳上,开始重新写前几行。

餐厅里的客人吃完饭走了,只剩下马提亚斯一个人在吧台。营业时间快结束了,伊沃娜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来到他身边,坐在凳子上。“还好吧?如果你回答我‘好极了’,我就给你一耳光。”“你认识某个‘波皮诺’先生吗?”“从没听说过,怎么了?”“是这样的。”马提亚斯在吧台上敲着台面,“克洛维,你很熟悉吧?”“他是这个地区的名人,神秘且高贵,不墨守成规,法国文学的狂热粉丝。我不知道他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和女人有关?”“我看他总是一个人生活。”伊沃娜生硬地回答,“你也知道的,我从不多嘴。”“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我只听,不怎么开口。”

伊沃娜把手放在马提亚斯手上,温柔地握着他的手。“你会习惯的,别担心!”“我觉得你很乐观。只要我一开口讲英文,我的女儿就会笑个不停。”“我向你保证,这个区没人讲英文。”“你是帮瓦伦蒂娜说情?”马提亚斯喝下最后一口酒。“你是为你女儿来的!你不是想跟瓦伦蒂娜再续旧情吧?”“我们从没这样想过,但我们相爱过,这一点我跟你重复过无数次。”“你还没有走出这段感情?”“我不知道,伊沃娜。我经常想她,就这样。”“那你为什么背叛她?”“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做了一件蠢事。”“是的,但这种蠢事的代价要用一辈子去偿还。好好利用在伦敦的日子,将以前的生活翻篇。你是个帅哥,如果我年轻三十岁,我就会追求你。如果幸福出现在你面前,要好好把握。”“我不确定它有我的新地址,我是指你所谓的幸福……”“你这三年错过了多少机会,如果你还是犹豫不决,就无法从过去走出来。”“你又了解多少?”“我不是让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只是让你好好想想。据我所知,我刚刚也跟你说了,我比你大三十岁。你还要咖啡吗?”“不了,太晚了,我要睡了。”“你知道路吗?”“安托万家旁边的房子,我不是第一次来。”

马提亚斯坚持自己买单,拿着他的东西,跟伊沃娜再见,然后走出了餐厅。

夜幕悄悄降临,索菲并没有意识到。她合上信,打开收银台下面的柜子,把信放进了盒子里,里面都是安托万写的信。她把她刚刚写的信放进黑色塑料袋,里面都是残枝碎叶。离开花店前,她把这个袋子跟其他的垃圾袋一起放在人行道上。

天边涌出几朵卷云。马提亚斯手里提着箱子,胳膊夹着包裹,步行来到老布朗普顿大街。他停下来,确认自己是否错过了目的地。“好极了!”他又折返回去。

在十字路口,他认出了房地产中介的窗户,然后朝克拉伦维尔走去。路边是各种颜色的房子,人行横道上,杏树和樱桃树在风中摇摆。伦敦的树木长得有些凌乱,偶尔会看到几个路人为了绕过挡路的树干而走弯路。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他在四号楼前停下来。

这栋房子在二十世纪初被分割成两个不均等的部分。尽管如此,它风格犹存。茂盛的紫藤覆盖了表面的红砖,一直蔓延到屋顶。走上几级台阶,有两扇并列的门,一门一户。四扇窗户,一扇窗户里住的是还要待上一周的克洛维先生,另外三扇窗户里住的是安托万。

安托万看了一下表,关了厨房的灯。一张白色的木制老桌子把厨房和客厅分隔开,客厅里放着两个沙发和一个茶几。

在玻璃隔板后面,安托万放了一张写字台。他在那里办公,儿子用来写作业,路易有时候也会偷偷玩父亲的电脑。底层面向花园。

安托万上楼走进儿子的卧室,路易已经睡着一段时间了。安托万给他盖好被子,亲吻他的额头,把鼻子凑近他脖子旁边感受童年的味道,然后轻轻关上门走出房间。

安托万房间的灯刚熄灭,马提亚斯走上台阶,用钥匙开门,然后走进去。

房间一楼空荡荡的,挂在天花板中央的吊灯晃来晃去,发出微弱的光。他把包裹放在地板上,直接上了楼。两个卧室加一个卫生间。他把箱子放在安托万安置好的行军床上。在一个充当床头柜的箱子上,他找到了朋友留下的欢迎他入住的便条。他走到窗户边,小花园一直延伸到狭长的绿化带。马提亚斯把便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把入口的包裹扛上楼,楼梯的台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马提亚斯做完这一切,然后走出门,朝反方向走去。在他身后,安托万的窗帘被重新拉上。

马提亚斯回到布特街。他打开了书店的门,油漆味还在。他取下盖在书架上的一块块塑料布。这个书店虽然不大,但是空间利用得很好,一排排书架高耸着直达天花板。马提亚斯注意到靠在书架上的旧梯子。他从小就有恐高症,而且无法治愈。所以,他决定把所有的书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三层以上的位置不放书,放装饰品。他走出书店,蹲下来,打开包裹。他盯着珐琅做的招牌,非常满意,手指抚过上面的店名“法语书店”。书店的门窗和挂钩搭配得天衣无缝。他从口袋里拿出四个长螺丝,它们跟招牌一样古老,接着又拿出瑞士军刀。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给你。”安托万递给他一把螺丝刀,“你需要一把更大的。”

安托万扶着招牌,马提亚斯用尽全力地拧紧螺丝。“我的祖父在士麦那有家书店。那天,整个城市被大火吞没,这块招牌是他唯一留在身边的东西。我小的时候,他时不时从柜子里拿出这个招牌,放在餐厅的桌子上。他告诉我他是怎样遇见了我的祖母,又是如何爱上她的。虽然经历了战争的烈火,但他们一直没有停止相爱。我从没见过我的祖母。她留在了战场上。”

招牌弄好了,两个人靠在书店的围墙上。布特街昏黄的街灯下,他们静静聆听彼此的寂寞。第二章打破的墙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大都市里,成百上千的人都孑然一身。唯一的好消息是,跟其他人相比,孤独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晨,阳光洒进一楼。安托万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把路易的麦片泡在牛奶里。“牛奶不要太多,爸爸,不然麦片太软。”路易推开爸爸的手。“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剩下的牛奶倒在桌子上!”安托万抓住了洗手池边的海绵。

有人在敲门,安托万穿过客厅。门半开着,马提亚斯穿着睡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你有咖啡吗?”“早上好!”“早上好!”马提亚斯坐在安托万身边。

小男孩儿埋头吃麦片。“睡好了吗?”安托万问道。“我左边睡好了,右边没地方睡。”

马提亚斯从面包篮里拿了一块吐司,往上面抹了很多黄油和果酱。“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安托万把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你让我搬来的地方是大英帝国,还是《格列佛游记》里的帝国?”“什么意思?”“我的厨房洒进了一缕阳光,我来你家吃早餐。你有蜂蜜吗?”“在你面前!”“事实上,我想我明白了。在这里,千米变成了英里,摄氏度变成了华氏度,小东西变成了微缩模型。”马提亚斯啃着吐司。“我去邻居家喝过两三次茶,我觉得那地方看起来很温馨。”

路易站起来离开桌子,上楼去卧室拿书包,然后走下来。“我要先送我儿子去学校。你等会儿不去书店吗?”“我等搬家公司的车。”“你需要帮助吗?”“不用,很快的。我的小屋子只能放下两把椅子,不然就‘爆炸’了!”“随便你!”安托万生硬地回答,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了。

马提亚斯在台阶上抓住了安托万。“你有干净的浴巾吗?我想在你这里洗个澡,我的浴室根本挤不下。”“你真是烦死了!”安托万生气地离开了家。

路易坐在车里,自己系好安全带。

安托万开车的时候抱怨说:“真是被他气死了!”

德拉哈耶搬家公司的卡车在他家门口停下来。

十分钟后,马提亚斯叫来安托万帮忙。他出去的时候紧紧地关上了门,就像安托万要求的那样,但钥匙还放在饭厅的桌子上。搬家工人还在门口等着,而他穿着睡衣,站在路中央。安托万把路易送到学校之后,又折回来。

德拉哈耶搬家公司的负责人成功说服了马提亚斯让他的团队安心工作。在一堆工人中间指挥,马提亚斯只会帮倒忙。负责人答应他,等他晚上回家,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安托万等马提亚斯洗完澡,他们一起坐着老式的敞篷汽车离开。“你去办公室吗?”马提亚斯问道。“不了,我要去工地。”“没必要折回书店,那里油漆味还很重。我陪你一起去。”“我送你去,但你要小心。”“你为什么这么说?”“慢点!”马提亚斯喊道。

安托万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开慢一些!”马提亚斯很坚持。

安托万利用一个红灯的空当,从马提亚斯脚底拿起文件夹。

他坐直了说道:“你可以在我的位置上试试看。”“你为什么把这个放在膝盖上?”马提亚斯问道。“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马提亚斯拿出一份文件,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打开看!”

汽车一发动,设计图纸贴上了马提亚斯的脸,一路上他都在试着把图纸拿下来。过了一会儿,安托万停在人行道旁一个门廊的下面,铁门正对着一个死胡同。他拿回图纸,下了车。

歪歪扭扭的路面,老式的马厩被改造成了小茅屋。彩色的墙面倒塌在墙边的玫瑰树下,波浪线的屋顶上有的是木头瓦片,有的是板岩瓦片。胡同的尽头是一间泥土房,比其他房子都大,占据了整个地盘。台阶上是橡木制的大门。安托万催促他的朋友快点跟上来。“没有老鼠吧?”马提亚斯走近问道。“进来!”

马提亚斯发现里面的空间很大,巨大的窗户采光很好,几个工人正在工作。屋子中间,几级台阶引向了二楼。一个家伙走近安托万,手里拿着图纸。“大家都在等你!”

麦肯锡三十岁出头,父亲是苏格兰人,母亲是诺曼底人,法语口音透露出他的混血属性。他指着夹层,询问安托万。“你决定了吗?”“还没有。”安托万回答。“卫生间来不及装。我最迟今晚要下订单。”

马提亚斯走近他俩。“不好意思,”他生气地说道,“你让我穿越整个伦敦,就是让我帮你解决拉屎的问题?“你等一下,”安托万转过身,面对他的项目经理,“你的供应商让我气死了,麦肯锡!”“你的供应商也让我气死了。”马提亚斯生气地重复说。

安托万用眼神训斥他的朋友。马提亚斯笑出声来。“我开你的车,你让你的事务所老板陪你一起。可以吗,麦肯锡?”

安托万把马提亚斯拉到自己身边。“我需要你的意见,两个还是四个?”“这是事务所去年收购的一个老式谷仓。我在犹豫是把它拆成两间还是四间公寓。”

马提亚斯环顾四周,他抬起头看着隔间,转了一圈,然后叉腰站着。“一间公寓!”“好的,把车开走吧!”“你问我,我就这么答!”

安托万放弃跟马提亚斯讲话,转身找到瓦匠工,他们正忙着拆旧烟囱。马提亚斯继续观察场地。他爬上二楼,查看贴在墙上的图纸,然后回到夹层的栏杆旁,张开双臂,大声说道:“一间公寓,两间厕所,大家都开心!”

工人们被吓到了,纷纷抬起头。绝望的安托万双手抱住了头。“马提亚斯,我在工作!”安托万喊道。“我也在工作!”

安托万迅速爬上二楼。“你在干什么?”“我有一个想法,你在楼下搞个大房间,把楼上分成两个部分,垂直分。”马提亚斯用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下。“我们从孩提时代就说过好多次要住在一起。你现在是单身,我也是。这是一间梦想中的房子。”

马提亚斯用双手比画出十字形,重复道:“垂直分。”“我们不再是孩子了!如果我们想带女人回家,要怎么办?”安托万怒喊道。“如果我们其中一个人要带女人回家,那么他就……不能进门!”“你是说,家里不能有女人?”“是的!”马提亚斯张开手臂,挥舞着图纸,“看啊!就算我不是建筑师,我也可以想象出这个地方梦想中的模样。”“是的,你就做梦吧!我得工作了!”安托万把他手里的图纸抢过来。

安托万走下楼,一脸抱歉的表情。“接受你离婚的事实,让我安静工作!”

马提亚斯跑到栏杆处,继续骚扰安托万。但安托万在跟麦肯锡讲话。“我们认识十五年了,我们的孩子一起度假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你明明知道我们相处得非常好。”马提亚斯据理力争。

工人们吓坏了,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们原本一个在扫地,一个在读用法说明,一个在清理工具。

怒气冲冲的安托万离开了他的老板,逃出了死胡同。马提亚斯从楼上跑下来,给麦肯锡使了个安心的眼神,转身走向安托万的车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上车,不然我把你留在这里。”安托万打开车门。

麦肯锡挥挥手,气喘吁吁,询问是否可以一起回去,事务所有急事等着他。马提亚斯下车让麦肯锡进去。麦肯锡体形庞大,他努力让自己钻进了汽车后座。然后,车子朝伦敦市区开去。

自从他们离开了死胡同,安托万就没说一句话。车子驶进布特街,来到法语书店门口。

马提亚斯把椅子放倒,让麦肯锡出去。但麦肯锡想事情出了神,没有动。“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俩以‘夫夫’的方式在一起,我的订单就没问题了。”“你赶紧给我停下来,我们只是邻居,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还是住在自己家,这没关系。”马提亚斯回答。“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托万问道。“问题不是单身,而是独自生活。”“这是单身的原则问题。而且我们也不是独自生活,我们还带着孩子。”“我们是单身父亲!”“你每句话都要提到单身吗?”“我想要一间房子,孩子们在里面欢笑。我想回到家,不再是忧郁的周日。我希望周末能跟孩子们一起欢笑。”“你说了两次!”“他们连着笑两次,这有问题吗?”“你就这么寂寞吗?”“去工作吧。麦肯锡在车里打盹儿。”马提亚斯走进书店。

安托万跟在他身后走进书店。“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从中能得到什么?”

马提亚斯弯下腰,捡起邮递员从门缝塞进来的信件。“我不知道,但你终于可以教我做饭了。”“我说得没错,你一直没变。”安托万要离开了。“我们请一个保姆。除了哈哈大笑,我们能有什么风险?”“我反对请保姆!”安托万朝车子走去,“我已经失去了我的母亲。我不希望有一天因为我没有照顾好儿子,让他离我而去。这样绝对不行。”

安托万坐在方向盘后面,启动了车子。在他旁边,麦肯锡打着呼噜,鼻子埋在一张纸巾下面。马提亚斯双手交叉,站在门口,叫住了安托万。“你的办公室就在对面。”

安托万用手肘顶了一下麦肯锡,然后打开了车门。“你还在这里干吗?我还以为你工作忙坏了!”

索菲在她的花店里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走进了花店。

马提亚斯加入了白天工作的人群中。客人们进门时因为没看到克洛维先生而感到吃惊,但所有人很快对马提亚斯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书店第一天的销售量让他感到惊喜。晚上,马提亚斯在伊沃娜的餐厅吃晚餐。他想象这份小生意也许有一天能成功,甚至可以送女儿去读梦想中的牛津大学。天黑时,他步行回家。德拉哈耶搬家公司的弗雷德里克把钥匙还给他,然后,弗雷德里克开着卡车消失在街角。

他信守了承诺。他们把沙发还有茶几放在一楼,床和床头柜放在楼上的两间卧室里,衣柜被打扫得非常整洁。楼梯下的小厨房里,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房间并不大,但每平方米都被塞得满满的。马提亚斯在上楼睡觉之前,把女儿的房间整理了一番,跟她假期在巴黎住过的房间一模一样。

在墙的另一边,安托万关上了儿子的房门。路易睡觉前总是会向他提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问题。这会儿,父亲很高兴儿子终于睡下了。讲故事的人踮着脚下楼梯,想着儿子什么时候不再需要讲故事。这个问题很关键,因为那意味着他必须重新上历史课。安托万坐在餐桌旁,把老马厩的图纸摊开,在上面涂涂画画。夜深了,他把厨房收拾干净后给麦肯锡发了条信息,约定明天上午十点在工地见。

事务所的老板准时到了,安托万把新图纸拿给他看。“你先把供应商的问题放在一边,告诉我你怎么看这张图纸。”安托万问道。

合伙人的意见马上就出来了。把这个地方改成一间大房子,会推迟三个月的工程进度。需要重新申请相关执照,重新报价。这样下来,整个工程的费用会非常高。“你的意思是多高?”安托万问道。

麦肯锡在他耳边嘀咕了一个数字,让他差点跳起来。

安托万把原图纸上用作修改的透明标签扯了下来,扔进工地的垃圾桶里。“我带你去办公室?”他问老板。“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上午晚点再回去。那么,两间公寓还是四间公寓?”“四间!”安托万离开时回答。

安托万的车子消失在死胡同的尽头。时间还早,安托万决定穿过海德公园。在公园出口处,他眼睁睁地看着红灯亮了三次。他后面的车队在不断加长。一个骑兵来到他的车窗前,看到他还在发呆。“今天天气不错,不是吗?”骑兵问道。“好极了!”安托万看着天空回答。

骑兵指向变成了橙色的交通灯,询问安托万:“难道这些颜色之中有种颜色触发了您的灵感?”安托万看了一眼后视镜,被他引起的堵车吓到了,在骑兵的眼色下立刻发动了车子。骑兵不得不从马上下来指挥交通。“我是发什么神经,让他来伦敦?”安托万开上了皇后大门大街。

他停在索菲花店门口。年轻的花店老板身着白色袍子,就像是一个生物学家。她利用好天气,整理她的花店。百合花、牡丹、白玫瑰、红玫瑰放在人行道上摆成一列的篮子里,争相斗艳。“你不开心?”她看着他问道。“你今天早上有客人吗?”“我在问你啊!”“不,我一点都不开心!”安托万气恼地回答。

索菲转过身,走进了花店。安托万紧跟了过去。“你要知道,安托万,”她来到柜台后面,“如果你觉得写信写烦了,我自己可以搞定的。”“不是这个事,跟这个没关系。马提亚斯让我心烦,他受够了一个人生活。”“他马上就要跟艾米丽一起生活了啊!”“他想和我们一起生活!”“你在开玩笑?”“他说这样对孩子们更好。”

索菲转过身,在安托万的注视下脱下袍子,然后来到后间。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发出了无比响亮的笑声。“是的,对你们的孩子来说,有两个父亲是很正常的。”她擦干了眼泪。“你不用告诉我什么是正常的。三个月前,你还想为一个陌生人去做修女。”

索菲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安托万走近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不正常的是,在一个拥有七千五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马提亚斯和我居然一直是单身。”“马提亚斯刚来这里。你呢,你也许不算是单身?”“我无所谓,但我没想到他会觉得自己很孤单。”“我们都是孤单的,无论是这里,或是巴黎,还是别处。我们总是试图逃离孤独,搬离原地,竭尽全力去认识不同的人,但毫无用处。一天结束之后,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家中。那些夫妻或者情侣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他们忘记了快餐盒,他们不恐慌即将到来的周末,也不期待休息日响起的电话铃声。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大都市里,成百上千的人都孑然一身。唯一的好消息是,跟其他人相比,孤独并没有什么不同。”

安托万想把手放在索菲的头上。索菲躲开了。“去上班吧,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你今晚来吗?”“我不想去。”索菲回答。“我是为了马提亚斯才准备的晚餐。瓦伦蒂娜这周末就走了。你必须来,我没法一个人跟他们俩相处。我还会准备你最爱的菜。”

索菲微笑着说:“火腿小贝壳面?”“八点半!”“孩子们跟我们一起吃晚餐?”“就这样说定了!”安托万离开时说道。

马提亚斯坐在书店柜台后面,读着当日的信件。几张发票,一份宣传册,一封学校的来信——通知下周的家长会,还有一沓信是给克洛维先生的。马提亚斯从收银盒子底部拿出一张小纸片,抄下克洛维在肯特郡的地址。他准备在午餐的时候把信寄出去。

他打电话给伊沃娜,预订午餐。“不要因为任何事情打扰我,”她回答他,“第三个凳子的位置是你的。”

门铃响起,一个年轻的美女走进书店,马提亚斯放下了信件。“你这里有法语报刊吗?”她问道。

马提亚斯指向入口的架子。年轻女人拿了一份日报,走向收银台。“你想家了吗?”马提亚斯问道。“不,还没有。”年轻女人风趣地回答。

她一边在口袋里找零钱,一边称赞:“这个书店实在是太可爱了。”马提亚斯向她的赞美道谢,手里接过她的报纸。奥黛丽抬头看着四周,书架上方的一本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踮起脚。“我看到的书是《拉卡德&米查德:十八世纪文学》吗?”

马提亚斯靠近书架,点头示意。“我可以买下它吗?”“我有一个更新的版本,就在你面前。”马提亚斯从架子上拿下一本。

奥黛丽看了一眼,把书还给他。“这本是‘二十世纪文学’。”“是的,但这是全新的。三个世纪的差异。你自己看看,没有折痕,没有一点污渍。”

她开怀大笑,指向上面那本书。“你可以把书给我吗?”“我可以帮你提过去,它太重了。”马提亚斯回答。

奥黛丽呆住了。“我要去法语中学,就在街角。我自己扛过去吧。”“如您所愿。”

他搬来了旧梯子,靠在书架上。

他深呼一口气,把脚放在第一个台阶上,闭上眼睛,然后艰难地往上爬。到达一定高度后,他伸手摸来摸去,什么都没碰到。马提亚斯眯着眼睛,找到了封面,一下子拿到手里,但他无法从梯子上下来。他的心怦怦直跳,双手竭尽全力抓紧梯子,无法动弹。“还好吗?”

奥黛丽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不太好。”他低声说道。“你需要帮助吗?”

他的“不”字如此无力,但奥黛丽还是听到了。她爬上梯子,拿到书,扔在地上,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马提亚斯手上。她一边安慰,一边鼓励他。耐心的她终于成功地让他下了三个台阶。她成功说服他地面不是很远,他低声说道还需要一点时间。安托万走进书店时,马提亚斯距离地面还有一个台阶。

奥黛丽终于放开手。马提亚斯为了找回尊严,弯腰捡起书,把书放进一个纸袋子,然后递给她。她道谢,然后在安托万好奇的眼神中离开了书店。“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干吗?”“我的事业!”

安托万仔细观察他。“我能帮你什么忙?”马提亚斯问道。“我们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马提亚斯注意到收银台上的报纸。他拿起报纸,让安托万等等,然后冲向人行道。马提亚斯一路狂奔,他先是经过布特街,然后转向哈林顿街,终于在转弯处追上了奥黛丽。气喘吁吁的他把报纸递给她。“你太客气了。”奥黛丽对他表示感谢。“我在你面前出丑了,不是吗?”“不,完全没有的事情。你这是恐高症。”她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马提亚斯看着她穿过院子。然后,他往书店方向走,又转过身,看到她消失在院子的另一头。过了一会儿,奥黛丽转过身,看见他消失在街角。“你到底有没有经商意识?”安托万问道。“她要买《拉卡德&米查德:十八世纪文学》,她在法语中学上班,也许是一位老师。不要批评我为了孩子的教育尽心尽责。”“不管是不是老师,她连报纸的钱都没有付。”“我们去吃饭吧?”马提亚斯打开门。

索菲走进餐厅,加入了马提亚斯和安托万。伊沃娜给他们端来一盘烤菜。“你们餐厅吃饭的人都坐满了,生意不错啊!”马提亚斯说道。

安托万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伊沃娜走开了,没说一句话。“又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她现在的经营很有问题。晚上几乎没有客人。”索菲说道。“装修有点老旧了,她要重新装修一下。”“你现在成了装修大师?”安托万问道。“我只想帮忙。你得承认这个装修太破了。”“那你呢?”安托万反驳他。“你们两个都是浑蛋。”“你可以负责翻新啊,这不是你的职业吗?”马提亚斯继续说道。“伊沃娜没有钱装修,她讨厌分期付款,她是老一派的人。”索菲回答,“但是她没错,如果我没有那么多账单就好了。”“那么,我们就袖手旁观?”马提亚斯坚持道。“你能不能专心吃东西,五分钟不说话?”安托万说道。

安托万回到办公室,开始埋头工作,为了弥补这周落下的任务。马提亚斯的到来打乱了他的日程安排。下午的太阳落到了大窗子后面,安托万看了一下手表,他要去学校接孩子,还要去买东西准备晚餐。

路易摆好了餐具,在书房的角落里安静地写作业。安托万在厨房里忙碌着,一只耳朵还听着来自电视机TV5欧洲频道的报道。如果安托万抬起头,他就会认出马提亚斯在书店遇到的那个年轻女人。

瓦伦蒂娜带着女儿第一个赴宴,过了几分钟索菲到达,住在隔壁的马提亚斯最后才到。他们坐在餐桌旁,除了安托万还在厨房忙着。他系了一条围裙,从烤箱里端出一盆菜,然后放在台面上。索菲起身帮他忙,安托万递给她两个盘子。“排骨青豆是艾米丽的,土豆泥是路易的。你的小贝壳面过两分钟就好了,瓦伦蒂娜的肉饼来了。”“还有一位客人呢?”索菲打趣地问道。“跟路易一样的。”安托万回答。“你跟我们一起吃?”索菲回到餐桌。“是的,是的。”安托万答应。

索菲一直看着他,安托万让他们先吃,路易的土豆泥要凉了。他给马提亚斯和瓦伦蒂娜端上菜,等待他们的反应。瓦伦蒂娜看着她的盘子,非常激动。“等你回到巴黎,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他回到厨房里。

安托万很快端来了索菲的小贝壳面,等她尝过之后,又回到厨房。“过来坐啊,安托万。”她请求他。“我来了。”他手里拿着个洗碗海绵。

安托万做的菜让一桌子人开心不已,但他的盘子没有动过。他一直忙来忙去,很难参与餐桌上的对话。小朋友们昏昏欲睡,眼神呆滞。索菲省去了哄他们睡觉的时间。之后,路易在他教母的怀中睡着了。索菲踮着脚,抑制不住自己想亲吻他的想法。小男孩儿在半梦半醒中睁开了眼睛,嘴巴里嘀咕着“达弗”。索菲回答说:“睡吧,亲爱的。”然后走出去,把门半开着。

索菲回到客厅,给安托万使了个眼色。安托万正在洗盘子,瓦伦蒂娜和马提亚斯在讲话。

索菲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坐回餐桌旁。安托万端了一盘巧克力慕斯来到桌子旁。“把你今天的菜谱给我吧?”瓦伦蒂娜问道。“改天吧!”安托万又转身离开。

晚宴结束了,安托万建议让艾米丽继续睡,明天一早他送孩子们去上学。瓦伦蒂娜非常乐意地答应了,现在把女儿叫醒也无济于事。已经是午夜了,就算是去伊沃娜那里搞恶作剧也太晚了,所有人都回家了。

安托万打开冰箱,拿出一块奶酪和面包,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晚餐。草坪上传来脚步声。“我想我把手机忘在这里了。”索菲走进来。“我放在了厨房台面上。”

索菲找到手机,放进口袋里。她看着水槽边的洗碗海绵,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捏在手里。“你到底怎么了?”安托万问道,“你有点奇怪。”“你知道你今晚花了多少时间在厨房里吗?”索菲拿着海绵挥舞示意。

安托万皱着眉头。“你担心马提亚斯一个人会寂寞,那你自己呢,你想过没?”

她把海绵扔向安托万,海绵掉在了桌子中央。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索菲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安托万在客厅里环顾四周。他靠近墙壁,另一边住着马提亚斯。他用手指敲着墙壁,但没有任何回声。他最好的朋友应该已经入睡好久了。

某一天,艾米丽在日记本里写道:索菲对我爸爸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路易在空白处补充写道:我完全同意。

瓦伦蒂娜把身上的毯子卷起来,跨坐在马提亚斯身上。“你有烟吗?”“我不抽了。”“我想抽。”她从床角的包里翻出烟。

瓦伦蒂娜走到窗户边,打火机的光照亮了她的脸。马提亚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喜欢看她抽烟时吞云吐雾的模样。“你在看什么?”她把脸贴在瓷砖上。“你。”“我变了吗?”“没有。”“艾米丽到时候会疯狂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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