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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10: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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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H.劳伦斯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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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劳伦斯诗集

大象:劳伦斯诗集试读:

作者

:D.H.劳伦斯排版:HMM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5-03ISBN:9787541149580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作者

D.H.劳伦斯(1885—1930),英国诗人、小说家,二十世纪英语文学中极具争议性的重要作家。1885年9月11日劳伦斯出生于英国诺丁汉郡的一个矿工家庭,在后来的文学创作中,他常以家乡为故事发生的地点,并称之为“我心爱的地方”。劳伦斯当过屠夫、会计、工厂雇员和小学教师,也曾在国内外漂泊多年。他一生创作了十多部诗集,二十余部长短篇小说集,以及大量的散文、戏剧和书信作品。代表诗集有《爱情诗集》《鸟龟》《鸟、兽、花》《三色紫罗兰》等。

译者

欧阳昱,诗人、翻译家、作家,墨尔本La Trabe大学澳洲文学博士。现为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思源”学者兼讲座教授。已出版中英文著、译八十余种。获得包括悉尼快书诗歌奖、澳中理事会翻译奖在内的多种文学奖项。2011年被纽约《明镜》月刊评选为十大最有影响力的海外华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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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充满先锋气质的经典诗歌,埋藏着中国当代诗歌的秘密真相。

农场的爱

累得像狗

要是她能来我这儿多好

此时,收割后的刈痕

宛如熠熠闪光的小道

通向太阳,而燕子的飞行

在夕阳上切割出清晰的剪影!要是她能来我这儿多好!

要是她能此时来我这儿,

趁着最后割掉的蓝铃花还没死掉,

趁着那簇野豌豆还烧得绯红!

趁着所有的蝙蝠从枝头掉落,

到夜间乘凉,要是她能此时来我这儿多好!

马已卸鞍,喋喋不休的机器

终于歇息。要是她能来

我们就可以从山眉上取来干草

堆成垛儿,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一直躺到

绿色的天空不再悸动,活泼泼的光泽也已尽消。

我好想倒进

干草堆,把头搁在她膝上,

死静死静地躺着,听她

在我头上安静地呼吸,星星的

庄稼默默地成长。

我好想躺着,一动不动,

好像死了一样,同时感觉到

她的手在偷偷

抚摸我的脸和头,直到

我的这种疼痛,也已尽消。

樱桃抢犯

长长的黑色树枝下,宛如东方少女

秀发上的红色珠宝,

挂着一串串鲜红的樱桃,仿佛

每一缕卷发下,都滴着鲜红的血液。

闪闪发光的樱桃下,三只死鸟收拢

翅膀躺着:

两只淡白胸脯的画眉,一只黑鹂,三个小偷,

染得一身鲜红。

一位少女靠着干草垛站着,望着我笑,

耳边挂着樱桃。

她请我吃那猩红色的果实:我倒要看看

她还会不会流出泪滴。

黄昏

黑暗从大地冒出

燕子斜着飞入苍白的西天。

孩子们的欢笑,从干草垛那边传来。

古旧的书本已经暗淡下去。

夜晚泌出了馥郁的香气,

一只月蓝色的蛾子一掠而过。

俗世一日的唯一意义,

已经虚掷,宛如谎言。

孩子们放弃了玩耍,

薄纱般的光线中,一颗孤星

在闪烁:日子的垃圾

已从眼中消失。

小船上

看看星星吧,爱人

在水中的星星,远比在头上的

更清晰、更亮,也更白

就像白睡莲!

星星的影子闪着光,爱人:

你碗里有多少颗星星呀?

你灵魂里有多少个影子呀?

只有我的吗,爱人,只有我的吗?

我摇动双桨时,你看

星星是怎样摇晃

扭动,甚至失落的!

就连你的星星也是这样,看见了吗?

可怜的水

溅起了星星,水被弄乱了、被遗弃了——

天空没有晃动,你说,爱人

天上的星星站着不动。

那儿!看见了吗

那个火星朝我们飞来?

就连在空中的星星都不安全!

星星在空中都不安全!

那我呢,爱人,我呢?

那么,爱人,假如你的星星

很快就被摇落到水波上怎么办?

黑暗会不会看起来像坟墓?

你会昏过去吗,爱人,会吗?

被彻底遗忘

醒来后想你,多么痛苦!

醒来后心缩紧了

把嘴凑过去,想吻你!

这么说,终于黎明了,农场的

铃声在响!我没法说清

为什么看着这房间,感到困惑。

在下雨。顺着半明半暗的道路

四个劳作的人走了过去,带着长柄大镰刀

十分沮丧的——一个肩负重荷的猎人走了过去:

一杆步枪,一头团着身子的鹿,四只小脚

被束了起来,已经死了。——而这就是

我要黑夜撤退的黎明!

晨间劳作

劳作的人结成一帮,在湿湿的木料垛上干活

木料在路轨旁闪着血红的光芒

好像从早晨的蓝色中凭空造出了

某种美好的仙境,梭子在滑动

他们的手和脸颇似金红色的线轴,这儿一缠

那儿一绕,穿过日子晶莹的

框架:在天蓝色的矿穴口响亮地轮唱

边干活,边大笑,游戏一样的,劳作

农场的爱

窗边,金色的光线中,

是谁的黑暗大手在抓握?

光线一路编织着穿过晚风

撩拨我心的欢愉。

啊,原来只是树叶!但在西边

我看见一抹红色,突然进入

黄昏焦虑的胸脯——

原来是爱情的伤口回家了!

忍冬树丛随处攀援

低声唤着,她的情侣:

这被阳光照耀的调情老手,一整天

都耍弄地悬挂在她唇上

在一个个地偷吻,浅薄而又放浪

的花粉,此时已经走了——

她向蛾子求爱,以她甜蜜的低语。

而当他的蛾翅在她头上盘旋,

她会袒露明亮的胸怀

把蜜滴献给情侣。

下面有个男人在漫步

走进黄色的夕晖之中。

他倾斜着身子,看了看低矮的棚屋,

燕子在那儿,倒挂着她的婚床。

鸟儿暖暖地靠着墙。

她受惊的眼睛朝他

飞快地瞥了一眼,便把小脑袋

转了过去,热烈地展示了一下

脖子上的红斑。她因恐惧而身子一摆

从温暖忙碌的圆形鸟窝中脱身而出,

飞走时能听见她的哀鸣,

蓝色腰身一躬,便飞出猪圈,

飞入黄昏空荡荡的庭院。

啊,灯芯草边的水鸡,

把你少见的羞红藏起来吧,

迅疾的尾巴别动,像死一样静静地躺着,

距离重叠,遮住他的步痕!

兔子的耳朵向后竖起,

痛苦的清澈眼珠向后看去

身子蹲伏起来,跟着便一跃而起,

因害怕他的到来而冲出。

钢丝圈挡住了她,

扼杀了她发疯的举动:

一只恐惧悸动的可怜棕色球体!

啊,很快,她就死在他坚实的大手之中,

他甩开大步走着,她也跟着松松地在甩!

但他的目光平静而和蔼,

随时都会睁开,闪现棕色的惊奇,

假如他说话而我不回应——

假如他猜出我会流下泪滴。

我听见他把手放在门闩上,我从椅子里站起,

眼看着门被打开。他微微一笑,

亮出强力的牙齿,他微微一笑,

亮出他的眼睛,仿佛已将我击败,然后漫不经意地

把兔子轻松地扔在桌板上,

朝我走来:啊!他的一只手

像刀剑一样举起来,直指我胸!啊,他的一瞥

像宽宽的剑刃,要我欢呼

他的到来!他用手把我的脸别向他,

用手指抚爱我,手指上还留有兔子

皮上的狰狞!上帝,我被捕于陷阱!

不知道缠住脖子的是什么样的细铁丝!

只知道我由他在那儿用手指摸着

我生命的脉搏,让他像一只白鼬吸嗅,

尽情吸嗅,直到开始喝血。

他的嘴下来了,要挨到我的嘴!他明亮的

黑眼睛看住了我,头巾一般

罩住了我的大脑!他嘴唇接住了我的嘴唇,洪水般的

甜火横扫了我,以至我靠着他

而被淹没,死去,死也觉得值。

最后几小时

橡树摇曳的树荫

落在我身上,我躺在深深的草丛中,

草拔地而起,一根接一根的草刃,

仿佛钩针编织的教堂尖顶,又像摇动的旗帜,

还像野菠菜举起的衣衫褴褛的火焰标灯,

刺穿了苍穹——简直是华丽、绿色的小镇

蔬菜,新鲜得远近闻名。

树梢上方,就像山的上方,

月亮的白光在汹涌,

一朵云上来了,仿佛清泉涌起,

起先是紧压着,圆滚而低矮,但很快就

在圆圆的白色穹顶周围隆起而堆叠。

待在家里多可爱啊

就像小虫,待在草里,

任由生命逝去!

苜蓿的香气从我头发中爬过,

它来自某个富饶的紫色穹顶,

在那儿,那只笨重的蜜蜂,在我头上

几乎承载不了自己的重量,怎么也爬不上去。

就连漫不经心的花朵的芳香,

也没法让时间止步。

下面的山谷,驶往小镇的火车发出怒吼,

我在草丛中听见了吼声,

嗨,它把我正在缩短的锁链的链条

往南方拖去!

冬天的故事

昨天,田野散播着雪,只是一片灰色

而此时,就连最长的草叶,也几乎浮现不出

但她深深的脚印,却在雪上留下痕迹,一直

延伸到小山白色边缘的松树那儿。

我看不见她,因为雾气苍白的围巾

遮没了黑暗的森林和暗橘色的天空

但她还在等,我知道,又冷又不耐烦,还在抽泣,

挣扎着叹了一口冷若冰霜的气。

她想必知道,不可避免的告别正在迫近

那她为什么还在这时这么快地到来?

小山很陡,我的脚步在雪上走得很慢——

既然她知道,我要跟她说什么,为何她偏在这时到来?

割草的青年

四个男人在伊萨尔河边割草

我能听见他们一下下挥舞长柄大镰刀的刷刷声,四个人

急促的呼吸:是啊,我

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歉意。

四个割草人中,第一个男子

是我的,我要一劳永逸地占有他。

尽管我有歉意,他年轻的脚站着,并不知道

他被引向的是何种麻烦,又该如何去阻止。

他看见我送来晚饭,他抬起头

骄傲得像一头鹿,从肩膀高的玉米地里

向外张望,又把他镰刀的

刀刃擦得雪亮,从钩子上

取下磨石,越过玉米茬,向我走来。

小伙子,你让我怀上了孩子

少年,你必须成为男子

尽管我,是啊,感到很抱歉。

孤居是我的命

空白

此时,我是一个空白,这我毫不讳言。

感觉上,我就是个空白。

我的大脑相当活跃,目前尚不空白。

我的肉体喜欢吃饭和温暖的阳光,否则就是空白。

我的灵魂几乎空白,精神亦复如此。

我还有点钱,因此我的焦虑也是空白。

对此我无能为力,即使如此我还是空白。

所以我将继续,我空白的生命,直到受到

内心某种冲动的驱使

于是我明白,我不再是个空白。

被抛弃而凄凉

房子一声不响,夜已深,我独自一人。

从阳台上

能听见伊萨尔河在呻吟

能看见河水白色的

切口,怪诞奇异,在松树之间,头上是石头般的天空。

一些萤火虫飘过中天

很小很小。

我纳闷,不知道

这灭我的黑暗最后终结于何处。

没人爱的男人的歌

世界的空间是浩瀚的,在我之前,在我周围

如果我很快转身,就会吓坏,感到空间把我包围起来

就像人在小舟里,在很清很深的水上,空间令我恐惧

令我糊涂。

我看见自己在宇宙中隔绝,在想

我会产生何种效果。我的手在天底下

波动,宛如尘粒浮动,互相分离。

我自己挺住,感到大风在吹

把我像牛虻一样被吹进黄昏,我都不知道

吹向哪里,连我是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我的身外有那么多东西,我无限

之小,我仔细地走路

为的是立刻失落,那又能怎样?

我如何自我谄媚,才使自己相信

在如此的浩瀚中,我什么都能做呢?

我太小了,在使我飘走的风中,我又算得了什么。

肢解

厚厚的一层雾障,躺在断裂的麦地之上。

我走进深及脖子的雾中,嘴巴紧闭。

越过那边,一个失色的月亮,正把自己烧光。

这夜让我恐惧

我不敢转身。

今夜,我把她一人留下。

他们更愿意我永远离开她。

上帝啊,她与我相互割断的地方

真痛啊!

也许她会回英格兰。

也许她会回去。

也许我们永远分手了。

如果我一直走下去,穿过整个德国

我会来到北海,也许会来到波罗的海。

在那边是俄罗斯——奥地利——瑞士——法国,形成

一个圆圈!

这儿,我走在巴伐利亚的雾中。

我心很痛。

在那遥远的地方,英格兰或法国

对她来说算什么,不过一个名字罢了。

我不在乎这座大陆如何延伸下去,海很远很远

我心为她疼痛

恍如四肢割断一样疼痛

甚至都不是渴望

而仅仅是疼痛。

一个残废!

上帝啊,我要被肢解了!

要成残废了!

要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我想,如果他们这么跟我说的话

我会让天空恐惧得痉挛。

我想,我会改变我疼痛中事物的框架。

我想,我会用我的心砸碎制度。

我想,天空在我的痉挛中会支离破碎。

她也难受。

但如果她违逆他们而选择我,谁又能阻止她?

她最终还是未选择我,她悬置了她的选择。

夜晚的氏族,达那神,黑暗的神祗,控制了她的睡眠

壮美的黑暗幽灵,乘她熟睡之机,带走了她的决定

不给她留下选择,让她在我的注视下堕落,让她

生命黑暗的神祗啊,成为夜的权力。

窗边

松树弯腰,听秋风之声,秋风骂了

一句什么,黑杨树笑得歇斯底里,浑身颤抖起来

缓缓地,时间之屋把东边的窗帘关上了。

在山谷的深处,密集的墓碑渐渐隐退

雾气像灰色寿衣,缠绕着它们,让它们暗淡,这时

暮色中的街灯突然开始流血。

叶子飞落,经过窗前时,对凝视

窗外的那张脸说了一句话,那脸守望着夜,等夜

在窗玻璃上飘出一个意义或信息。

悬念

风从北方而来

把小群小群的鸟吹过

市镇,仿佛飞沫

而一列火车呼啸着前行

跺着脚向南方

冲去,带着飞溅的炼乳般的

蒸汽,从正在暗下去的北方而来。

我不知要去哪儿,像针一样

死死地定住

永远等待

她已自由的消息

但直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固定在

她的痛矿中。

太远了,爱啊,我知道

远得无法拯救我,于这条幽灵出没的路

它高高的玫瑰在夜空中

折断、吹起,夜空因负荷着灯光

而弯曲,每一朵寂寞的玫瑰

每一盏金色的孤灯都暴露出

一朵朵花的鬼影,显出

强力,这强力因千朵山楂和

丁香树雪白的花而苍白

白丁香花,显示了失色的夜

滴落在所有金色的避风处

金链花又把它们交回给光。

还显示出山楂花的红,高高地

立在冒烟的夜空

宛若淡血中新鲜湿润的旗帜

从生命安静的搏斗中流出

血,带着爱,带着生命的爱

为了争夺些许食物而流的血

为了吻而流的血,长久地寻觅妻子

求爱于许久之前,许久许久之前

你太远了,我爱

我无法使心情在这场幻影之秀中平复

它夜夜都从上面的路上穿过

然后又回到下面。

*

在长满马栗树的巨大悬崖

它的每一边棱缘上稳坐着

一个身体挺拔的小女孩,往下看着我

我看见一个个身穿白睡袍的少女

她们越过叶子的边缘往下

偷觑我,仿佛想一跃而下,假如我召唤

她们会下到我怀抱里来:

——可是,孩子,你们还太小,不适合我,太小了

你们这些小精灵!——

一小札一小札穿白睡袍的小处女

会有别的人把你们脱粒的!——

但我看见那儿有朵丁香花,从暗影里

倾身,仿佛一个淑女,编织

蒙面的白色

头纱,身体前倾,去捕捉爱人的脸

穿过白色的花头纱

优雅地叹了口气。

而另一朵披着紫色纱巾的丁香花

谨慎小心,又大胆放肆地在召唤

以低声而又震惊的馥郁,想知道是谁从黑暗中

跟她打招呼:听见她的声音

我没有了力气,滚下一滴软弱的泪水——

噢,还看见那朵金链花熠熠闪光

把帘幕拉下

仿佛她会卸下金链,闪烁着

白色,站立,脱去了睡袍。

*

头顶花树的选美大会

招摇过市,苍白中满是激情

而下面的人行道上,爱

也在流动,它的选美比赛则更鄙俗。

路人都是成双作对

手挽着手,

半抱不抱的,他们聊着

面色木然,相互挨着

可我独自一人,沿着这条幽灵出没的路

犹豫地往家走

决不会有一个鲜花怒放般的女人会走着走着

就走进我的怀抱,还表示欢迎,以她肉身的负荷

也决不会有一个马栗花般的少女

会踮着脚尖走进我房间。

任何时辰我都得不到回答。

孤居就是我的命。

过来人之歌

不是我,不是我,而是穿我而过的风!

一股吹向时光新方向的风。

要是我让它载着我、带着我,要是它能带上我,那有

多好!

要是我能敏感、含蓄,啊,要是我能微妙,成为带翅

的礼物!

最可爱的是,要是我能放纵自己,要是这细细的风

能借走我,一路穿过世界的混沌

恍如一把精致的凿子,把楔子般的刀刃插进去

要是我能锋利无比、坚硬无比,像经过不可见的击打

打进去的尖尖楔子

岩石也会崩裂,我们会来看这奇迹,我们会找到

金苹果园。

啊,为了让奇迹冒着泡钻进我的灵魂

我真愿做一眼涌泉,一个美好之洞的源头

不会让耳语模糊,不会被搅乱措辞。

敲什么敲啊?

夜里敲门敲什么敲啊?

有人想伤害我们。

不,不,是三个陌生的天使。

请它们进。请它们进。

无足轻重

一开一合的星星

落在我浅浅的胸脯

宛如池塘上的星星。

软风吹凉

从我胸上舔起

一层层的涟漪。

脚上的暗草

似在把我蘸湿

宛如溪草。

啊,能成为这一切

而不再是我自己

该有多么甜蜜。

瞧啊

我真厌倦了我自己!

哀歌

太阳巨大,呈玫瑰色

一定早已陨落、绝种

在你永远对我闭上眼睛的那个夜晚。

灰色的日子,阴惨惨的黎明时分

这之后,鲜花看起来也像油炸馅饼——

日子令我疲倦,以其炫耀和巴结。

还好,你把夜晚留给我

黑暗而闪烁的大窗

一个气泡,为这空虚的生存镶了一道亮边。

还好,在浩瀚的空洞中

我的魂魄像一息呼吸,在气泡中

旋转,擦刷着星星,它掠过界限

像只燕子!

我可以看透

气泡状夜晚的薄膜,一直看到你的所在。

透过薄膜,我几乎可以触摸到你。

无穷的焦虑

白霜在太阳下碎成粉末

列车的卷曲蒸汽

在空中消融,此时,两只黑鸟

又从窗边一扫而过。

沿着空空的道路,

一只红色的电报自行车在接近,我在

焦虑的融雪中等待,等那男孩

在我们的大门边跳下来。

他已经从我们这儿走了,但我胸中

开始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吗,

还是更深的郁结之感?因为我知道了她

还是没有休息。

恶心

最后一缕蚕丝般漂浮的思绪,从蒲公英的茎杆上消失,

茎杆之肉举起一顶空茫的王冠,又有什么意思。

就这样,夜的洪水之风把我最后的欲望,从我身上掀起,

我空洞的肉体在夜中站立,全是虚的。

我站在这座山上,前面是发白的城市洞穴,

身边是这位海伦,我是空茫,我什么都不是,首当其冲地

承受头顶的夜空,宛若一只巨大无边的睁开的眼睛,

一只猫张大的瞳孔,闪耀着小小的星星,

就像在遥远的恶意中闪光、饶舌的思想,

如此遥远,不可能触摸到我,而现在,什么都无法

把我损伤。

在我面前,是的,在上面的黑暗中,两座市镇的灯火在涌动,

就像呼吸,从一头巨兽的鼻孔往上冲去,

那巨兽蹲伏在地球上,一有需要,就准备越过空间,

从高高的天空充满敌意地向那只猫扑去

在我周围的上上下下,夜晚的双重意识在咆哮,

声音一刻不停地起落,仿佛大脑中的思想风暴,

掀起、落下,长长的喘气声穿过闸门,仿佛沉默

倾泻着穿过不可见的脉搏,缓缓地,充满了夜晚黑暗

的静脉。

夜广大而恐怖,但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不如说我什么都不是,在欧石楠的皮毛中,宛若

一只空荡荡的蒲公英茎杆,失去与其他事物的联系,

在世界和天堂之间

赤裸裸的,小而无,一起相处的两只充满敌意的动物。

我独处世界的皮毛中,但这个海伦就在近处!

今夜我们互相仇恨,仇恨,我和她

堕入麻木和虚无。我死了,她拒绝死

这个女人,她的毒汁比“杀”更能致命,

更能麻木人、能无效人。

神秘

现在我完全

是一碗吻

埃及苗条的

女信徒就是这样

为了绝对的神圣

而把碗装满了吻。

我把一碗吻

向你举起

穿过寺庙

蓝色的深处

我以狂野的拥吻

向你呼喊。

情热也滑向

我嘴唇

亮红的边缘

移动的赞美歌声

顺着我苗条白嫩的肉体

向下滴沥

我还是在

祭坛前

颂扬这碗

满满的吻,向你

呼唤,要你躬身

喝吻,至高无上的人。

啊,把我喝干吧

喝进你的

杯中

仿佛一个神秘

仿佛依然高潮的

葡萄酒。

依然在狂喜中

闪烁

你和我

一起溶到葡萄酒中

合二为一,充满、充盈

这神秘。

罪人

大山坐在下午的光线中

影子坐在大山的膝头

蜜蜂喜悦地在野百里香中翻滚。

我俩坐在小红莓中

岩石缝如此

之静,在蒸馏我们的记忆。

都是罪人!奇怪啊!犯了错误

撞在我身上的蜜蜂,大笑着飞走。

栅栏上一只松鼠歪着脑袋,不明白

什么叫罪。——看起来

大山

在梦的雪白额头上,并没有投下我们的影子

就像本来应该的那样。它们耸立在我们头上

做梦

永远做梦。甚至让人以为,它们很爱我们。

小红莓脸挨脸

两只大蜻蜓在摔跤

你,你的额头依偎着

我,一座座明亮的山峰紧挨着。

给你一首情歌!——啊,要是

世界上

没有芸芸众生,我们再少一点孤独,该有多好!

忧伤的青年男子

二十岁的忧伤青年男子

以为,逃避忧伤的唯一出路,就是通过女人

但周围到处是女人,却找不到你要的那个。

你为何意识不到

没人愿意要你?

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女人要你

即便要你,那当然也是因为迫不得已。

女人跟你一样,也关在笼子里面。

她们一看见你,就像看见笼中的猴子。

你怎么可能期望,她们会要你?

反正她们不想要你,要也是出于迫不得已

或者是因为你已改变。

孤独

人们抱怨说孤独时,我从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能够孤独,是人生的一大乐趣,能想自己的

心事

能做自己小小的工作,能看见更远的世界

能在与万物中心根深蒂固的联系中

体会自己不被打扰的感觉。

大象慢慢地交配

黄昏的母鹿

我穿过沼泽地时

一头母鹿从玉米地蹿出

闪电般跑上山坡

把未满周岁的小鹿留在身后。

地平线上

她转过身来看着

在天幕上

刺穿了一个黑斑。

我看了看她

感到她在察看

我成了一个奇怪的生物。

不过,我有权与她相伴。

她灵快的影子,循着

地平线一路快跑,她

仰起优雅、平伸的鹿头。

而我,是认识她的。

是啊,作为雄性,难道我的头不也是平伸着、长着鹿角?

难道我的腰腿,不也轻松自如?

她不也是跟我一起,乘着同样的风在逃逸?

我的恐惧不也是,遮盖着她的恐惧?

夜落陷阱的野兔

你干吗像那样挣扎不休,

小兔子?

我干吗要握住你的喉头,

小兔子?

是的,就缩在我腿间

一动不动。

热乎乎地、活蹦乱跳地、铅重地压在我身上,

重如磐石,消极被动,

但保持温暖,等待着。

你等待什么?

你等待什么?

你热乎乎、沉甸甸的欲望压在我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怀有一股热乎乎、不可思议的欲望,小兔子。

在不可言说的黑暗中,

你的眼睛闪着火花盯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小兔子?

最亮的一粒火星,

你直接把它投在我神经的火种上!

它燃起了一场奇异的大火,

一场温情脉脉、最不可原谅的大火,

这堆烽火在我内心越燃越旺。

这不怪我,小兔子。

是你朝我看了一眼

那明亮、着魔的火星

把这场大火引燃。

我不需要这火,

这火炉,这风助火势、火长风威的大火,

它顺着我的手臂向上燃烧,

把它们烧得肿胀,充满不可遏制的力量。

我其实并不愿这样,

并不想使我的十指燃起十朵火苗,

并不希望它们这一刻

贪婪而恐怖。

一定是你大口吸入的欲望

把我吸得热血奔涌,

我必然报答你洞开的可怕的情热。

一定是你心中的欲求,

卷起这股可怕的风,把白炽的火焰

吸入我的血管,仿佛吸入烟囱。

一定是你渴望

在你喉管的热血喷涌中

把莫洛克神黑色的魔指交织在一起。

来吧,你将过个足瘾,

我已通过你奇异的欲火

和你融汇在一起。

蚊虫

你何时开始搞鬼的

先生?

你站在那么高的腿上干吗?

你趾高气扬

细碎的小腿那么长干吗?

你是否想把重心提高

落在我身上时,体重比空气还轻

失重地站在我身上,你这幽灵?

我听见一个女人在水流缓慢的威尼斯

叫你带翅的胜利之神。

你把头转向尾巴,你微笑。

那么单薄纤弱的肉体

像一个透明的幽灵

你是怎么使它充满了那么多的恶行?

奇了怪了,你以薄翅,你以流动的腿

怎么却能像苍鹭一样游翔,又像一股迟钝的气流

你真虚无。

然而,你周围环绕着怎样的光环哟

你那道邪恶的光环,在暗中逡巡,令我大脑麻木。

这就是你搞的鬼,玩你那点肮脏的小魔术:

让人肉眼难以触及,拥有麻醉的魔力

麻痹我的注意力,不知你来自何方。

但我现在知道你玩的把戏了,你这变化多端的巫师。

奇了怪了,你竟然能够在空中潜行、逡巡

转着圈子,躲躲闪闪,把我笼罩

你这个展着飞翅的食尸鬼

带翅的胜利之神。

停下来吧,用你又瘦又长的腿站立

斜眼瞧我,狡猾地意识到,我还清醒

你这尘埃。

我讨厌你斜着飞入空中的样子

你已经读懂我恨你的思绪。

那就来吧,让我们玩玩无意识吧

看谁能赢得这场虚张声势的狡猾游戏。

人,还是蚊子。

你不知我还存在,我也不知你还存在。

那好了!

这是你的王牌

这是你可恨的小小王牌

你这尖刺的邪神

让我的血液突然涌起对你的仇恨:

在我耳中吹响的,是你小而高亮的仇恨号角。

你干吗这么做?

这项政策肯定糟糕透顶。

人家说,你是没办法而已。

如果是那样,那我就有点相信天意,它一定要保护无辜。

但这听起来太让人吃惊,像是一个口号

一声凯旋的号叫,你趁机袭击了我的天灵盖。

血、红血

超魔力的

禁酒。

我看见你

在湮灭中痉挛了一刻

达到淫荡的高潮

吸的是活血

我的血。

这么沉默,这么心醉神迷,而且带着悬念

这么暴饮暴吸

这么猥亵地非法侵入。

你踉踉跄跄

尽可能地如此。

只有你可恶的毛发丛生的纤弱身体

你自己无可估量的失重

才能救你,让你乘着我抓空的怒气

而飘走。

唱着嘲笑的赞歌而飘走

你这振翅的血滴。

你这展翅的胜利之神

我能否追上你?

是否只你一个,我就嫌太多?

我能否蚊虫到足够的地步,而足够蚊虫你?

奇了怪了,我被吸血了,好大一块血迹

就在你留下的极为细小的瘢痕边!

奇了怪了,你消失进去的那个渍痕有多么暗淡、多么黑暗!

蝙蝠

黄昏时分,坐在这个露台上

西边的太阳,从比萨那边,从卡拉拉山

那边

离去,世界吃了一惊……

当佛罗伦萨疲倦的花在周遭

闪亮的

棕色山峦下堕入暗影……

当一道绿光在韦基奥桥桥拱下

逆着流水进入,从西边闪闪而来

逆着晦暗的阿尔诺河的水流……

抬头看吧,你会看见有东西在飞

在日与夜之间飞

燕子带着卷卷黑线,在把阴影

缝合。

画着圆圈俯冲,在桥拱下形成一个快速的抛物线

光线从那儿推入

一个东西突然自己在空中旋转起来

在水面点了一下。

你就在想:“燕子飞得如此之晚!”

燕子?

黑暗的生命在空中绕圈

却又找不到纯粹的圆圈……

抽动了一下,啁啾了一声,飞行中突然弹性地震颤了一下

锯齿形的翅膀砥砺着天空

像手套,冲着光线扔起来的黑手套

又掉了回来。

绝对不是燕子!

是蝙蝠!

燕子都不见了。

在摇摆不定的那一刻,燕子在韦基奥桥边

让位于蝙蝠……

在换岗。

蝙蝠,令人有一种头皮发麻的不安之感

蝙蝠在头顶俯冲!

发疯地在飞。

蝙蝠!

黑色的风笛手,吹着极细的风笛。

小小的肿块,在空中飞,发出模糊的声音

带着野性的报复心。

翅膀像伞的横条。

蝙蝠!

这些小东西,睡的时候,把自己倒挂

像旧抹布

倒挂的样子很恶心。

倒挂起来很像一排排恶心的旧抹布

睡着了还咧嘴笑。

蝙蝠!

在中国,蝙蝠是幸福的象征物。

但不代表我的幸福!

在热而又热的一天,我为了抵挡炎热而穿了一件睡衣

一条蛇来到我的水槽边

在那儿喝水。

在巨大黑暗的角豆树深邃而散发异香的阴影中

我提着水罐,走下台阶

我必须等待,必须站着等待,因为它已先于我

来到水槽边。

它从幽暗土墙的一道裂隙中爬下来

缓慢地拖曳着自己棕黄色的柔软腹部往下爬,越过

石槽的边缘

把脖子憩息在石头底部

在水龙头滴水,滴成一片小小的清亮的

地方

它直着嘴巴啜饮

轻柔地喝水,穿过它直直的牙龈,进入它缓慢的长长的身体

一声不响。

有人先于我来到我的水槽。

而我,像后到的人,在等。

它把头从饮水处举起,像牛

犹豫不决地看了看我,像饮水的牛

吐了吐嘴里的叉舌,思索了

片刻

俯身又饮了一点

因来自大地燃烧的腹腔而呈土黄色、土金色

在西西里的七月,埃特纳火山还在冒烟的这一天。

我受过教育的声音对我说

必须杀死它

因为在西西里,黑而又黑的蛇是无毒的,而金色的蛇

剧毒无比。

我心中的声音说:如果你还是男人

那你就去拿根棍子,把它打成两半、结果了它。

但我必须承认,我有多么喜欢它。

它像客人一样静悄悄地来了,来喝水

在我的水槽边

然后安安静静,即使受到抚慰,也一点不感恩

然后回到大地燃烧的腹腔里去,我有多么高兴?

我不敢杀它,是否因为懦弱?

我渴望与它交谈,是否因为变态?

我感到不胜荣幸,是否因为谦卑?

我感到如此荣幸。

然而这些声音又在响起:

如果你不害怕,你就应该把它杀死!

我真的害怕,我太害怕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感到更荣幸

因为它竟然从秘密大地的暗门而出

来我这儿寻求款待。

它喝饱了之后

便做梦一样抬起了头,像饮水者那样

舌头伸出来晃了一晃,像空中的夜叉,如此之黑

似乎还舔了一下嘴唇

神祇般环视了一下四周,什么都没看见,望了望空中

慢慢转过头来

慢慢地、非常缓慢地,仿佛做着三重的梦

开始拖着它缓慢的长身绕弯过来

再度爬上我那面墙的断壁。

随着它把头钻进那个可怕的洞中

随着它慢慢地缩起身子,蛇样地放松肩头

更深地钻入

某种恐怖之感,某种抗议之情席卷了我

不想让它撤退

回到那个可怖的黑洞中,不想让它蓄意地钻进那黑色,

缓慢地

缩进身子

不想要它背离我而去。

我环视周围,放下水罐

我捡起一段笨拙的木头“砰”的一声,朝水槽砸去。

我想,东西并没击中它。

但突然,它留在外面的那段身体痉挛起来

匆忙得失去了尊严

闪电一样扭动了一下,便钻进黑洞

消失不见,穿过墙面那道张开土唇的裂隙

我在强烈而阒静的正午,入迷地盯着那个地方。

立刻就后悔了。

觉得我这个行为太可鄙、太粗俗、太小气!

我憎恶自己,憎恶那该受诅咒的人类教育的声音。

我想起了信天翁

巴不得它再回来,我的蛇。

它对我来说,更像一个王者

一个流放的王者,一个阴间未加冕的王者

现在该加冕了。

就这样,我错失了与一个生命之王相识的

机会。

我需要为我的小气而

赎罪。

幼龟

你知道孤独地出生是怎么回事

幼龟!

第一天就从

龟壳

里把脚一点点抬出

还没全醒

在地上保持停顿状态

尚无活气。

一粒脆弱的、有气无力的小豆豆。

张开你小小的鸟喙般的嘴,看上去好像永远都张不开

仿佛一扇铁门

把上面的鹰喙,从下面那一片上掀开

把你瘦骨嶙峋的小脖子伸出去

冲着某段暗淡的草本植物咬下第一口

你这孤单的小昆虫

小小的明亮的眼

缓慢的东西。

咬下你寂寞的第一口

慢慢地、寂寞地游猎。

你亮亮的小黑眼

你骚动的黑夜的眼

在缓慢的眼睑下,小小的幼龟

太不屈不挠了。

从无人听见你抱怨。

你把头向前伸去,缓慢地,从你小小的皱褶处伸出

缓慢地拖曳着身子向前,迈着四只小足

划船般地慢慢前行。

去哪儿呢,小鸟?

颇像婴儿动着四肢

只是你的进步缓慢而永恒

而婴儿没有这样的进步。

阳光的抚摸令你激动

漫长的光阴,以及逗留不去的寒意

使你暂时停下,打了一个哈欠

张开你无法穿透的嘴

突然现出鸟喙的形状,张得非常之开,好像一把突然

张开的镊子

软软的、红红的舌头,坚硬、薄薄的牙龈

跟着就合上了你小山前面的楔子般的嘴

你的脸,幼龟。

你用寡言少语的黑眼

在皱褶中慢慢转动

头颅时

会对世界感到诧异吗?

还是睡意又袭上了你

你这个非生命体?

你太难醒来了。

你有诧异的能力吗?

你以不屈不挠的意志力和第一次生命的骄傲

环视四周

慢慢抵御惯性

是否因此而显得不可战胜?

浩瀚的无生命体

你小小眼中有灿烂辉煌

好一个挑战者!

不,小小的带壳的鸟

那是你必须与之对抗的,多么浩瀚的无生命体

那是多么无法计算的惯性啊。

挑战者

小小的尤利西斯、先驱。

比我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一路走好!

你肩上扛着所有生命的创造力

前行吧,小泰坦,背负着你的战斗之盾。

笨重、占优势的

无生命的宇宙

而你在缓慢地移动着,你这个孤独的先锋。

此时,你多么生动地在刺眼的阳光中旅行

简直是一个斯多葛式、尤利西斯式的原子

突然匆忙起来,不顾一切脚尖踮起。

无声的小鸟

头从皱褶中半露着休息

在你永恒停顿的迟缓尊严中。

单独地,但没有感觉到孤单

因此六倍的寂寞

满足了迟缓的热情,穿过

远古的光阴

你小小的圆形房子,在混沌之中。

在花园泥土的上方

小鸟

在一切的边缘上方。

行者

你尾巴在一边微微收起

仿佛穿长大衣的绅士。

你的肩上扛着所有的生命

战无不胜的先驱。龟壳

十字架、十字架

进入之深,超出我们所知

更深地进入生命

直接进入骨髓

穿透骨头。

沿着幼龟的脊背

鳞片在拱处锁起,像桥

鳞片拍打,像龙虾的鳞片

又像蜜蜂。

跟着,沿着两边互相交叉的

是虎纹和黄蜂的斑线。

五条,再五条,又五条

边缘处,还有二十五小条

那是幼龟龟壳的横断面。

四条,以及一块拱顶石

四条,以及一块拱顶石

四条,以及一块拱顶石

跟着又是二十四条,以及一块小小的拱顶石。

它需要毕达哥拉斯来看看,生命是如何在幼龟

活生生的

脊背上玩筹码的

生命确定了第一张永恒的数学表格

不在石头上,像犹太君王那样,也不在青铜上,而在

被生命笼罩、生命般玫红的龟壳上。

第一位小小的数学绅士

迈着步,一个极小的虫子,穿着松垮垮的裤子

上面是永恒的数学法则的穹隆。

五条、十条

三条、四条、十二条

所有彻底转变的小数

十二的旋转木马和七的尖峰。

把它倒翻过来

这踢踢蹬蹬的小甲虫

又来了,贴着它的嫩壳、贴地的肚皮

长长的分切口,像永恒的十字架直立

每一边算算都是五条

每一边,上面两条,每一边,下面两条

黑色斑条是垂直的。

十字架!

直接穿过它,这个奋力挣扎的小昆虫

穿过它十字交叉劈开的灵魂

穿过它五重的复杂天性。

再把它肚皮朝下翻过来

四个针尖般的脚趾,以及有问题的拇指指块

划动的四肢,以及一个楔子一样平衡的头

四加一等于五,它就是一切数学的线索。

主把这一切都写在幼龟小小的

用于书写的石板上。

里面是向外的、可见的、有计划的

个别生物复杂而多样的显示

在这只小鸟的这个基底上

展开

所有创造物的

这个小穹隆、这堵山墙

这个缓慢之物。

乌龟的呐喊

我以为他是哑巴,

我说过他是哑巴,

然而我听见过他叫喊。

第一声微弱的尖叫,

发自生命深不可测的黎明,

遥远而又遥远,像一种疯狂的情绪,在晨光熹微的地平线下,

遥远,十分遥远,遥远的尖叫。

临终的乌龟。

为什么把我们钉在性欲的十字架上?

为什么不让我们像初生时那样,

像他初生时那样,绝对孤独,

以自我为终极,臻于完美?

一声遥远的、若隐若现的尖叫,

莫非他直接发自血浆?

比新生儿的哭叫更可怕,

一声尖叫,

一声叫喊,

一声呼喊,

一支赞歌,

一声新生儿的哭喊,

一种屈服,

一切都是那么微弱、遥远,第一个黎明之下的爬行动物。

爬行动物发出战场上的呐喊,胜利凯旋的欢欣鼓舞,死

前的尖叫,

为什么把帐幔撕破?

把灵魂的薄膜撕破,发出撕破绸缎般的尖音,

男子灵魂的薄膜

发出尖利的撕裂声,一半是音乐,一半是恐怖。

钉上十字架的惩罚。

雄乌龟趴在那只迟钝的雌龟的圆锥壁上从后向里插进,

他张开四足绷紧身子俯卧其上,赤着乌龟的裸体

从龟壳向外延伸,

长脖子,长长的脆弱的四肢仿佛被挤扁,一字形罩在她

的房顶,

深邃、隐秘,无孔不入的尾巴盘绕在她的四壁之下,

伸出,紧张地攫住,再伸出,极度紧张中极度痛苦,

突然,一阵性交的痉挛,交尾的胴体好像在颠簸跳动,

啊!

挺直的脖子缓和了绷紧的面容

从他那张有裂口、粉红色、宛似老头的嘴中

发出那声微弱的呼喊,那声尖叫,

格外清晰,

不是幽灵,

胜似幽灵在圣灵降临节上的尖叫

他的尖叫,他的骚动于瞬间平息,

那是永恒沉默的瞬间,

但尚未发泄,那瞬间一过,令人惊异的性交痉挛

倏然而至,与此同时

那声无法形容的微弱的呼喊——

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肉体最后一滴血浆融化,

回到了生命的原始根基和那古老的秘密。

他一边抽动,一边尖叫,

那微弱的仿佛撕裂般的尖叫一遍遍传来

每痉挛一次,就有一次较长的停顿,

那是乌龟的永恒,

年深月久,爬行动物的耐力,

心脏的跳动,缓缓的心脏的跳动,耐心地等待下一次爆发。

记得我小时候

曾听见一只青蛙的尖叫,它有一只脚被一条突然窜出的蛇咬

在口里;

我记得第一次在春天听见一片牛蛙合鸣的声音;

记得我听见一只野鹅的叫声从深夜的喉中飞出,

在湖水的那边,大声呼唤着什么;

我记得第一次听见一只夜鹭从黑暗的灌木丛中

发出尖锐刺耳的啼叫

喈喈的声音令我的灵魂惊奇到

最深处;

记得一天午夜我穿过一片森林听见一只野兔的尖叫;

记得小母牛发情时,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哞哞叫着,

那个犟劲儿,打都打不跑;

记得第一次听见神秘、多情的猫儿叫春,令我毛骨悚然;

记得我还曾听见一个产妇的叫声,有点像猫头鹰的咻咻叫声,

这声音把一匹受惊又受伤的马

吓得闪电一般跑开,

发出一声长嘶,

我心中仿佛在倾听小羊羔的第一声咩叫,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我母亲独自唱歌的声音,

第一位男高音歌唱一个早已喝酒致死的年轻矿工

热烈的歌喉,

野性的黑唇上

说出外语中第一个重要的词句。

比这一切更为重要,

比这一切更不重要的是

这只雄龟处于终极状态时

发出的最后一声

奇异的,微弱的性交喊叫,

从生命遥远地平线最遥远的边缘之下发出的微弱之声。

十字架,

首先压碎我们沉默的轮子

性欲,它打破了我们的完整,我们个人不可侵犯的权利,

我们深深的沉默,

从我们体内撕开了一声叫喊。

性欲,它迫使我们发出声音,越过深渊一声声呼唤,

试图弥补不足,

唱着歌儿呼唤又唱着歌,终于有了回应,找到了结果。

长久地寻找失去的东西,被撕开,又重新完整,

乌龟的叫声如同耶稣基督的叫声,

如同欧西里斯放纵的叫声,

完整的东西,必被撕开,

不完整的东西,重新在天地宇宙之间寻找它的完整。

蜂鸟

我可以想象,在某个来世

哑默如远古,远之又远

在那极为恐怖,只有喘气声和嗡嗡声的寂静中

蜂鸟顺着林荫道疾飞而过。

在一切尚无灵魂

生命只是物质在起伏,只有一半活气之时

这小东西是灿烂的一削

它嗖的一声,就穿过缓慢、浩大、多汁的

树枝。

我想,当时是无花的

在那个世界,蜂鸟从造物的前面

一掠而过。

我想,它以长长的喙,把迟缓植被的筋脉刺破。

也许,它很大

就像人们所说,青苔和小蜥蜴一度也曾很大一样。

也许,它是一个不断刺戳、令人恐怖的妖怪。

我们通过时光的长望远镜的错误一端

看它

我们真是有幸。

新墨西哥的鹰

向着太阳,向着西南方

一个烧焦的胸脯。

一个烧焦的胸脯,胸脯朝着太阳,像一个回答

像一个反驳。

一只鹰,在一片矮矮的雪松林的顶端

在鼠尾草般灰色的沙漠上

胸脯反射着阳光的焦灼

鹰,带着镰刀,从高空黑暗地滴落。

挺直,烧焦的苍白色,从雪松的头发中而出

挺直,带着神祇的推力从下面进入他

带着羽毛手套的鹰

烧焦的白翅

烧黑的翅膀

依然带着火焰般生锈的翅膀

镰刀般横扫,镰刀在滴落,在上、在下。

胸脯阳光者

同时瞪视一右一左两个方向

戴面具者

黑面者

戴着镰刀面具

你两眼之间有铁

你的羽毛手套

一直到脚

凶猛的脚

挺直站立者

神祇的推力从下面稳稳地进入你。

你从不用双眼看太阳。

你只用你灼烧的胸脯内在的眼睛

直视太阳。

你是黑暗的

除了烧焦的苍白的胸脯

黑暗往下劈,武器般坚硬地向下

弯曲

在你烧焦的胸脯

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

鹰钩鼻的鹰。

你已用它在血中浸了无数次

你黑暗的面部武器,把它淬炼得极好

嗜血的鸟。

美国鹰

你干吗如此执拗地直面太阳?

好像你跟他,伟大的太阳,一直有仇:要不就是跟他

早就结盟。

你从兔子或淡血之鸟身体中掏出

冒烟的红心时

是否会像阿兹台克的牧师把男人的红心举起时那样,

朝着太阳

举起?

老鹰

你觉得在美国

太阳还需要热气腾腾的血液吗?

新墨西哥的太阳是否还会像火焰般的食肉鸟在空中

盘旋?

他是否会为了血而尖叫?

他是否会在大草原上扇动翅膀,宛如一头盘旋着的

嗜血的鸟?

你是他的牧师吗,

他,印第安人都向往的大鹰?

你们之间是否已经歃血为盟?

你的大陆是否自冰川时代以来就凉着,让太阳

依然发怒?

你大陆的血是否还有点爬行动物的特质

让太阳依然贪婪地想要得到?

我不会屈服于你,大面颊的鹰

你和你嗜血的太阳也不会屈服

他不停地吸血

留下一个神经紧张的民族。

飞走吧,后背又大又黑的大鸟。

慢慢飞走,尾巴上带着火焰的锈色

在你黑暗的那边,像你一样黑,天堂之鹰。

即使是天上的太阳,最终也会被男人

心中的生命力所遏制和磨炼。

你,大鸟,盯着太阳不放者,沉重的黑色执法官

作为送去牺牲的鹰,你将从你的公务中被放逐出去。

大象慢慢地交配

大象这头衰老的庞然大物

慢慢地交配;

他找到一头雌象,不慌不忙,

耐心等待

巨大而羞涩的心中

慢慢地唤起情热,

一边沿河闲逛,

一边饮水吃草,

随着象群惊慌地

冲过树林,

在硕大无朋的沉默中熟睡,一同

醒来,寂然无声。

大象巨大而滚烫的心脏

缓缓地充满了欲望,

终于,两头巨兽开始秘密交配,

把彼此的欲火深藏。

百兽中数它们最年长最聪慧

因此它们终于明白

如何等待最孤独的时机饮宴

美美地饱餐一顿。

它们不爱抓挠,它们不爱撕扯,

它们大量的血液

像月下的潮水,移近,移得更近,

直到汹涌的交汇。

冠蓝鸦

冠蓝鸦头上顶着个冠子

绕着雪中的小木屋走来。

他在雪中跑着,像一块蓝色的金属

背对着一切转了过去。

松树林立,飒飒作响,宛如一根毛发蓬松的云柱

耸立在小木屋的上方

我们,我和这条小黑狗,走近时,那儿传来一声刺耳

的大笑。

于是,这条小黑母狗伸出四爪,在雪地上趴下来

抬头察看那根云柱

有点疑神疑鬼。

树上响起嘲弄的刮擦声:卡乌哇!

这是何方神圣的声音,从烟云般的树上发出?

噢,比伯斯,雪地里的小黑母狗

你傻乎乎的狮子鼻槽里,还有一小撮雪

你看我干吗?

你这么疑神疑鬼地看我干吗?

大笑我们的是冠蓝鸦。

嘲讽我们的是冠蓝鸦,比伯斯。

自从下雪之后,冠蓝鸦

天天都要绕着小木屋踱步,忙忙碌碌,这啄那啄的

把背冲着我们转过去

厚厚的黑冠在雪地里上下浮动,仿佛在阴郁地说:

凡是注意看我的人,我从来都不理。

你这酸蓝色的金属鸟

你这冠子好强的胖鸟

你是谁呀?

你那么霸道,你是谁的老板呀?

你这硫酸铜的蓝鸟!

袋鼠

在北半球

生命似乎向空中弹跳而起,或从风的底下滑过

比如岩地上的雄鹿、刨地的马、轻快的短尾

兔。

要不就水平地奔跑,向着地平线冲锋

比如公牛、野牛、野猪。

再不就像水一样向终端滑去

比如狐狸、白鼬、狼、大草原的狗。

只有老鼠、鼹鼠、大老鼠、獾、海狸,也许还有

肚子似乎向着大地的肚脐眼垂下。

或许还有青蛙,它们起跳后砰然落下,砰然落下,向

着大地的

中心。

但当反足的黄色袋鼠坐起来时

谁能让她离座?她就像一滴水滴,太重,刚刚碰着地。

向下的水滴

向下疾行。

比冷血的蛙密集得多。

微妙的母袋鼠

兔子样的坐在那儿,但硕大、铅垂线般

仰起她美丽的瘦脸,啊!比家兔

或野兔的脸,线条柔和、细腻得多

仰起脸来,啃食一颗圆而白的薄荷油滴,她就

爱这种东西,敏感的母袋鼠。

她敏感、纯种的长脸。

她圆睁的对称的眼,如此之黑

如此之大、之静、之遥迢,在沉默的澳大利亚注视了

如此之多的

空空黎明。

她松松的小手,耷拉的维多利亚肩膀。还有,她

腰际以下的巨大重量,她庞大的苍白肚子

一只细细的嫩黄小爪挂在外面,一只薄薄的蔓延的

长耳,宛如缎带

像是肚子中央一条滑稽的装饰,晃荡着一只

不成熟的小爪,以及一只薄耳。

她的肚子,她的大臀

还有她尾巴上的肌肉突露的大蟒般的延伸。

在那儿,她不会再有更多薄荷油滴了。

于是,她渴望地、敏感地嗅了嗅空气,转身缓缓地、忧伤地

一蹦一跳地离去。

她腿部下面像雪橇一样又长又平

钢铁般坚硬的蛇形尾巴,舵一样推着它们前行。

又停下来了,半转身子,好奇地回看了一下。

肚子里有个东西很快地动了一动,一张瘦瘦的小脸露出

来了,好像探出了窗口

消瘦、有点沮丧

很快又消失不见,不让世界看见,躲藏

在下面的暖意之中

留下挂在外面的大小不同的爪子的痕迹。

她还在注视,以永恒的、竖起的渴望!

她的眼睛多么充盈啊,宛如澳大利亚黑男孩满盈、深邃

闪亮的眼睛

这黑男孩在生存的边缘,失落了多少个世纪!

她注视,以永不餍足的渴望。

不知多少世纪的注视,等待某物来到

等待一个新的生命信号,在南方那个沉默的失落的大地。

那儿,咬人的只有昆虫、蛇和太阳,小小的生命。

那儿,公牛不吼,母牛不哞,雄鹿不叫,豹子

不嘶,狮子不咳,狗狗不吠

但一切沉默,只有鹦鹉偶尔鸣叫,在魂魅出没的蓝色

丛林里。

渴望地注视,以奇妙的清澈的眼睛。

她所有的重量,所有的血液,顺着袋子坠落,朝着大地的

中心

而活生生的小袋鼠,在她肚子的门边,把爪子收了回去。

那就跳跃吧,那就沿着那条线跳下来吧,它通向大地深邃

沉重的中心。

小鱼

小鱼在大海

玩得很快活。

又快又小的生命碎屑

它们小小的生命,在大海中

让它们觉得好玩。

蚊虫知道

蚊虫再小,也清楚地知道

它是食肉动物

毕竟,它只喝饱肚子

而不把血存进银行。

自怜

从没见过野兽

自哀自怜。

小鸟冻死,从枝上落下

从未感到过自怜。

蝴蝶

蝴蝶,吹向大海,强力地吹过了花园的墙!

蝴蝶,你干吗在我脚上停下,啜饮我鞋上的土渣

扬起你布满脉络的翅膀,把它们扬起?又大又白的蝴蝶!

已经是十月,风很强,从山丘

吹向海洋,山中想必已落雪,风已被雪

擦净。

在这长着红色天竺葵的花园,很暖,很暖

但风很强,吹向海洋,白蝴蝶,满足地

在我鞋上!

你是否会飞走,会从我暖和的房子飞走?

你是否会扬起布满黑点、又大又软的翅膀,爬升

好像爬上看不见的彩虹拱门?

直到风把你从拱门顶吹落

你以陌生的力量振动双翼,向海飞去,白色的斑点!

别了,别了,失落的灵魂!

你已在水晶般的远方消融

我看见你消失在空中,这已足够!

凤凰

你是否愿意被挤干、抹掉、取消

削至于无?

你是否愿意被削至于无?

堕入湮灭?

如果不愿,你就永远也不会真正改变。

凤凰能重返青春

但只是在她被烧毁、被活活焚烧,烧成

滚烫而绒毛状的灰烬之后。

这时,鸟巢中一个新的小家伙,轻轻地动了一动

一缕缕绒毛就像,浮动着的灰

这表明,她也在重振她的青春,就像老鹰

永生不死之鸟。

情歌

爱之冷

而你还记得,下午

海和天都灰了,仿佛世界的

地板上,落下了一层绒毛般的灰土:天空的

花饰垂下来,灰蒙蒙的,宛若蜘蛛的织物

而寒冷堵塞了大海,直到它不再哼唱。

一股潮湿、恶心的气味从野草的

污垢中窜起,野草弄黑了海岸,令我畏缩

感觉生猛的寒冷好像在向我讨债:而你

老是在滑溜溜的岩石上到处跳起,向我投掷文字,

黄铜般、浅薄谐音的文字。

一整天,那种生猛而古老的寒冷

令我彻底麻木,直到灰色的丘陵沉入木木的睡意中。

这时,我渴望你,披着爱情的斗篷,

把我盖住,把深度的寒冷,从我肉体里

驱赶出去,它侵入我的肉体,并把它攫住。

但对我来说,整个晚上,你都冷,

我则麻木得只有痛苦垂死的疼。

直到旧日把我拽回它们的羊圈,

而暗淡的希望簇拥着我,暖暖的都是伴侣间的情谊,

而记忆紧密地围绕着我,哄闹着唤起睡意。

而我一觉睡去,直到黎明像灰尘吹进窗口,

仿佛棉絮般生冷的灰,从没有扫过的大海

地板上搅起,一种淡灰色的光线就像发情时的分泌物

在我的脸和手上沉淀,直到它仿佛

在那儿昌盛,就像淡色的霉菌在面包壳上开花。

而我在恐惧中起床,恐惧地需要你,

因为我想要你的温热,就像突然喷出的一股血。

我以为我能一头扎进你的鲜活的温热中,完全摆脱

寒冷和分泌物。我把手放在门闩上时

听见你在睡梦中奇怪地跟我说话。

而我不敢进屋,突然感到沮丧。

因此我走了,我在海里洗涤我麻木的肌肤。

回来时很干净,皮肤感到刺痛,但筋疲力尽,感到

寒冷,就像月亮的壳子,但似乎很奇怪的是,

我的爱又可以在温暖中进入黎明了,毫无畏惧的。

梦糊涂了

那是月亮吗?

在窗前那么大、那么红?

房里没人吗?

床前没人吗?

听,她的鞋

心跳般怦怦地在下楼!

——还是鸟翅在那儿的窗边击打?

就在之前

她暖暖地在我嘴上吻了一下。

南边的月亮

也是暖暖的,发出红润的幽光。

来自遥远深渊的月亮

标志着那两下亲吻。

而此时,月亮

被云遮暗,就像产生了误解。

而我的吻正下沉,

缓缓回到血液中,很快

就会被潮水吞没。

我们都误解了!

结局

假如我能把你放进我的心中

假如我能把你,在我身上裹起来

那我会多么开心啊!

而现在,记忆的

图表又对我铺开了

我们在这儿旅行,我们也在这儿分手。

啊,要是你,你的某些自我

从来都不是我所爱的就好了,要是

我从未见过你的某些面孔就好了!

可你的那几张脸还是来到我面前,然后又走了

在你来去之间,我还大声哭了起来。

啊,我的爱,当我今夜颤抖着想你

再也没有任何疗伤的

希望,也无法回报

你的要求和绝望的全部生活时

我承认,我的某一部分今夜已经死了。

新娘

我的爱今夜看起来像个女孩

但她已经老了

躺在她枕头上的辫子

不是金子做的

而是用银丝编织

寒冷怪异。

她看起来像个少女,她的眉毛

平滑而美丽

她脸蛋非常光溜,眼睛紧闭

她睡着了

睡相迷人、安静、平稳

不,但她睡得像个新娘,梦到的都是

完美之物

她终于躺下,亲爱的,躺成梦境的形状

她死去的嘴巴在这形状旁边

歌唱,仿佛清澈黄昏中的画眉鸟。

沉默

自从失去你,沉默一直萦绕着我,

各种声音的小翅膀,一会儿波浪般

起伏,跟着就疲倦地沉落在

无声摆动的洪水中。

无论大街上的人是否

像滴答作响的涟漪一样走过

无论剧院是否叹气又叹气

是否大声而嘶哑地叹气:

风是否在死黑死黑的河上

吹散光线,

昨夜的回声

是否会使拂晓颤抖。

我感到沉默在等待

把所有声音都啜饮起来

在最后的完整中,喝男人的噪音

喝得醉倒。

列车上的吻

我看见中部地区

旋转着穿过她的头发

秋天的田野

光秃秃地伸展

牧场上的羊

惊恐地抬起头来。

世界依然像从前那样

继续运转

我的嘴找到了地方

在她筋脉跳动的脖子上

而我的胸脯贴着她

跳动的胸脯

但我的心,在一切事物的

中心,虽然短暂的昏厥

却仍像枢轴一样

就像地球

围着它潜行的轨迹

旋转移动一样。

她肌肤的气味

还留在我的鼻孔中

我盲目的脸

还在重新寻找她

唯一的脉搏依然在

脱粒般地抽打着穿过世界。

世界在欢乐中

旋涡般地转动

仿佛托钵僧在跳舞

摧毁了

我的感觉和理智

理智玩具般旋转。

但我的心坚定地

找到了中心

我的心连接了她

完美无缺的心跳

就像握着磁铁的人

终结了旋转。

闪电

我能感觉出她心脏的颠簸和暂停

就在我胸口边,我自己的心也在那儿跳动

我大笑,就能感到心在急降、跃起

奇怪的是,在我被鲜血横扫的耳朵中,能听到

我不断重复的话语

重复一次就搂紧一次,还能听到鲜血的障眼艺术。

她的呼吸抵着我脖子,热乎乎地飞起,

火焰般热乎,在密不透风的夜气中

而她的肌肤紧贴着我的感觉,是甜蜜蜜的

在那儿,她的膀子和我的脖子正以脉搏相遇。

我就这样抱着她,黑夜把她从我身边藏起来

把所有光斑都抹去,但我在乎吗?

我在黑暗中倾身,去找她的双唇

以一个亲吻,索要她的全部。

这时,闪电闪过她的脸

我在闪烁的一秒间

看见了她,就像雪从

屋顶滑下,死一般倦怠,带着哭腔说:“别这样!别这样!”

就那一瞬间,仿佛黑暗中的雪

她的脸苍白地抵着我的胸,

苍白的爱在恐惧的解冻中失落,

又在冰冷的泪水中溶化,

然后张开嘴唇,悲痛欲绝

一瞬间,跟着,黑暗就关上了神圣方舟的盖子。

而我听见了雷声,感到了雨

我的膀子松了,我哑口无言。

我差点恨她了,在牺牲的状态。

恨我自己,恨这个地方,恨结冰的

雨,它借着我的怒气燃烧,说:回

家吧,回家吧,闪电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第一个早上

这个夜晚是一个失败

但干吗不失败呢——?

黑暗中

苍白的黎明在窗边沸腾

穿过黑色的窗框

我无法自由

无法摆脱过去,别的那些人——

而我俩的爱很糊涂

带着恐惧

你从我身边退去。

此时,在早上

我们坐在小小神龛边的椅子上,在阳光中

看着山壁

蓝影子的山壁

看见草地上,我们脚边

有无数蒲公英的冠毛泡泡

在暗绿色的草中散开

一动不动地卧在阳光中——

这就够了,你在近旁——

山保持着平衡

蒲公英的种子,有一半浸入了草丛

我和你在一起

我们骄傲愉快地,把它们

绑缚在我们的爱情上。

它们在我们的爱情上直立

一切从我们开始

我们是源头。

意识到了

慢慢地,月亮从红扑扑的雾霭中升起

脱去她的金色的衣装,如此一来

就白色而精致地浮现出来,而我惊异地

看见,在我面前的天空中,有一个我不认识

但我爱的女人,她却离去,而她的美伤了我的心

我沿着夜的方向跟随着她,求她别走。

回返

这时,我又回来了,回到你的身边,如此渴望我

回来的你,干吗不看我,眼睛干吗看着别处?

发烫的脸蛋干吗贴着我的脸?你那么生气

嘴都气歪了,我怎么惹你生气的呢?

此时,我坐在这儿,而你在你的琴弓下

终止了你的音乐。音乐断掉了,听起来又那么伤人。

那就停止音乐吧!难道我一靠近,人不在一起时的痛苦

就只能赠予带刺的矜持?

恳求

你,海伦,你看见星星

像一株黑树上燃烧的槲寄生浆果

你看见我是一碗吻

因此一定得用嘴对着我的嘴来喝我。

海伦,你让我的吻精力充沛

却又完全虚掷地钻进夜晚黑色的鼻孔,把我

喝了,求你。你啊你,你是夜晚的酒神女祭司

你怎么能从我的吻碗边抽身而去呢?

被拒

我敲门时,屋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我在门槛边踟蹰,举起手来

敲门,又敲了一次

想听她的脚步走过地板

我心里重新回响起空洞的声音。

悬挂得低低的路灯沿街伸展过去

人们从下面走过

带着啪嗒啪嗒的韵律,脚步声传来

加快了我的希望,很想赶快去迎接

她眼睛中苏醒的笑意。

沿街疲倦的路灯灭了

最后一辆车把夜晚拖曳在身后

而我在黑暗中漫步

带着振翅般的希望和淬火般的疑虑

在我爱情将灭的灯光里。

两匹棕色的马驹缓步而行

在灯光暗淡的马槽前停下喝水

黑暗的货车擂鼓般去向了低低的远方

城市的星星如此暗淡而又神圣

来得更近了,在大街小巷寻找。

一辆车似乎感到羞耻,一扫而过

我看见她躲在阴影里

我看见她一步走到马路牙子上,很快地

跑到沉默的门边,我刚才

还站在那儿,举着手。

她急着进屋,贴紧了门。

进去了,很快地

把门在身后关上,留下一条大街目瞪口呆。

七个印章

既然这是我留你在家的最后一夜

那你来吧,为了你的旅程,我会把你像神一样供起。

我宁愿你不走。不,你来吧

我不会再说什么了。躺下吧

让我长久地爱你,然后你再走。

你还是心里郁闷,缺乏

爱我的意志。即使如此

我还是要用我的唇,在你身上盖印

在每一扇门边安排一个仪仗队员

把每一条渠道封起,你对我的爱

可能从那中间溢出。

我吻你的嘴。啊,爱人

假如我能把你红宝石般闪耀春情的嘴

封起、烤干、摧毁、移除

那一个个涌动着的软软

的红吻,该有多好!救救我吧,上帝!在这源头

我要躺一辈子,饮着、汲取着

你的泉水,就像天空从河道饮着、汲取着

洪水。

我用吻堵住你的耳朵

把你鼻孔堵住,要你在脖子周围戴上——

不,让我想想——戴上一串亲吻的精美项链。

一个个吻就像一个个珍珠绕着,两边摸摸

没一个失落。

就在那儿

在你乳房的香槟酒之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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