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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徒生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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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标：安徒生童话试读：

译者序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1805年4月2日—1875年8月4日）出生在丹麦菲茵岛奥登塞城的一个穷苦鞋匠的家里。父亲每天干活挣钱还难以养家糊口，母亲还要当洗衣妇挣钱补贴家用。1816年，从军当兵的父亲回到家后不久就病死了。母亲只得改嫁给另一个鞋匠，依然当洗衣妇挣钱糊口。在艰辛困苦的童年里，安徒生当过学徒，学过裁缝，也曾在济贫学校上过学，谈不上受过什么正规教育，仅能粗粗地认识点字而已。但是他凭借自己的坚强意志和不懈的努力，在遭受了一连串的碰壁之后，居然在首都哥本哈根登上了舞台，扮演一名不起眼的小角色。然而由于嗓音变化和自身条件限制，他不得不放弃舞台生涯。他又通过各种关系，在皇家剧院副院长科林的扶掖下获得了一笔国王奖学金。安徒生转而专注于写作，他写诗歌、散文和戏剧，创作了自传体长篇小说《即兴诗人》（1835），随后又发表了小说《奥·梯》（1836）和《仅是一个乐师》（1837）。《即兴诗人》等三部小说使得他蜚声丹麦文坛。他的剧本《黑白混血儿》（1840）也终于在哥本哈根的皇家剧院上演并且取得了成功。安徒生在发表《即兴诗人》的同一年，也发表了他的第一本童话故事集。起初，他自己也把童话看成是“小玩意儿”，并不曾意识到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和自己的才华所在。反倒是他的挚友，丹麦物理学家奥斯特看出了他的才华应该朝什么方向发展。他对安徒生说：如果长篇小说能使他出名，那么他的童话将使得他不朽。奥斯特的预言得到了应验，安徒生的童话果真传遍了全世界，而且至今还在流传。

安徒生从1835年发表他的第一本童话故事集《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起，一生共发表了一百七十几篇童话故事。正是童话故事这种文学形式奠定了他在丹麦和世界文坛上的突出地位，使得他从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安徒生的童话大致可以分成七个系列，即：有魔幻成分的故事，如《影子》《钟声》等；以动物为主角的故事，如《丑小鸭》《跳高能手》等；以树木花草为主角的故事，如《小伊达的花》等；以拟人化的无生命物体为主角的故事，如《坚定的锡兵》《织补针》等；在奇异世界里的现实故事，如《夜莺》等；在可辨认的世界里的现实故事，如《园丁和主人》等；以作者为主角的故事，如《看门人的儿子》《在柳树下》等。

安徒生的童话取材虽然相当广泛，不过主题比较集中单纯，那就是表现真善美，抱着浪漫主义的幻想去追求人类的理想境界，如仁慈、同情、宽容、博爱等，宣扬“真善美终将取得胜利”的乐观主义信念。他把上帝视为真善美的化身，最彻底的真善美是统一在上帝的意志之中的，只有上帝才能引导人类走向“幸福”和“极乐”。因而他虽然把满腔同情倾注在穷苦人身上，希望他们能过上更美好的生活，却又无法为他们找到摆脱不幸的出路，于是只好寄幻想于发一笔阿拉丁神灯式的飞来横财，或者碰到意外奇遇而咸鱼翻身平步青云。他无情地揭露和鞭挞当时社会的假丑恶，嘲笑和讽刺上流社会的昏庸愚蠢和残暴贪婪，却又无法改变眼前的现实，于是只好以伤感的眼光看待周围这一切，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消极情绪。因而他的童话里往往既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幻想又有像唱赞美诗那样虔诚的道德说教。对于这些瑕不掩瑜的疵点，我们只能惋惜说那是时代在他的作品中留下的烙印和痕迹吧。

安徒生的童话立意新颖，表现手法奇特，富有独到的创造性和求新意识。他把民间故事、神仙故事、神话、寓言、萨迦传说、诗歌甚至短篇小说都融合到童话中来，从而把童话提高到了一个划时代的高度，赋予童话以全新的面貌、更宽泛的取材范围和前所未有的深刻内涵。不妨从收进本集子的童话中举出几个例子：《皇帝的新衣》原本是一个西班牙王子写的故事，这个故事流传很久，早已熟为人知，西班牙大作家塞万提斯（1547—1616）也曾在他的戏剧中以这个故事作为素材。它的内容是说有个国王自吹从来不会听信谎言，却还是上当受骗了，故事的结局是那个国王光着身子在朝臣和全城百姓面前走过，大家都噤若寒蝉，不吭一声。安徒生改写这个故事时在结尾处让一个孩子喊出了“他没有穿衣服”这句真话。这个改动确实是神来之笔，把整个故事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富有更深刻的哲理含义。正是由于那个孩子的一声呼叫，欧洲乃至全世界便有了一个时常被引用的典故——“皇帝的新衣”。《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圣诞故事是安徒生在出国旅途上仓促成篇的，起初他只是按照年刊编辑寄来的画片上的要求写了小女孩在火柴的微光中见到了烤鹅和她的祖母等情节。完稿之后安徒生总觉得仿佛缺少了什么，思索了很久之后才添上了小女孩在大雪中死去的结局。这个结局灌注了他的极大的同情却又爱莫能助的怜悯，把整个故事从平淡化为神奇，令人读来心酸，甚至为那个小女孩洒下一掬同情的眼泪。然而这个结局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教会的卫道士们指责说：在除夕之夜可怜无助的小女孩得不到人间的温暖而冻死街头，这是对宗教的大不敬，也是对教会慈善事业的恶意中伤和丑化。还有许多人也非难说结局过于凄惨，会毒害幼小的心灵，因而不许儿童阅读。更有甚者，美国一个颇有名气的作家为安徒生改写了故事结局：原来小女孩的祖母不曾到真正的天堂去，而是移民到了大洋彼岸的“人间天堂”美国去了，当上了“美籍丹麦人”，于是腰缠万贯的美国奶奶便回国探亲，把小女孩接到美国去享受有温暖的壁炉、肥美的烤鹅，还有圣诞树的美国式的幸福生活。《小美人鱼》的故事是从《灰姑娘》脱胎而来的。然而和美丽的灰姑娘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得到仙女帮助，最后也没有喜结良缘的幸运。小美人鱼出于对爱情的忠贞，不忍心举起女巫给的尖刀杀死王子以求得自己活命。在王子迎亲之夜，她宁可纵身跳入大海让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化为泡沫而无怨无悔，这就打破了王子美女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神仙故事和民间传说约定俗成的传统。小美人鱼终于未能得到心爱的王子，却变成了世代相传的不朽艺术形象：坐落在哥本哈根朗格宁海滨的小美人鱼塑像已经成了丹麦在国际上的化身和象征。《她真是个窝囊废》写的是安徒生自己的童年回忆，那个洗衣妇其实就是他母亲的缩影。故事的核心是洗衣妇酗酒成癖，因而受到周围人的挖苦讥刺，直到死去还被人说成是“不中用的废物”。然而安徒生记起了他母亲曾对他说过的话：喝酒固然不对，但是洗衣妇干活那么辛苦，经常整天站在冰凉的河水里，还不能天天吃上一顿热饭，她要喝点暖暖身子，但是除了烧酒没有更好的东西。于是安徒生把故事的基调改变成宽容和谅解。这一来不仅使得洗衣妇这个受人鄙视的角色博得了同情，也使得整个故事有了更深刻的内涵。

在写作手法上，安徒生也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他并不一味地去写要让孩子看得懂的儿童故事。他的童话有不少含义深奥，只有大人才能够理解，但是他相信：孩子光是看故事也会喜欢的，故事情节本身就足以把孩子们吸引住。而童话里的深刻含义尽管他们当时未必能够领会，但是等到他们长大起来，自会回味无穷的。

在语言风格上，安徒生童话里大量运用了丹麦下层人民的日常口语和民间故事的结构形式，因而语言生动流畅，朴实自然，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正是由于安徒生在写作手法和语言风格上的独特，才创造出了丑小鸭、没有穿衣服的皇帝、小美人鱼等一批脍炙人口的艺术形象。这些形象已成为欧洲语言中的典故并且被收进了词典。比方说，“

皇帝的新衣

我们已经进入了21世纪，离开安徒生发表的第一本童话故事集《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有一百五十余年了。但是，在新的世纪里，不管社会有多大变革、进步，科学有多发达，经济有多繁荣，人类更需要完善其身，提高素质，加强修养和陶冶情趣。这并不是能毕其功于朝夕之间的事情，而是需要漫长的时间，从各方面培养提高，这是一个从小开始潜移默化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包括安徒生的作品在内的童话就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尤其在保持纯正的赤子童心和增强幻想和想象力方面。安徒生的名字将会和其他古典作家一起永存在世界文学史上，他的有些作品仍将代代相传下去。安徒生童话像一颗挂在夜空中的星星，仍会发出明亮而美丽的光芒，在天际闪烁着，照耀着我们。石琴娥

豌豆上的公主

从前，有一位王子，他想要娶一位公主，而且必须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他走遍了全世界，到处去寻找这样的公主，可是不管走到哪里，却总是寻觅不到他所要找的，一路上还遇到了不少麻烦。公主固然多的是，只是真假难辨；他不能判断她们是不是真的，他总觉得她们有些地方不那么像是真的，于是他只好又回到了家里，因为他一门心思想娶一位真正的公主。

有一天晚上，忽然来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一时间电光闪烁，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就在这样坏的天气里，城门上传来了敲门声，老国王便亲自走过去开门。

门外面站着一位公主。

可是天哪，暴风雨把她弄成了一副什么模样！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裳哗哗地往下淌，从她的鞋帮里流进去，又从鞋跟里淌出来。她说自己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好吧，我们很快就会弄明白的。”年老的王后这么想道，但是她嘴上却一声不吭。她走进卧室，把床上的床单、床垫和所有的卧具统统拿走，在床板上放了一颗豌豆。然后她拿来二十张厚厚的床垫铺在这颗豌豆上，又在这二十张厚床垫上再铺上二十张羽绒床垫。

那位公主便躺在这张床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大家问她睡得好吗。“哎哟，睡得糟糕透啦。”她回答说，“我几乎一整夜都不曾合过眼。真是天晓得那张床上到底有点什么东西，我明明觉得自己躺在一样硬邦邦的东西上面，害得我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真是可怕极了。”

这样一来，大家都明白她才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因为隔了二十张厚床垫还有二十张羽绒床垫她依然可以感觉得到那颗豌豆。

只有一位真正的公主才有这样娇嫩的皮肤。于是王子娶她为妻子了，现在他知道了，他得到了一位真正的公主。

那颗豌豆被陈列在艺术博物馆里，如果没有人把它偷走现在还可以在那儿看到它呢。

瞧，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小伊达的花

她是向坐在沙发里的那个大学生发问的。她很喜欢这个大学生，因为他会给她讲最好听的故事，他会剪出最美丽的剪纸画，鸡心形的剪纸图案中间有舞娘在跳着舞、还有各色各样的花卉和王宫，那些王宫的门都能打得开的。他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大学生。“今天这些花为什么看起来那样垂头丧气呢？”她指着一大束枯萎的花给他看。“你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凋谢吗？”大学生说道，“昨天夜里这些花都参加了舞会，所以累得耷拉下了脑袋，这毫不令人奇怪。”“可是花不会跳舞呀。”小伊达叫了起来。“谁说的，”大学生说道，“它们会跳的。等到天黑了，我们大家都上床睡觉了，它们就会兴高采烈地围成圈跳个不停，差不多每天晚上它们都开舞会。”“难道就没有小孩子去参加它们的舞会吗？”“有的，”大学生说道，“小雏菊和铃兰也去参加的。”“那些最美丽的花在什么地方举行舞会呢？”小伊达问道。“你不是看到城外那座王宫的大门吗？那座王宫好大好大，国王常常在那里消夏避暑。那里的花园里开满了美丽的鲜花。你不是见到过那些天鹅吗？你扔面包喂它们的时候，它们就朝着你游过来。告诉你吧，那里举行真正的舞会。”“昨天我和我妈妈刚刚到那个花园去过，”伊达说道，“可是树上的叶子全都掉光了。那里连一朵花都见不到了。那些花都到哪里去了呢？夏天的时候我看到过那里有好多好多！”“它们都搬进王宫里面去住了，”大学生说道，“你要知道，每当国王和王宫里的侍从们回到城里来的时候，那些花就从花园里搬进王宫里去住。它们那份快活的神气你真该看看才是。那两朵最娇艳的玫瑰花坐到了王位上去，一朵成了国王，一朵成了王后。所有的红鸡冠花都排列在两旁，朝着国王和王后俯首鞠躬，它们是宫廷中的侍从。然后所有美丽的鲜花都来了。于是盛大的舞会便开始了。蓝色的紫罗兰化装成海军士官生，他们把风信子和藏红花称为小姐，并且同她们翩跹起舞。郁金香和大朵黄百合花这些年长的贵夫人负责照料舞会顺利进行，一切都合乎礼仪。”“不过，”小伊达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出来管住这些花，不许它们跑到王宫里去跳舞吗？”“没有什么人真正能够知道这样的事情，”大学生说道，“在夜里有时候，负责看守王宫的老卫士确实也要来巡逻查夜。他身上挂着一大串钥匙，那些花一听见哐啷哐啷的声响，就一声不吱，统统跑到落地窗帘背后躲藏起来，只伸出头来偷看。‘我闻得出来那股香气，里面一定有花’他说道，可是他却看不到它们。”“真有意思，”小伊达说道，拍着两只小手。“难道连我也见不到那些花了吗？”“见得到的，”大学生说道，“下次再去的时候你要务必记住，要偷偷地朝长窗里面张望，这样你一定会见到它们的。我今天就看见有一朵长长的复活节黄百合花伸直了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它是一位宫廷贵妇。”“植物园里的花也到那里去参加舞会吗？它们走得动那么长的路吗？”“可以的，你放心好了，”大学生说道，“它们想什么时候去就可以去，因为它们会飞。你难道不曾看见过那些在夏天的晴空里翩翩飞舞的蝴蝶吗？有红的，黄的和白的，色彩缤纷，美丽极了，它们看起来同鲜花几乎一样。它们都曾经是花，后来它们离开了花梗蹦了出来，扇动起花瓣就像小小的翅膀一样。如果它们飞得循规蹈矩举止端正的话，那么它们就用不着再回家去待在花梗上一动不动了，它们可以天天从清早到晚上都在空中飞，这时候它们的花瓣就变成了真正的翅膀。你不是自己看见过了吗？说不定植物园里的那些花从来不曾到王宫里去过，也许不知道那里到了晚上会有这么热闹快活。所以我来告诉你怎么做。这么一来住在你家旁边的那位植物学教授保准会大吃一惊的。你同他很熟悉，对不对？下次你到他的花园里去的时候，你务必告诉花园里的任何一朵花说王宫里有盛大的舞会，它就会告诉所有的花。于是它们就会赶紧飞到那里去。等到那个教授走进花园的时候，那里早已连一朵花也没有了。教授会弄得莫名其妙，弄不明白那些花都跑到哪里去了。”“可是花怎么能相互转告呢？花是不会讲话的。”“不会的，当然不会喽，”大学生回答说道，“可是它们会做出种种姿势来表示意思。你不是见到过吗，微风轻拂时它们会点头哈腰，簌簌地摇动它的绿叶，这样就跟讲话一样把意思表达出来了。”“那么教授看得懂这种摆弄姿势吗？”“可以，你放心好啦，他一定能看得懂的。有一天早晨，他走进他的花园，看见一棵浑身带刺的荨麻摆动着它的叶子，正在朝着一棵红色的康乃馨做出姿势，并说道：你是多么的美丽，我是多么的喜欢你。教授很讨厌这种求爱的姿势，就朝着荨麻的手指上也就是荨麻叶子上拍打了一下。可是他自己的手指却被荨麻狠狠地刺中，痛得他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去碰荨麻了。”“真有意思。”伊达说着大笑起来。“怎么可以把这些无聊的东西灌输到孩子的头脑里去呢？”有一位前来串门作客的市政参事坐在沙发里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大学生，他一看见那个大学生剪出来的剪纸画心里就犯了嘀咕。那些剪纸画十分滑稽发噱，有的是绞刑架上吊着一个手里捧着一颗心的人，因为那人是个偷心的贼；也有的是一个骑着扫帚在天上飞的老巫婆，而她的丈夫却坐在老巫婆的鼻尖上作为她的乘客。市政参事无法容忍这些开玩笑的剪纸画，他像方才说过的那样指责说道：“怎么可以把这些荒诞不经的东西灌输给孩子呢，这些愚蠢的胡思乱想！”

可是小伊达却觉得大学生给她讲花的事情十分有趣，她回过头来又想了很久。那些花耷拉着脑袋，因为它们跳了一整夜的舞，一定太累了，大概是生病了。于是她把花拿进来，同别的玩具放在一起。那些玩具全都放在一张漂亮的小桌子上，连整个抽屉都装得满满的。她的玩具娃娃索菲娅本来在玩具小床上睡得安安生生的，可是小伊达偏偏对她说：“你真的不得不起来了，索菲娅。今天晚上只好委屈你到抽屉里去过一夜吧。那些可怜的花病啦，所以它们必须躺在你的床上。说不定它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然后她就把玩具抱了起来。那玩具娃娃满脸不高兴，一声不吭，因为不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而在生气。

小伊达把那些花放到玩具娃娃的小床上，用毛毯把它们盖好，又关照它们说要乖乖地躺着不要动。她要给它们沏点热茶，让它们快点好起来，这样明天早上它们就可以起身下床了。她把床幔拉拢起米，严严实实地挡住阳光，不让阳光透过来晒到它们的眼睛上。

整个傍晚她都一刻不停地在回想大学生给她讲的那些东西。到了她自己该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必须先从拉上了的窗帘背后窥望窗户外的花园，那里有她妈妈的许多好看的花，有风信子、有郁金香，还有许多别的花。在窥看的时候她还轻声柔气地说道：“我知道，今天晚上你们要去参加舞会。”

可是那些花都佯装着一点听不懂的样子，连叶子都没有摆一下，可是小伊达却心中有数。

她上床后躺了很长时间却没有能够睡着，她想着要是能去看看那些美丽的花在王宫里跳舞，岂不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也不晓得我的那些花是不是真的去参加舞会了。”后来她徐徐进入了睡乡。到了半夜，她又惊醒过来，她梦见了那些花，还有那个大学生在受市政参事的责备，说他不应该把胡思乱想灌输给孩子。伊达睡觉的卧室寂静无声，只有一盏油灯在桌子上亮着，她的爸爸妈妈都已经熟睡了。“不知道我的花是不是还躺在索菲娅的床上？”伊达自言自语说道，“哦，上帝啊，我多么想知道。”

她爬起身来，朝着打开一条小缝的房门里面望过去，那些花和她所有的玩具都在那里边。她侧耳谛听，好像那间房间里面有人在弹奏钢琴，弹得很轻声音十分柔和，可是却好听极了，她从来不曾听到过这么美妙的琴声。“这会儿所有的花大概都在跳舞了吧，”她想道，“哦，上帝啊，我是多么想看看它们。”可是她不敢起身下床，那样会吵醒她的爸爸妈妈。“要是它们能到这里来就好啦。”她说道。可是那些花没有过来，那音乐声仍旧在悠扬回荡着，她实在忍不住了，那音乐实在太好听了。于是她从自己的小床上爬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口，朝那间房间里张望过去。她眼前出现的是怎样热闹快活的景象啊。

那间房间里没有点灯，不过却明亮得如同白昼一样，月光透过窗口照进来映亮了整个房间。所有的风信子、郁金香都在房间里的地板上站立着，各自排成一行长队。窗口上连一朵花都看不到了，所有的花盆里也都是空空如也。那些花全都站到了地板上，围在一起欢快地跳着舞。它们伸出长长的绿叶互相牵挽着排成一个整齐的圆圈，旋转着身子翩跹舞蹈。在钢琴前面端坐着一朵很大的黄色百合花。小伊达一眼就认出来她曾经见过这朵花，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大学生脱口而出惊叫起来：“哦，天哪，它有多么像琳尼小姐呀。”当时大家哄笑起来把他闹得很难为情。可是现在伊达也觉得这朵长长的黄花当真同那位小姐十分相像。它弹琴的姿势也同那位小姐一模一样，一会儿把长长的黄脸拧过来朝向这一边，一会儿又把脸歪过去朝向那一边，那颗脑袋随着音乐的节拍而不断地颠动摇晃着，好像是在为音乐打拍子。她又看到一朵很大的紫色藏红花跳到了放着玩具的桌子上，又一直走到玩具娃娃的床前，把床幔拉开。那些生了病的花本来都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这会儿却全都霍然痊愈，跳起身来做了姿势，对别的花点点头，表示它们也想要参加跳舞。那个下巴壳上磕了个缺口的玩具扫烟囱老头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朝着那些美丽的花弯身鞠躬。那些花现在看起来一点都没有病容了，它们兴高采烈地同其它花朵在一起跳舞都十分快乐，可是它们谁也没有正眼瞧小伊达一眼，也没有人理睬她。

这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桌上“咕咚”一声掉到了地板上。伊达朝那边望过去，只见是一根狂欢节上支撑假面具用的彩色细木棒。它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它大概自认为是花儿一类的东西，所以跳下来参加它们的行列。彩色木棒细长光滑，顶上有个小蜡人像戴着同市政参事一式一样的宽边帽。支撑假面具的彩色木棒踩着那三只红色的木脚在花朵中间跳起舞来，他重重地跺着脚因为他跳的是玛祖卡舞，而那些花朵是没有办法跳这个舞蹈的，因为它们分量太轻，跺脚蹬腿都发不出声响。

忽然间，彩色木棒顶上的那个小蜡人像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它越来越高，站在彩色木棒顶上的纸花上打转转，他高声叫嚷道：“你们怎么可以把这些东西灌输给孩子们！要知道它们全是愚蠢的胡思乱想。”

他的说话腔调简直同市政参事一模一样，也是那样拉长了脸、气鼓鼓的，那张脸的脸色蜡黄又戴着宽边帽，真是惹人讨厌。可是纸花敲打了他那瘦小的细腿，它吓得又缩回去了，重新变成了一个小蜡人像，这真是太有趣了。伊达看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根彩色木棒一股劲儿地跳舞，不停地旋转，那个市政参事也只得跟着不停地旋转。尽管他能够变得高大起来，或者是缩小回来重新变回到只是一个戴着大黑帽子的小黄蜡人像，可是那都不管用，他还是照样要跟着旋转个不停。后来别的花朵，特别是在玩具娃娃床上躺过的那些花都为他求情说好话，彩色木棒这才停下来不再旋转了。

就在这时候，抽屉里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伊达的玩具娃娃索菲娅和别的许多玩具都在抽屉里闹腾起来了。扫烟囱的老头走到桌子边沿上，俯卧着身子，伸出手去把抽屉拉开了一道缝。索菲娅坐起身来，十分惊诧地望望四周。“这里一定在举行舞会，”她说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你愿意和我跳个舞吗？”扫烟囱的老头问道。“愿意，再愿意不过了，你是一位最漂亮的舞伴。”她说道，却把身子转过去用背朝着他。她坐在抽屉里想道，一定会有哪朵花来邀请她跳舞的。可是等来等去却没有一朵花过来。于是她咳嗽了几声：“咳、咳、咳……”但是依然没有一朵花过来邀请她。那个扫烟囱的老头自己单人独舞起来，跳得还真不赖。

索菲娅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朵花搭理自己便从抽屉跳了出来摔倒在地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这引起了一阵惊慌，所有的花都跑过来围住了她问长问短，看看她是不是跌伤了，尤其是在她床上躺过的那些花更是关怀备至。好在她一点都没有跌伤，伊达和所有的花都说了不少好话，感谢她把那张舒适的床铺让出来借给它们躺着，还说它们都非常喜欢她，那些花把她拉到月光照亮的那块地方的中央，和她一起跳舞，其他的花在她周围围成一圈。这一下索菲娅高兴起来了。她说道它们可以继续用她的床，她一点也不在乎在抽屉里。可是那些花却说道：“真太谢谢你了，不过我们活不了多久了。明天我们都要死掉了。请告诉小伊达，要她把我们埋葬在花园里靠近金丝雀长眠的地方，这样到了夏天我们就又会长起来，而且长得更加美丽。”“不，你们不能死。”索菲娅说道，吻着那些花。

这时候客厅的门忽然打开来了，大群大群的美丽鲜花跳着舞涌了进来。伊达想不出来这些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除非它们是从国王的王宫里来的。走在最前面的是两朵玫瑰花，头上都戴着小小的金王冠，原来它们就是国王和王后。它们身背后紧跟着最美丽的紫罗兰和康乃馨，它们频频向四周点头致意。它们也带来了音乐。大罂粟花和牡丹花用豌豆夹作吹奏乐器用力地吹奏着，憋得满脸通红。一串串的蓝色风信子和白色小雪花莲叮叮当当敲击着自己身上铃铛形状的花朵，发出的响声同真的铃铛一样清脆悦耳。那音乐真是好听极了，随着音乐声又来了许许多多的花，蓝色的紫罗兰，紫色的三色薹，小雏菊还有铃兰，它们全都挤在一起跳舞，互相亲吻着，看看它们真是叫人开心。

最后，所有的花相互道了晚安。于是小伊达又重新返回自己的卧室，轻轻爬上了床。她进入了睡乡，在梦境中又看到了所有这一切。

第二天早晨，她一起来就走到小桌子前面，想去看看那些花是不是还在那里。她把玩具娃娃的小床的床幔朝两边拉开，只见那些花都还躺在那里，可是它们已经死去了，比前一天更枯萎凋谢。索菲娅仍然躺在小桌子的抽屉里，看样子非常倦怠犯困。“这些花要你告诉我的话你还记得吗？”小伊达问道，可是索菲娅怔呆呆地望着她什么也没有说。“你一点也不好，”小伊达说道，“它们全都同你跳过舞哪。”

她拿起一个盖子上画着可爱的小鸟的小纸盒来，把纸盒打开将死掉的花都放到盒子里去。“这就是你们漂亮舒服的棺材，”小伊达说道，“待一会儿挪威表哥们来到这里后，他们会陪我到花园里去把你们好好埋葬的。到了夏天，你们又会长出来，而且长得更美丽。”

挪威表哥们是两个健壮的小男孩。他们把他们父亲刚送给他们的两副新弓箭给伊达看。小伊达把那些可怜的花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两个。告诉他们这些花已经枯死了，叫他们相帮把这些花埋掉。于是两个小男孩肩上扛着弓走在前面，小伊达走在后面双手捧着装在漂亮纸盒里的那些枯死了的花。他们在花园里刨了一个坟坑，小伊达吻吻那些花，然后把它们连纸盒一起放进了土坑里。埋好之后，那两个小男孩阿尔道夫和约纳斯拉起弓来朝着坟墓上空射了箭，因为他们没有枪可以鸣也没有炮可以放。

拇指姑娘

从前有一个女人，她非常想有一个个子很小的小孩，可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才能找得到，于是她便去向老巫婆求教。她问老巫婆道：“我太想要一个小而美的孩子了，请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能够找得到？”“行呀，那是可以做得到的，”老巫婆说道，“我给你颗燕麦粒，它不是农夫在田里种出来的那种燕麦，也不是喂鸡吃的那种燕麦。你把它埋在一个花盆里，你就会看到你想要的东西啦。”“谢谢你。”女人说道，送给老巫婆十二先令银币作为酬劳。回到家里，马上就把那颗燕麦粒种在花盆里。刚种下去不久就长出了一朵美丽的大花，样子像是郁金香，可是花瓣裹得紧紧的，好像还只是一个花蕾。“多么好看的花呀。”女人说道。她亲吻了金红色的花瓣。她这么一亲吻，那朵花发出了“啪”的一声响，竟然绽开出来了。那是一朵真正的郁金香，在花蕊中央绿色的花萼上坐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女孩，她几乎还没有一个大拇指那么长，所以大家都叫她“拇指姑娘”。

那个姑娘的摇篮是用半个漆得很光亮的核桃壳做的，床褥子是一片紫罗兰花瓣，她的被子是一片玫瑰花瓣。到了晚上，她就睡在这个摇篮里，不过白天她可以在桌子上玩耍。那个女人在桌子上放了一只盆子，盆子里灌满了清水，一个鲜花做成的花环围在盆子四周，鲜花的茎梗都浸在水里。盆子里的水面上漂着一大片郁金香花瓣。拇指姑娘就像坐船一样坐在花瓣上在盆子里荡漾，用两根白马鬃做桨从盆子的这一边划到那一边，真是舒服惬意极了。她还会唱歌，歌喉是那么甜美圆润，唱出的歌声从来没有人听到过。

有一天晚上，拇指姑娘正躺在那张漂亮的摇篮里睡得很香的时候，一只癞蛤蟆从窗外蹦了进来，原来窗户上有一块玻璃碎了，露出了一个缺口。那只癞蛤蟆个子很大相貌丑陋，浑身湿漉漉的、黏糊糊的。它一下子蹦到了桌子上，蹦到盖着红玫瑰花瓣熟睡的拇指姑娘身边。“这个漂亮的姑娘可以给我的儿子做媳妇。”癞蛤蟆说道，她捧起了拇指姑娘睡在里面的核桃壳，钻出窗外，蹦到花园里去了。

窗户外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面宽阔的小河流过，河边是一片沼泽地和烂泥塘。癞蛤蟆和她的儿子就住在那里。那个儿子也又丑又脏，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丑还要脏。他一看睡在核桃壳里的小姑娘，就“呱呱、呱呱”地叫了几声，这就是他会讲的话了。“不要这么大声说话，要不然会吵醒她的，”老癞蛤蟆说道，“就会从我们这里逃出去的，因为她轻得像天鹅羽绒一样。我们要把她放到河面上的宽大的睡莲叶子上去。她是这么娇小轻盈，那片睡莲叶子就像个小岛。她在那上面就跑不掉了。我们赶紧去把烂泥塘底下的新房打扫布置好，你们就在那里安家吧。”

小河河面上星罗棋布地长着许多睡莲，宽大的绿叶子远看起来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只只圆盘一样。这些叶子当中最宽大的那一片也就是漂浮在最远处的那一片。老癞蛤蟆泅水过去，把核桃壳连同拇指姑娘一起全都放在那片最宽大的叶子上。

第二天大清早，拇指姑娘睡醒过来了。这个小不点儿一看见自己在陌生地方就伤心得痛哭起来，因为那片绿色的大叶子四周全是水，她休想能到陆地上去。

这时候，老癞蛤蟆蹲在烂坭塘里，用灯心草和淡黄的睡莲花蕾在装饰新房，要把新房布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的儿媳妇住得舒舒服服的。打扫完了之后，她就带着她的丑八怪儿子泅水到拇指姑娘关在那里的那片睡莲叶子上去，她是来把那张漂亮的床抬回去，在新娘还没有进入洞房之前先把床安置停当。老癞蛤蟆在水里对她行了一个深深的屈膝礼，说道：“这个就是我的儿子，他将要成为你的丈夫，你们的新居就在烂坭塘底下，可舒服啦。”“呱呱、呱呱、呱呱。”那个儿子就只会说这么几句话。

癞蛤蟆抬起那张精美的小床，泅水游走了。拇指姑娘独自一个坐在绿色的睡莲叶子上嘤嘤哭泣。她不情愿跟那只丑得出奇的老癞蛤蟆住在一起，一想到老癞蛤蟆的那个丑八怪儿子要做自己的丈夫更是心里难过。在水里游来游去的那些小鱼听到了她的哭声，都把头抬出水面来，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它们一看见她就觉得她长得太美丽了。它们想到她要嫁给那个癞蛤蟆做媳妇真是太委屈她了，因为它们在水中见到过那两只癞蛤蟆，也听见了方才老癞蛤蟆说的那番话。“不行，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它们这样说道。于是它们在水里聚集起来，把托着小姑娘的那片睡莲叶子团团围住，用它们细尖的牙齿去啃睡莲的茎梗，终于把那根茎梗咬断了。那片叶子托着拇指姑娘顺流而下，漂呀，漂呀，越漂越远，漂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两只癞蛤蟆是再也来不了啦。

拇指姑娘漂呀漂呀，漂过了许多城镇，栖息在灌木丛中的小鸟看见了她都唱道：“多么美丽的小姑娘。”那片叶子载着她越漂越远，这样拇指姑娘就漂流到了外国。

一只美丽的小白蝴蝶总是围绕着她盘旋，后来干脆就落到了叶子上，因为它太喜欢拇指姑娘了。她现在心情开朗起来，因为癞蛤蟆再也到不了这里来了。她漂过的地方景致十分秀丽，阳光照耀在水面上，熠熠生辉，波光潋滟。她解下了自己的腰带，一头拴住了蝴蝶，另一头紧紧地系在睡莲叶子上。这下子叶子漂浮得快得多，而她站在叶子上面也漂流向前。

忽然间，天上飞来一只很大的甲壳虫，他看到她就伸出脚爪抓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带着她飞到一棵树上。那片睡莲的绿叶子在小河上漂走了，蝴蝶也跟着叶子一起飞走了，因为它是被拴在叶子上的脱不了身。

上帝啊，当甲壳虫抓住了她把她带到树上去的时候，拇指姑娘的心里有多么害怕呀。不过，她心里更担忧的是被拴在睡莲叶子上的那只美丽的白蝴蝶。要是那只蝴蝶挣脱不开身子，就会活活地饿死。可是，那只大甲壳虫却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他陪她坐在那棵树上最大最绿的树叶上。他把花里最甜的花蜜给她吃，还对她说她长得美丽极了，虽说她的长相一点也不像一只甲壳虫。过了半晌，居住在这棵树上的所有甲壳虫都前来拜访她。他们细细看看拇指姑娘，越看越不顺眼。甲壳虫小姐们用她们的触须碰碰她，说道：“哎哟，她只有两条脚爪，样子那么可怜巴巴的。”“哎哟，她连触须都没有，”另外一只说道，“她的腰那么细，她看起来倒像是个人的样子，真是太难看啦。”

所有的甲壳虫全都异口同声这么说道。虽然她长得那么俊俏美丽可是在甲壳虫的眼里却成了丑八怪。那只把她抓来的甲壳虫起初也觉得她长得很美丽，经不住大家都众口一词认定她奇丑无比，他也就信以为真了。他再也不情愿和拇指姑娘多说一句话，再也不想要她了，只是告诉她想上哪里就可以上哪里去。他带着她飞到树底下，把她放在一朵雏菊上，她一想到自己难看得连甲壳虫都不情愿收留她，就又伤心得痛哭起来。其实，她的确是人们所能够想象得出来的最美丽的人儿，娇嫩得像一朵最美丽的玫瑰花。

整个夏天，拇指姑娘孤苦伶仃地在那个荒凉的大森林里过日子。她用青草的茎秆为自己编织了一张床，又把床吊在一片大牛蒡叶子底下，这样可以挡雨，她不至于淋湿。她吮吸花蜜充饥，每天清晨喝叶子上的露水解渴。就这样，夏天和秋天总算过去了。接着冬天来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天来到了。所有曾经为她婉转歌唱的雀鸟全都飞走了。树木和花草全都枯萎了。她用来遮风挡雨的那片大牛蒡叶如今也蔫成了一卷只剩下了一根黄黄的枯秆。她冻得浑身簌簌发抖，她身上的衣服既破旧又单薄，不足以御寒挡风，何况她又是那么娇嫩，那么纤小。可怜的拇指姑娘，她冷得几乎快要冻死了。天上开始下雪了，每落到她身上一小片雪花，那就像整箩筐的雪朝着我们劈头盖脸地浇泼下来，因为我们个头大而她却只有大拇指这么大小，她钻进枯叶堆里去蜷缩紧身子，可是这也没有暖和多少，她仍然在簌簌发抖。

紧靠在森林旁边有一块麦田，麦子早已收割晾晒完了，冻得硬硼硼的土地上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枯麦茬。那些麦茬又干枯又矮短，可是拇指姑娘穿行在这些枯麦茬之间，就像是行走在一片大森林里那样艰难。她冷得浑身都快要冻僵了。不过后来她终于走到了一只田鼠的家门口。这只田鼠在一撮麦茬底下刨了一个洞，住在里面既暖和又舒服。她屋子里囤着满满一房间的麦子，还有漂亮的厨房和餐厅。可怜的拇指姑娘站在门口就像一个贫苦的乞丐一样，央求施舍一点燕麦给她果腹，因为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到东西了。“唉，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田鼠说道，那是一只心地很善良的老田鼠。“快到我的暖和的屋子里来同我一起吃饭吧。”

她一见到拇指姑娘就十分喜欢，所以她说道：“你可以住在我这里过冬，可是你要帮我把屋子收拾干净，还要讲故事给我听，因为我非常喜欢听故事。”拇指姑娘遵照老田鼠的吩咐去做，日子倒还过得安生。“我们很快就有人登门拜访了，”有一天田鼠说道，“我们的邻居每星期日总要过来看望我。他很富裕，日子比我过得好，住的是有墙壁的厅堂，穿的是漂亮的黑色天鹅绒般的裘皮大衣。如果你能嫁给这么一个丈夫，那么你一辈子就有好吃好穿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所以你必须讲给他听最好听的故事，你懂了吗？”

那是一只鼹鼠，拇指姑娘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邻居，而且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不过他来拜访她们的时候，身上的确穿着油光发亮的天鹅绒般的黑色裘皮大衣。

田鼠不断地唠叨说道他非常富有，而且又有学问，他的家要比田鼠的大二十倍。他虽然有学问，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喜欢太阳和美丽的花草，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太阳和花草，所以他闭口不提，即使偶尔谈到也讲不出什么来。拇指姑娘唱歌给他听。她唱《甲壳虫，飞呀飞》，还唱《修士走过草地》等等好听的歌曲。她那甜润优美的歌喉使得鼹鼠喜欢上了她，不过他嘴上却只字不提，他是十分小心谨慎的。

不久之后，鼹鼠在地底下刨出了一条很长的坑道，从自己家里一直通到她们的家，老田鼠和拇指姑娘可以在地道里散步闲走，如果她们愿意的话。不过鼹鼠也告诉她们说地道里躺着一只身体完整的死鸟，叫她们看见了用不着害怕。那只鸟大概是刚死了不多日子，看样子是这个冬天来临时才死的，嘴喙和浑身的羽翎都还好好的。

鼹鼠嘴里叼着一根腐烂的朽木在她们前面带路，那朽木磷磷发光，在黑暗里犹如松明火把一样。他们一行在又长又黑的地道里走呀，走呀，走到了那只死鸟躺着的地方。鼹鼠把他的宽鼻子往地道顶上用力地拱，泥土纷纷掉落下来，拱出了一个大窟窿。亮光从洞口里照射进来，只见在地道当中躺着的是一只死去了的燕子。他那双修长的翅膀紧贴在躯体两侧，双脚和头颅蜷缩在羽毛底下，看样子是冻死的。拇指姑娘看到眼前的这幅情景，心里一阵阵难过。她非常喜爱小鸟，整个夏天各种各样的小鸟施展它们的歌喉竞相为她唱出最美妙动听的歌儿。可是这会儿鼹鼠却用他的短粗腿踢踢死燕子，无动于衷地说道：“现在他再也不会叽叽喳喳地乱叫乱嚷了。生而不幸投胎成了小鸟真是何其命苦，除了叽喳乱叫之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到了冬天就只好活活饿死。老天爷保佑，但愿我的子女不会是这个样子。”“说得一点不错，你真是个明白事理的聪明人，”老田鼠说道，“吱吱喳喳乱叫有什么用？冬天一来还不照样饿死冻死，尽管人家都说它们清高得很。”

拇指姑娘什么话都没有说，当他们两个转过身去的时候，她就弯下腰来把覆盖在鸟头上的羽毛拨开，亲吻那紧闭的眼睑。“说不定他就是夏天给我唱好听的歌的那只燕子哩，”她想道，“那给了我多少快乐呀，亲爱的美丽的小鸟。”

鼹鼠又把地道顶上的窟窿填住，光线再也照不进来了。然后他陪送两位女士回家去。到了晚上，拇指姑娘却难以入眠，连一点睡意都没有。她从床上爬起来，用干草编结了一大块漂亮的大毯子，带到死鸟那里去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又把在田鼠的房间里找出来的一些花蕊也盖在他的身上，那些花蕊已经晾干，和羊毛一样的松软。她把干花蕊铺在鸟的两侧，好让他在寒冷的泥地上躺得暖和一些。“永别啦，美丽的小鸟，”她说道，“永别啦，我要感谢你在夏天的时候曾经为我快活地歌唱，那时候所有的树木都绿油油的，太阳把我们照得暖融融的。”

她说着说着就把脑袋紧靠在鸟的胸脯上，但是她马上就大吃一惊，因为鸟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那是鸟的心脏在跳动。其实那只鸟并没有死掉，只是冻僵了，温暖使他渐渐复苏醒过来了。

上一年秋天，所有燕子都飞往暖和的地方去过冬。倘若有一只燕子掉了队从空中跌落下来的话，他就会寒冷得冻僵，留在跌落下来的地方像死一样，后来就被冰凉的霜雪所埋掉。

拇指姑娘害怕得浑身发抖，因为她自己只有大拇指那样高，而那只鸟对她来说却是个庞然大物了。可是她依然鼓起勇气把干花蕊铺到燕子的身体底下去。她又去拿来一片她当被子盖的薄荷叶子，盖在那只可怜的鸟的头上。

第二天夜里，她又偷偷地溜到那只鸟躺着的地方去。这时候那只鸟已经能动了，不过身子还十分虚弱，只能睁开眼睛一小会看看拇指姑娘。拇指姑娘也去找来了一块腐烂的朽木，因为地底下没有可以照明的东西，而朽木还发出一点微弱的磷光。“谢谢你，可爱的小姑娘，”病态恹恹的燕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周身开始暖和起来。我会好起来的，很快就会恢复体力的，这样就又可在温暖的阳光下飞来飞去啦。”“哦，”拇指姑娘说道，“外面可是天寒地冻，冷得要命哪，又下着雪又结着冰。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你的暖和的床上躺着吧。我会很好地照料你的。”

她用花瓣给燕子盛来了一些水。他喝光以后告诉她说，他是在掠过荆棘丛的时候擦伤了翅膀，不能像其他飞往远处暖和的地方的燕子那样在长空中飞翔，还跌落到地面上来。再以后的事情他就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整个冬天，这只燕子就一直待在地底下，拇指姑娘精心地照料他，并且也很喜欢他。这些事那只田鼠和鼹鼠一点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一点也不喜欢这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春天终于又来到了，阳光把大地映照得暖融融的。拇指姑娘把地道顶上那个鼹鼠拱开过的窟窿重新刨开来。阳光照射进来，把他们两个都照得十分明亮。燕子问她是不是愿意跟随他去，她可以骑坐在他的背上，他将驮着她飞到绿油油的森林里去，可是拇指姑娘知道这样一走了之离开那只田鼠是会使得老田鼠非常伤心的。“不，我不能够。”拇指姑娘说道。“那么再见了，再见，你这个善良而美丽的小姑娘。”燕子说道，他一纵身就飞到外面的天地里去了。

拇指姑娘目送燕子远走，不由得热泪盈眶，因为她非常喜欢这只可怜的燕子。“吱吱，吱吱……”那只燕子鸣啼着展开双翅掠过长空，飞进绿油油的森林里去了。

拇指姑娘黯然神伤，心里非常难过，可是她却没有福分到外面去享受暖融融的阳光。播种在田鼠家旁边的那块麦田里的麦子已经出苗抽芽长得很高。对拇指姑娘来说，这也是一片绿油油的森林，因为她只有一个大拇指那么高。“今年夏天你该为自己缝嫁衣裳了，”田鼠对她说道，因为她的邻居那只令人望而生厌的、披着黑色裘皮大衣的鼹鼠已经向她提出求婚了。“毛料的、亚麻料的衣裳你都要有，你成了鼹鼠的妻子应该样样衣服都有，什么都不能缺少。”

拇指姑娘只得整天用手摇着纺车纺起线来。田鼠还雇了四只蜘蛛来夜以继日地纺织。鼹鼠每天晚上都来看望她，讲来讲去无非只是讲等到夏天过去了之后，他就同拇指姑娘举行婚礼，因为现在大夏天太阳实在太厉害，把大地烤灼得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可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她丝毫不喜欢那只令人讨厌的鼹鼠。每天清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在晚上太阳下山的时候，她都要偷偷地溜到门外去。当微风把麦穗吹得摇曳起伏，朝向两边分开的时候，她可以望得见蔚蓝色的天空。她心里不禁想道：外面太阳底下是多么明亮，多么美丽呀。她多么希望能重新见到那只可爱的燕子，可是燕子没有飞回来过，他大概早已飞到绿油油的大森林里去了。

到了秋天，拇指姑娘的嫁妆都准备齐全。“再过一个月你就要举行婚礼了。”田鼠对她说道。拇指姑娘一听就哭了起来，说道她不情愿嫁给那只令人讨厌的鼹鼠。“胡说，”田鼠说道，“要是你不听话，我就用我的白牙齿咬你！你嫁的是一个富得流油的丈夫，他身上的那件黑色裘皮大衣连王后都穿不上哪！他家的厨房和储藏室里贮满了粮食。你能走运嫁给这样一个丈夫真是应该感谢上帝才是。”

婚礼眼看着就快要举行了，鼹鼠马上就要前来迎亲，把拇指姑娘娶过门去。她将要跟随着他住在地底下很深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外面温暖的太阳了。因为鼹鼠一点也忍受不了阳光。可怜的姑娘伤心透了，然而她却又不得不向温暖的太阳告别。当田鼠答应她到门口外面去站一会儿的时候，她就赶紧出去看太阳最后一眼。“再见吧，明亮的太阳。”她呼唤道，朝着太阳伸开了双手。这时候她信步朝前走去，离开田鼠的房子走了一小段路。麦田里的麦子都已经收割干净，只剩下一根根枯黄的麦茬。“再见啦，再见啦。”她不断呼喊着，伸出她的纤细的手臂抱住了身旁的一株孤零零的小红花，大声喊道：“如果你能够见到小燕子的话，请代我向他问个好。”“吱吱，吱吱……”忽然之间她的头上响起了燕子的啼声。她抬起头来朝天上观看，只见正是那只燕子掠过长空而来。他一见到拇指姑娘就欢呼雀跃起来。拇指姑娘向他倾诉说她是多么不情愿嫁给那只难看的鼹鼠，并且还要这辈子永远住在地底下很深很深的地方，再也见不到明亮的太阳啦。她说着说着就痛哭起来。“寒冷的冬天马上就要来到了，”燕子说道，“我要飞到很远很远的暖和的地方去过冬，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你可以骑乘在我的背上，用腰带把你自己绑牢。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那只难看的鼹鼠和他的那些漆黑一团的房屋了。我们要飞得很远很远，飞过高山崇岭，飞到暖和的地方去，那里阳光普照四季如春，鲜花常开而且开得更加美丽。现在就骑上来跟着我飞吧，亲爱的拇指姑娘。想当初我冻僵在地底下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一命，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好吧，我愿意跟着你去。”拇指姑娘说道。她爬到了燕子的背上，把两只脚搁在他能展开来的翅膀上，用腰带把自己牢牢地绑在一根粗壮的翎毛上。

燕子“嗖”地一下窜到空中，飞过森林，飞过大海，飞过终年积雪的高山之巅。高空之中，天出奇的寒冷，拇指姑娘把身体钻在暖和的羽毛里，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来观赏身下飞过的奇妙美丽的景色。

他们终于来到了温暖的地方，那里的阳光要比我们这里更明媚灿烂得多，天空深邃得像比这里高出了一倍。在山沟里和篱笆上到处长满了绿色的和紫色的葡萄。森林里的树上挂满了柠檬和柑橘。空气中飘着薄荷和橙花的香味。可爱的孩子们在大路上奔跑，追逐着五彩缤纷的大蝴蝶。燕子往前飞过去，底下的景色越来越秀美，一处更比一处好看。

后来，他们来到了一个碧波粼粼的大湖上，在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的浓荫之中掩映着一座用锃光发亮的大理石砌成的古色古香的王宫，高大的圆柱上环绕着葡萄藤。柱子顶上有许多燕子的窝巢，其中有一个窝巢就是那只把拇指姑娘带到这里来的燕子所有的：“这就是我的家，”燕子说道，“不过它不适合你住。你可以在底下那些美丽的花朵之中挑选一朵最美丽的。我把你衔下去放在那朵花上，那样你可以住得舒舒服服。”“那真太好啦。”拇指姑娘快活得拍着小手说道。

有一根大理石圆柱倾倒在地上，已经折断成了三截。在这三段圆柱之间长着一朵最美丽的大白花。燕子背着拇指姑娘飞下来，把她放在那朵花的宽大的花瓣上。可是她大吃了一惊，因为她看到在花心当中坐着一个很小的小男孩儿，他长得非常白皙，几乎透明得像是水晶做成的。这个小男孩头上戴着金冠，肩上长着薄如蝉翼的美丽的翅膀。他的个头同拇指姑娘差不多大。他是花的天使。在每朵花里都住着一个天使，有男的有女的，而这个天使是他们所有人的国王。“哦，他长得多么英俊。”拇指姑娘悄悄地对燕子说道。

那个小王子看到燕子起先非常害怕，因为对这样一个小人儿来说燕子就是庞然大物了。可是等他看到拇指姑娘的时候，他心里高兴极了，想道她是他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小姑娘了。于是他把自己头上的金冠摘了下来，把它戴到她的头上。他问拇指姑娘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愿意嫁给他做他的妻子，那就是做所有鲜花的王后。

哦，他可是一个真正的人，既不是癞蛤蟆的儿子也不是披着油光光的黑色裘皮的鼹鼠。因此她对这位英俊的王子表示她愿意。于是，从每一朵花里都走出来一位男士或者一位女士，个个都长得漂亮美丽，看到他们也叫人快活。他们每人给拇指姑娘带来一份礼物。其中，最好的就是一对美丽的翅膀，这对翅膀本来是大白蝇的。他们把翅膀安在拇指姑娘的双肩上，这样她就能够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上去了。那真是一场欢天喜地的婚礼，人人都喜气洋洋，小燕子坐在自己的窝巢里放开喉咙尽力地歌唱，为他们俩祝福，可是他的心里却苦涩忧伤，因为他非常欢喜拇指姑娘，真想和她永不分开。“你不可以再叫拇指姑娘啦，”花的天使们对她说道，“这个名字不好听，我们要叫你玛娅。”“再见，再见。”小燕子说道，他从远方温暖的地方返回了丹麦。他在一幢房子的窗框外面筑了一个窝巢。这房子里正好住着一个童话作家。燕子“吱吱、吱吱”地歌唱着，于是从歌声中我们听到了这个故事。

小美人鱼

在遥远的大海上，那里海水蔚蓝得像最美丽的矢车菊，清澈得像最纯洁的水晶。那里的海水非常深，深得不管多么长的锚链都够不着海底。要用许多许多座教堂尖塔一座叠着一座才能从海底一直叠到露出水面。那里居住着大海一族的君主和臣民。

千万不要以为大海的海底只是空荡荡的一片黄沙。不，才不是哪！海底下生长着各色各样的最奇异的花草树木，它们的茎干和叶子都是那么纤细和柔软，哪怕海水稍微有点动静，它们就会晃动摇曳，好像是活的一样。各色各样的鱼儿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在枝叶茎干之间游来游去，就像鸟儿在天空中飞翔一样。在海底最深的地方耸立着大海之王的宫殿。那座王宫的墙是用珊瑚砌成的。窄长而尖顶的哥德式窗户上嵌着最明净的琥珀。屋顶上铺满了一只只带壳的扇贝，它们随着海水的流动而一开一合，那真是美不胜收的奇观异景，因为每只扇贝的贝壳里都含着一颗光华四射的珍珠。王后的王冠上只要点缀上哪怕是一颗这样的珍珠，就会价值连城了。

大海之王是个鳏夫，丧妻已经许多年了，他的年迈的母亲为他操持着家务。她是个非常聪明能干的老妇人，很为自己天潢贵胄的出身而骄傲，所以她在尾巴上嵌了十二只牡蛎，而别的贵妇人只可以嵌六只。不过，她的确值得受到尊重赞美，尤其是她对大海的小公主们的无微不至的疼爱。那些小公主们也就是她的孙女们，一共有六个，个个长得非常美丽。而最小的那一个又是六个公主当中最美貌的。她的肌肤光洁娇嫩得像是玫瑰花瓣，她的眼睛蓝得像最深的海水。可是她和别的公主一样没有双腿，她的下半截身子是一条鱼尾巴。

这六位小公主整天都在王宫里玩耍，在鲜花从墙壁长出来的宽敞的厅堂里做游戏。高大的琥珀窗户都开得大大的，鱼儿可以随意游进游出，就像我们打开了窗户燕子可以飞进来一样。鱼儿常常会游到公主们的身边吃她们手里的东西。还让她们拍拍自己。

王宫外面是一座大花园，里面长满了火红色和湛蓝色的树木，树上的果实像黄金那样灿灿发光，而花朵却在枝头上的树叶之间摇曳不定，像是熊熊的火焰在燃烧。地上是最细洁的沙子，不过是蓝色的，就像闪烁的磷火一样。原来海底竟是那样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所有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炫目的蓝色，使人误以为自己不是站在海底而是站在高空之中，可以朝上仰望也可以朝下俯视蔚蓝的天空。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在海底里也可以见得到太阳，它像是一朵紫颜色的鲜花；花萼里发出来的光芒照射到四面八方。

每一个公主在花园里都有自己的一小块地，可以在上面耕耘种植自己想要种的东西。有一个公主把她的花坛布置成了鲸鱼形状，另一个把自己的花坛布置成一个小美人鱼。可是最年轻的那个却把她的花坛布置成了圆形，就像是个太阳，圆圈里面种的全是清一色的像太阳的耀眼光芒一样的火红色的鲜花。她是一个很古怪的孩子，很文静又很深沉。她的姐姐们纷纷从遇难沉没的船上拿来许多花里胡哨的珍奇玩物，并且把这些美丽的东西到处给人看以示炫耀。而她却一门心思只关心自己的太阳花坛里的那些红得像玫瑰的鲜花。她只拿了一个美丽的雕像，是用洁白的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一个漂亮的男孩。这也是从遇难的沉船里失落到海底的。她在雕像旁也种了一株玫瑰红的垂柳。垂柳长得很茂盛，不久之后鲜嫩的枝叶盖过了雕像，又垂落在湛蓝色的沙底上，紫色的柳影婆娑，同摇曳的柳枝相映成趣。看起来就像柳树的树冠和树根在互相追逐嬉戏、相互亲吻。

这个小公主的最大乐趣是听老祖母讲大海上面的那个人类世界的事情。老祖母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讲给她听，什么船只啦、城市啦、人啦、牲畜啦等等。她特别听得津津有味的是陆地上的花朵会散发出芳香，而海底的花却什么香味也没有；陆地上的树林里树木是绿颜色的，树林里还有会叽叽喳喳唱歌的“鱼儿”，而且它们唱得非常动听。老祖母说的那些在林间穿来穿去的“鱼儿”其实就是小鸟，不过不这样说小公主就会听不懂，因为她们从来没有看见过小鸟。“等你到了十五岁，”老祖母说道，“你就可以游上海面，在月光底下坐在礁石上，看看那些从你身边驶过的大船。你还可以眺望得到森林和城市。”

到了第二年又会有另一个满十五岁，可是其余的还要等待。是呀，她们一个比一个小一岁，她们当中最小的那个还要等整整五年才能够从海底下游到水面上来，看看我们在陆地上是怎样生活的。不过，她们每一个都答应，要把第一次上去所见到的，还有她们觉得最美的景致讲给姐妹们听，因为她们想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们的祖母讲得再多也没法让她们听够。

在这几个姐妹中，谁也不像那个最小的妹妹那样充满了渴望，因为正是她需要等待的时间最长，而且她又是那样的文静和那样的喜欢沉思。有多少个夜晚她站在敞开的窗口前，透过蓝色的海水仰望着海面，她看到了鱼儿在海面上拍打着鱼鳍和鱼尾在游弋。她可以看得见月亮和星星，它们散发着光芒，可是隔着海水光芒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也是因为隔着海水，月亮和星星看起来要比我们的眼睛所见到的大得多。有时候，一团乌云从月亮和星星底下飘过，遮住了整个天空，她知道那准是有条鲸鱼，再不然就是一艘载了人的大船从她头顶上经过。船上的乘客绝不会想到在他们船底下的深海里，有一条小美人鱼正朝着他们的船底伸出雪白的双手。

最大的姐姐终于满十五岁了，可以游到水面上去啦！

她回来之后，有成百上千件新鲜事儿要讲，可是她说那最美的景致是在月光底下，躺在贴近平静的海面的浅沙滩上，极目远眺可以依稀瞅见附近一座大城市，在那座城市里灯火通明，就像天空中闪烁的繁星。她听到了音乐声还有车辚辚、马萧萧，熙攘喧闹的嘈杂声音。她看见了许多教堂钟楼的塔尖，也听到了教堂钟楼里传出来的悠扬的钟声。正因为她不能再靠近些了，所以她就更向往那里了。

哦，那个最小的妹妹听得那么起劲，生怕漏掉一星半点。到了晚上，她站在敞开的窗口前透过暗蓝的海水抬头朝上看，她向往着那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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