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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4 23: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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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志强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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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太阳

心中的太阳试读:

引子

山东郯城县东南沭河东畔、马陵山西麓,有

个非常秀美的村庄,叫蔺王庄。这个村庄依红山、傍绿水;抱阴负阳,冲气而和。这里民风淳厚,风景秀美,被乡亲们誉为“郯南第一村”。

这个“第一村” 绝非浪得虚名。首先,整个村庄布局合理、大气,整洁、美丽,前卫、时尚。这是得到县里嘉奖的,并非自吹自擂。其次,蔺王庄的高考升学率,在郯城地区多年来一直稳居乡村之冠,并且名次十分靠前。犹如西汉之初的贤达名流多出丰邑一样,“王侯与将相,不出丰沛间”。 而在郯城地区,则是“学子登金榜,前十出蔺王”。名声远播至本省的苍山和周边邻省的新沂、邳州、东海等地。有人远涉数百里到蔺王庄来考察风水,并描摹图本带回去研究,美其名曰“借风水”。 果真勾引着他们的村邻和亲朋好友们着实忙碌一番,纷纷拆房扒屋,参照蔺王庄的图本,依样画葫芦地翻改、重建房屋。人力、物力花费了不少,楼房也盖得很上档次,但“望子成龙”的初衷却收效甚微。子女们不是名落孙山,就是考不上理想的院校。是蔺王庄的风水借不走,还是偷来的锣鼓敲不得?抑或是宿命论所言“命中只有八分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个中原委让乡亲们抓破脑袋也理不出头绪来。

后来,和蔺王庄沾亲带故的精明人又想了一个妙招。就是等孩子临近高考的时候,把孩子送到蔺王庄亲戚家居住,高考结束之后再把孩子接走。这也是受到高人指点,其中大有名堂的,说是叫“分风水”。 说来奇怪,这样不经意的临时小住,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预想勉强可以入围半头砖(大专)的学生 ,居然架起了孙大圣那样的“筋斗云”, 一下子站到“

本”线上了。笔者以为,学子们和好学的同学在一起,改变了氛围,一起发奋而已。要么就是远离了电脑、电视和调皮的玩伴,能静下心来更专注地读书。

诸葛丞相说过“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但乡亲们不这样认为。有人觉得匪夷所思,更多的人认为,像考大学、职务升迁、部队提干这类和功名有染的事情,非得冥冥中有超自然的力量相助不可以成事。所以,郯城及周边地区忠厚、善良的乡亲们依旧趋之若鹜,对蔺王庄的风水热烈追捧。

王彭生就是蔺王庄上的子民,虽然他的户籍不在村内,但全村的人都对他的身份充分认可。因为他一出生就在这个村子里生活,直到读初中的时候才离开,骨头里早就烙上了蔺王庄的印记。乡亲们说,仔细揣测起来,王彭生和其他人相比,多少有些另类。首先他的家族就另类。王氏家族虽然祖辈就生活在农村,却几辈子人不懂农事,不知稼穑艰辛,靠祖传的手艺讨生活。其次,王彭生的父亲王义轩曾经是村里资历最老,职务最高的革命干部,是解放后村里第一个“吃国库”的人。他1941年开始参加抗日队伍,194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8年淮海大战时,他年仅20岁,已经是独立加强营的政委了。他年轻、有学问,根正苗红,资历还老,在仕途上应该是前程似锦的。

如果他没在淮海战役中负伤,而是随大军南下,过了江就可以连升

级。当时解放军攻城掠地的速度超乎预期,解放的地方需要管理,缺少干部。不少连指导员都提级转业使用,被任命为县委书记了。如果他再晚几年结婚,或是娶了别人,如果真有如果,他的军职就不会终结在铜山县武装部政治部主任这个副团职的位置上。当然,即使转业到地方副处级的岗位上也不会一再左迁。

彭生的妈妈也是满腹委屈。别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是结缘幸福的开始。自己堂堂一个如花似玉的中学生,却遇人不淑,一下子迈进了“阿鼻地狱”。 因为父母亲的缘故,王彭生出生在城市,成长在农村。再次,王彭生生性顽劣、懒惰,在桑梓之地流传着他一些另类的故事和另类的语言。其中最为经典昭著,至今仍被乡亲们经常嬉谈口诵的一句,就是他儿时顶撞奶奶的调侃。

奶奶想叫他长大后能成为一个不让别人操心,会踏踏实实过本分日子的正经人,就语重心长地教导他说:“走遍天下端着碗,光喜勤快不喜懒。” 小彭生不假思索,应声答道:“走遍天下端着盆,光喜懒人不喜勤。” 还有,爷爷教导他“恶人远离”。 想叫他择善友交结,以免吃亏。他信口答道:“我要做恶人,叫别人远离。”在场的人哄然大笑。奶奶顿着大辣椒一样的小脚,紧锁眉头,喟然长叹:“唉!讨债鬼……我们死了以后可怎么办呐……?”一

王姓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是跻身三甲的大姓。随便聚集十个八个说闲话的人,信手就能找出王姓子弟。王姓族人遍布全国各地,从古至今一直流传着“无王不成庄”的说法。蔺姓虽然历史上有赵国名相蔺相如彪炳千秋,但是在中国,乃至郯城县,在人数上都是名次靠后的小姓。本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名士蔺奉长老师,曾经在东北的佳木斯市当过三年警察,同事和朋友都叫他“林奉长”。 由此可见“蔺姓”在社会上的知名度的确是不高的。他努力三年都无法纠正别人的口误,于是愤愤然辞去公职,义无反顾地回到家乡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后来因

为能力卓著,成绩斐然,又转成公办教师,一路升至校长。

王彭生也做过蔺老师的不肖弟子,有幸受过他的教诲。现在提起蔺奉长老师,他依然是一脸虔敬。并且嘘吁惋惜:如果蔺老师在东北不回来,早就当上局长了。其他村民听了,都深以为然。辛弃疾说过:我看江山如此多娇,料江山见我应如是。可是蔺奉长老师对他这位另类门生,却有着大相径庭的看法:这孩子么,长大不进监狱就不错了。

在蔺王庄,姓氏图谱发生了180度的大逆转。蔺姓是占绝对多数的第一大姓,王、马、周、赵、张、于、文、孙、许、高、尹等十多个姓氏的族人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全村总人口的30%。按坊间俚语的说法,王家和其他姓氏是“外来户”,蔺姓是“当庄虎”。蔺家没有因为人多势众而仗势欺人,其他姓氏的乡亲也没有因为人少势单而妄自菲薄。大家从祖上开始就和睦相处,融洽至今,时逾100多年之久,早已经是乳水交融了。大家一同生活在红山碧水之间,共同辛勤劳作,在同一片蓝天下繁衍生息,相互通婚。再加上其他至亲的纵横勾连,王家和蔺家从老一辈就是姑表亲戚。虽然族人之间的亲戚们在辈分上不能整齐划一,但“是亲三分向,不亲另一样”。 王家与蔺家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关系也越来越密切,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国家在称谓上有约定成俗的三大原则:一是亲不压祖,再亲再近也压不过同宗同族,本家户族的班辈永远不乱。二是各亲各叫,同宗至亲会随着亲属关系变动改变称谓,亲兄弟以外的族人不会改变。三是先叫后不改,原先叫倒的不再变动。因为变化常有,越改越乱,弄得邻里之间无所适从。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首先近邻必定是本庄上的人。虽然乡亲们大多没给孔圣人送过冷猪肉,但都在不自觉地践行着“温、良、恭、俭、让”的中华传统美德。大家都在遵循这一潜在法则,和其他姓氏的邻里和睦相处,尊昵有序。

王氏先人迁居蔺王庄的时间可能是在晚清时期,那时候的蔺王庄叫蔺庄,因为王氏先人英勇护寨,数次舍命击退抢掠的土匪,守望家园平安,有功于村民,所以才添加上王姓元素的。

说起王氏一族的演变,就得扯一扯王家的族谱了。据考证,蔺王庄王氏家族系琅琊郡(今山东临沂)王族系列,与“书圣”王羲之同属一脉。明朝万历年间,整个华夏民族大迁徙时,琅琊郡王族的分支南迁至苍山一带繁衍生息,并且中断了和临沂宗族之间的联系,割裂了以前的历史渊源,另起炉灶,从第一世算起。向后排班顺延,仍称“琅琊郡王族”。晋朝时,因为王羲之英名鼎盛,曾一度被称为“琅琊右军王”,堂号也改为“墨池堂”。中国的王姓“三槐堂”居多, 都说“天下无二王,都是三槐堂”。

据坊间流传,王母娘娘成仙升天之后,娘家遗留人间一支近门,号曰“瑶池堂”。后来她老人家的女儿思凡下嫁董永。他们感谢槐树做媒,玉成人神之恋,又把堂号改为“槐荫堂”。蔺王庄王氏一族都食人间烟火,和远在

霄的西池王母搭不上关系,沾不上仙气。又离开了王羲之故里,割裂了原来的渊源,就选择归属在“三槐堂”的麾下了。

星转斗移,物是人非。“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氏祖先的荣耀已经载入历史的长河之中,与后辈子孙们渐行渐远。可是迁入蔺王庄的王姓第一世高祖王凡有一身精湛的好武艺,据说曾在“义和团”里当过小头目。他老人家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为了逃避官府追杀,才流落到蔺王庄的。没曾想落下脚就转了运。而和王家一同落户蔺王庄的许家和尹家,却早就“绝户”了。王家不光是人财两旺,还辈辈都出个把精明人。传到第五辈,就出了王义轩这么一个县级干部,让乡亲们“啧啧称奇”了好多年。

王凡老祖为了避祸,从苍山境内颠沛流离,逃荒至郯城县的沭河东岸,沿河结庐居住。后又聚集马、周、赵、张、许、文、孙、高、尹等10余户落魄之家,汇成一个小小的村落,取名叫“沭河村”。 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怀揣“一技之长”的人才。王家会武术,后来弃武改艺,又学了“厨艺、剃头、吹喇叭”等零零碎碎的手艺。尹家会做炮仗,赵家和高家是木匠,张家会打绳,文家会扎风筝、糊灯笼,马家会杀猪屠狗等等。蔺家只有一个富农蔺奉勋,会做月饼。因为村落较小,没有寨墙,常受兵匪袭扰。加上沭河汛涝枯旱,自然灾害不断。王凡老祖应蔺姓大户的邀请,带领族人和乡邻一起,迁到堰东有圩沟寨墙的大村—蔺庄居住,并带领族人看护村寨。王凡老祖自称是“琅琊王”苍山分支的第14世传人,为迁居蔺王庄王姓家族的第一世老祖。因为他老人家的加盟,蔺庄才改作蔺王庄的。这似乎也是报效乡里,光宗耀祖的一种形式。

老辈的人说,解放初期,堰西“沭河村”的旧址上还留有一块王凡老祖使用过的“综合石”。那是一块来自马陵山的紫红色巨石,重量超过千斤。石头的一端有一个圆形空洞,可以拴马。上面平坦砥砺,可以磨刀。两侧都有凹槽,是老人家练武镗枪留下的印记。后来那块石头不知流落何方。整个堰西都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果树,有栗子、梨子、山楂和柿子,最多的是栗子树。

王氏一族在蔺王庄已历8世,按平均20年一世计算,王姓在蔺王庄落户已经100多年了。善良的蔺姓祖先舒展双臂,敞开温暖的怀抱接纳了王姓的祖先,给落魄的王氏先人以容身庇佑之所,是值得王姓后人尊崇的。王姓祖先替蔺姓祖先看村护寨,守望家园,拼舍性命保卫一方平安,也是值得蔺姓后人尊崇的。

据本村长者口传,琅琊郡王氏南迁苍山分支第14世传人,迁徙至郯城县蔺王庄定居的第一世祖先王凡老祖,系习武之人,粗通文墨。老祖宗背井离乡的原因或与“义和团”有关,但具体细节无从考证。只记得老祖宗弥留之际告诫后人不必去家乡认亲,以免官府知晓。下葬时头向西北,权慰思乡之情。王凡老祖英明神武,一身绝世神功。艺高人德馨,老祖宗王凡兼备中华民族的各种传统美德,他一生勤劳节俭,宽厚善良、与人为善。王彭生的祖父王福林老先生说过,王家过春节全族人张贴同一幅祖辈流传的对联,是“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是王家信奉“克勤克俭”的写照,颇有几分“家训”的味道。王凡老祖含辛茹苦地养育家人,并身体力行,教导后辈诚实、宽厚、勤俭、正直、善良、守信。老人家的信条是“达则兼治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圣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凡老祖颠沛流离实出无奈;他老人家虽然没能侍奉严慈双亲终老,却保全王氏宗族一脉香烟不绝于世,上对列祖列宗而言,居功至伟。老祖宗走南闯北,开荒拓土,为后人寻下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并且多行善事,荫福子孙,其善莫大焉。抚今追昔,慎终追远。王凡老祖蕴含伟大于平凡之中,令后人高山仰止。

从王凡老祖向后顺延推算,王彭生是“琅琊王”苍山分支第19世(蔺王庄王姓第6世)传人。他们一族早和“苍山王姓”失去了联系,可以另立门户。

彭生的姐姐和妹妹也能在族谱中找到名字,却不排班辈和长幼顺序。这是中国的国情,各个姓氏续写家谱都是这样的规矩,女孩子不入流。二

1960年7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建党39周年纪念日,也是王彭生回到故乡的日子。蔺王庄的王福林老先生10天前就接到了儿子王义轩寄来的挂号信,告知他今天到8里外的店子车站去接孙子。老爷子这把年纪,在村里、在族中早就是爷爷辈的人了,做“爷爷”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是这次要抱回家的是一脉相传的嫡孙,是自己的至亲骨肉,嫡亲血脉。这就叫老人家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10多天来一直激动、兴奋,心潮难平。

母亲的怀抱是婴儿的天堂,这是一条颠扑不破、放之

海而皆准的公理。王彭生却对这条金科玉律强烈质疑,直到自己娶妻生子,知道了父母抚养孩子的艰辛,才慢慢地接受它。恐怕姐姐王雨生、妹妹王文生也是这个样子的。彭生和姐姐妹妹的名字都是老爸给取的。姐姐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下大雨。彭生就出生在徐州市第二人民医院,徐州的古名叫彭城。妹妹出生的时候,父亲的工作又有了新的调整,到秦台市的一所中学当校长,算是彻底的弃武从文了。

后来彭生的父母离异了,继母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叫戎生。当时王义轩刚得到一把驳壳枪,马上有了“八千里路云和月”、“八百里分麾下炙”的豪迈,有了重新回归部队的感觉。彭生的弟弟叫皖生,那时他父亲参加的那一派被赶出了秦台市,跑到安徽萧县的黄口去避难。皖生就在此落草。

彭生回到家乡的时候才7个月大,比他年长4岁的姐姐两个月就离开了妈妈的怀抱,返回了故乡。比他小3岁的妹妹回乡的时候稍迟一些,大概是小一岁的年纪。虽然小妹妹回城的时间比较早,但她出生不久父母就离了婚。父母积怨甚深,相互之间水火不容。无论是跟着母亲还是父亲,家对她而言始终不是“温馨的港湾”。她从未感受到家庭的亲切和温暖。在世人眼里,离开爹娘的孩子,不论在哪儿都会怀揣坚冰,拥抱着一个苦难不幸的童年。

长大之后,姊妹三个一致认为,他们儿时的“伊甸园”是祖母的怀抱和祖父的脊梁,对父母的关怀鲜有印象,没办法恭维。

店子镇是郯城南部知名的重镇,307国道贯穿东西,连接徐州和连云港。省际干道南北通衢,北边经郯城到临沂,南边经新沂到淮阴。镇上农历二、

、八逢集,一年四季热闹非凡。

王福林老先生到镇上去,都是沿着沭河东岸的拦水堰行走,这样比走官道近一些。再者堰上植被茂盛,树木葱茏,草丛和树林里有各种昆虫和蛙类的鸣叫,也有鸟儿的啁啾。头顶上有茂密的枝叶遮挡阳光,双脚下有地毯一样的绿草吸附热量;深吸一口气马上就能感到原始的芬芳沁人心脾。行走其间不光

分凉爽惬意,还很超脱。百草入药,可以养生。花鸟怡情,可以养性。老人家已经68岁高龄了,依然精神矍铄,健步如飞。他头戴一顶斗笠,肩上搭着马搭,沿途还逮了几个蚂蚱、草婆子、黑知了什么的,别在斗笠的边沿上。那些虫子都还活着,不停地蹬腿扎翅。老人家随着昆虫舞动的节拍,哼着他的曲牌《大官调》“铛铛啷得铛……”悠悠然,一副韵味十足、美不胜收的田园胜景映然入画。

王老爷子信手捉来的这些小虫子都是小瞧不得的。要知道1960年正处在“三年自然灾害”之中,是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虫子是极好的副食补充,它们用自己的身驱拯救过无数人的生命。改革开放之后,人们解决了温饱的问题,有道是“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仪”。人们肚皮鼓胀起来以后,曾一度误认为“吃虫子”是蛮荒时期茹毛饮血者流所干的野蛮勾当。困难时期为了保命倒也无可厚非,衣食无忧的文明人再去咬嚼令人生厌的虫子,就很不雅观了。曾几何时,人们的生活档次和品位又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开始崇尚绿色、天然、有机食品,注重保健养生。鸡鱼肉蛋、乌龟王八全部滚下台,高蛋白、低脂肪的昆虫爬上来。由此可见,“天道轮回”之说并不虚谬。

儿子早在挂号信中言之凿凿,说是这次送回家中一个带把的小小子。儿子是中共党员、国家干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欺骗自己亲爷老子的;老人家对自己的儿子也有起码的信任,可是即将和孙子谋面的爷爷还是满腹狐疑。老人家太想抱孙子了,他怕和上次接雨生一样,再抱回家一个丫头片子。所以接到彭生之后,爷爷马上解开襁褓,反复检验几遍,确实看到小孙子两腿之间多长了一坨碎肉,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小子。爷爷这才放下心来,像喝了蜂蜜一样,张开大口,酣畅淋漓地大笑一回。然后把系在腰间的一枚小烧饼一样的大铜钱取下来,挂到孙子项上。那是一枚以一当百的“咸丰通宝”大钱。孙子是嫡亲血脉,宗族的传人和子嗣,是家中至宝。老人家把他们放在一起,并驾齐驱,一样重要。

今年老爷子和亲戚家都是人丁兴旺,儿子和闺女家接连三次“弄璋”。彭生出生前的一个月,二闺女添了一个胖小子,叫尤陵生,说是闺女从马陵山上干活回来就临盆生产了。彭生出生不到一个月,三闺女又添了一个胖小子,叫朱港生。和彭生一样,小外孙出生在连云港,就按属地命名了。这仨小子都是第二胎,都属猪。三猪拱门,真是既热闹又祥瑞,老爷子心中自然高兴。不过要填满三只小猪的肚皮也是一件愁人的事。孩子来了就得养活,大人怎么作难他们是不知道的。现在老人家最为牵挂的还是儿子的儿子王彭生。老话说“疼外甥瞎糊弄,疼孙子攒金子”。不知别人对这事怎么看,王福林老爷子是坚信不疑的。三只小猪常在一个槽里拱食,越闹越亲,到后来竟成了裁缝手中的皮尺、画粉、大剪子,谁也离不开谁了。

从爷爷离家到爷爷回来,奶奶一直在户外倚门翘首张望。奶奶和爷爷一样心绪不平,她老人家更多的是忧心忡忡。

很显然,儿子和媳妇之间的裂隙仍然没能弥合。如果小两口和好如初了,怎么舍得把亲骨肉一个接一个的往乡下扔呢?养育子女是父母的天职,现在第一责任人甩手不干了,隔代养育孩子就成了老两口推卸不掉的责任。“养育”和“养活”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内涵却大不一样。奶奶深知个中三味,柔弱的肩膀一下子佝偻起来。奶奶比爷爷小三岁,也是65岁的老人啦。她不知道自己和丈夫这对老夫妻还能伴陪孙子、孙女在世上走多久,能把隔代的亲人养育到什么程度?所以爷爷抱着彭生、红糖、背包、奶粉和鸽子形的玻璃奶嘴瓶一起进门的时候,奶奶毅然决然地搀住爷爷,毫不犹豫地和丈夫一同背负起这个沉重的包袱。她紧绷着一脸凝重,竟然没有露出一丝笑容。三

雄鸡一唱天下白,这样的形容似乎并不贴切。在冬季,公鸡高叫三遍也唤不醒太阳,天色依旧是黑蒙蒙的。夏季里昼长夜短,公鸡还没正式亮嗓,阳光就探头探脑地溜进了室内。

彭生的爷爷早早就醒了。他老人家把孙子抱在胸前,坐躺在剃头专用的大马扎上闭目养神。仿佛是警示自己不要忘记隔代抚养的任务一样,爷爷把彭生抱回家之后就没再放下来。白天干活的时候,把他背在脊梁上,晚上就把孙子移至前胸,坐在大马扎上囫囵打盹。老爷子也只能在天大亮之前小憩一会,因为白天要开始新的劳作。晚上小孙子不停地闹腾,一会儿给他擦屎刮尿,一会儿给他冲奶粉、熬糊糊。

奶奶要哄雨生睡觉,要做一日三餐,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顾命。两位老人天天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等小孙子闹腾够了,天就麻麻亮了。两位老人的骨头也散了架,合不上眼皮又要开始新的劳作。这样天天如是,周而复始地折腾,身体健壮的年轻人也承受不了,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居然能奇迹般地坚持下来,岂不是咄咄怪事?

两位善良的老人也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躯,并没有“金刚不坏”的神仙躯体;之所以能为常人难为之事,是因为老人心中有一团希望之火在燃烧,王家的香烟又在延续了。他们同时抱定这样一个信念:不论多苦多难,一定要把孙子、孙女养大,让他们读书识字,有出息。

古人说过: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中的三大不幸。小彭生的父母依然健在,他们姊妹都是不乐意别人这样类比的。但是身卧襁褓之中,就早早地被父母抛弃在农村,怎么说都是一种不幸。然而,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道出了万物都有两重性,颇有点辩证法的味道。

王彭生姊妹们来到蔺王庄,也演绎了一出现代版的《塞翁失马》。且不说他们受到祖父母什么样的呵护,得到乡亲们什么样的帮衬,单是适应社会、独立生活的能力,就足够他们终身受用的了。他们都在乡下锻炼得健康瓷实,尤其是调皮捣蛋又懒惰的小彭生,更是出落得皮糙肉厚,放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也能存活。

苏东坡说过:自古能成大事者,不惟有旷世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法国老头巴尔扎克对成功的诠释更偏重于后者。他说“人类所有的力量,只是耐心加上时间的混合。所谓强者,是既有意志,又能等待时机”。不敢妄夸王福林老爷子和他的老伴有什么“旷世之才”,但是在蔺王庄,他们也是有口皆碑的名人、好人。名人能够做得持久,并且长期得到大家的认可,那是必须有些真本事的。老人家并不知晓他们的言行会暗合什么至理名言,却是十分执着地坚守着,那势头也是“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只是二位老人年事已高,唯恐坚持不久。

蔺王庄“长”字辈的人都知道,彭生的祖母李氏老太太精通医道,还乐善好施,不收报酬、不图报答。她凭借一根纳鞋底的钢针和沭河岸边、马陵山上的野花、野草、小虫子、破石头什么的,悬壶济世于四里八乡。蔺王庄周边10多公里范围内的乡亲都知道并钦佩她的医术,因为她在施救过程中让不少人获得重生,在她手中脱厄解痛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在治疗疑难杂症的时候,老人家也会“神神道道”的,说是能请神仙附体。不知是故弄玄虚,增强心理暗示,还是冥冥中果真存在一个未知的神秘世界。王彭生姊妹(包括蔺王庄的老少乡邻)都不相信老太太会无中生有、装神弄鬼。但她确确实实借助虚幻之中的“胡能行”仙师,治愈了很多被医院判处“死刑”的人,真叫人匪夷所思。

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是社会上“人才成团”的现象普遍存在。比如说“精明一片,呆傻一窝”。就像老师的孩子普遍学习好,干部子弟大都穿得阔一样。古人按出身贵贱区分,说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其实这是很不着调的歪理,贵族和下等人之间真正的区别,是受教育的机会和程度不一样。孔圣人倡导“有教无类”之后,“鸟巢里面飞凤凰”的现象就屡见不鲜了。现代《遗传学》对这类事情的解释就比较靠谱,身上先天就有“聪明的基因”,后天有良好的学习环境,再加上个人的勤奋努力,名人的后辈再成为名人就不太稀奇了。象形之下,处在同等条件下的智障儿就会逊色很多。毛主席说过,给石头再好的温度也孵不出小鸡来。

王彭生的曾祖父、“琅琊郡王氏”苍山分支第16世(蔺王庄王族第3世)传人王丕吉老先生。沿袭习武的家风,并且融会贯通,发扬光大。王老太爷身高一米九多,是蔺王庄有名的“王大个子”。身大力不亏,他很有一把子力气,又有一身精湛的拳脚功夫,加上门徒众多,在十里八乡的名气很大。方圆数十里内,有人开山收徒,要先到蔺王庄王家拜山打招呼,连啸聚山林的土匪都不敢轻易骚扰蔺王庄。

老人家为了养家糊口,带领族中兄弟,推着独轮土车到赣榆县青口镇去贩卖私盐。当时铁盐私卖是官家明令禁止的。官家越是禁止,利润越是丰厚,风险和利润成正比。他们为了躲避官卡的检查,都是选择在小路上行走。每每贪图脚程,往往错过宿头,危险便尾随着落单的生意人不期而至。月黑杀人,风高放火,是土匪们惯用的伎俩。但是碰到王丕吉先生,是他们祖上失德,自己交了“狗屎运”。赶在凶神值日的时候做生意,王老太爷是他们的克星。

适逢土匪打劫,有人结伴的时候王老太爷就叫同伴们推着盐车先行。独自落单时,他先把近千斤重的独轮土车抱到青纱帐里藏好,拿着一根顶车棍,力战众匪,直至彻底把匪徒击溃。

然而,常在河边走,终究要湿鞋。王老太爷也有过失手的经历,丢过货、见过红。有时候遇到大股土匪,他们仗着人多势众,采取车轮战术,轮番上阵。王老太爷消耗不起,只能舍财保命。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花豹,面对一群锲而不舍的鬣狗,只能放弃猎物一样。他意识到“刀刃舔血”的活法,不是安身立命的长久之计。平安是福,他不能让后辈子孙在风口浪尖中继续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于是他想起了“一技之长,足以养身”的古训,毅然收手,不再去干那些“揪心”的营生。也不再向本族子弟传授武功,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外地,拜访名师,每人都学一样“养身”的手艺。

老人家有四个儿子。老大王福田学的是秦行厨艺,鲁菜系列。据说他老人家切的菜细如发丝、薄如蝉翼,并且能兼顾色、香、味、形、意,随便什么食材都能做成美味。

有一次事主家准备的菜少,来的客人多,再去集上买菜已经来不及了。王老大爷就用事主家的山芋、剩菜帮子和刮下来的两盆鱼鳞,做出10多桌美味。后来川陕一带有人把鱼鳞菜发扬光大,美其名曰“美味锦鳞”。更为重要的是,不论谁家有事请他,他都想尽办法为事主省钱,还给事主长脸。老人家在十里八乡享有极高的声誉,被蔺王庄及周边地区的乡亲们视为秦行的正宗师表。

老二王福林就是彭生的亲爷爷。他老人家主学的是剃头和吹喇叭。老爷子聪明好学,还勤奋钻研。老人家连偷带学,混了一身的本事。笙、箫、笛、管、喇叭、号,他样样玩得精熟。此外还会理发、推拿接骨,兼配一些不伦不类的偏方治疑难杂症,无一例无效。

老三王福品学的是堂倌手艺,单手裸托5只大盘,信手撒到桌上,就能摆出梅花形状。把盛满汤菜的大小碗盆摆在托盘上,老人家举盘过顶,劈叉打把势,汤菜纹丝不动。这有点像云贵大山深处少数民族重大庆典上表演的“跳菜”形式,在当今的年代里,是可以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可惜这门手艺失传了,项目好立,传承人难觅。

老四王福德专业学习理发,技艺炉火纯青,一生以此为业。他老人家曾经跟着师傅一起到探花郎府邸干过细活,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老人家总是中气十足地吹嘘“谁敢在探花郎头上耍刀?我。”在集市上遇到同行,他总是毫不客气地指导一二:“执业几年了?师傅教你剃头的规矩了么?不能拿起推子就动手,要看清对方的身份。僧前道后人偏旁,知道么?”

解放前他们兄弟四人骑着蚂蚱驴走州过府,十天半月回家一趟,总要驮几被搭制钱、铜板回来。路上常有劫匪出没,仗着王二爷会几句过卡子的黑话,他们总能化险为夷,安全到家。王二爷利用这身杂学作掩护,替儿子王义轩往红区送情报,到白区接关系,全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乡亲们都说,他老人家没能生在达官显贵之家,瞎了一个相国之才。他若是少年时期到文庙拜过孔圣人,必能捞个“顶子”在头上,说不定还是“三眼花翎”呢。谁料社会变了,老爷子的才智没能施展,以至穷困忧郁到老死。否则,老人家是绝对可以创造辉煌,当上千儿八百次“万元户”的。

王福林老先生也是很有忧患意识的。解放前,像他们兄弟这样的手艺人,都归属在“下九流”之列,是伺候人的差事。挣钱辛苦不说,还受气。他认为前程在仕途经济上,当官才是“正经木头”。所以他没让儿子跟着出门学艺,而是花重金把儿子送进了“私塾堂”。儿子并不理解老爷子的苦衷,没有认真专注的晃着脑袋读“子曰”,却悄悄地投奔了共产党,辜负了老爷子的殷切之望。

蔺王庄王姓家族的子弟们,除了上学参军等在外地工作的人,凡是留守家园的后辈,都还依靠着祖传的技艺生活。很多自学成才,没拜过山门的“吕生子”,外出干活时往往被科班出身的正统手艺人盘道。被问得理屈词穷时,便冒名是蔺王庄王家的弟子,于是就不受难为了。不过“家伙什”不能带走,要有王家嫡传弟子亲自带领前去才能讨回,这是“验明正身”的意思。帮别人讨要“家伙什”,自然少不了要喝一壶小酒的。王氏族人常为此类事情出入酒场,被乙醇和请酒人的溢美之词熏得飘飘然,不免沾沾自喜。不论活干得好坏,钱挣多少,我们老王家……是郯南手艺界的正宗。四

1962年八一建军节刚过完,时任铜山县武装部政治部主任的中校军官王义轩,就接到了徐州军分区政治部的命令。他要终结21年的军旅生涯,脱下军装转业了。这对他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他在新沂市张仓村住姥姥家的时候,还不满14周岁,正当着儿童团长就被老首长撒林相中带到部队上。穿上“二尺半”,扛起“七斤半”,投笔从戎,步入军旅了。

老撒当时的职务是新四军四支队的敌工部长,后来改编时,并入粟裕领导的第一师。解放后老撒曾任江苏省南京市委副书记,后来是副省级干部。他对王义轩特别钟爱和器重,王义轩从侦查员到排长、连长、营教导员,都是撒部长鼎力推荐或直接提拔的。王义轩对撒部长一生敬重有加,对枪支、对战友、对军营生活都有着像对撒部长一样浓厚的、难以割舍的感情。当政委找他谈话,问他有什么要求的时候,他脱口说道:“请允许我持枪。” 他是副团职政工干部,经常做别人的思想工作,知道党员是不应该向组织提要求、谈条件的。可是枪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他收不住口。

21年的戎马生涯,跟着大部队不停地转战南北,不光练就一身虎胆,提高了作战能力和指挥水平,也让王义轩染上了严重的“枪瘾”,枪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伴侣。 在战争年代,枪是“第二生命”。丢掉枪支,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拱手交给敌人。所以王义轩看重枪械,自然也把各类枪械玩得精熟。他能蒙上眼睛拆装各种枪械,双手都可以使用短枪,十打九中。一只手打枪的时候,另一只手可以非常娴熟地往弹夹里面压子弹。这是长期苦练出来的硬功夫,很值得别人羡慕和称道的。“这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每逢战友赞许褒奖之时,老王内心也像喝蜜一样享受,但他表面上总是一副不屑的神情。“没什么,手熟而已。”部队是他最为理想的舞台,只有在军队上,他的才华才能淋漓尽致的施展,才能发挥到极致。因为淮海战役负伤的原因,老王从野战部队调到地方部队,这已经让他感到十分委屈了,现在又让他脱下军装和枪械诀别,这不是要命吗?

王主任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转业后他被分配到徐州市人民银行任副行长,分管人事、政工和保卫工作,允许配枪。核定他的级别为行政16级,副处级,月薪108元,相当于3个普通工人的工资。“老王呐,不是我说你,找有文化的媳妇是一个错误,很严重的错误。”政委把工作上的事情交待完,开始语重心长地和自己搭档多年的老战友啦啦家长里短。“你知道吗?如果你老婆不闹腾,军分区已经决定调你去分区直属团当团长了。唉!你老婆……”政委痛心疾首地拍打着办公桌,十二分的遗憾和不舍。军分区反复考察了多次,当时整个军分区在副团位置上的干部,年纪最轻、文化水平最高、字写得最好、军事素质最过硬的人选就是王义轩。可是,就在军分区政治部准备上报江苏省军区批准的时候,军分区收到了他老婆写得那个要命的举报材料。“你老婆去年揪出一个姓蒿的,今年又拽出一个姓孟的。你到底有几个女人呐?”

王义轩一时语塞了。这个事情有点复杂,他不好解释。凡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不论向谁倾诉,都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而且是越描越黑,越辩解负面影响越大。王主任年轻帅气,有能力有文化,还写得一手好字,又处在领导的位置上。他经常到各厂矿学校作报告,演讲自己和战友们英勇抗击日本鬼子、打垮蒋匪帮的故事。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都崇拜英雄,难免就有几个多情的傻妞动了芳心。“英雄难过美人关”。面对青春靓丽的少女投怀送抱,柳下惠也能变成柳下跖。许多干部犯这样的错误,甚至产生了严重的后果。可是别人的老婆能息事宁人,隐忍不发,甚至把丈夫和别人偷生的孩子抱过来抚养,不去告发丈夫。哪怕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也能保持克制,有着“怨而不谤”的良好心态,忍辱负重地维系着一个家庭的和睦和完整。

看来,政委说得有道理。那些没有文化的小家碧玉,往往能顾全大局,知道“相忍为家”。有文化的女人不行。自己的老婆不光有文化,还心胸狭窄,不记恩光记仇,那就更不行了。王主任也曾想用老拳解决问题,“打倒的老婆揉倒的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之类的男子汉歌谣他也烂熟于胸。可是自己是革命干部,老婆也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必须耐着性子,和风细雨地做工作。再说,妻子又怀孕了,打不得。

王主任十分清楚老婆想要的是什么,她要尊严!尊严是靠对方低头来维护的,自己会低头吗?王主任的心情有点沉重,不知道自己的婚姻能维持多久,自己不低头,这个家迟早要破裂。

大丈夫何患无妻,自己年轻、帅气,又在一定的位置上,离了婚再找一个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记得酒桌上大家都这么吹嘘“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可是孩子,孩子怎么办呢?他脑海中偶尔也闪过这样的念头:孩子离开父母怎么生活?可是很快他又镇定下来。送回老家去。山东老家有年迈的老父母,他们虽然年事已高,对自己的牵挂和疼爱丝毫不减当年。都说“孩子哭了抱给他娘”。那么,未尝不可以尝试一下抱给“爷爷奶奶”呢?

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别人谁也替代不了。老婆是自己选择的,有文化的择偶标准是自己制定的,能怨谁呢?

王义轩在解放前曾经有过一次婚姻经历,那是父母包办的,他没入洞房,也不认这壶酒钱。所以,刚一解放就由组织出面,把婚约给解除了。他总觉得进入新社会了,找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当媳妇,不和谐也不般配。再说了,有文化的人通情达理,好相处,还能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多出一把力。于公于私,都是非常合适的。

事有凑巧,也可能是全国解放了,正是王义轩主任运道鼎盛之时,不论想干什么,每每都能如愿以偿。他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王彭生的姨姥姥,也就是王主任老婆的姨母,也是蔺王庄的住户。她的外甥女丧母多年,跟着继母不舒心,住到姨母家来了。

彭生的母亲叫赵慧中,大概就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的意思,她有文化,是初中毕业生。解放初期的高小生都属凤毛麟角,中学生,尤其是女性中学生,那就更像国宝“大熊猫”一样稀罕了。

老人家还是大家闺秀,按当时流行的说法是典型的“布尔乔亚”,能不能下得了厨房姑且不论,绝对可以上得了厅堂。彭生的姥爷是郯城县有名的士绅,绰号“赵半城”。旧社会老人家经常接到汉奸、国军和土匪要钱要粮的条子,经常满街满城地收购煎饼和朝牌,违心地送给那些令人憎恶又得罪不起的人,花钱买平安。老人家也经常资助在马陵山上打游击的共产党,这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他在解放后被定性为“开明士绅”,是共产党的朋友。在那样的家庭里生活,又受过良好的教育,即便不是国色天香,自然也是衣着得体,气质高雅,很容易面试过关的。

王主任一见面就心仪心许,没费什么周章就喜结连理了。也许婚姻是要讲究一点“门当户对”的,因为在不同的环境中生活,受不同的教育和影响,有不同的爱好,不同的世界观;性格反差很大。所以在朝夕相处之中,如果磨合不好的话,矛盾就会比“性格反差”还要大。

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王义轩离开部队到地方可能就是“入错行”。他老婆嫁给一个行伍出身的农家子弟,又未必不是“嫁错郎”呢?五

元旦之夜,华灯初上。街道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张灯结彩,大红的条幅和硕大的灯笼上,都写着“欢度新年”或“庆祝元旦”字样。如果把徐州比作碗盆,那喜庆的氛围早就盛得满满盈盈,要往外面溢涨了。

王义轩正带着两名保卫干事,在徐州地委和行署大院里转悠,仔细的巡视着每一处犄角旮旯。那个年代以“阶级斗争”为纲,要时刻严防敌特分子搞破坏。他已经调到地委20多天了,职务是地委保卫处长兼秘书科长,仍然可以配枪;只要半年之内无大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晋升正处级。正处级就是正县级,旧社会里就是响当当的“七品”县太爷,一方父母的威仪,算个入流的官了。当然了,共产党干的是革命工作,讲究的是“为人民服务”。不能贪图享受、当官做老爷。话虽这么说,王处长还是难掩内心的狂喜,第一时间内就把这个“喜讯”装进挂号信里,寄给了蔺王庄的父母亲。

他能爬上这个位置,得益于他的一笔好字。王处长的字,苍劲和娟秀完美结合,布局合理得体。他并未师承任何书画大师,完全是自己独创的“野路子”。既不放荡形骸,也非中规中矩。是那种不草、不行、不隶、不楷的特有字体,特别易认,怎么看怎么舒服。“书为心画”。 心中有诗、有画的人才能练出一笔好字。王彭生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父亲不在坎坷的“仕途”上颠簸,而是潜心字画,肯定是可以成为“宗师大家”的。

当时的徐州地委书记,看到了王义轩写的单位《年终总结报告》和个人的《述职报告》,顿生浓浓的不舍之意。叫秘书到组织部查阅一下王行长的履历,政治条件合格,军事素质过硬。那还有什么说的,这就是进入党政核心机关的绿色通行证。其实早在“淮海战役”之初,他的字就被另一位更高级的首长看上过。

1948年冬季,碾庄战役刚结束,团里叫独立加强营的政委王义轩写一份《战后总结》上报到师部。这份报告有幸让粟裕司令员看到了。就其军事水准而言,在粟司令眼里只能勉强凑合,但是那笔独一无二的“王体”字好的不得了。粟司令看了又看,有些爱不释手。于是问清部队番号,给王义轩所在的纵队首长打电话,要把他调到司令部。王义轩写完报告稍事休整,就带着他的独立营驰援双堆集,攻打黄维去了。纵队和王义轩联系不上,只能等战役结束之后再说。

在攻打双堆集的战斗中,王政委负伤住院,伤愈后转至地方部队,被分配到邳县武装部,不久又调至铜山县武装部。淮海战役刚一结束,粟司令又总督大军渡江,无暇顾及此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这对王义轩来说,人生之中失去了一次可遇不可求的重大机遇。如果他有幸追随在粟司令身边,替粟司令抄写个《军事报告》什么的,说不定可以送进中南海,被毛主席亲览也未可知。

后来王处长有一位堂弟王兴才,是个复员军人,退伍后一直得不到安排。多次寻找未果之后,他请堂兄写了一份《申请报告》,送到县里的退伍军人安置办公室,问题很快得到了落实。不知是内容翔实生动,让领导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他那笔独树一帜的“王体”字,又一次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彭生的妈妈还是铜山县粮食局的统计员,一般干部,行政23级,月薪49块钱,相当于工厂里的五级工。但她自幼养尊处优惯了,按照乡下人的说法,是个“大发手”。花钱如流水,没有计划和节制,经常熬不到5号发工资,囊中就开始羞涩了,和现在的“月光族”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因为铜山县有县无城,县直机关都在徐州的市区或市郊,王义轩觉得老婆无需办理工作调动,因为他们的家安在建国东路,到地委和铜山县粮食局的距离是差不了多少的。

每逢节假日,王处长回家的时间总是很迟的。一是怕敌特分子借着节假日的热闹劲,趁火打劫搞破坏。再者就是身为共产党员的王处长,把红色的江山看作是自己的,多干一点工作是应当应份的,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和拥护,驱动着他忘我地工作。当然,如果有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女同事找他探讨“革命理想和抱负”,他也非常乐意奉陪。每次回家晚了,都要向老婆大费周章地一再解释;看来用“工作忙”来搪塞一下,确实是挺不错的借口。

赵慧中做好晚饭,仍不见丈夫的踪影,心中免不了有些愠怒。今天可是元旦呐,这么喜庆的日子夜不归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何居心?准是又和……这个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日子都不想过了,吃饭自然更没有胃口。

赵慧中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倒掉,想想丈夫薄情寡义,也寡廉鲜耻,我凭什么伺候他呢?家里的落地钟敲响了九下,赵慧中翻起左腕校对一下,时间没有误差。可是丈夫还没有回来,她心中那股愠怒的火苗蹿得更高了。这就进一步印证了她内心的想法“一准又和哪个小狐狸精鬼混去了。”

背叛,对于女人,特别是大家闺秀,是不可容忍的。越是大户人家越懂尊严,越要面子。父辈还是两腿叉在地沟里的泥腿子,侥幸弄个小官就耍花花肠子,算什么东西?无非是个胥吏,胥吏而已!

赵慧中怒火中烧,不住地咀咒丈夫。她不停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的男人嚼烂。可是骂能起到什么作用?俗话说“南京到北京,就数挨骂轻”。骂得再厉害,他也不痛不痒,照样喝酒吃肉,照样当官。“把他告下来,就像去年让他扒掉军装一样。”赵慧中咬咬牙,拧开钢笔吸满水,铺开信笺纸,准备写告状信。

对有文化的人来说,写个举报材料并不是难事。但是弹劾和自己息息相关、至亲不至爱的人,心灵多少会受到一点触动。“给他来个先礼后兵吧。”有文化的人通情达理,她想先问清事情的原委,看丈夫今后如何表现。说好了就“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至少是相安无事的。抓破脸皮就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彭生的妈妈把下唇咬出了血渍,仿佛那片嘴唇不是自己的,而是日本鬼子的。

主意拿定了,谋定而后动,事情就异常地顺畅了。共产党是不会袒护“陈世美”的;只要把这封告状信送到纪律检查委员会,不论你有多大本事,该提的肯定不提,该降的肯定得降。“得罪烧锅的,吃不上熟馒头”。连老婆你都拢不住,我看你怎么在社会上混?

春节临近,王义轩准备着要回家过年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恐怕父母双亲也在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与儿子谋面的日子呢--!

冬天的北风,像是带有锋刃的剪刀,裁剪枯枝败叶,也戳人的耳朵。王义轩把军大衣上的栽绒毛领翻竖起来,护着耳朵免受严寒的侵袭。他提着一个印有“上海国际饭店”图案的灰色革质旅行包,到商场里去置办年货。

往年回家的时候,他都是在店子下车的时候再买东西。今年在城里购置,是因为心情舒朗,想置办点好烟好酒,带一点乡村鲜见的年货回家,和族兄弟、邻里乡亲及一些要好的旧友们一起分享。

购好年货,刚走出商场,王义轩迎面碰上他的战友加老乡—徐祗州。他们同是郯城县店子镇人,老徐的老家在高峰头,离蔺王庄才三里的脚程。他是王处长当连长时一手提拔起来的排长,是王处长的铁杆追随者和崇拜者。他也是“淮海战役”中负伤转至地方部队的,时任徐州军分区正营职作训参谋。“老首长,你好。”徐参谋没穿军装,但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逼人的英气,一看就知道是个标准的军人。他向老首长敬了军礼,热情地伸出双手用力地和老战友握手。“听说你到地委了,怎么不告诉我呢?”他了解老战友的能力,很为他高兴。

是啊,谁有了喜事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可是也不能太得瑟,要逮住合适的机会才行。“你这两个月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去找我喝酒?”

他们平时每到周末就要小酌一下,碰到喜事肯定要多邀朋友大喝一气的。悄然之中,和形影不离的好友60多天没见面,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是工作太忙?是老婆闹腾的厉害,自己自应不暇,顾不上朋友了?还是自己麻木不仁,原本就光顾自个?王义轩自己也浑浑噩噩地弄不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明天没酒再操兑”嘛。“走,到我家喝酒去。”“不去了,今天有事。”徐参谋苦笑着说,“我年后也要脱掉军装了,转业去山东省德州地区平原县。”

他是特意穿上便装到街上感受一下的。他还有点羞涩地告诉老战友,今年不和他一起回家过年了,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春节前再去接一次新兵,节后就要交枪了。他和自己的老战友一样,也是枪迷。“就要和这个老伙计分手了。”徐参谋还不知道去地方干什么工作,对腰间那个忠诚的无言伴侣十分不舍。“我想让它多陪我几天。”

徐参谋的话也深深地触动着王处长,自己腰间也别着一把20响的毛瑟驳壳枪。王处长和自己的配枪也是情深似海的,他睁开眼睛看不到自己的老婆并不诧异,要是看不到配枪,一定是茫然失措的。他有小闲就把枪拽出来把玩,有大空就蒙上眼睛拆装擦拭,到靶场去过枪瘾。

毛瑟驳壳枪在世界枪械排行榜上所处的位置是殿军,是最不精准的枪械。因为在短枪族里,它的装弹量最多,枪体最大,后坐力最大,射击的时候枪管跳动幅度大,所以常常脱靶。但是,“二战”(包括解放初期剿匪)期间,毛瑟驳壳枪在中国大显神威,被王义轩、徐祗州之类的中国军人使得出神入化。他们从不中规中矩地用毛瑟手枪正姿(枪瞄朝上、枪把朝下)射击,而是横射斜扫,他们还把枪套连在枪体上当托,把手枪变成了冲锋枪;打得十分精准。这样不光弥补了坐力过大的缺陷,还增强了战斗火力。

中国军人的出色表现叫美国大鼻子折服,他们十分惊奇地大声呼叫:“中国人太聪明了。他们找到了使用毛瑟手枪的正确方法!”

其实中国人的聪明远不止探寻一两种枪械的奥秘,让他们瞪大眼睛等着吧,中国人还会创造出叫他们目瞪口呆、意想不到的奇迹。法国军事家拿破仑在这方面极具潜质,他还没看到锋牙利爪的时候,就断定中国是一头雄狮,虽然还在酣睡之中,但迟早是要醒来的。狗日的小日本,到现在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妄图拉着几个不入流的小国来找中国的麻烦。碰上王义轩、徐祗州这样的中国军人,还不得乖乖地滚回姥姥家去吗?

可惜老人家已是古人了,想起他们禁不住会有这样的感慨:“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何等悲壮,令人扼腕。

不过国人相信,王义轩、徐祗州者流“忠贞报国”的英雄气概,肯定还在军中游走,并且代代传承。虽然中国人宅心仁厚、至诚至善,讲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信奉“自古兵家非好战”之类的信条,不会主动招惹是非。但是人若犯我,只要中央把金铎敲响,现代的中国军人也会“一旅貔貅下东海,手刃倭寇喂虎鲨”。无情痛击那些觊觎中国领土的贼寇,让他们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难不成真如王彭生所言,中国做了“恶人”之后,他们才会远离吗?

过了腊月二十,乡间的年味越来越重了。村子里零零散散的炮仗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散着炸丸子的香味。

社戏也开始登场了,青壮年男子踩着高跷,头戴夸张造型的面具。还有人男扮女装,化装成滑稽可笑的女媒婆,拿着长长的烟袋划旱船、赶旱驴。女人穿红着绿,腰间扎着红红的绸带扭秧歌。各家年货都陆续备好了,等到年三十晚上把门神、对联还有五颜六色的门钱子张贴出去,整个村庄就笼罩在喜庆之中了。

昔日的农村说不得,一把辛酸在里头。王义轩知道,解放后“三座大山”被推翻了,劳苦大众当家做了主人,人民群众也确确实实地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是“大跃进”要“大劲”了,1958年之后,除了山西的大寨之外,全国的乡村几乎年年是贱年。在乡下务农的人都得勒细肠子,掺糠掺菜、半干半稀的养着肚里那口气,肠子终年闲着大半挂。中秋节和老历年,是村民们得以动荤尝腥的幸福时刻。不过农家的年货并不丰厚,有几斤生产队分的猪肉和粉条,有几个平时换油、换盐剩下的笨鸡蛋,再用山芋干到供销社换几斤散酒,春节就过得有滋有味了。这样的年景,彭生的奶奶还要把稍有成色的粮食攒下来,等儿子回来吃。

雨生对这类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以为这是规矩,就像过年时要向长辈磕头行礼一样。

彭生的祖父母全都爱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要爱面子,总是要吃一些苦头的。孝顺的儿女只能让老人得实惠,而普通人能给双亲的“实惠”不过是多吃几个“烧饼、油条”的事,有本事的儿女能给父母长脸。人脸贵似金,“长脸”自然是比“涨工资”还要令人欢欣鼓舞的。何况儿女都是父母创造的,“父以子荣、母以子贵”。所以,在我们这个拥有“上下五千年”灿烂文明的泱泱礼仪之邦里,人们历来都十分看重颜面。彭生的祖父母更是这样一对典型,在他们眼里,脸面比生命更值钱。所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生命事小,失节事大”之类,不也是“注重颜面”的写照吗?

因为爱面子,彭生的祖父母把多年的积蓄锁紧箱底,甘愿受穷困饥馑的煎熬,要省吃俭用的为后人(孙子)盖瓦房。账务上讲究“隔家不说话”。其实为孙子操办家业,原本就是儿子的事。可是儿子连“抚养”的责任都推卸了,还会建房子吗?老两口自觉得时日不多,唯恐他们“驾鹤西游”之后,孙子没有容身之所。孙子不能在世间立足,孙子的孙子怎么办呢?孙子还能讨得上老婆吗?还会有孙子的孙子吗?老人家越想越着急,时间紧迫,责任重大,行动是刻不容缓的。

彭生家的老宅子坐落在村子的最西头,他曾祖父王丕吉生前领家的时候,盖了南北两片大宅子。北边的一处宅院分到了王福林老先生的名下。他们的宅子紧邻庄上那个又宽、又长、又深的大水塘,地势极为恶劣。所以蔺王庄只修建了北、东、南三面圩墙,适逢兵荒马乱之时,村西王家的宅院便理所当然地充当圩墙之职。他们家向外的一堵厚墙上,镶嵌过无数的飞矢流镞,房上的“屋帽”常被兀突飞来的“流星火”烧得不成体统。

老辈的人都知道,王彭生祖上的房屋,初建时,颇为宏伟。抬着“

抬”大轿轻轻松松地进正房,无需矮身。闹一次“兵灾匪患”烧一次房,“屋帽”一茬一茬的往下降。到王义轩记事的时候,大人伸手就能够得着门楣了。现在因为无人居住,庭院早已荒芜。叫好吹牛皮的人壮着胆子说,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房子。 彭生的祖父母有过恢复昔日“威仪”的抱负,也尽心尽责地作了种种努力,可惜生不逢时,终究没酬夙愿。让人追思起来,忍不住伤怀感叹,仿佛自己也有一桩心事未了似的。

乡亲们都说,最早到蔺王庄来看风水的,是北边徐庄的“吴瞎子”。他并不是真瞎,而是上眼皮太厚、太长,要用指头扣揉着把眼皮塞进眼眶,才能像常人一样,拥有一个明亮多彩的世界。可是,这样曼妙的时刻只能维持“两节(200米)地”远近,地球的引力又把他的眼睑拉垂下来。反复地扣揉,不光费时费力,也戳得眼眶子极不受用。所以走熟路的时候,他就不戳眼皮,权当闭着眼睛摸索。久而久之,“吴瞎子”的雅号就传遍了四里八乡。

古人说:“利害相连、灵异相伴。”其相若异,其心则灵。乡亲们都坚信“吴瞎子”是“通阴晓阳”的。吴瞎子看完彭生家的老宅,垂下眼皮沉吟良久,幽幽然带着几分神秘,悄声说道:多亏这座老宅,多亏王家住在这座老宅。如果不是王家在西北方向堵住水口,蔺王庄早被大水冲没了。说得云山雾罩,极其玄虚。事实却被他们忽略了。事实是每逢洪水袭来,王家都是首当其冲。

老龙王不近人情,道不得平时化纸祷告的诸般好处,下雨时依旧狠挖王家的宅基。王氏族人便在雨停之后,赤膊上阵,拿着铁锹、铜盆、铲子之类的“家伙什”捞泥护崖,还在崖壁上密密地栽种“爬山虎”之类的藤类植物,保护水土不再流失,这样也客观上保护了邻里。

王福林老先生从不帮“精卫”的忙,说什么也不会叫洪水带走他家的土壤,顺着沭河去填黄海的。雨势稍歇他就跳进池塘里,站在水口子下面,打捞马陵山上冲下来的红土,垫高并扩展他家的地基。间或也能捞到一两棵花生、山芋什么的,枝蔓间还藏着骨牌一样的山螃蟹、紫红透亮的小龙虾,小彭生又可以大快朵颐,品尝一下山珍的味道了。王家老爷子并没读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却知道执着坚守、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他知道不论是什么信念和愿望,断代等于破灭,延续下去才会不断改善,至臻完美。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夜寒冷的北风袭来,各种树木干枯、光秃的枝丫上,挂满了光怪陆离的冰凌花。这是北方冬季常有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叫“树挂”,又称“银枝”或“雾松”。美丽的景色让人十分惊艳,然而保存的时间却十分短暂,太阳跃过山峦,这些美丽的冰花就开始融化了。

氤氲退去之后,太阳像一只艳红的赤色磨盘,悬挂在东方。在朝阳的照射下,马陵山似乎也熠熠闪光,它宛如一条赤色的巨龙,自北向南,蜿蜒而去。山麓上稀疏的马尾松林,依旧郁郁葱葱,在凌冽的寒风中挺立;傲霜抗雪,犹如绿色的翡翠,撒落在山间。

马陵山是鲁东南地区最为著名的山麓,准确地说应该是丘陵;赤色的丘陵。现在像“延安、井冈山、西柏坡、大别山”等红色旅游景点的风头正劲,并且越来越趋于火爆。马陵山入围“红色”景点也是当之无愧的,抗日战争时期,马陵山游击队和铁道游击队遥相呼应,把沭河沿岸、马陵山麓的大片广袤地区变成了日寇和汉奸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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