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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6 16:2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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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严岐成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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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参王

关东参王试读:

上篇

第一章

1

孙善起在棒槌谷一呆十年!

十年光阴、十遍青黄,无非弹指一挥,可老孙已经是青丝变白头。

抚松城里人都叫他“参王”,可孙善起自己觉得他像个“王参”。人参藏在地下,六年一轮回。如果将他栽在这片林中,他就是这棒槌谷里最大的棒槌。星移斗转,春雨秋风,他孙善起几乎成了棒槌谷的一部分。大森林养人,春天的草,夏天的花,秋天的果,孙善起采天地之灵气,享日月之精华,虽然没有得道成仙,他却感觉自己成了“王参”。

可“王参”并没有王者之气。一件“破绽百出”的黑布褂子,一条细麻绳,代替所有的纽扣锁住了双扇衣襟。人像棵枯松般清瘦,也像枯松般皱纹密布。虽然,他和赵北川同庚,可看上去他比赵北川要老得多。但他的身子骨仍然如豹子般敏捷,眼睛如苍鹰一样锐利。

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谷中,他在精神上靠的是两种寄托,物资上靠的是两件宝。

一种寄托在他小窝棚的左侧,那是一个用花岗岩雕刻而成的石头小庙,里面供奉的是白发苍然,肩挂背蒌,手拿拨草棍的“老把头”孙良。那是他的祖先,也是长白山的老山神。孙善起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他都会保证那里的香火不断。

别一寄托是他的发妻赵秀英,她躺在他小窝棚的右侧,凸起的土包下她长眠不醒。她就死在这里,十年前,她精神错乱用一根绳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人已死,魂亦散,可情乃在。因此,黄昏降临,日落树头,夜幕如黑纱般升起的时候,孙善起掏出了他的老铜箫。这是他的第一件宝,日消月磨,铜箫仍然发着灿然的黄光。他用舌头添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将铜箫放到他的嘴边,悠扬而悲凉的箫声立刻响起。

这时,“老黄”会爬在他的脚边,两只脚爪前伸,一个脑袋埋在爪子的中间,静静地听着他的箫声。听到景深之处,“老黄”的狗眼中竟然会滚下泪水,这条狗通人性啊!因此,“老黄”是他的第二件宝。

孙善起的窝棚虽然在谷底,他仍然是依水而建,窝棚的前面就是一条闪亮的小溪。溪水“叮咚”作响,伴着箫声,带着林涛,形成了这棒槌谷中特殊的交响乐。

他迷着眼,吹着箫,身上微微颤抖像个风中的枯草。突然,他睁开了眼睛。谁也料不道,这眼睛里射出的光泽如此闪亮。薄暮中的林海,这眼睛的光泽像燃烧的火焰,镇定而坚毅。长时间在这无人的山谷中生活,能够抵抗这孤独和压抑,孙善起的心态非常人可比。

孙善起眼睛一睁的同时,箫声停了。大森林立刻显出了它的静谧和深邃,一种“嗦嗦”的声音从小溪对面的草丛中传来。“老黄”机灵一下站了起来,头一低,后腿一绷,似乎变成了一支在弦的箭,随时就会射出。

孙善起的眼睛早就透过碧绿的草丛看到了一条黑漆闪亮的东西在缓缓蠕动,那东西不但粗大,它的头上还长着的红红的冠子。常年在这林海中生活,孙善起知道那是一条“长虫”,一条大蛇。这条蛇的体积不小,两头都在草丛中,孙善起只能看到一段蛇身和红红的冠子,但这足够了,这足以让孙善起心头涌起惊喜的狂潮。十年了、十年的时间等的就是它!

这条蛇是到小溪中来喝水的,也许是孙善起的箫声让它沉醉,它忘了饮水,随着箫声细软的腰身舞动起来。此刻,箫声一停,它似乎预见到什么不对,蛇身一抽,立刻如一道闪电在草丛中不见了。“老黄”如离弦之箭,在它身后射去。可、随之,一声尖厉的口哨声让它止住了脚步。孙善起不想让“老黄”去冒险,急忙用口哨叫住了莽撞的“老黄”。

说话之间,夜幕很快落下,大森林中已经一片模糊。

当晚,孙善起在梦中梦到了那条大蛇。蛇由草丛而盘旋于树上,一时间,狂雨如注。那条蛇竟然变成了一条青龙,在一道闪电之后,它直入苍天。

梦醒之后,孙善起久久难已入睡,铜烟锅里火星子一闪一灭,他闷在小土炕上喷云吐雾。大森林中涛声如雷,孙善起的小窝棚如大海中的孤岛,在这不停的涛声中安若磐石。别人在黑夜中听到这涛声,会惊心动魄,孙善起却当作催眠曲一样格外容易入睡。今天,他却睡不着了。这不是因为梦中的蛇,也不是因为窗外的涛声。而是,那黄昏时出现在小溪边的“长虫”。那“长虫”竟然长着红红的冠子,那可是个百年老蛇啊!

放山人喜欢蛇,崇拜蛇,他们说这是钱串子,会给放山人带来好运。孙善起却实实在在的认为,它的出现说明他所追求的目标不远了。

这目标是什么呢?棒槌谷里十年如一日,谈何容易?十年中,他深藏心中的追求只有他自己知道。

孙善起有属于自己的特殊天赋,他在林子里从不迷路,摸一把树叶,他知道要来什么风。看一下山头,他知道在什么地方。别人放山拿不着“货”都会等着孙善起,他们知道他肯定拿货。野草丛中,别人前脚走过,他会在后面喊一声:“棒槌!”。果然,那棒槌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人参,这个百草之王好像和“参王”天生有缘。

他的心中升起一种直觉,他十几年对棒槌谷的守护可能就会应在这条大蛇身上。他始终相信,这动物也是有灵性的,人参也是有灵性的。这样的蛇不会轻易呆在这谷底,它一定在守护着什么?

天光一亮,他立即爬起。熬好小米粥,吃上大煎饼,喂饱“老黄”。然后,他左手“索拨棍”,右手“快当斧”,带着“老黄”他们就上路了。

上路?这深谷里荒草丛生,哪儿有路?只有孙善起认得路,那是大蛇走过压倒的草叶,严格地说那是一条痕迹,这条痕迹就是路。“老黄”有灵敏的嗅觉,孙善起又是那么有经验,这一人一狗自然就是老林子里找出路来。当然,这路可不好走,时而荆棘丛生,时而乱石拦路。“老黄”跑得快,这些东西拦不住它。可它每当跑远就回过头来等它的主人,主人披荆斩棘用手中的快当斧子留下印痕。这是规矩,它不但让自己记住路,也让后来人认识路。老林子里,四面几乎是一样的树木,能记得住路那可是件不容易的事。

不久,太阳在大山的后面露出脸来。阳光充满温暖,充满光明,深谷里雾气散去,草叶上露珠渐少。这一狗一人,仿佛一主一仆,穿行林海如鹰击长空,很快地就到了一块林间空地。

空地对面有一座青石砬子,青石砬子上面有一棵孤松,下面是一片绿绿的草地。

凭着本能,孙善起试出了神经的莫名兴奋。他攥紧快当斧子,放眼望去。果然,那个青石砬子下面,青草丛中一条大蛇盘旋而卧。此刻,它头颅高昂,仿佛受惊一样正四处打量。

一主一仆刚刚冲出丛林,在这块阳光刚刚撒满的空地上,他们与大蛇迎面而对。

事出突然,“老黄”身体一伏,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警告,也似乎是威胁。

大蛇不然,它一经发现孙善起和“老黄”出现在它的面前,它的绿豆一样的小眼睛就停住不动了。那恶毒、阴冷的目光就锁定了这一主一仆,唯一的是它的红红的长舌在朝阳明亮的光线下一闪一闪。仿佛是向他们发出信号,立刻离开这里,这里是它的王国。

什么王国呢?

孙善起一点也不惊慌,找到大蛇是意料中事。但大蛇的身边有没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呢?十年的时光,能不能在这一刻凝聚他的希望呢?

孙善起没在乎那条大蛇,因为身边有“老黄”,有它就足够了。他只是捏紧手中的“索拨棍”和“快当斧子”放眼搜索,搜索这片空地。

他的眼睛像探照灯,在每一片草叶上扫去。他眼睛中的感觉又像雷达,尽量地探索草叶中的异样。他知道百草之王对于草意味着什么?那是它们的君主,它们的皇帝。人参出现的地方,它的周围群草向后形成自然的一圈,中间是王者之地。无草敢欺侮草王的存在,无草能隐蔽得了人参的出现。

可他的眼睛如探照灯一样扫遍了这块空地,他却失望了。没有,没有这种现象,也没有百草之王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呢?苦守棒槌谷十年的孙善起绝对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样的大蛇现身,它的身后怎么能没有宝物呢?

而且,他和“老黄”的到来,它竟然一动不动。尽管“老黄”是那么严重的警告和威胁,尽管他老孙手持快当斧,它仍然没有走的意思。这决不正常,老林子里尽管是狼虫虎豹全有,可万物之灵的人一到,它们还是望风而逃的。没有那一个野生动物愿意和人来较劲,因为,它们知道人的智商可以战胜任何蛮力。

为什么,孙善起要拿一根索拨棍?那棍子敲在树上,传出的响声可以让任何动物远离。

即使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老林子里,人也是王中之王。

孙善起奇怪地向那条盘旋不动的大蛇看去,这一看他几乎是热血冲顶,浑身如中了电一样,神经立刻抽紧。自然地,也是习惯地一声大喝冲口而出:“棒槌!”

四周群山响应,回声传来:“棒槌、槌、槌槌、、、、、、”

山鸣谷应,一群飞鸟从林中腾起,如云彩般遮满了半个天空。这块林间空地,刹那间阴暗起来。2

原来,大蛇盘旋一坨,中间伸出一根碧绿的草梗,头部摇晃着伞形的头颅,上面是红红的人参籽。人参在大蛇的怀中,它在守护着人参。孙善起的当头大喝让大蛇恼怒异常,两颗绿豆般的小眼睛射出逼人的光泽,蛇的身体开始蠕动。“老黄”听到主人的喝声,兴奋仿佛可以传导,它扬起头来就是一串狂叫:“汪汪汪、、、、、、”。可是,这似乎更加激怒了大蛇。它脑袋一摇,深谷中仿佛刮起了一阵狂风。谁也看不清它挂满鳞甲的身子是如何乘着这阵狂风,如闪电一样向孙善起扑来。

关键时刻还是“老黄”,也只有“老黄”,它以同样迅捷的动作,箭一样射向跃起于空中的大蛇。

大蛇是对孙善起来的,没想到“老黄”半路袭来,它只好中途一折闪过“老黄”尖牙利齿。可这一折,它从空中也落到了地上。这让它恼怒异常,落地同时它的大尾巴顺着地皮就是一下狂扫。

那狂扫的蛇尾仿佛一条钢鞭,沿着草皮就是狠狠地一鞭。“老黄”也不是一条“凡”狗,多年来,老孙似乎预感到今天。他教给“老黄”很多捕蛇术,山谷中“长虫”不少,“老黄”也是久经战阵。因此,当它一叼不中的当儿,“老黄”就做好了下一步的准备。它也是跃起在空中,一次袭击不成,它也落向地面。一沾地面上的青草,“老黄”立刻一个就地十八滚,恰恰在那蛇尾扫来的时候一滚而过。

这是一块林间空地,长满了茂盛的青草,这好像是预先准备好的一个战场。大蛇如长龙摆尾,“老黄”如猛虎下山。它们大战起来,一时间,草叶翻飞,空气中腥味逼人。老孙一手“快当斧”一手“索拨棍”,面对飞速盘旋的一蛇一狗他却无从下手。

急切间,老孙想起了一样东西。他放下“索拨棍”,伸手从腰间拽下他的黄铜老烟袋。这老烟袋跟随他多年,寂寞时他就用这个吸云喷雾打发时光。时间一长,烟竿里积攒下厚厚的烟油。那烟油散发的呛人的气息,蚊虫都要躲得远远的。

老孙拽下黄铜老烟袋,照准大蛇扔了过去。那条大蛇自恃功力强劲,张嘴就向那空中飞过来的烟袋叼去。那曾想,烟袋里的烟油那令人窒息的味道立刻使大蛇刹那间失去力量。也就一恍惚的功夫,“老黄”决不浪费,它张口就咬住了大蛇的七寸。而且,它脑袋立刻晃了起来。“老黄”是个捕蛇能手,一般的蛇叫它这一晃立刻失去了力量。可这不是一般的蛇,它经过短暂的晕眩后,在一阵巨痛的反映下,它的身体像一条绳索缠住了“老黄”。它的蛇身,硬可如钢鞭,软可如绳索。但这绳索缠在你的身上可就坏了,它会拼命收紧,收紧的蛇身会让你停止血液循环完全窒息。“老黄”叼住了蛇的七寸,也是一时大意竟然被大蛇缚紧。它马上感受到了如绳索般的蛇身将它捆成了粽子,它除了拼命挣扎,它的尖牙利齿一点也没有放松。可力量已经越来越弱了,无奈的“老黄”,几近绝望的眼睛投向了孙善起。

切不说这场蛇狗大战在谷内斗的天翻地覆,棒槌谷外此刻来了一个人。一个头戴斗笠,暂时还看不清眉眼的后生。他时而用长篙点着江底的卵石,时而用浆荡着波平如镜的江水,驾着一只独木舟向谷口驶来。

从长白山的珍珠峰伸出两条蜿蜒起伏的大山,这大山之间就是这棒槌谷。谷口开在“铜帮铁底”的松花江里,两条山的尽头竟然是两座山势险峻的石砬子,青石陡峭,峥嵘嵯峨。遥遥看去,真如两只龙头伏在湍急的江流之中,好像长龙饮水。因此,抚松城里也有人叫它长龙谷。

在两条长龙之间,江水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港湾,倒像是一座天然良港。

后生的独木舟驶进了这所港湾,他将小船停靠岸边伸手摘下了斗笠。这一摘,可以发现这是一个英俊少年。两条长眉入鬓,两只眼睛黑白分明,晴光朗照,身穿一件便服小褂,腰间却束有一条板带。看样子,他手脚十分麻利,只见他飞身一跃跳下小船,三把两把在岸边找个小树拴紧缆绳。然后,急步向谷内跑去。

看起来,他也是熟门熟路,沿着谷底那条羊肠小道他走的飞快。轻装简从,两手空空,这更使他疾步如飞。

这谷底也是杂草丛生,森林密布。孙善起一人在谷中,他轻易不下山,因此,那条小路早就失去踪迹。遮天蔽日的大树形成一片林海,所有的一切几乎一个模样,只在头上有巴掌大的一块蓝天。后生辩识树上的标记,一步也不差地在那条小路上行走。

突然,他前面的草丛中飞起一只色彩艳丽的山鸡。那山鸡飞得不高也不快,好像在草丛中觅食被后生惊扰,很不满意地挪个地方而已。后生来了兴致,只见他身子向地面一伏一起之间,手中出现一个小巧的弓弩。那弩箭闪电一样划出一道弧光,刚刚飞起的山鸡从半空中直线坠落。后生跑步上前拎起山鸡,从山鸡的身上拔下弩箭,就着山鸡的羽毛擦了擦箭上的血。得意地晃了晃山鸡,口中自我称赞道:“好!”

回过身来,那只弓弩谁也看不清藏到何处,只剩一个人拎着一只鸡继续向谷内跑去。

谷底深处就是孙善起那幢小窝棚,小窝棚依山面水在一块小山腰的平台之上。整个是一个木质结构,外面涂上黄泥,就成了孙善起遮风蔽雨的家。这家非常的简单,一进门就是一铺炕带着锅灶,全部的家当一目了然。

后生贴近那所窝棚,他的眉头到皱了起来。为什么,今天这里这么静谧?平常还没到窝棚的面前,“老黄”早已经闻声赶来,两个前爪搭在他的前胸,长长的舌头热乎乎地来添他的脸颊。

他的心提溜起来,老爹一个人在这深谷之中,小广斌是最担心的一件事。可儿子怎么能管了爹?怎么说他也是不听,一个人就这么苦守在棒槌谷。除了严冬季节,他会下山回到抚松城里,其它的时间都在这无人的深谷里。

如此担心,他的动作更是快了起来。几个箭步窜到门前,伸手就拉开了那扇木板门。门一开,一道冷风袭来。

广斌从师长白山如来寺普济和尚,一身轻功也算了得。这一道冷风还没到面门,他闪电般的一躲,那道冷风在他的眼前扑过。广斌看清了,冷风中是一条蛇。而且,它一扑不中,空中就要变向,尾巴已经向广斌扫来。说时迟、那时快,广斌头向后一抑,伸手就抓住了那条蛇的尾巴。他像用鞭一样,抓住那条蛇的尾巴就用最快的速度猛地向后一抽。那条蛇身被伸直了在空中抡了个圆圈,速度之快,风车一般。这么快的速度,哪条蛇顷刻间被他甩脱了节。

人们常说,蛇的身子是一环套一环的骨节。小广斌这么一甩再一抖,那条蛇被抖闪了架,扔在地上仿佛死蛇一样。

广斌动作极快,他顺手就抓住了窝棚门前竖立的一把铁锹,抡圆了就向那条蛇的脑袋拍去。眼看着那条蛇就要变成肉酱,广斌的手一停,铁锹在蛇的上方不动了。这不是说那条蛇的眼睛射出的哀怨之色感动了他,而是他本身的恻隐之心起了作用。

他先看了看窝棚内部,他发现小炕上还铺着棉被。估计那条蛇是蹲在那床被上,等待着来人。为什么来人一开门,它就玩命地袭来?

小广斌也在这深谷里呆过,他了解这些动物,轻易它们也是不如人为敌的。这条蛇窜进老爹的窝棚,盘在炕上,以逸待劳它要袭击的是谁?不言而喻,肯定是老爹!

老爹怎么会惹到这条蛇呢?他的担心更加沉重,但他的潜意识觉得既然这条蛇是为了报复老爹而来,这就说明老爹无恙。

他放眼向周围看去,他立刻发现了“老黄”和孙善起走过的痕迹。大森林虽然密不透风,可人要是从中走过,他肯定会留下痕迹。况且,老孙走过的路都有标记。广斌很快发现了那些标记,他随着那些标记一路追去。

再说孙善起,他看到了“老黄”向他求救的眼神,他再不迟疑,抡圆他的“快当斧”,抢前一步直向大蛇的蛇头砍去。那条大蛇被“老黄”死死地咬住了它的七寸,面对老孙的“快当斧”它再也无力闪躲。只听“咔嚓”一声,那个菱形的脑袋被一斧砍飞,蛇的脖腔里喷出一股蛇血,草地上奇腥无比。

再看“老黄”,它可能发现主人砍杀了大蛇,心愿已了,竟力竭而死。

一时间,老孙的心中升起一股悲凉。毕竟这是和他在谷里一起苦渡时光的伴侣,他先是掰断一些树枝遮住“老黄”的尸体。然后,他从衣袋里掏出准备多年的红线绳,那上面还拴着两个乾隆通宝。

他向那株人参走去,可越走他心中惊喜的狂潮越加汹涌。想老孙在这山林中几乎一生,挖过的人参也算无数,可他见过这样的人参也就两支。一支是十年之前,一支是十年之后,两棵人参带他走过了十年的岁月。

轻轻拂过的秋风中,那株人参摇曳着火红的人参籽,伸展着巴掌大的叶片。令孙善起狂喜不已的是,那伸开的叶片每一枝竟然是七片。按照常识,这株人参是七品叶了。可人参最大的是六品叶,再要是多一年就会转生,七品叶是绝无仅有的参中极品。

这一刻,十年山谷中的幽静和清冷,十年的孤魂野火林涛阵阵,全被心中惊喜的狂潮所淹没。

他带着惊讶和崇敬,拴好红绳又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拜了四方山神土地,他才从腰间掏出一个鹿骨做的钎子。拔光人参周围的草叶,他正要开始“抬”参。林中有人高喊道:“爹!”

这让孙善起心中那喜悦的狂潮扬起了浪花,听声音他就知道是孙广斌。这个没有娘的孩子是孙善起心头的肉,这个时刻他赶到了这块林间空地,难道这不就是命运的安排?孙善起信这个,他信命运。3

孙广斌冲出林中一眼就看到了正处于林间空地上的老爹,看到老爹安然无恙,心中惊喜,于是脱口喊道:“爹”。可随之他看到空地上的情形,立刻悟道这里发生了多么惨烈的一幕?他被惊呆了。“看看、儿子,看看这是什么?”孙善起的呼唤使他清醒,顺着老爹的手指,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株在风中摇曳的千年老参。“参王”的儿子哪儿能不识货?孙广斌也脱口喊道:“棒槌!”

真是棒槌啊!那巴掌一样的叶片,那翠绿透明的叶梗,还有那伞状的火红的人参籽。秋日的早晨,林间空地这片小小旷野,血雨腥风瞬间消散,只剩下阳光还是那么灿烂。

孙善起抚弄着阳光下那火红的人参籽说道:“孩子,你知道不知道?老爹花了十年时间,在这里等的就是它。它和十年前老爹挖到的那棵千年老参是一对,那个是雄,这个是雌。这可是长白山最好的一对宝参哪!”

原来如此!十年中会有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老爹在棒槌谷过的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像老师傅闭关修行般苦熬苦守,今天是凤凰涅槃了。

孙广斌看着背对阳光的孙善起的脸,那上面沟壑纵横,两条细柳纹从嘴角直入脸颊。唯有那双眼睛,晨风暮雨洗练的更加明亮。

他突然想起此次进山的目的,他说道:“爹,大舅要过生日,让你下山。”

对啊!孙广斌这一说,让孙善起想起,他的大舅哥赵北川正是明天的生日。可是,他看了一眼脚下,那火红的人参籽。根据经验,起出这棵人参少说也得三天。因此,他淡淡地摇了摇头。生日可以年年过,可这人参十年才一遭,而且,失去了不再来。

看老爹无动于衷,孙广斌又附耳说道:“大舅还说,抚松城里换了警察局长,新来的这个叫徐道成。”“徐道成?”孙善起一愣,心中感到茫然。谁叫徐道成,这徐道成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哪儿知道这是赵北川曾经保存了十年的一段与他相关的秘密。

十年前,赵秀英带着孙广斌从棒槌谷回到了抚松城。

赵秀英从没裹脚,因此,她一双大脚走在路上“咚咚”直响。爬山越岭,扎实而有力。见到抚松城,她的怀里如揣着兔子般充满喜悦,那“喜悦”在她的心中直蹦,使她脸上涌满红晕。虽然山谷中无胭无粉,赵秀英素面素颜,但腰板溜直,眉清目秀。38岁的农家女子,也属中规中矩。

临行之前,孙善起交给她一棵八两二钱的大人参,郑重地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就是宝了。你回去找大哥,看看是到老船厂还是到奉天将它卖了。回头我下山再将咱家的老宅翻修一下,然后再送斌子去读书。”最后,他还搂着她的腰喜滋滋地说道:“秀英,咱家的好日子来了。”

对此,赵秀英也深信不疑。孙善起在老林子里挖的这棵大人参,赵秀英也是从没见过,它一定会换来成堆的大洋,一定会彻底改变她们的命运。她的心里此刻也是充满对将来的憧憬,这憧憬无非是置上几顷田,盖上一幢大瓦房。然后,将斌儿送去读书。

回到抚松城里,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家都没回,直接奔向了“老把头”山货庄。那个山货庄是自己娘家的产业,现在由哥哥赵北川掌管。

山货庄坐落在县城的南关,面对城南的仙人峰一溜三间铺面。走进铺子的她迎面碰到了杨杯仁,这杨怀仁是赵北川的坐堂掌柜,他在前台照管着山货庄的生意。他穿着时下生意人愿意穿的长袍,留着一个中分头,八字眉、小眼睛,再加上他豆芽菜般的身材,典型一个生意人的形象。看到走进一个中年妇女还带着一个孩子,他习惯地弯腰走上前去,召唤道:“大姐,有什么事吗?”“哎呀,二掌柜的,发财了?不认识人了?”赵秀英也是不饶人的主儿,一张嘴就顶上了杨怀仁。

杨怀仁这才定睛看去,认出了赵秀英,他立刻更加客气地说道:“哎呀、大小姐、大小姐。真没想到是你啊!快快,里边请,掌柜的都想死你们了。”

说着话,他摸着小广斌的头,将娘儿俩带进后堂。

后堂,穿过宽宽的四合院就到了。这四合院的两侧全是库房,正对前面的铺子才是赵北川的住宅。老太爷和母亲都已经不在了,不惑之年的赵北川就是赵氏家族理所当然的“掌门”。他也真带个“掌门人”的架,头上的瓜皮小帽缀着一个湖蓝色的宝石,烟色的丝绸大褂,一双千层底布鞋。一只手中是“呼呼”作响的水烟袋,一只手是两个“哗啦、哗啦”直碰的圆铁球。方面大耳,鼻直口方,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不可否认,这个赵北川凭借祖上的遗留,加上自己的长袖善舞,山货庄的生意是越来越大。至今,他还是稳坐全县商会会长一位。在抚松城里,算得上是个一跺脚整条街都会颤的人物。

看到妹妹回来,他坐在太师椅上,喷着蓝色的烟雾,眼睛半合半闭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杨怀仁正要上前禀报,小广斌大声喊道:“舅舅!”

这清脆的喊声让赵北川立刻清醒,他大睁开眼睛,放下他宝贝般的水烟袋和两个已经磨得闪光的铁球张开了双臂。已经十三岁的孙广斌并没有像过去一样的扑上前去,而是向着赵北川鞠了一个躬,口中说:“大舅好?”

这一声问好,喜得赵北川是眉开眼笑。他站起来,上前抓住广斌的手说:“好、好,你爹好吗?”“世事不如愿者常八、九”,这句不知是那位老先生的话说得是太有道理。看赵北川富甲一方,在抚松城里袖转乾坤。可他膝下无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此,他是格外喜欢这个外甥。听到孙广斌声音就像一条清凉的小溪流过他的心头,“丁咚”作响,浪花飞溅,久久在他胸中不能散去。

赵秀英作为赵家的小姐,自然幼读诗书,能识文断字。棒槌谷里清冷,赵秀英亲自为广斌当老师,孙广斌也就识得很多礼数。因此,他的一句毕恭毕敬的问好,让赵北川的矜持跑到九霄云外。

他告诉杨怀仁:“她们娘俩一定还没吃饭,告诉厨房立刻做饭。”

回头他又和赵秀英说:“秀英,你还是先回屋里看看嫂子吧?”

赵秀英从后背解下一个破口袋说:“好,一会我就去。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善起说只有你能把它卖出去。”

打开那个打着补丁的破口袋,里面装满了金黄色的蘑菇。赵秀英将蘑菇全部倒了出来,后堂屋子里立刻腾满了一种山野的清香味。

蘑菇散落,中间露出一个包裹,桦树皮的包裹。赵秀英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层厚厚的苔藓。再打开那层带有老林子土腥气的苔藓,仿佛有一道闪电映得赵北川眼睛一亮,本来就大的眼珠子刹那间瞪的溜圆。

人参,真不是浪得虚名,的的确确的如人形之参。有胳膊有腿,须发飘飘,那碗状的芦头盘旋而上,仔细看去,赵北川认为就像南极仙翁的大额头。

这棵人参足有小胳膊粗细,赵北川颤巍巍拿起,长须垂地竟然和他差不多高。孙善起是行家啊!那么多的根须,一根也没挖断。

赵北川张着嘴,好半天才记起要喘口气。

突然,他大喝一声道:“好,这就是龟伏!”

赵北川见多识广,他的山货庄也是以人参为主。对于关东三宝之首的人参,赵北川是重点研究。当“老把头”孙良死在长白山的老林子里时,曾经留下一句话:这关东山最好的人参是一对,一个叫龟伏,一个叫龙腾。从这棵人参的形体看,赵北川认定它就是“龟伏”。

赵秀英并不知道这些,她就是记得孙善起告诫她的话:“这棵人参是宝中之宝,没有一万大洋不要出手。记住了,这关系到我们一家的幸福,更关系到广斌的将来。”

此刻,看到大哥的表情,她更加相信了孙善起的话。“好、好好,收起、收起!”激动之余的赵北川一方面嘱托妹妹收起,一只手却在那棵参上来回抚摸,不忍收手。

恰在这时,杨怀仁一头撞进,他对赵北川说:“老爷,饭好了,请大小姐赶紧吃饭吧!”

赵北川有事可也不背杨怀仁,他借机召唤道:“来、怀仁,开开眼。这就是龟伏。”

杨怀仁作为山货庄的二掌柜,平常就在前堂照料生意,对于人参岂有不熟之理?听到赵北川的召唤,他的眼光投向了那苗八两大人参。立刻,他的小眼睛竟有顷刻放大之势。嘴巴张开,好久没有合拢。“这、这,哪儿来的?”杨怀仁说起话来都有些结结巴巴。

赵北川一笑,不无骄傲地说道:“那你还猜不出来,除了参王谁有这个本事?”

当初,赵秀英嫁给孙善起,赵北川是主要赞同者。没有他的臂助,赵秀英是顶不住父母的压力的。赵北川对孙善起是赏识有佳,今天又当着赵秀英的面夸奖起来。

听到这样的话,赵秀英自然是面露喜色。

赵北川再一次地叮嘱:“收起来,赶紧收起来!”又对杨怀仁说:“对于任何人也不要说,也不要提起这棵参。”

赵北川的小心是有道理的,多年经商,他完全知道“财帛动人心”这句话中渗出的道理。尤其是像孙善起和妹妹这样的,平常是穷人,可又要一夜变富,不管是忌妒还是觊觎,人们这些平常皆有的心态,都会是他们致富路上可怕的对手。“财不露白”啊!赵北川相信这个。

赵秀英没有哥哥那么多的心机,但哥哥说话肯定是对的。她立刻重新将人参包好,用原来的椴树皮做的腰子捆好桦树皮包裹。然后,她郑重地交给赵北川说:“这件事,善起说过,就得拜托哥哥了。除了大哥你,抚松城里再没有别人能卖得了这棵参。”

一句话,赵北川也沉重起来,他双手接过。轻轻地放在身边的八仙桌上,回头说:“这件事,恐怕还得麻烦怀仁哪!买卖路上他比我熟,让他陪你吧!”

赵北川这样表态,杨怀仁本来就弯的腰身更加收缩。好像压力太大,他有点不堪重负似的。4

当初吉林为什么又叫船厂?因为那时的松花江水路畅通,吉林就有很大的造船厂。长白山老林子如海,每到冬天,人们采伐林木堆在松花江上。一旦春暖花开,坚冰融化,人们会将这些木头编成木排。然后,沿着松花江的江流放到吉林卖给船厂。船厂造的船在松花江中航行,即载客也载货。后来,俄国人又在东北修了中东路,吉林就成了水旱码头,格外的繁华。

赵秀英和杨怀仁是坐着一艘帆船来到吉林,到了码头还得搭上长长的跳板,他们才走下船来。

踏到岸上,赵秀英立刻被吉林的繁华惊呆了。虽然赵秀英在有钱人家中长大,可抚松毕竟是个小地方,这样的场面,她哪里见过?回头她问杨杯仁:“那个会动的铁箱子,脑袋上怎么还长个辨子?”

杨怀仁微微一笑说:“小姐,那不是铁箱子,那是电车。”

这个杨怀仁不太愿意说话,一路上她们语言很少。本来,赵秀英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可看到杨怀仁的样子,她的许多话咽了回去。

她伸手到怀里摸了摸,那里有一封信,是赵北川写给钱南英的。钱南英是赵北川的一个客户,他在吉林开了一个关东参行,与赵北川素有生意上的来往。赵北川和赵秀英说:“这个钱南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在省城里他和很多方面都有交往,三教九流里都有他的朋友。你的这棵参轻易是无人能拿得了,只有他能帮你卖掉这棵参。让怀仁带着你去找他吧!”说着话,赵北川就写好了这封信。

出了码头,赵秀英东张西望不知路在那里,杨怀仁默默地跟在后面也不说话。突然,她被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撞了一下,凭借赵秀英强壮的体格也几乎被撞了一个趔趄。等她回过神来,发现那个小男孩已经跑进电车路上。赵秀英还在发愣,那边一个身穿皮茄克的女人已经一把抓住那男孩的衣领,像拎个小鸡一样将那个男孩拎到赵秀英的面前。

赵秀英看了一下那个女人,女人身材高挑,皮衣皮裤,烫的很时髦的齐耳短发。长眉大眼,两个纯金大耳环在红红的腮边反射着太阳的光泽。“大姐,看看你少了什么没有?”女人很爽快,亮丽的大眼瞪着赵秀英。

赵秀英还在发愣,她不明白这是对谁说话。还是旁边的杨怀仁用肘子捅了她一下悄声说:“小姐,人家是和你说话呢!”

赵秀英这才清醒过来,首先她伸手先摸了一个肘弯上的包袱,那包袱里自然是“龟伏”。隔着粗布的包袱皮,她能试出桦树皮的硬度,她放心了。随后,她一双手又摸遍了浑身上下,一切正常。她回答道:“没少,什么也没少。大妹子,谢谢你。”

那女人莞尔一笑说:“再仔细看看?”

这时,赵秀英发现,这女人眸子非常地亮。盯着她看的刹那,好像能将她看到地里去一样。赵秀英有些不自然,她被动地按着女人的要求又检查了一遍。这次,她满有信心地说:“没有,真的没有。”

哪儿想到,女人一伸手,没看清她在男孩的什么部位抓出了一个银镯子。赵秀英这才:“啊呀!”一声,对着女人伸出她的手来。

女人却先是踢了那男孩一脚说:“滚!”

男孩抹了一把鼻涕跑了,女人将镯子递给赵秀英问道:“大姐是第一次到吉林吧!可得小心了,这地方贼多。”

女人的亲切让赵秀英千恩万谢,她接过镯子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递过镯子的女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上下仔细打量着赵秀英说道:“大姐长得慈眉善目,到这省城来可要小心,地方大了什么人都有。”

女人的夸奖和嘱托让赵秀英心中很舒服,她也客气地说:“妹子贵姓?头一次到省城来就遇到好人,真得好好谢谢。”“什么贵啊?我叫许春丽,一眼见到大姐就觉得大姐投缘。个把的小毛贼不用怕,在这个地面上提到老妹我,你尽管放心。”许春丽说的轻轻松松,赵秀英听的唏哩糊涂。难道这个许春丽是这块地方的村长?小小的抚松城里,村长可是一言九鼎。

许春丽看出赵秀英眼中的疑惑,她也不解释,转身欲走。

那边的杨怀仁示意赵秀英道:“人家替咱们忙活了一阵,请人家吃个饭吧?”

赵秀英一听有道理,急忙拽住许春丽的袖子说:“老妹子,你不说咱们投缘吗?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让大姐作个东,咱们姊妹聊一聊。”

许春丽一笔说:“那里,这是省城,要请应该是我请你。”

嘴上虽然这么说,许春丽的腿却是跟着赵秀英就走了。一行人走过马路不远就看到了一家饭店,上面挂着一个黑漆匾额,上书“松花江饭庄”。杨怀仁在前领路,三个人一起进了饭庄。

到底是省城,馆子也排场。小二客客气气地给他们在楼上找了个雅间,递上茶水,看许春丽坐在了正中,就对着她说:“小姐,我们让今天有上好的松花江鲤鱼,要不要来一条?”

赵秀英性格爽快,她手一挥说:“来、来一条大的,鲤鱼小了不好吃。告诉师傅,我们是女人,给来糖醋的。”

果然,小二一声吆喝,不一会就旋风般摆上菜来。让赵秀英想不到的是许春丽竟然要来二两,赵秀英本来也不惧。跟着孙善起在深谷里寒气格外重,平常都要喝一点。一来二去,赵秀英练得也颇有酒量。但今天,她想到包袱里的东西,她说道:“老妹尽管喝,大姐不会喝,我就以茶代酒吧!”

许春丽也不推辞,自斟自饮一点也不尴尬。边上的杨怀仁低头吃饭,他不说话,许春丽也不理他,自顾对着赵秀英:“大姐,你到省城来干什么?有需要老妹子帮忙的吗?”

看许春丽很是洒脱,赵秀英感觉和她挺对脾气,于是她也直说道:“找我哥哥的一个朋友,随便来看看他。”“我们家那口子是这个地面上的警察,要找人是最方便不过。”许春丽喝上两口酒,脸蛋上浮出红晕,说出话来十分近面。

原来如此!几个人正品鱼赏景,端杯闲聊,一阵楼梯响又来了一伙客人。那伙客人由小二领路,走过赵秀英她们的雅间,偏偏有一个人掀起半截门帘向里一探头。探进来的脑袋不小,圆圆的,上面仿佛是用刀刻的眼睛和嘴。看到室内是女眷,那人正要抽身向外,目光却对上了坐在中间的许春丽。那人立刻一哈腰,客气地叫道:“许姐,你在这儿?”“大头,不做生意又来趁酒!”许春丽回答。“那里,是老五请客,不来不好。”叫大头的说的很轻巧,简单地抬高了自己的身份。

这时,那边有人召唤道:“程掌柜,赶紧来,等你点菜。”

那个大头听到有人召唤,不但没走,反而移步走进赵秀英她们的雅间,回头喊道:“许姐在这儿,我得敬完酒再过去。”

话音一落,没等任何人让他,大头拽过一把椅子不请自来的已经坐好。

看这人和许春丽很近,赵秀英无语。许春丽主人般地说道:“那就倒上吧,正巧没人和我喝呢!”

那人喊来小二,要来酒杯,倒上酒后又向许春丽问道:“许姐,这位姐姐没见过。”

许春丽这才说:“哎呀,我忘了介绍,这个是我刚认识的姐姐。这位是关东参行的掌柜,人参的行家。”

什么?这么巧!赵秀英注意了。她看这大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一身长衫,虽然嘴眼不大,可也板板整整,礼貌地向赵秀英弯了一下腰说:“不敢,小的程清,在关东参行钱老板手下混口饭吃。”

真是无巧不成书,赵秀英正愁如何去找这个“关东参行”,人却到了眼前。她兴奋地开口说道:“我们就是来找钱老板的。”

大头拼命地睁开他的小眼睛,打量着赵秀英,口中慢慢说道:“哎呀,大姐,我发现你印堂发亮,紫气冲顶。你可是发了大财的人,小弟有礼了。”说着话,这个叫大头的程掌柜站起来给赵秀英行了一个鞠躬礼。

赵秀英正不知怎么办好,那个大头又说话了:“不过,大姐来的不巧,钱老板上了奉天城,不在铺子里。”“啊!”赵秀英心中十分失望,千里迢迢竟然扑了个空,她无奈地伸手又摸了摸怀中的信。

看赵秀英的样子,许春丽像看到她的心里似的说道:“不要紧,你有什么事,程掌柜的完全可以办。甭说钱老板是你哥的朋友,看我的面子程掌柜的也得办。”

许春丽的话说得赵秀英心中一动,边上的杨怀仁却拽了她一下,一句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许春丽也没在意,她和那个大头撞了两杯,大头起身告辞。

不久,那个雅间里传来吆五喝六的声音。这边许春丽向赵秀英说道:“大姐,程清是关东参行的二掌柜,日常的事都是他搭理。尤其是人参上的事,钱老板从来不管,都是程清一锤定音。”

赵秀英犹豫了,到底向不向许春丽说呢?她向杨怀仁看了一眼,奇怪,杨怀仁将他的眼睛看向了一边。

第二章

5

赵秀英和杨怀仁住进了一个叫“四海”的旅馆,是个距码头不远的一个小旅馆。这个吉林市简直就是人的海洋,每走一步,只要不小心就能撞上脑门。赵秀英听了许春丽的建议,找个近面的地方先住下再说。那边钱老板回来自然由程清告诉她,她也会来通知赵秀英。

两个女人变得一见如故,很快的好起来。看到赵秀英走到哪儿都挎个包袱,许春丽到商店给她卖了个黑色的提兜。许春丽说:“大姐,你的破包袱装的黄金哪?以后上哪儿就拎这个兜,入乡随俗,你到了城里就得像个城里人的样子。要不然,你做什么事都会让人家瞧不起。明该给你十元,他也就会给你八元。”

许春丽的话打进了她的心里,她放眼一看,这城里人的确和她们不一样。

许春丽也算够意思,每天都会来,领着她逛商店,进公园,不时也请她们吃顿饭。感情这东西也像一壶酒,烫一烫就会热,来往的多就会升温。逐渐的,两个人到了几乎无话不说的地步。

杨怀仁在她们的旁边绝不多言,每逢她们在一起,他就会躲到一边。喊一声来到眼前,也是只按吩咐去做。对于赵秀英和许春丽的交往,他只是偶尔称赞一句,说许春丽是真帮忙。其它的事,他是任其自然,毫不着急。

有这样的仆从,有许春丽这样的朋友,吉林的繁华和热闹让久居山沟的赵秀英好像释放了一般,浑身都是轻松。那支人参卖与不卖的,到也不急一时。

这期间,恰逢吉林庙会,许春丽早就向她介绍庙会的盛况,说得赵秀英心动。于是,两个人早早就打算庙会一游。

到了那一天,许春丽来的很早。她穿了一个白色的衬衫,上面罩了一个黑色的皮马夹。带条纹的裤子,一个高跟的长筒皮靴。让赵秀英感到意外的是,她还领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扎着两条小辨,穿着新衣服,一脸的倦意。

许春丽牵着她的手,对着赵秀英说:“来、媛媛,叫姨、赵姨。”

原来是许春丽的女儿,赵秀英摸着她的小脸蛋,非常喜爱地问道:“几岁了?”

小孩子眼睛不小,就是有些无神。听到赵秀英问她,她漠然不知回答。是许春丽替她说:“8岁,刚过8岁的生日。”

于是,两个女眷,带着一个小女孩,加上杨怀仁一行四人。喊了两辆马车,直奔北山庙会而去。当然,赵秀英的肩上挎着那个黑色的提兜。里面是破包袱包着的桦树皮包裹,再里面就是赵北川说的“龟伏”了。自从来到吉林市,赵秀英一刻也没有放下。即使睡觉,她也牢牢地放在枕下。

到了北山,庙会上早已经是人流如潮,善男信女在狭窄和陡峭的山路上拥来挤去。由于这是来自于民间的盛会,更多的人都地打扮一新来到神仙的世界。

吉林北山有建筑巍峨的庙宇,还有长发的老道。山腰处有一所叫做“静月庵”的道观,里面进出的全是尼姑。许春丽让杨怀仁留在当地,她领着赵秀英带着那个小女孩,直奔这所尼姑庵而来。她暗地里告诉赵秀英:“这所庵院香火极盛,非常有灵气。其中的慧静师太,卦象奇准。你可找她算上一卦,看你此行是否顺利?”

赵秀英嘴上没说,心中暗诺。此行吉林她背负着极大的希望,这希望就寄托在这棵人参身上。孙善起和她说的很清楚,这棵参是关东山里的极品,你一定要卖个好价钱。靠着这棵参,他们要一举改变命运。

带着这样的重托,赵秀英岂敢掉以轻心?

从踏进吉林市这一刻起,赵秀英就有点提心吊胆。钱老板不在家,这又使她悬着的心更加没有着落。亏得有许春丽跑前跑后,她在这里才免于寂寞,才能有信心等下去。她早就想找个能人掐算一下,这棵参什么时候能卖出去?时下,许春丽的这个提议正合她的心思。因此,她加快脚步向山间的尼姑庵走去。

一行三人走进尼姑庵,时间尚早,但四面八方的香客挤满了前后三层院落。这三层院落,每一层都有巨大的香炉,都有巨大的木柜,那是给神仙捐赠的钱柜。只听铜钱滚落,钱柜里“叮咚”作响,对面的泥菩萨喜笑颜开。

原来,神仙也爱钱。

许春丽和赵秀英花钱各买了三根高香,分别点燃插在了香炉里。然后,她们跪拜在哪儿,心中默默祷告。当然,是各怀心腹事的祷告。

她们站起来后,赵秀英四处看了看,也别说,到尼姑庵来的全是女香客。许春丽附耳说道:“侧面的禅房就是慧静师太,你可上前找她一算。”

她们步入禅房,里面到也清静。一个老尼端坐在板铺之上,一只手捻着一串念珠,正在给几个女香客看手相。

不一会,轮到赵秀英,许春丽伸手接过赵秀英肩上的皮兜说:“给我,让大师给你好好看看手相。”

事情至此,赵秀英也无法拦阻,只好伸出手去让慧静师太给她看相。

那个老尼慈眉善目到一番得道之相,她用一只苍白枯干的手托起赵秀英的手掌,细细地好一顿端详。

突然,她本来微合的眼皮一抬说道:“施主,从长白山而来?”

一句话,让赵秀英从心中震惊。真是功力深远,竟然一眼就看出她的来路。她不禁连连点头说:“师傅,你说的对,我正是从长白山而来。”“女施主手心红润,一定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施主心地善良,吃苦耐劳,历经过很多磨难。今天,女施主的好日子就要来到。但我观你印堂处有些晦暗,俗话说,好事多磨。施主处事交友要多加小心,过了此关,女施主就仍是富贵之人。”

老尼侃侃而谈,赵秀英听的似乎入迷。是的,她跟着孙善起这些年没少吃苦,但一个美好的理想撑着她。那就是她的善起是“参王”,一定会在长白山的老林子中挖到大参。一夜暴富,对于她们绝对不是梦。

老尼说完,赵秀英从怀里摸了两个铜钱,扔在老尼身边的一个钵子里。再抬头,许春丽不见了。只是她的叫媛媛的女儿还爬在她的腿边,既然女儿在这,赵秀英根本没在意许春丽的去向。

许久,仍然没有许春丽的动静,那个小女孩还是没有话,软绵绵地靠着她。

赵秀英领着她起身走出禅房,这时,院子里的香客开始减退。稍感稀疏的人群中哪儿有许春丽的影子,这个当妈的哪儿去了呢?赵秀英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

她急匆匆拉着小媛媛奔出山门,迎面正碰到杨怀仁。赵秀英问他:“你看到许春丽了吗?”“看到了,她说先下山去找车,让我来接你。”杨怀仁回答的很平静。

原来如此!赵秀英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她们向山下走来。

山下的平台处,人群拥挤,还有一个戏班子在搭台唱戏。周围卖小吃的,卖苞米糖,卖面人的,热闹非凡。

看到这么多的人,赵秀英焦急的心情似乎燃起了火苗。这可上哪儿找去?杨怀仁和她说:“许小姐让我告诉你,在戏台这里等她。”

看了一眼拥挤的人群,无奈地赵秀英只好是既来之则安之,看看戏曲再说吧!舞台上锣鼓齐鸣,抹着彩装的演员出将入相好不热闹。赵秀英心不在这儿,再热闹她也看不进去。她的眼睛不时要扫向上山的大道,那儿不时有三轮车和马车停靠拉客,怎么不见许春丽?

渐渐地太阳升到头上,中午时分,卖小吃地更加卖力的吆喝。杨怀仁过去买了三个油炸糕,给完小女孩,又递给赵秀英一个。她哪里吃得下?勉强吞下,胃里涨满非常地不舒服。

时间慢慢流去,赵秀英实在等不及,她们向山下走来。一直走到山下的柏油路上,哪儿有许春丽的影子?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天边飞来的那块乌云,越来越满地遮住了赵秀英的心头。说来也怪,那个小女孩只从赵秀英领着她,她不哭也不闹。问她话爱搭不理,迷迷糊糊好像没睡醒一般。赵秀英心中想到,哪么灵秀的妈,怎么生了这么蔫的一个女儿?

杨怀仁出了个主意,叫这个小女孩领上他们去找许春丽。那里想到,那小女孩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赵秀英尽管心急火燎,她却不想为难孩子。何况,这个孩子有点傻,并不想要妈妈。

既然这样,赵秀英和杨怀仁说:“我们还是先回旅店吧,孩子在这儿,许春丽肯定会来找的。”

两个人带着小女孩回到旅店,那个小女孩看到床铺,一头栽下就睡着了。等到天黑,许春丽仍然是踪影皆无。这个时候,那个小孩方才醒来。醒来之后的孩子竟然说不清,她们家住那儿。只是怯生生地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她们,那样子好像随时准备逃走。

赵秀英百倍小心,她哪儿敢放她走?起码她在这儿,就有许春丽过来的希望。她要是跑了,这么大的吉林市上哪儿找许春丽去?

一连三天,许春丽不见,那女孩到和赵秀英处上了感情,每天贴着赵秀英不放,口口声声喊她:“赵姨”。赵秀英仔细观察,小女孩到是眉清目秀,也十分的灵利。提起许春丽她也叫:妈妈。可从语言中一点听不出她们有母子的感情。三天不见面,女儿也绝不想妈妈。真是怪了!

赵秀英决定打上车,让小姑娘领着她去找家。赵秀英认为,找到家就找到了许春丽。小姑娘到也记道,她们坐在三轮上,走了好几条街,对着一个铁路桥洞小姑娘说那就是家。这让赵秀英大吃一惊,向周围的人打听。他们说,那里住着一群孤儿,白天出去乞讨,晚间住在那儿。

这让赵秀英更加纳闷,问那小女孩,她又说不出更多的什么来。无奈的她只好往回走,走到距自己的旅店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她突然发现了一块横匾,上书“关东参行”。

难道这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是她要找的关东参行?意识到这一点,赵秀英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两眼发黑,天旋地转。6

在长白山南麓沟壑纵横的群山里,突然出现了一块小小的平原。松花江、图们江、鸭绿江从这里向不同的三个方向流去,三江开源造就了这块群山怀抱的平川。平川的上面建了一座城池,城分五门,为东门、北门、西门、南门和小南门。五门之上是巍峨的箭楼,箭楼下方都悬着一块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抚松城”。这是抚松城里的第三任县长张子清的墨宝,这位晚清的秀才,民国的县长,一副颜体字写的厚重有力,粗犷豪放。

他的功名虽然来自晚清,可他对于昏庸没落的大清帝国没有任何好感。纵观天下大事,他更喜欢南方的革命党。县衙的后堂悬着的一块匾也是他的手书,竟然是孙中山大总统的名言“天下为公”。他自己也是一套中山装,长袍马褂和他从来无缘。但他目前必须听从奉天城里的督军府,革命党的事情只是他脑海中的印象。

这不,新来的警察局长据说是督军府示意省城,省里直接派到抚松城里来上任的。他一个县长,无非是接到了一个省府行文的通知。身为一县之长,警察局长的任命竟然事后才知,他的心中不免升起一股不平之气。

多年的宦海沉浮虽然已经磨练的他如松花江的鹅卵石般圆滑,可心中的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因此,这个新任警察局长的数次拜访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而拒绝。

县衙内外三进,这几天大门没开,有什么公文都是门房从侧门递进。其它的事情都有师爷代理,他自己闲步后院,观赏栽在那里的几棵秋菊。时值仲秋,早晨过来,几朵花瓣散落满地。他突然想起“王荆公三难苏学士”中,“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的诗句。这长白山区温差很大,中午还艳阳高照,一夜秋风竟引得菊花铺地。

面对那几只散落的花瓣,张子清捡起了一只。那花瓣细软如绸,柔滑光洁,表皮吹弹可破。如此柔弱的花瓣竟然在凛冽的秋风中生存数天,已经实属不易了。

这位饱学的秀才,拿着那只可怜的花瓣心中感慨万端,正在这时,门户通报:“有人拜访!”

张子清潜意识中感觉还是新任的那位警察局长,他有些恼怒地说:“不是告诉你们,我身体不适,暂不见客吗?”“这次来的是个日本人,他说务必要见县太爷。”

日本人?日俄战后,日本人控制了中东路。东北这块地盘就迎来了多事之秋,日本浪人,日本商人,鬼一样钻进了这关东山里的每一个角落。抚松城如此闭塞,竟然也有日本人在此经商。他们开了一个中井株式会社,在县城东关办了一个“东烧锅”酒厂。为首的叫中井国夫,是什么总裁?今天来的肯定是这个日本人了,张子清想了一想,挥挥手说:“请进!”

事关外交,张子清官场多年,懂得其中厉害。他不敢简慢,整理衣衫步出客厅迎向中井国夫。

中井国夫个子不高,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雪亮的皮鞋上溅满了一些尘土。国字脸上眉毛很重,平板的脸上长着一对菱形的眼睛。见到张子清,他摘下礼帽深深地弯下腰去。然后用非常标准的东北话说道:“非常感谢张县长百忙中的接见,鄙人中井国夫来送一个督军府的批文,请县长大人阅示。”

说完,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双手递给张子清。

张子清招呼他坐下,又吩咐下人沏上盖碗茶。然后,他拿起圆圆的老花镜才抓起那张公文。原来,这只是一个函件。内容是中井国夫以“中井株式会社”的名义打的报告,上面有奉天日本领事馆的批复,以及督军府总参谋长杨雨亭的亲笔批示。报告的内容是说,为了打造“东烧锅”人参酒,由中井株式会社统一收购抚松城地方的人参。

看到这个批复,张子清好久没有说话。抚松城里的人参来自两部分,一部分是家植,一部分是野生。家植人参不多,散在民间。野生人参全是放山人自己所得,官家如何控制?另外这个批文也是不伦不类。杨雨亭无非一个参谋总长,他应该管部队上的事,怎么管起地方上的事来了?

虽然如此,张子清还是圆滑地说道:“中井先生,你在抚松城里多年,这人参种植散落民间,从来也没有统一管理。野生山参都是放山人自挖自卖,我们从来没有控制,也不好控制。这件事,本县的确是勉为其难哪!”

张子清虽过中年,说起话来仍然中气十足,中井国夫听得一清二楚。他呷了一口茶,从容不迫地说:“老县长,这事不难办。安排几个警察,守住江桥和码头,所有的人参能上哪儿去?你再发出告示,让他们将人参交到东烧锅酒厂,由我来付他们钱不就完了吗?”

中井话说得咄咄逼人,两只菱形眼睛中的目光直逼张子清。在他的眼里,这个中国人的县长无非是他的一个傀儡。像这点商业上的利益,他是不敢不让的。况且,就他县长本人而言,也没有什么具体损失。

江桥是抚松城向外的唯一陆路交通,码头是沿江而行的水路咽喉。中井不愧是中国通,他在这里多年,对关东,对抚松城都是了如指掌。

张子清何尝不知?可这人参生产是抚松城的经济命脉,岂能叫一个日本人来垄断?

中井的“东烧锅”酒,素有名气。中井株式会社收买“东烧锅”的同时就是为了这里的充足的人参资源,他们发现,将人参放在酒里一方面会使人参长期保鲜,另一方面会使酒的功效成倍增加。因此,打造“东烧锅人参酒”成为中井朝思暮想的一件事。

中井熟悉中国,更熟悉关东。他这次通过关系讨来的这个批文,他也知道是不伦不类,可他满有信心,他了解中国的官场。

他尖锐如刺的目光扫了一下张子清,发现张子清面带犹豫,他立刻喊道:“来啊!”

他的喊声一落,他的一个随从走进客厅。那随从将拎着的一个皮箱放到八仙桌上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元。“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小小的县长!中井满有信心的再一次将目光射向张子清略显苍白的脸。

这里是县衙的小客厅,差人上完茶已经退出,小客厅里只有中井以及他的随从。张子清以眼观鼻,正襟危坐,脑袋里急速旋转。这件事情明显的不可为,中井却如此的强人所难。张子清的心中满是愤怒,那一箱银钱让张子清心中的愤怒更甚。张子清读孔孟之书,学做君子之道,对于贪官污吏向来是嗤之以鼻。

可这中井,他的后面有那么多人撑腰,张子清也不能不慎哪!于是,他委婉地说道:“中井先生,我不是不帮你。实在是我这府衙能力有限,四乡之民也很刁顽,事涉个人利益不好强求。请恕我不能从命,银钱之事,无功不受禄,请中井先生收回。”

说罢,张子清站起大有送客之意。

张子清这一番话大出中井所料,不禁使他心中升起畏意。他眼珠一转又说道:“老县长先别这么说,如果老县长不好出头。那么,请你看在总参谋长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中井如此难缠?这也让张子清始料不及。看起来,他今天是势在必得。张子清将那张公文向他推了一推,站在那儿说道:“中井先生,你这话说得言重了。总参谋长岂止是面子,到了我这里是绝对的指示。我说的仅仅是我的能力不及,这样的事是无法控制的。如果,中井先生自己有什么办法,只要不违犯我们民国的法律,只要符合我们平等经商的原则,你尽可去做。”

张子清站在那儿,身材修长、腰板笔直,五十挂零的人,苍白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举手投足是那样地沉稳,眼光是那样的平和,这让中井真感到是碰上了松花江中的鹅卵石。一时间,他真有无从下手的感觉。“好吧!既然张县长如此说,本人只好告辞。”

中井拿起他的礼帽,向张子清又弯了一下腰。回身之际向他的随从一摆头,随从当然明白其中之意。他上前拿上装满银钱的皮箱,拎起就走。

像一朵浪花扬起又落下,中井一走,张子清的客厅恢复了平静。张子清没动,他用碗盖打着茶花,细细地品茶。表面上似乎很悠闲,他的心房仍然被中井的作法激怒地发抖。授学于孔孟,张子清信奉圣人之言: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中井的流氓作法虽然激怒了张子清,但他清楚地知道,日本人目前在关东的势力。而且,中井株式会社的背景他也略知一、二。为此,他在心中警告自己要小心应对。这积弱的中国官场,面对列强好长时间挺不起腰来了。

张子清在客厅里坐了好久,等待心情慢慢平复他才举步踱出房门。县衙的后面是一幢小小的花园,不但有时下正开的菊花,也栽有几株枝头垂向地面的果树。其中一棵叫山里红,绿叶丛中,红星点点。看起来赏心悦目,吃起来酸甜可口。他信手摘下几支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酸味的刺激让他浑身抽紧,头脑也敏锐起来。

中井此举绝不会就此罢休,他要垄断人参的收购,这对民间的人参加工业无疑是个严重打击!他想起赵北川,他是本城的商会会长,这个事情有没有必要和他通报一声?让当地的行业同仁有个准备。

想到这里,他正要喊差人去叫赵北川。门房一溜小跑来到他的眼前:“老爷,警察局长徐道成求见。”

张子清一扬手,正想拒绝。可他一转念想到:已经拒绝多次了,面子卷的也差不多了。况且,目前又是多事之秋,县长和警察局长的合作岂能意气用事?

想到这儿,张子清改言道:“客房有请!”7

再说棒槌谷里,孙善起有了孙广斌的帮忙,速度快了许多。爷俩一起下手,用了三天的功夫,完整无损地抬出了那棵大人参。果然,是一棵足有胳膊粗细,与十年前出土的那棵几乎一样的大参。长长的芦头像一叠落起的碗,躯体上的纹路如深谷高壑层层叠叠,人体般的四肢左盘右旋,上面疙疙瘩瘩长满小瘤,无数的根须像一个百岁老人的长髯,漂漂洒洒直垂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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