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是腾腾爸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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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的民主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办公室里的民主作者:我是腾腾爸排版:吱吱出版社:中信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10-20本书由中信联合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自序不会消失的嘲笑这本书从二十年前开始写作,大约十年前写完。
写的时候,网络还不发达,平面媒体大行其道。因为写作主题的敏感性,能真正见诸刊物的,非常之少。
后来开通了百度空间,有了“我是腾腾爸”这个马甲,索性把这些亦庄亦谐的小东西陆陆续续挂到网上,竟一时之间好者如云。
博客成风的时代,我曾是百度空间里一位相当出色的写手。我的“职场讽刺小说系列”曾经吸引和培养了大批挑剔的粉丝和忠实的拥趸。
很多即将走向社会的大学生把它奉为“走向职场前的人生第一课”,甚至有一位大学教授对我说,他将我的这类小说作了简单的编排,打印成稿后,交给班里所有的同学阅读。
一些职场中人,也通过各种方式,对小说折射出的人生百态作出积极的响应,或唏嘘,或感叹,或开怀,或垂泣。
很多人告诉我,他们是在被窝里捧着电脑,笑得捂着肚子看完这些小说的。
这些正向的反馈,都给我以极大的鼓励和安慰。
我喜欢用荒诞的语言来讲述正经的事,也喜欢用正经的语言来讲述荒诞的事。
但无论正经还是不正经、荒诞还是不荒诞,我都是在认真地思考与人性有关的人与事。
当时年少,还努力把自己往“著名作家”那个方向培养。
曾经有一家出版社的编辑也在网络上看到了这些文字,非常喜欢,于是找到我,商量出版事宜。但因为一些细节的原因,争来吵去,断断续续持续了半年之久。
版税是争论的焦点之一,但更大的分歧是文章的删改问题。
因为小说中反映和讽刺的问题在当时过于敏感,出版社希望我做一些隐晦性的处理。
这恰恰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不喜欢一个人,喜欢直接告诉他:我不喜欢你。
而这家出版社教授我的方法是——告诉他: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
含蓄固然是一种艺术的美,但我写的是讽刺小说,我喜欢的是刀刀见血的爽快。没有讽刺,就没有讽刺小说。
就这样争论不下。
因为工作的变动,我忙去了——用世俗的话说是,我升职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悠悠一晃,十年时间过去了。
网络上那个喜欢大着嘴巴子骂人的腾腾爸不见了,甚至百度空间这个曾经风靡全国的博客服务平台也不见了。
十年时间还不算太长,但对于日新月异的网络而言,早已沧海桑田。
我自己几乎都把这些小说忘记了。
偶尔在饭席间,会有相熟的朋友问我:你那本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面对这样的询问,我常常目光恍惚而迷离。
虽然常用傻笑来缓解尴尬,其实内心还是非常感慨的。
夜深人静时,我会扪心自问:我是否把自己也讽刺了一把?
偶尔还会在网络上看到别人转载我的小说。
捂嘴偷偷一笑,或眼睛一酸,悲喜莫辨。
我认为我会和这些小说一起沉沦下去,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世俗最平庸的凡夫一枚——直到有一天,剧情又发生了变化。
因为在股市中投资十余载,颇有一些心得,与中信出版社合作,写作并出版了一本电子书《投资大白话》。
在编辑和出版这本书的过程中,和编辑杨老师渐渐熟识。
有一天她对我说:没太见过像你这样写投资类书籍的,语言这样无拘无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随口答:我是写小说的。
杨老师说:啊,我们虽然专业出版经管,但只要选材好,也会出版小说的。
这就是今天计划出版这本小书的意向来源。
为了出版这本小书,我又重拾这组尘封十年的小稿——有两天,我一度认为它们已经在无意间散失,内心非常的沮丧,翻箱倒柜地寻找,最后终于在一个差点被我当成废品丢充的U盘上,悉数找到了它们。
捧着这些小稿,内心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十年的时间,不仅虚拟的网络上沧海桑田,现实的生活也在很多方面物是人非。
曾被时人诅咒的大吃大喝风,曾被我万般嘲讽的职场投机风,曾被当初那家出版社讳莫如深的省级领导贪腐,在过去几年国家史诗级的反腐风暴中,要么暴露,要么打击,要么收敛。
再看这些十年前的小说,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当年虽然年轻,很多文字却力透纸背。重读这些小说,我常常疑惑:这些东西真是出自我的手笔吗?
曾有朋友问我:你十年前写的小说,今天再读,是否还有现实意义?
我答:社会环境虽然会变,但人性不会变——讽刺不会变,幽默不会变,荒诞不会变,人性之中善因与恶果的纠缠不会变。
我坚信,再过十年,我们今天所嘲笑的东西依然会继续存在——也许只是变化为另一种存在形式罢了。
因为嘲笑不变,所以我们只有继续嘲笑。
谢谢中信出版社,不再强求我删改稿件;谢谢杨老师,为这本小书做出了很多的付出;也谢谢网络,让这本小书能以最新科技的载体形式呈现在朋友们面前。
别不多说,请准备好你的笑声和眼泪,开始阅读吧。1.局长打死了只蚊子
一只蚊子,不知是公的还是母的,反正胆儿挺大的,在局长正跟办公室主任谈话的时候,不吱一声地飞进了局长办公室。飞进来也就飞进来罢,你偷偷摸摸的也行呀,可它不!这一点儿礼貌没有又胆大包天的小东西,居然嗡嗡地一路高歌,自鸣得意地在局长草木稀少的秃脑瓢子上盘旋过来盘旋过去、盘旋过来盘旋过去――这还得了?
局长刚开始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本正经地继续给办公室主任交代工作。可那蚊子太他妈不知趣了,老那么气焰嚣张地绕来绕去的,局长就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衔在嘴边的话,伸一只肥手在脑袋上挥了挥。
这是很严重的警告了。
办公室主任慌忙轰一声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他又后悔了:我站起来干吗?上前去帮着局长赶蚊子?可那蚊子飞翔的领地就在局长的脑门子上呀?帮局长打蚊子?那更不行了,投鼠忌器嘛,总不能一巴掌捂到局长的亮灯泡儿上!那不是摸老虎屁股了吗?可是那只蚊子如此猖狂,局长大人已经受到了如此严重的骚扰,我作为一个专门为领导服务的办公室主任,又岂能袖手旁观?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据上边来的可靠情报,局党委有个空缺最近要填补一下了。据说进入局长视线的,目前至少有三个人选……
办公室主任反应灵敏地站了起来,可是站起来之后脑子间一转弯儿,他又举棋不定、反应迟钝起来。
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什么叫左右为难?
这就叫左右为难!
那只蚊子显然没有理会局长的那只肥手。肥手袭来,它轻轻一转弯儿,就躲开了。肥手一过,它又义无反顾地朝局长头部闪闪发光的地方飞去――它刚才之所以绕来绕去的,就是在侦察地形,想找一个好落脚的地方。说实话,其实它早就被局长闪闪发光的那个地方吸引住了。刚才还拿不定主意。它知道的,它相中的那个地方之所以闪闪发光,不仅仅是因为无毛,还是因为那是局长的地方。一般地讲,局长都是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家伙。既然是脑满肠肥,那必然意味着油脂甚多。一块肥得流油的地方能不闪闪发光吗?而一块因为肥得流油而闪闪发光的地方,能不滑溜得跟什么似的吗?
这只蚊子很聪明,它害怕自己一不留神,滑倒在局长的脑门儿上。
可是这个肥乎乎的老家伙居然示威性地向它挥了挥一只胖嘟嘟的大肥手!这就不得了了――你的脑壳对办公室主任来说是老虎腚,可对我一只蚊子来讲,它算啥?就算也是老虎腚吧,又能怎的?老虎早就是手下败将了,只要能避开蛛网,我蚊子可就天下第一了!
所以局长不挥手的时候,蚊子还在犹豫,局长挥手来赶蚊子了,蚊子反而坚定恶作剧的决心了。
它就径直飞到局长的头上了。
蚊子的轻功非常之好,所以蚊子落到局长最光亮的地方后,局长一点儿知觉没有。局长听不见嗡嗡声了,以为他的挥手发挥了作用,他就很放心很满意了。
局长正了正身子,整理了一下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又开始一本正经地向办公室主任交代工作了。
办公室主任也长吁了一口气,一颗激荡不堪的心重归平静。好像那只蚊子是专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搅他的局的,现在蚊子没了,他的局党委的名额就保住了。
所以短短的几秒钟间,局长办公室里由平静,忽而变得不平静,又由如此的不平静,蓦地平静起来。
局长还是局长,办公室主任还是办公室主任。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蚊子看到了这一切,捂着嘴吃吃地偷笑两声。然后,它就开始以它的方式进行恶作剧了。
蚊子首先在局长的秃脑壳上打了一剂麻针,在局长麻麻悠悠、浑然不觉的当口,突然狠狠地吮吸了一口。
唉哟!局长冷不丁地一疼,火山爆发一样突的一声狼嚎。
办公室主任打了个冷战。
肥手――又是肥手――啪一声,又响又脆地捂到脑袋上。
蚊子早有准备,嗖一声振翅飞去。巴掌打了过来――也很有声势――但是没打着它。
蚊子喝了一肚子血,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重新盘旋起来。
它恋恋不舍地盘旋着不肯远去,它想看看它的恶作剧将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局长把那只捂到脑壳子上的肥手拿下来放到眼前看了看,见什么也没有,又伸出一根手指到刚才被咬的地方挠了挠。
老胡,怎么搞的?局长一边挠头皮一边冲办公室主任嚷道: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了,啊,楼后边的那堆垃圾早该想办法处理一下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一点动静没有?你看这苍蝇蚊子满天飞的情景,多不好?要是上级领导来了,见到这副情形,那该如何是好?要是也在哪个领导脑壳上这么一咬,那不是要命了么?他不熊死咱才怪――卫生怎么搞的?岂不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局长开始训话的时候,办公室胡主任又像刚才那样腾一声跳了起来。在局长训话的时候,他趋步向前,就站在局长办公桌前,弯着腰,弓着背,一点头“是”,一曲腰“喏”。
蚊子鄙夷地看着办公室主任。它真弄不懂,人类怎么会这样?
看着办公室主任,蚊子忽然心有感触:人类,真是一种异化的生物,正所谓“造物弄人”啊。是上帝造了人吗?上帝真他妈可耻啊。
蚊子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局长忽然又提高了嗓门。局长说:老胡啊,这个问题你一定要重视,从本质上讲,这不是一个小问题。古人说得好,窥斑知豹――啊,对,窥斑知豹!从这只该死的咬人的蚊子身上,我们应该看到,我们局机关的卫生工作是存在着重大的漏洞和隐患的!当前,全县上下都在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地大搞卫生运动,争取在秋后的复检中,一举拿下“全省卫生城市”的称号。我局作为一个拥有几百号人口的大局,在县中是处于举足轻重的位置的,我们的卫生都搞不好,那其他条件比我们还差的部门怎么办?你说,老胡,是不是?
是是是……老胡头点如鸡啄米,腰弯得像一张非要百步穿杨的大弓一样。
蚊子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小小的一口,居然被局长同志提高到了这么高的一个程度,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了。
局长讲到这,似乎还有点儿意犹未尽。他抬起头,环顾四周:那只该死的蚊子呢?啊,那只该死的蚊子呢?
胡主任说:在那!然后颠颠地跑到他指的地点,煞有介事地一拍巴掌。拍完一看,两手空空,又学着局长的样儿环顾四周,忽然又故作眼睛一亮状,嚷道:在那!然后又跑到他指的地方,又煞有介事地两手一拍。
如此反复,直到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蚊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办公室胡主任五短身材,也有一身敦实的肉,又这么东来西往地满屋子里一跳腾,不几下就一脸油油的汗了。
局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胡主任,说:老胡,不要打了,这只蚊子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老胡不听,还是手忙脚乱地瞎搞,看样子,非要在局长面前表现一下。
局长终于满意了,这才大声喊:好了,老胡,你看,我已经把这只蚊子打死了,你不要乱打了。
老胡这才停下来。
局长伸手,除拇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并排着,像鸟翼一样急促地振动了几下,示意老胡回坐原位。老胡顺从地把半个屁股坐到沙发椅上,欠着身子,直着腰身,两眼盯着局长的脸,接受继续的训话。
果然,在老胡坐定之后,局长又开口训话了。局长说:老胡啊,这只蚊子虽然已经被打死了,但这只蚊子所带给我们的警示一定要引起我们的深思。我看呢,我们说搞好卫生,一定在思想上要高度重视,在行动上要有切实的表现,在效果上要有大突破。一句话,我们可不能纸上谈兵,空口白话。所以我建议,由你们办公室牵头,采取措施,多管齐下,在全局上下大搞一场轰轰烈烈的“灭蚊灭蝇运动”,我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人力物力为代价,争取一举歼灭所有胆敢来犯我局的苍蝇蚊子!
办公室主任老胡听到这里,突然一挺腹,大声应道:是!
蚊子吓了一跳,半天还没回过神来。一回过神来它就忍不住冲局长、主任大叫:不就跟您老开了个玩笑,至于吗同志?
可人听不懂蚊子的语言。
局长光听到蚊子的叫声,他对办公室主任说:你听老胡,我刚打死了一只蚊子,可屋里还有蚊子,如此看来,我局的灭蚊运动,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蚊子听到这话,吓得忙捂了自己嘴巴。因为自己,它已经给同类闯了大祸了,它不想火上浇油,把这祸闯得更大。
办公室主任这时开始表态了:高局长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安排这件事,好好地开展这项工作……
局长伸手打断老胡的话,反复交代道:我跟你说了老胡,这事要么不搞,要搞,就一定得搞出点名堂来。嗯,我看,还是那话,不要喊空口号,要实打实地做出点样子来――你快去,安排办公室的人,快到供销大厦去,买他两百瓶“枪手”来……
蚊子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落荒而逃。蚊子吓得屁滚尿流,蚊子振翅飞出门口的时候还发愁:因为我灭起了蚊子还好说,可现在怎么向人家苍蝇解释呢?2.艳遇
去市里开会。坐在礼堂听众席的尾部,紧靠着出口。摊上这么个位置既是一种不幸,又是一种幸福。不幸的是你坐在了尾部,幸运的是你有了进退有据的主动权。主席台上大领导讲完,二领导讲,二领导讲完,三领导讲。后面还坐着四领导、五领导,估计也会循着自然的次序喋喋不休地讲下去。因为天高皇帝远的缘故,我的周围像所有会场的尾部一样,嘈杂一片。会议才开了三个小时,我的脑子里好像一直开着一台小马达,嗡嗡地响个不停。这就是方才说的不幸。但从另一个方面看,我紧靠着礼堂出口,我没太下多大决心,一缩身,一猫腰,就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会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简便易行地就摆脱了领导们那种无声而有序的“一、二、三、四、五”的口号声,以及周围人所大张旗鼓地摆设出的水陆道场。
瞧,这又是一种多大的幸福!
正是春末。晚春还在挣扎着最后一抹美丽,而炎夏的威严还有待于一段时日方能显露出锋芒。所以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季节。会场外天明气净,媚光耀眼。我走在一条偏僻而干净的石子路上,感受着内心的一片暖意洋洋。
此时此刻,我的心像这条石子路一样宁静得四平八稳。我想这种心境一定在我的神态和步伐中不动声色地获得了自然的流露。我的神态一定像漫步在自家庭院中的高贵而又雍容的庄主,纯净美丽得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气定神闲!
对,就是“气定神闲”!
这是一种多么神秘多么曼妙的感觉!
环境决定心理,心理改变眼光,而眼光又过滤环境。一旦丢弃会场上培养出的一腔枯燥、喧扰、烦闷的气息,心胸一下子坦荡如砥,而观察外界的眼光也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天上的云儿、鸟儿,地上的猫儿、狗儿,石子路上的一切都变得既温馨又美丽。瞧,连迎面而来的那个女人也有着令人惊鸿一瞥的天容之姿——美,美得让人心颤,美得让人惊艳,美得让人呼吸急促,美得让人一世难忘,美得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袅袅婷婷、衣袂翻扬地走来,她步伐极有弹性、一蹦一跳小鹿儿似的走来,她面若桃花、旁若无人、不可一世地走来。
岂止我这样全然地被她吸引?你看她身后一两步远亦步亦趋紧跟着她的那个呆头呆脑的大傻哥儿!目瞪口开、嘴角流涎的模样儿,不是俨然一个完全不自觉而又绝对招摇、让人恐惧的大花痴吗?
要在平时,我一定忍不住笑。但面对这么一位如璞如玉的大美人儿,我的心灵我的思想也如璞如玉,纯净得没有丁点儿杂质!
我放缓了脚步,然后是呆立着注视着她从迎面不远处走来,走近,走到我身边。
咦,你怎么在这儿?
她来到了我身边,忽然张口一笑,阳光下她的牙齿白玉似的灿灿一闪。嘿,一股巨大的薰香不知是从鼻子底下,还是从心底蓦地腾起——我能不晕吗?
我扭着屁股,把身子往左转转,往右转转,眼光往左看看,往右看看。她这是冲我来的吗?可不,我身前身后,除了这个茉莉似的美人儿,以及那个在不远处驻了脚步的花痴之外,还有谁呢?哈,空无一人!哈,她不是冲我说话,又是冲谁说话呢?
我、我……是啊,是我在、在这儿……
我手足无措、张口结舌。我感到窒息,我的心跳在瞬间加速,我的呼吸也急促得不连贯起来。
你让我好找!
她嘟着小嘴佯装生气地上前一步,之后一转身,把手伸进了我的一只臂弯里,跟我并肩而立。
你陪我去逛逛商店吧。
她说。
什么?什么?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认识她吗?她认错人了吧……哦,也许这不是一场误会,而是一场天赐的艳遇 ……?
我的心一刹那间翻江倒海似的热闹。
可我的脚步要远比我的头脑灵活,在后者还混沌一片的时候,它已经开始轻如狸猫地随着那个蝴蝶一样美丽翩跹的女人朝前起步了。
女人很随意又很亲密地把她那颗黑发如瀑的小脑袋靠在我的肩上,嘴里还不知所云地唠叨着:你这人真讨厌,我讨厌死你了,你再不来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哼……
我说:噢—?啊—!嗯—!是—!
其实我一头雾水呢。
经过花痴身边的时候,他呆呆地、定定地看着我,两眼惊奇,满脸羞红。把他甩到身后的时候,我用眼睛的余光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站在原地,还是刚才那样呆呆地、定定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俩。
他的这种神态使我忽然莫名地兴奋。
隐隐地,我还感到一种幸运、惊讶、窃笑……以及其他种种动人的情愫综合而成的心理感受。
太妙了,有天降的仙女近身相伴,这比隐身安详的庄主幸福多了!
我这个人,一辈子庸碌平凡。上学的时候,成绩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参加工作以后也如泥牛入海,并不怎么招领导待见。瞧,都奔四十的人了,还白丁一身。三十岁以前循规蹈矩地有了一房普普通通、平平常常、不讲风月、只会洗衣做饭的媳妇,后来又有了一个像我小时候一样安安静静、默默无闻的儿子……我这一辈子就是这么安安稳稳地走过来的。在我过去的生命岁月中,从来都没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姑娘跟我携手同行,我也从来没有享受过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爱情。我的生命就像一道设定在电脑中的既定程序,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又都微澜不兴、宠辱不惊——呵,哪想到在这即将日落西山的晚暮时分,会有如此一段艳遇从天而降,跟我不期而遇?!
就跟我偷偷地、从容地溜出会场一样,我在心底又没费多大劲儿,甚至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又把我自己说服了:人这一辈子,拥有艳遇的机会并不多——风光只这一把,风光完这一把之后,我还会羊羔一样温驯地回到我那个俗态不堪的老婆身边。
这种隐秘不宣的心理安稳如磐地驻扎在我的心间。我瞥瞥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美人儿,嘴角漾起一股不易察觉的甜甜的笑。
我想我们要去哪儿逛商店呢?我又想逛完商店我们要去哪儿呢?我还想我们终究要干些什么呢?
想法多多,不一而足。我笑得更甜、乐得更甚,颠颠地跟着她一直往前走。
走到石子路口拐角的时候,我终于隐忍不住想跟她说话了。
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她两腮绯红、憨态可掬、满脸娇羞地看着我。
我说:……
谢谢您大哥!
没想到她的话竟抢先出口。
大哥?原来我的角色是“大哥”?我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她继续说道:……谢谢你大哥!您看,刚才跟我的那个人吧,我怎么也摆脱不了,这才……这才急中生智,出此下策……
啊——是这样!我心里一明,恍然大悟。
谢谢你啊大哥!她松开挽我的手,快步冲进石子路尽头拐角处的人流,冲我招招手,转身要走。
哎——别!我忙喊住她,下意识地问道:那个人是谁?他干吗那样跟着你?
一个讨厌的网友!
她回头粲然一笑,最后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那一口洁白的小米牙。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滚滚的人流。
艳遇——艳遇就这样结束了?
我这个人一辈子庸碌、一辈子平凡、一辈子没有经历过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爱情,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场艳遇,谁知归根结底还是五指搂风白忙活、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怔在原地,很难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良久,我才冲眼前这条大街上滚滚而来、滚滚而去、永远喧闹、永远不息的人流——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大声地喊道:“靠,网友——网友真他妈那么可怕吗?”3.办公室里的民主
早上,到办公室没十分钟,我就觉得不对劲。
世界可能要乱了,你看,太阳从他妈的西边出来了!
太阳在什么情况下从西边出来?
答:在转向的时候,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
这算不算一个脑筋急转弯?
也许算,也许不算。反正答案挺无聊的。
好了,少扯淡。现实的太阳是不会从西边出来的,我说的这个太阳,是心里的――感觉。
说白了,是一种幻象。
这种幻象起源于我的同事华浏。
我一进门,华浏就冲我笑。这就让我觉得老大不对劲。以前我进门的时候,他什么时候对我笑脸相迎过,而且还笑得这样灿烂,跟个大菜碟子似的?
从来就没对你笑过的人突然对你笑了,你即便不倒大霉,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瓜啃。
孔子早就说过了,巧言令色,鲜矣仁。
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老子岂能因为你的粲然一笑,就非常不讲原则地对你丧失警惕心了?
跟华浏同志一个办公室工作了三年,要始终跟他保持一定距离,这是我在生活的磨砺中得到的一条最根本最现实最宝贵的人生经验,后来,也水到渠成地成了我的一条做人的准则。
每一次因为违反了这条基本的做人准则而吃了大亏之后,我都把自己骂个十遍八遍的。如果用“吃一堑,长一智”这个公式计算,再邋遢,我也得算一个睿智的老人了。所以现在的我,绝对风雨不侵、雷打不动。
我不动声色,姑且静看这伙家又有什么腌臜的想法吧。我以一种见多识广的过来人的眼光,笑看红尘。
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怪沉得住气。他笑完之后,给我打了一通热火朝天的招呼,什么都没说。
我心想,我看走眼了?
不对――我马上否决了自己――别人我不敢说,就华浏这号的,扒了皮我也认识骨头,烧了骨头我也认识灰的,我能看走眼?
等着瞧吧!就这巴巴的样儿,肯定有事!
这样一想,我又平静下来了。
华浏问:你们家腾腾好了吧?
我说:好了。
他说:你看吧,腾腾爸,这真是不好意思,孩子病了这么久,我今儿早上才听别人说到。要是早知道了,我还不得看看孩子去?
我说:哪归哪呀,小孩子,老毛病,不就肺炎吗,没啥大不了的,才打了一个来月的吊针就好了。
华浏讪讪地笑。
太虚――人太虚伪了真不好,讨人嫌。我儿子都病了这么久了,他才给我来这个,这不是成心恶心我吗?
不是因为跟华浏太熟,我真有可能生气。
但因为跟他这么熟,我不生气。
华浏自我解嘲地笑笑,突然一弯腰,提起办公桌前的暖水壶,给我桌上的茶杯倒起水来。
我大惊失色:天哪,什么事竟然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动作?难道真出什么大事啦?
到底是什么大事呢?
我反倒暗暗地有点儿急了。
装模作样地倒完水,华浏感觉尴尬劲儿冲释得差不多了,就又笑了。刚才还有点泛白的脸颊,又有了点儿活人的红润。
他吭吭哧哧地干咳两声,这才曲曲弯弯地说:腾腾爸啊,这个、这个――那个,你知道吗?
我说: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说什么呀?
他说:就是、就是――民主选举的那个事儿?
我说:民主选举什么呀?
我不是装的,我是真不明白。你看他把那话讲的,就跟女人生孩子似的,小孩子头都出来了,屁股还在母体内呢――这个时候,谁知道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华浏同志又吭哧赖歪了一小会儿,这才在我的一再征询下,实言相告。
原来,市局对头的业务主管单位给我们这个科室一个年度先进――注意了啊,是一个――这“一个”先进,给谁呢?
估计是我们科长也犯愁了,他灵机一动,想了个高招:既然我确定不了给谁,那就还权与民吧,让大家做主――就是,让大家来投票选举。
我明白了,怪不得一大早上我就接这么老大一个的菜碟子呢,原来是因为民主选举呀?
我这人什么都好,就一个坏毛病,脑子转得特快,尤其是碰到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越紧急我脑子转得越快。
面对这么大一个菜碟子,我想起了一件事。
上次我回老家,我父亲跟我说,我们村直选换届的时候,张三想当村主任,就给全村所有的选民一人送了两瓶豆油,李四听说后,也不示弱,马上给每位选民买了十斤葡萄干。结果两人争得鱼死网破,选了两回都没选出来。村主任没选成功,村里倒流传起了一个颇富时代气息的顺口溜:“想当头,送豆油;想当官,送葡萄干!”
一想到这,我就笑了。
我心想人家张三李四的,还是农民哪,都知道送瓶豆油来斤葡萄干什么的,你华浏好孬也是个国家公务员吧,还人民公仆呢,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
我就冷笑。
唉,你只给我个干巴巴的菜碟子就能买得了我啦。腾腾爸是那号犯贱的人吗?华浏啊华浏,你平常不是好几十个心眼外加好几百根转轴的吗?怎么这次如此愚蠢如此幼稚啊!
华浏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可是,他失望了。
我说――故意装出无限憧憬无限期待的样子――大声说:唉呀,华大哥呀,这个事儿你可得帮我呀!
华浏睁着一双大眼,结结巴巴地说:帮、帮、帮你什么?
我又故作天真烂漫状:还帮什么呢――当然是帮你兄弟我喽,把你手中那宝贵的一票投给我呀。
华浏使出吃奶的劲儿,努力地笑。
如丧考妣。
我有点儿乐。
我也确实忒有点儿毒,明摆着整得人怪难受的,还在那儿不管不问地喋喋不休。
我说:唉,工作快十年了,我一个先进还没得过呢。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我说:科长真是太英明了太伟大了,他这是开启了我们科乃至于我们局民主选举的先河呀!历史会证明,这必然是一个历史性的决策。就像当年,那几个偷偷包田到户的农民!
我说:华大哥呀,你可是我的老大哥呀,你可是我的亲亲的好老大哥呀,这次,你一定得帮帮我哟!
……
华浏再也笑不出来了
办公室复归平静了。
我把杯里的茶喝完,他也不给我倒了。
我举着杯子,故意吱溜吱溜地吸水――他也装着看不见听不着了。
我想,这下行了,我终于堵住了他的嘴,断了他的念想。
华浏在我们办公室待不下去了,过了一会,默不出声地出去了。
他上哪儿去了?
不用问我也知道,这家伙还不甘心,准是又到别的办公室拉选票去了。
我心里嘿嘿冷笑。
我们办公室总共有八个人,除了科长、临时工老王,还剩六人。就凭我们这些人多年形成的这么好这么融洽的工作关系,我实在想不起还有谁能够谦虚到去佩服谁支持谁。
我觉得华浏这家伙能脑子进水了,思维的转轴生锈了,不然就这么个几乎瞎子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道理,他还弄不懂?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惜他不是革命工作者,他只是一个自取其辱的混蛋而已。
果然,快下班的时候,华浏灰溜溜地回来了。进了办公室,二话没说,先喝了一大缸子白开水。
这家伙真聪明,干什么事都深思熟虑,刚才出门的时候居然未卜先知地给自己凉好了一大缸子白开水!
喝完水,又歪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你看把他累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着,也是一个办公室的嘛,还是对桌。我不想让他受欺负。
但是现在,我真替他屈辱!
我心想,这下你死心了吧?
可是,我错了。
这家伙居然还不死心。
等到他刚恢复一点气力了,他就睁开眼对我说话了,他说:老弟啊,我是看出来了,我们这个选举,是要选崩的!
这一点我同意,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结果估计是一人一票。从这个角度看,华浏同志确实很聪明,还没笨到姥姥家。
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我嘴上什么也没说。为了应付一下他,我笑笑。
他继续深谋远虑地说:老弟啊,为了选得不至于太难看,我们兄弟俩可一定得团结起来一条心啊。
这我又不解了。
我就问了:我们怎么团结起来呢?
他厚颜无耻地说:如果是等额选举,只能选一个人的话,我们就互相投一票吧。
我说:行,这个你放心!
我答得这样爽快,好像很出他的意外,他先是一愣,但马上笑逐颜开。
贱!
我心里这样喊道。
实际上不用我说,鬼都明白,鬼能信他的话吗?
这样一个有着强烈地被选举意识的人,能会把他手中的票投给别人吗?
华浏啊华浏,我这票投给谁,也不会投给你呀。
你对我笑得太少了,你给我倒水倒得太晚了,你给我套近乎套得太玄乎了。
临时抱佛脚?
玉皇大帝说了,谁动心,谁下凡当猪八戒去!
触犯天条的事儿,我能干吗?
好孬我也是个预备党员吧?
这点素质,我总是有的!
但是,不投给华浏,我投给谁呢?
科长?他说了,他不要。
老胡?不行,这家伙!老油条!投他显得我多没水平!
小张?不行,他才来几天呀,就这么势利眼!
高姐?唉,也不行,女人啊,还是纯洁点好!可你看她,哪有点女人的样子?成天嗲里嗲气的,想起她就烦!
……
这样一琢磨,这张票,还真得投给我自己了!
可,我辈岂是那号人?
像毛遂自荐这样无耻的事,咱怎么好意思干得出来?
我要是图这点虚名,我前天早上就开始给科长提开水去了,还等到现在?
唉,没想到,一张选票竟然整得我这么难受!
民主啊民主,你咋就那么折磨人呢?
一直到下中班,大伙儿陆陆续续到单位食堂里吃午饭了,我心里的那些虫虫鸟鸟的,还在叽里咕噜地嘈杂不已。
吃饭的时候,老胡小张高姐们都以不同的形式跟我套了近乎或抛了媚眼。
把我恶心的,饭都没吃好。唉,白浪费了我那二十元钱一份的红烧猪蹄!
我实在受不了了,就端着饭缸,跑科长身边吃了。
边吃我边给他做思想工作。
我向他汇报了我的遭遇,我还向他讲了我的想法。
最后,我总结性地跟他说:一、民主选举先进,这种形式很好,这种做法值得推广和表扬;二、选举一定要客观、公平、公正,一定要选出原则选出立场选出风格选出水平来;三、选举前,科长大人您一定得做好宣传发动工作,让公平选举的理念深入人心,不是毛遂自荐不好,但是根据我科目前的革命形势,这类行为基本上可以划为不要脸的范围,所以一定要想尽千方百计,坚决杜绝此类行为!
我跟科长说话的时候,有些人可能怀疑老子想做什么小动作,不好意思跟过来,就把脖子伸得跟竹竿似的,瞪着眼,歪着头,做出一副葵花朵朵向太阳的模样。
见状如此,我就在“三点”之后,补充了一个“第四点”:科长,为了避嫌,让大家觉得你是真公平不是假公平,我觉得下午投票时,你最好弃权不投!
我说这些话,原本只是一时激愤之言,是故意逗弄他们玩儿的,没想到俺们科长头一点,说了一个字儿――行!
差点让我晕过去!
靠,影响一个人改变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简单!只要信口开河就行了。
早知道这样,布什要打伊拉克的时候,我该过去劝劝他――小布啊,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还是以人类的和平与繁荣为重嘛――说不定也就成功了呢!
要是这样,萨达姆同志现在也用不着为抗议法官而绝食啦。
大家都和和气气的,用不着有辱斯文了,多好!
人一高兴,胸襟就开阔了,思路就开朗了。
我一高兴,我忽然就知道我手中的这张票,该投给谁了。
吃过饭后,除了临时工老王,我们科里的其他同志,都应召走进了科长办公室,开始民主选举那个狗屁先进。
在选举前,科长果然进行了必要的宣传发动。
而且讲得还怪激动。把某些人的某些拿不上台面的做派拿上了台面,弄得大家都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都讲到这份儿上了,要是还有人自己选自己的话,那问题就真的很严重了――那就不是要不要脸的问题了!
而是一个是人不是人的问题了!
我在心里嘿嘿乐,我为我堵死了那些小人的后路而由衷地高兴!
我为我没费多少劲儿就给那些小人出了道难题而欢欣鼓舞!
果然,科长讲完,所有人,包括华浏,都当场表态要坚持原则,发扬高姿态,务必选出一个真正的能让大家心悦诚服的好先进。
这就有意思了――科里根本就没有那号人,怎么选?
原本一场很平淡、实际上也很没必要的民主选举,就这样变得非常令人期待了。
后来,选举结果出来了!
理论上没有选举权、现实中也确实没有参加选举的临时工老王――得了全票!4.我为肚狂
冲完澡,我裸着上身走进了卧室。
正躺在床上看杂志的老婆,把目光游移出杂志,向我瞟了一眼,突然用一种十分羡慕和感叹的口气说:唉,你的身材真美!
我笑,不知她何以会说出这种话。
老婆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部,颇有点自叹自怜味道地说:小肚腩啊小肚腩,要是能够把你移到我老公身上就好了。
哈,明白了。
我一笑,安慰老婆说:媳妇啊,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生完孩子的女人,有点小肚子是很正常的,我认为,也没什么不好看,这使你显得很富态,也更像妻子和母亲。说实在的,我一看到你,就爱由衷发、肃然起敬……
没想到我的话就跟大尾巴蜂似的,狠狠地蜇了我老婆一下。
她急忙声嘶力竭地打断我:不!
没待我反应过来,她就跟我分辩道:你错了,你这个傻瓜——笨蛋!多老的女人也都不希望自己太胖了,有小肚子,相反,多年轻的男人,都应该有点小肚子!
为什么?
我的不解也随口而出。
老婆撇撇嘴,说:这都不知道?很简单啊,女人没有了小肚子,身材就会好,看起来就会显得年轻俊美,而男人有了点小肚子呢,就会显得端庄大方、稳重成熟,显得很有风度,也就增加了气质美……
哦,原来是这样……
听了老婆的话我才明白,我刚进卧室时她的那声感叹,原来带着一种消极的含义。
我笑笑,说:别胡思乱想了——你成天搬着书看,竟然就看出了这么点学问啊。
老婆神情和缓下来,最后瞥了我一眼之后,又把目光游移到她手中的杂志上。过了两三秒钟,我听见她小声地嘟囔着: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不行,你回你们单位去看看嘛……
这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初始我也没感觉到什么。世上每天都发生了那么多事,实在不必苛求每件事都要有它存在和发生的意义——平民百姓的人生,不都是这样顺顺和和地过来的吗?
这样,我就睡了一个跟以往没有多大区别的安稳觉——明天醒来,老婆的那句感叹给我带来的淡淡的一点沮丧,就会像划出的水痕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婆的小肚子还会因为生了儿子而有点儿隐隐地突出,我的小肚子也会因为身材消瘦而继续一马平川。我们不会因为老婆的这番高论而改变什么。
但是,这回,我错了。
老婆的话在我心里还是起了一点反应的。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我到单位之后,刚见到我们科长,我就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天!这一看我才发现,原来我们科长有个这么大的肚子!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或者说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怎么现在就发现就注意起来了呢?可不是老婆的话,悄悄地在我心里搅动了一下吗?
这样一想,我就更加关注起我们单位同志的肚子来。
马克思主义传到了中国,就像给工农大众的心头点亮了一团明晃晃的火。尤其是没有被先进理论武装起来的工人阶级渐渐地找到了自己的行动指南,于是乎,原本下意识的反抗,转变成了有组织的斗争。中国黑暗的旧社会,终于亮了天!
我此刻的心情,就跟中国这段光辉的历史一样。
经老婆一点拨,原本就已经存在、但是完全没有被我注意到的肚子问题,渐渐地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观察完科长之后,我又观察了我们主任,观察完主任之后,我又在楼梯口碰见了我们局长。我一边闪着身子,客气地让路,一边偷偷地拿眼观察他。
这一观察不要紧,刚被我注意起来的肚子问题,便上升成了肚子定律:原来,肚子就像官衔一样,也是一级比一级大的!
我为我发现的这条定律暗自得意。为了进一步地验证,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就偷偷地研究起了这个人人都有的肚子。慢慢地,我弄清楚了很多心中的疑问,渐渐地形成了一个理论的框架结构。综合我的研究成果,我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肚子理论。
当然,我是文科出身的,对于生理方面的知识,仅限于我在高中阶段学来的那点生理卫生。可是我的研究课题,却横跨生理、心理、社会等多门学科多个领域,可以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杂糅多学科知识的复合型课题。
另外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我的研究是慢慢深入、逐步发展的,所以这就保证了它环环相扣的整体紧密性,换句话说,也就是保证了它的逻辑性、科学性。
首先,我弄明白了为什么领导们的肚子总是要隆起的。
其次,我又弄清了为什么领导们的肚子一级比一级大。
再次,我又以此为立足点,得出了肚子大小与人生前途的关系。
其实,这每一个环节的道理都是很浅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的。我们以前之所以没有形成一个紧密的理论体系,实在是因为我们光晕头转向地生活了,没有下功夫去探究去分析去总结。更没有思考过它们之间深层次的关联性。所以才导致了我们人云亦云式的无意识活动,不能使之形成积极的理论,化为明确的行动指南来规范和指导我们的行为。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终于弄明白这一切了。
我就不是以前那个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问路的傻大个儿了,我在单位里,慢慢地就显得有点鹤立鸡群了。
理论总是来源于生活,而又在指导着生活。生活的实践是检验我这理论正确与否的唯一标准。
所以为了检验它的科学性,我就牛刀小试,首先用它来推测和判断我们单位的人事变动问题。
我说张三要升了,张三不久果然就升了。
我说李四也要升了,李四不久果然也就升了。
我说王二麻子这人不行,别看他成天咋咋呼呼的,其实这次动人根本没他的戏——动完人后,果然没他的戏。
真的,我的话就像有了神明一样,每次都能准确地未卜先知。渐渐地同志们都奉我的话为圭臬,谁要是听我说他要升了,那就跟真升了职一样,乐得一蹦三尺高,跟个孙猴子似的。
时间久了,同志们甚至还传言说,我跟局长原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亲戚关系,以至于局长在我面前总是有所透露,所以,我每次才能准确地预测出人事变动上的一些事情来。
实际上我自己明白,我跟局长八辈子也扯不上什么隐秘的亲戚关系。我依靠的,只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肚子理论罢了。
张三以前肚子空空如也,也跟飞机场似的平坦如砥,可是这段时间竟然偷偷摸摸地隆起来了,那么既然他有肚子了,当然也就有当领导的资格了。所以,我预测准了。
李四的情况,大抵也是如此。
而王二麻子呢,虽然叫得欢,可肚子还像不下蛋的鸡似的,一点儿反应没有——这怎么行呢?像升职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呢?是以,我又预测准了。
牛刀小试成功之后,我就明白了,我的研究是成功的,在现实生活中是屡试不爽的。既然这样,我当然得依靠这套理论,为自己谋点福利——人类的科学创造,不都是为了推动人类历史的发展进步吗?
在自然界,坦荡的平原总是比起伏的山区物产丰富、经济发达,可是在我们人类社会,尤其是在职场上,突起的山区却总比含蓄的平原更有前途。如此看来,上帝是存在的,也是公平的。他胸怀全局,吞吐万物,他大手一挥,整个人类社会和与之息息相关的自然界就保持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而我的小腹却像老婆所言,也跟现在的王二麻子与以前的张三李四一样,是空空如也的——这怎么能行呢?
我就跟老婆说了,我得想办法堆积一下我的小肚子了。
此后的一年多时间,我就在这件事上励精图治起来。
我的肚子计划,分三个严密的组成部分。
一是“自我填鸭法”。老婆给我买来很多啤酒,放到家里的冰箱中。我只要是在家吃饭,每餐必喝一瓶。啤酒有开胃、助消化之功,自从用了这个办法不久,我的体重有了明显的增加。
二是“随风而舞法”。以前,我老觉得自己是大学毕业生,从心里就看不起那些追随领导、唯领导马首是瞻的人。现在我改变这种观点和做法了,我有事没事就往领导屋里跑,提壶水,倒杯茶,聊聊天,唠唠嗑什么的,尤其是领导办公室来客人了,我更是跑前跑后,服务周到——这样,到了吃饭的时候,领导就不好意思不带着我了。时间久了,领导一有饭局就能想起我,我跟着领导出入于各种各样的酒店中,活跃于各种各样的酒场间,不但不用自己买酒了,还吃得格外好了。喝得多,吃得多,焉有不胖之理?
三是“唯我独尊法”。人要想胖,有小肚子,除了大吃大喝之外,还得有辅助的疗法。我的辅助疗法,就是多吃,少动。这个本身也很符合科学道理嘛——你看农民伯伯养猪,现在就采取这个法儿:不停地增加饲料,但最大限度地限制猪的活动空间——吃得多,消耗得少,剩余的营养岂能不化为白花花的肉膘子积累起来?我现在也是领导跟前的红人了,虽然还没有什么职务,但在一般办事员眼前,也是高人一等了。我就在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对他们吆五喝六了——我的原则是,能不自己动手,那就决不麻烦自己。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那全是大人哄小孩子的!
通过以上措施的大力实施,没多长时间,我的小肚子就像吹了气似的,悄悄地而又迅速地鼓了起来。
单位里就有人议论,说,好了,那个甄高也要升了。
甄高就是我,我就是甄高。
大腹便便的我,果然就显得比以前稳重成熟、落落大方了。用句俗点的话说,就是“派场”多了。
果然,在那年年底的一次人事变动中,我升职了。5.训夫记
回到家,我哭了。
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在我的印象中,这辈子我只哭过这么两回,第一回是我父亲下葬的时候,第二回是我母亲归天的时候。除此之外,我从来没这样哭过。无论是在单位里,还是在家里,我都是笑呵呵的,我是个远近闻名的乐天派。我媳妇早就跟我说过,没见过我这样的人,见风就能飘,喝水就能长,随遇而安,逆来顺受。
可是这一次,我抑制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就像自来水,哗哗直流。按道理眼皮应该是水龙头,可这显然是一对滑丝的水龙头、不再顶用的水龙头――越想关它,越关不住。
眼泪冲出眼眶,滑过面皮,砸到地板上,叭叭有声。
正在做作业的儿子盯着我不知所措。
正在拖地的保姆看着我,同样惊愕莫名。
只有媳妇平静地注视着我,一言不发。
她给我倒了杯茶水,放到几上,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平静。
过了一个多小时――也许接近两个小时――我嗓子哭哑了,人也哭累了,不哭了。
哭了这么久,一旦打算停下来,竟然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真是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这时候,我那善解人意的媳妇开口说话了:哭完了?不哭了?哭够了?那好,擦擦吧。
说着,递过几张手纸。
真是的,还有这样说话的?
我一边接过手纸,一边恨恨地想。
老婆笑笑,刻薄地笑笑,说:老公啊,不是我说你,我早知道会有今天。
我说:你知道什么?!
她说:这还用问吗?这次局里动人,肯定你没戏!
我讶然,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婆盯着我的讶然,看着我心中的迷惘,眼角嘴边满是不经意的微笑。
她说:很惊讶是吗?很奇怪是吗?以为我不知道是吗?实际上你们局要动人的事儿,这段时间谁不在议论谁不在猜测谁不在活动?只有你,不当回事,不放心里――你说我跟你念叨过多少回?可你听过吗……
我默然。是的,我无话可说。以前老婆是多次给我提醒过:谁谁有什么关系,谁谁送礼去了,谁谁又巴结舔腚去了……我统统没往心里去,全部当成了耳旁风,那些人我都熟悉,都是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一见面不是打就是闹的,我从来不相信他们的和颜悦色后面还有什么猫腻!不相信,从来就不相信!
可是,今天的老婆,似乎大获全胜了。
她微笑着,抚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又一下,善解人意而如锥我心!
我羞愧,我赧颜,我无地自容,我自愧不如。
我信了,我服了,还是我老婆以前说得对。
我太天真了!
我太书呆了!
我太憨态了!
我他妈傻到劲儿了!
老婆问:杨松这次是不是当副科长了?
我说:是。
老婆问:刘谨这次是不是当副所长了?
我说:是。
老婆问:王汉这次是不是也升了半个格啦?
我说:是……
老婆问:你是不是什么都没捞着?
我说:是……
老婆笑了,更加灿烂地笑了。
我有点儿生气了,说:人家心如刀绞,你还有心思笑?
老婆说:老公啊,这就对了――我能不笑吗?要是他们没升,你升了,那才怪啦。要是那样,说明我以前的劝导都是错误的,我又怎么笑得起来?
我无话可说,只好默然。
老婆敛容,叹口气,幽幽地说:论学历,他们不如你;论资历,他们不如你;论业务,他们不如你;论人品,他们不如你……可你为什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却反而不如他们了?这一点你知道吗,你想过吗?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反反复复地想过了,可就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估计老天爷也不一定知道吧?
老婆又笑――老婆的笑真是高深莫测,我都有点儿应接不暇啦――老婆说:实际上很简单!
简单在哪儿?我闷头闷脑地问。
老婆说:原因就一条――你为人太实在了!你太认死理啦!你以为咱现在已经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啦,人人都思想高度进步、高度发达啦?实际上,你错啦,你大错而特错啦!
我说:此话怎讲?
老婆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胡扯八道你赶得上杨松吗?
我说:去,怎么让我学那孩子?
老婆问:信口开河你比得上刘谨吗?
我说:你这简直是侮辱我!
老婆问:滔滔不绝你学得像王汉吗?
我说:您老饶了我吧……
老婆说:这就是了――你直到现在对他们还不屑一顾,这就是你失利的地方!
我说:老婆,你不用说了,张口就假,闭口就屁,这样的作风我恐怕永远也学不会;欺上瞒下,信口雌黄,这样的做派我恐怕一辈子都学不来;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这样的为人我恐怕一生一世也不会做!我认为,诚实忠厚永远是一种美德,吃苦耐劳也永远是我人生的追求……
老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婆说:夫君啊夫君,我那爱读书、读死书的夫君哟――好可爱的夫君啊!既然如此,你今天为什么还这样伏案痛哭呢?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仰天大笑出门去、快快乐乐逍遥游呢?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能像谢灵运一样潇洒,像李太白一样飘逸呢?
我语塞。
实话实说:我不甘心!
老婆见状如此,再次一语点破要害。老婆说:老公啊,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你吃上了公家饭,你就得吃定公家饭!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必须紧扣着公家饭!你要时刻地记住,步步高升是你的目标,升官发财是你的追求,夫荣妻贵也不过是你顺手牵羊、搂草打了兔子!总之一句话,权与利是你一生的事业,是你一辈子不能不思考,不能不孜孜以求的事业!如果这样一想,你还有什么想不通,还有什么放不下,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什么尊严、什么美德、什么原则、什么立场,又有什么不可以放弃的呢?中国历史上,有多少贤人烈士为自己心中的梦想而抛头颅洒热血呢?
我听得晕晕乎乎,如喝了几两老白干,好像很清醒,实际上又一塌糊涂。
我就瞪着一双灯泡似的眼,瞪着满嘴白沫的老婆,不知如何回答。
半晌,我方喃喃自语似的说:可是,我还是不懂,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才能――升官发、发、发财呢?
老婆一脸平静,只有嘴角残存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说:杨松、刘谨、王汉是怎么升职的?
我想――仔细地想,恍然大悟:挑肥拣瘦,争功诿过,无所事事,牛气烘烘!
对头!老婆一声大叫:孺子可教也!老公,你还是很有希望的!
老婆接着问:在你们科里,谁吃的苦最多?
我说:是我。
老婆问:那谁诉的苦最多?
我说:是杨松!
老婆说:好,那我再问你,你们科里谁干的活最多?
我说:是我。
老婆说:那谁夸功最多?
我说:是刘谨!
老婆说:对了!那又是谁最会甜言蜜语,讨领导欢心呢?
我说――小声地说:是王汉……
老婆扑哧一笑:那么,又是谁最笨口拙舌,不知所以呢?
我想了想,沮丧地说:这个是我……
老婆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老公啊,这就是症结所在啊――你太实在了!你根本就不会说谎!而人在官场,哪有不会说谎的呢?
我脑子看来真是有些愚笨,老婆一说得快,我的思维好像又有点儿跟不上趟了。我问我老婆:怎么扯着扯着,扯到撒谎上去了呢?
老婆伸手,用一根指头戳了一下我的头,嗲声嗲气地说:笨啊!
一停,继续开导我道:什么甜言蜜语,什么争功诿过,什么信口开河,什么滔滔不绝,靠的是什么,本质是什么,说白了,不就是扯着喉咙、大着舌头、仗着老脸、捂着良心撒谎吗?你什么都没干,你偏偏跟领导说活都是你干的;你闲得浑身长草,可你一定得向领导说你已经累得半死;你明明很讨厌领导的某项决定,可你偏偏对他说你举双手赞成……总之,怎么能打动领导的芳心,你就怎么说;怎么能突出你的劳苦功高,你就怎么说;怎么能抬高自己、压低别人,你就怎么说――反正,怎么能为你谋私利,你就怎么说!
听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痛苦之中,我忽然脑筋一转,豁然洞天!
妙啊,妙啊!
人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今天看来我的见识竟然还不如我的太太,这些年我真是白活了!
我忽然拨云雾而见青天,茅塞顿开,心胸爽快。
我既然能考上大学,我的智力还会差吗?我既然一心追求仕途风顺,我还会有什么偏差吗?
是的,我现在是落后于杨松、刘谨、王汉之辈了,但知耻而后勇,聪明的我奋起直追,又何愁无往而不利呢?
果然,经过长时间的潜心研究、苦心造诣,我终于练就了一身说谎的功夫!
只要是叫我开口,我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臭的说成香的。只要听我汇报工作,好了,一单位的活,好像都是我干的!
真是会干的,不如会说的。
我――曾经因不会说谎、升迁无望而痛哭流涕的人――终于练就了一口所向披靡的钢牙铁嘴!
两年后,我当科长了!
五年后,我当主任了!
十年后,我当局长了!
老婆给我打电话:老公啊,你在哪儿呀?
我小声地、甜蜜蜜地说:亲爱的,我在开会,过一会儿我给你打回去……
放下电话,我嬉皮笑脸地往床上扑去:张秘书――甭管她,那是俺家的黄脸婆啊!
看,同志们,我的说谎功夫,是不是已经炉火纯青、世界一流啦?
为我干杯吧――切斯!6.中国式离婚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急匆匆得就像奔腾怒吼的长江水,我心里不禁感叹良多。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上一次节日的繁忙情景还历历在目,这一次的节日就又催命似的赶了过来。
我咂巴着嘴,问妻:玲啊,还有几天到中秋节?
妻马上警觉,两只耳朵立即高高地竖了起来,跟只狐狸似的瞪着精亮的小眼盯着我那假装若无其事的脸:干吗?你问这个干吗?
我想了想,只好直截了当地吐出心事。我说:今年,我们给表叔送什么好呢?
没想到我话还没说完,妻就跟屁股挨扎似的跳了起来,很不讲礼貌地对我大声嚷:又送又送,就你那点工资,你送个屁呀?
他妈的,女人怎么总是这么副德性!平常搂着的时候看着还是那么回事,一到正经事的时候,准扯淡!
素质啊素质,恐怕这就是素质吧!
表叔是我母亲一位远房的老表,从亲疏程度上丈量,我们的亲戚关系近得可能只有十八杆子的距离。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我表叔就住在我们家属院前边的小将军楼里。从我们家属院出来,只要拐十五个弯,走上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
跑着过去,根本就出不了一身汗!
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地理上,都是这么近的距离,而且从体力上讲,还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你说这过年过节的,作为晚辈,我能不去看看他老人家吗?
这些道理我年年跟她讲,节节跟她讲,你看她倒好,原来一点儿都没听进去,还嘴巴子翘得跟什么玩意儿似的。
我真是有点不耐烦了。
我说:好孬也是个节吧,平常都在一个小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咱总得去看看人家嘛。
妻说:他到底是哪来的表叔啊,你自己的亲娘舅为什么不去看?
我说:这哪跟哪呀?你扯这个干什么?娘舅跟表叔能是一样的吗?
妻笑:胡糙啊胡糙,我看你这猪脑子真该好好地洗一下了,这俩人你到底跟谁近?
我说:这两人不一样嘛。娘舅是干什么的,他是开三轮车的,表叔是干什么的,人家大小总算是个单位的领导嘛。
呸!妻撇着嘴笑:我就弄不明白,你那颗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运转的――他又不是你们单位的领导,你给他送什么礼呀?
我说你懂个什么!他是不是我们单位的领导,可他跟我们局长是哥们啊!在我们局动人的时候,凭着他跟我们局长的关系,他只要给我们局长打个电话,局长的脑筋只要一转圈,那动动我还不是张张嘴的功夫?
妻继续一副阴笑的脸:那你干吗不直接给你们局长送?
我说:唉,就咱这点收入,买什么?局长能看上咱这号的?――所以不就因为这个,咱去表叔那儿嘛。好歹也是个亲戚,送多送少无所谓嘛,冲着咱娘的脸,他――他总不会把咱轰出来嘛。
顿了一下,我总结性地启发性地说:这不就叫“曲线救国”嘛。
妻阴笑变冷笑:没想到你脑袋瓜子里的运算程序设置得还这么复杂。可我们年年节节地送礼,我怎么就没见你送出个所以然来?这两年你们局动人可是够频繁的呀?
我沉重地说:是啊,可见我们的火候还没到嘛。
妻马上反驳道:跟你一块儿玩的那些什么张三李四的,不都一个个地提起来了吗?他们也像你这样挖窟窿打洞地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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