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是最好的生活:杨绛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0 13:47:10

点击下载

作者:从茜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每一天都是最好的生活:杨绛传

每一天都是最好的生活:杨绛传试读:

序言

古今中外,不乏许多传奇的女子,用出众的才华或傲然的性情活出绝世独立的姿态。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将自己的人生演绎成传奇,尤其是当青春不再,华发催生,那些轰轰烈烈的过往不过是埋进故纸堆,消逝在人们的记忆里。

唯有那些用淡然的姿态演绎着素净人生的女子,才能在历史车轮碾过的地方留下温暖的痕迹。也许这样的人生少了一些壮怀激烈,少了一些鲜衣怒马,却润物细无声地滋润着人们的心。

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却足以让一个人走完丰富多彩的一生。杨绛早已经跨越了百岁的门槛,几经坎坷与辗转,人生早已经重新回归了平静。

不得不佩服杨绛,一百多年的风云变化,从未让她更改过一颗淡雅的素心。也许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懂得了波澜不惊的含义,如果说生命中仅有过的一次心中泛起涟漪,也许就是那个草长莺飞的春日,与钱锺书在清华大学古月堂中对望的那一眼。

在杨绛的生命中,钱锺书占据了重要的一笔。自从相识、相恋,杨绛的人生再没有任何一刻与他无关。他们用几十年的光阴演绎了一场旷世绝恋,情意深深,一生温暖。

钱锺书说杨绛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杨绛说自己不过是披上“隐身衣”的一个“零”。

无论多么才华横溢,周身也不会凭空出现一层保护罩。苦难的生活曾将她一掌拍入地狱,她却在心中为自己营造出一片天堂。

上天似乎并没有因为才华而对杨绛施以诸多眷顾,她却永远感谢上苍让她和钱锺书执手相伴到老,演绎着属于他们的地老天荒。

当斯人已去,杨绛成为独自留下来“打扫战场”的人,在家的“驿站”中,她默默用文字记录下一家人经历的风雨。一百多年的人生,足以称之为漫长,杨绛的漫长人生,充满了爱和感动,因为心中有爱,她的人生,足以用来温暖更多人的人生。  第一章 吻流年·用一串故事刻录韶光时光里的斑斓一角

在时光的长河里,点滴的回忆就像阳光在河面上投洒的斑斓光影,一个光影讲述一个故事,在哪段回忆里与人相逢,又在哪段回忆里与人牵挂,含苞的心在哪一段回忆中怒放,当时过境迁,鼻端仿佛依稀还可闻到心花绽放时的芬芳。

回忆太美也太多,杨绛出生的那一刻,即是她五彩斑斓的人生的开始。杨绛一来到这个世界,迎接她的就是一片绚烂的花丛。

按照杨绛出生的那个年代的说法,她出生的那一天,是辛亥年阴历六月二十二日,换算成公历,则是1911年7月17日。她出生的地点并不是家乡无锡,而是皇城根下的北京城。她不是家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在她的前面,还有三个姐姐,分别叫作寿康、同康和闰康。

父母为这第四个女儿取名季康,小名阿季。书香人家的女孩,从一出生就如同娇嫩的花朵般被捧在手心,那么在阿季出生的时候,她的父母已经拥有了一片花丛。

因此,人们才会猜测,已经有了三个女儿的夫妻,不会对第四个女儿太过在意。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父亲杨荫杭却偏偏将阿季当作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因为父亲在不久之前刚刚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在美国逃亡了一年多之后,才重新回到家里。而阿季,就是父亲在逃亡归来之后拥有的第一个孩子。

因为刚刚从黑暗中重返光明,所以父亲对生活中的点滴美好更加珍惜。再一次获得一个女儿,更是被他当作人生当中的一大幸事,更何况,阿季白嫩的小脸,机灵的眼睛,红红的小嘴,处处惹人怜爱。

阿季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北京的一所政法学校教书,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额外的工作,那就是每天晚上去肃亲王善耆的王府中教授法律课程。

在阿季的记忆中,父母的感情完全超越了那个年代所有夫妻的亲情与爱情。他们的相处方式,虽不至于举案齐眉,却完全做到了相敬如宾。更难得的是,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尤其是母亲,对于父亲的一切新式思想和举动,全部理解、尊重和支持。

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二十岁,父亲还是个学生。因为母亲家境殷实,虽然是女子,也曾跟随聘请到家里的私塾先生读书认字,后来还在上海务本女校随班听课。读过书的女子,眼界与见识自然更加开阔,因此才能与丈夫更加琴瑟和鸣。

阿季的父亲是那个年代的“高才生”,结婚两年之后,他被上海南洋公学官费派送到日本留学。不过,刚刚来到日本不久,妻子就即将临产,听到这个消息,杨荫杭急忙赶回国内,刚好赶得上迎接长女寿康的出生。

于是,阿季眼中的父亲,不仅是一位好父亲,更是一位好丈夫。耳濡目染着父母之间的浓厚情感,阿季也渐渐学得像母亲那样,成了一名性情温和而又坚强的女子。

阿季直到长大之后,才知道自己出生之前,父母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波折。因为在国外留过学,眼界开阔的父亲成了热衷革命的人士。当时的清政府不容许任何反对朝廷的言论出现,对革命人士展开了通缉搜捕。

革命人士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剪掉了长长的辫子。因为担心杨荫杭被抓走,妻子在瓜皮帽上为他缝制了一条假辫子,只要出门就戴上。可是一天晚上,杨荫杭在回家的路上,还是被人发现了。不过,他并没有被抓走,只是感觉有人在后面扯了他的假辫子两下。直觉告诉他,一定是被人盯梢了,回家与父亲商量之后,他很快就决定逃往日本,在早稻田大学学习法律。

当杨荫杭获得了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法学学士之后,又转而前往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院,继续学习法律。

此时,杨荫杭与妻子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在他逃亡的四年多时间里,妻子从没有过怨言,她一直留在无锡老家,与婆婆、妯娌和他们的孩子生活在一起,默默地抚养着三个女儿长大。

1910年,杨荫杭终于结束了逃亡之旅,他回到上海成了一名律师,之后又被任命为江苏、浙江高等审判厅厅长。

杨荫杭是个耿直的人,从事法律工作之后,更是无法容忍那些目无法纪和徇私枉法的人。在他任职审判厅厅长期间,一个杭州的恶霸杀了人,浙江督军和省长建议网开一面,可杨荫杭坚持要依法处置。

邪恶的人总是无法容忍正直的人存在,坚守法纪的杨荫杭竟然被调往北京,出任京师高等监察厅检察长。

从此以后,杨荫杭对妻子的尊重与爱护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从不像其他的男人那样认为妻子的地位比自己低一等,而是处处让妻子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平等。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妻子和儿女们一同出行,无论去的地方有多远,也无论出席的场合有多少人。

虽然阿季出生得晚,可是从姐姐们的口中,她得知只要有母亲的陪伴,父亲的脸上总是呈现出欢乐和自豪的神情。

在北京担任京师高等监察厅检察长期间,每到元旦时节,父亲都要带母亲一同到怀仁堂庆贺。按照当时的规矩,随同前往的夫人也要有自己的名片。阿季的母亲姓唐,可是,虽然她出生在富贵人家,却没有大名,只有一个小名叫作细宝。

这个名字似乎难登大雅之堂,于是父亲便为母亲取了一个充满古风雅韵的名字,叫作“须瑩”。

似乎是为了庆祝父亲终于结束了逃亡的生涯,也终于找到了一份能够发挥所长的事业,阿季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生。她生性爱笑,似乎只有在出生的那一刻,发出过几声简短的哭泣,从此之后,她就睁着滴溜溜的黑眼睛四处张望,无论看到什么,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当时的中国,正面临动荡的时局,人们整日生活在一片愁苦的情绪当中。唯有小娃娃阿季,永远不知愁滋味地笑着,从她的笑容里,父亲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甜蜜,对她的爱,也就更加深了几分。

父亲在国外留学期间,十分爱吃冰激凌。在阿季出生的那一年,父亲买了一个制作冰激凌的桶,也许是阿季的出生重新唤起了他对甜蜜的渴望,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天,一桶新鲜甜蜜的冰激凌刚好制作完成。

刚出生的小娃娃不能吃太凉的东西,可是因为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满脸堆笑的小婴儿,二姑妈杨荫枌拿了一小点儿冰激凌沾在了阿季的小嘴上。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品尝甜蜜的味道,虽然这份甜蜜带着一丝冰冷,冻着了她的小嘴唇,可是却丝毫不影响她咂摸着小嘴细细品味。

不过,阿季长大之后才知道,她的出生,除了自己的父母,似乎并没有其他人为她高兴。用父亲的话说:“你一生出来就被人讨厌。”“讨厌”她的人,是住在隔壁的叔公杨志洵家中的女佣。

听说杨荫杭的孩子出生,叔公赶忙派女佣过来探望,女佣问生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听说是女孩之后,女佣随口说了一句“讨厌死了”。她本以为,已经有了三个女儿的杨荫杭会渴望要一个儿子,可是无论儿子还是女儿,杨荫杭都当作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般疼爱。听到女佣这样说,他还有些不高兴,一气之下,反而给了她一块银圆,当作“报喜钱”。

阿季长大之后,姐姐们也曾经玩笑着说要和她“算账”。因为姐姐们全部出生在无锡,请当地的接生婆接生,每人也不过需要一百个铜钱,加起来还不足一块银圆的十分之一。可是阿季是在北京出生,父亲心疼母亲,担心她受不了北方接生婆的粗暴,特意请来了日本的产科医生。

医生的接生费用是十五两银子,一两银子的价值远远高过了一块银圆,三个姐姐的全部接生费加在一起,还比不上阿季的一个零头。姐姐们说的“算账”,不过是一个玩笑,杨家的姐妹之情,无法用金钱衡量。

阿季的出生,被父亲当作生命中最美好的遇见。她也的确是众姐妹中最幸福的一个,大姐和二姐在上海启明女校住校读书,三姐在无锡老家被祖母照看,因此,四女阿季,竟然成了父母在北京的独养女儿,全部的爱都集中在了她一人身上。

刚出生的时候,阿季的身材就十分短小,二姑母曾回忆说,抱她的时候,两只手必须要凑近了才行,离得远一点,这个小身体就会掉下去。长大以后,阿季依然是姐妹当中最矮的一个,可是父亲却宠溺地告诉女儿:“猫以矮脚短身者为良。”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阿季一定是父亲的“情人”中最受宠的一个。有时候,父亲甚至比母亲更爱自己的女儿,小娃娃阿季只要稍有哭闹,父亲一定会亲昵地把她抱在怀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哼唱着日本的摇篮曲。

阿季虽然听不懂那些“噢依哈噢依嗬”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可是,在众多的姐妹当中,只有她享受过父亲如此的宠溺。

阿季的出生,斑斓了父母的岁月,即将爆发的辛亥革命,又让一家人从短暂的美好中无奈地抽离。

杨荫杭担心在家乡的父母和女儿们,于是辞去了职位,带着妻子和阿季回到了无锡。为了避难,他又带着家人来到了上海,正好可以和长女、次女团聚。随着弟弟宝昌的出生,阿季再也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紧接着,小弟保俶、七妹杨桼、八妹杨必相继出生,不过,父亲对子女们的爱,却从来没有任何偏颇。

如果硬要从众多的子女中选出一个最喜欢的,父亲一定会选择阿季。因为她比姐妹和弟弟们更加懂事,个性也更像她的母亲那般娴静,和母亲的感情也更加亲密。

她自幼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无论学什么都比别人更快一些。更重要的是,她天性善良,善解人意,从不因为父亲对哪个孩子更好一些而吃醋。

阿季把父母当作自己的榜样,从母亲的身上,她学会了平和与坚强,对于父亲,她更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崇敬。

幸运的杨家姐弟,有一位与众不同的父亲。在当时的中国,大部分的父亲都在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尤其是书香门第里的父亲,总是会让人联想到《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父亲,那样不苟言笑,让妻子和孩子们难以亲近。

阿季的父亲则不同,也许是因为有过多年留学的经历,也许是他的天性使然,对于家人和妻子,他平等相待,对于孩子,也从不重男轻女。在杨家,从没有父亲打骂孩子的情况出现,无论是为孩子做每件事还是做每个决定,他都尝试着从孩子的角度去考虑,就连对孩子,他都有着像对待成年人一般的尊重。

不过,他也绝不会太过宠爱孩子,他觉得,宠出来的孩子会变得自私,因此,在孩子们的心中,父亲是有威严的,却又是可以亲近的。很少有哪位父亲能够拿捏好这样的分寸,多年以后,当钱锺书第一次见到杨父,他给出了“望之俨然,接之也温”的评价,恰到好处地将杨父的性格剖析得一清二楚。

阿季记忆中的父亲的确是这样的个性,即使孩子们在他工作的时候淘气,父亲也不会大声训斥,只是柔声地呼唤母亲,让她把孩子们带到别处去。

南方人喜欢甜食,父亲总是在饭后拿钱让母亲去买一些甜食给孩子们吃。这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间,他们把这样的场合叫作“放焰口”,每到这时,孩子们提出想吃什么或者玩什么,父亲总是笑呵呵地答应。“放焰口”的传统在杨家延续了很多年,直到孩子们已经为人父母,还是会经常回到父亲的身边撒娇,享受与父亲在一起的温情。

阿季是个懂事的孩子,别的孩子吃过甜食之后,就会跑出去玩耍,只有她静静地陪在父亲旁边,给父亲剥栗子、剥橘子,全部弄得干干净净。父亲告诉阿季:“其实我喜欢有人陪陪,只是别出声。”懂事的阿季从此就承担起陪伴父亲的角色,从不发出任何响动,就连往火炉中添煤,都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

生活在爱中的孩子,会更加懂得对别人付出爱。阿季的记忆中,父母从不吵架,并不是母亲将委屈憋闷在心里,而是因为真的无架可吵,他们总是可以像朋友一样敞开心扉聊天,即使有什么误会,也会在聊天中解开。

父母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聊自家和别人家的事,也会聊父亲的案子。不过,他们的话题中,总是充满伦理道德和一些更加积极向上的东西。

在懵懂的年华里,万事万物仿佛都戴着一顶绚烂的光环,还是孩子的阿季,有着如同太阳花一般的纯真情怀,心无旁骛地向着阳光绽放,整个世界美好得似乎就是如此简单。水天相接处的未来

季节更迭,岁月轮回,人生有时候仿佛就是一个圈,本以为在一道弧线之后,会到达全新的未来,谁知在绕过另一段弧线之后,不知不觉又回到起点。

第一次离开北京,阿季还太小,小到对自己初临人间的这个地方没有丝毫印象。命运不忍心让这个聪慧的女孩像祖母一辈人一样,终生固守在家乡,于是,四岁那一年,阿季又有了一次做“北京女孩”的机会。

这一次,阿季依然是跟随到北京就职的父亲前往。三个姐姐依然没有跟过来,一家人在东城区租了一处暂时的住所,阿季第一次从女房东的身上,了解了当时的满族妇女究竟是什么样子。

对于阿季来说,女房东身上的一切都令她好奇,她从没有见过梳着“旗头”的女人,阿季喜欢把这样的发型叫作“板板头”。

她还第一次见到有人的鞋跟在鞋底的正中间,这样的鞋底是由一整块木头雕刻而成,阿季一度以为穿上这样的鞋,一定会因为走不稳而摔跤,可是女房东却每天穿着这样的鞋,配上一身讲究的旗袍,走得摇曳生姿。因此,当父亲玩笑地问她想不想穿“高底鞋”时,阿季才毫不犹豫地说“要”。

如果一家人一直住在这里,说不定阿季真的会受女房东的影响,也梳着“板板头”,穿着“高底鞋”,走出一派妩媚的姿态。不过,命运并不打算给阿季这样打扮的机会,就在阿季上幼儿园的时候,全家就搬到了西城区,三姐也来到了北京,阿季与三姐又入了同一间蒙养院,成了一名学前班的学生。

人的心境会随着成长而改变,不过,从四岁长到六岁,还不足以让阿季的幼小心灵发生任何变化,只是随着年龄大了一些,可以去的地方也更多一些,阿季眼中的世界,也更加丰富多彩。

三姐成了阿季最好的玩伴和学伴,学前班毕业之后,两个人又同时进入了辟才胡同女师大附属小学,学校的每个女孩子都做着相同的打扮,半长不短的头发梳成两根小牛角辫,从后面看,全都露着白白的脖子,十分可爱。

不过,虽然打扮相同,阿季在学校的表现却有些与众不同。她是个淘气的女孩子,上课的时候也很容易因为一些小玩意儿分了神。老师在上面讲课,她竟然在下面吹起了小绒球。老师被这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学生气得够呛,罚她站起来回答课文中的内容。没想到阿季竟然一字不差地答了出来,老师不禁惊叹,这个女孩子虽然淘气,却实在聪明。

阿季虽然顽皮,但是进了这所学校读书,大部分时间都在三姑母杨荫榆的监管之下。因为三姑母是这所学校的监学,所以,只要在三姑母面前,阿季总是会表现得十分听话。

一次,三姑母陪同来宾在学校中参观,走进饭厅时,正好赶上学生们的用餐时间。三姑母远远地就看到阿季的面前掉了许多饭粒,于是走到她身旁,趴在她耳朵旁悄悄说了一句话,阿季马上就把饭粒一颗颗地捡起来吃掉。

旁边的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阿季捡饭粒,也通通跟着捡了起来,一时间,场面既可爱,又好笑,三姑母的脸上,也笑出了好看的酒窝。

机灵又活泼的阿季在整个学校里,都是出名的人物。大学部的学生们常常喜欢带着她玩耍,教她荡秋千,每次都荡得老高,其实,阿季的心里有一些害怕,可是小小的人儿却懂得爱面子,硬是不说出来。

大学部的学生们办恳亲会时,还会把小阿季请来,让她扮演花神。他们把阿季的牛角辫盘在头顶上,插满了好看的花,就连衣服上也贴满了金花,阿季开心极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美丽得不得了。

大学生们就连举行运动会也不忘把阿季带在身旁,他们跳大绳,阿季就在他们身旁钻来钻去,没有任何人觉得这个小孩子讨厌,反而都喜欢得不得了。

那段年华如此静美,一声声欢笑似乎还未消退余音,一曲哀伤的挽歌却让所有欢愉戛然而止。

在上海读书的二姐同康,忽然感染了伤寒。在杨家的姐妹里,同康被所有人认为是最聪明的孩子,阿季从小顽皮,只有二姐能哄得她听话,因此她也最喜欢二姐。听到同康病重的消息,母亲匆忙赶去了上海,几番辗转,终于见到了女儿的最后一面,可是泪眼模糊的同康,已经失去了意识,她早已认不清母亲的容貌,还不到十五岁,就离开了人世。

二姐的死,让阿季伤心不已,但是懂事的阿季看出,最伤心的还是父亲。他不仅要承受着失去女儿的痛苦,同时还要忍受工作上的压力。

当时,父亲作为京师高等监察厅的主事人,正在审理交通部部长许世英受贿案。秉公执法的杨荫杭一直按照法律的程序调查证据,与此同时,还要不断应付前来说情的上级官员。

因为许世英曾经担任过北京政府大理院院长、司法部部长、内务部部长等许多要职,在官场的地位自然高人一等。阿季只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日后想起,也许都是打来向父亲求情的。

刚正的父亲从不为之动摇,媒体对这件案子也十分关注,可是当时的司法部部长张耀却毫不在乎,几乎是半暗示半明示地告诉杨荫杭网开一面,停止调查。杨荫杭不仅拒不从命,反而反问对方,是不是真的认为许世英是个道德高尚的人,毫无嫌疑。

杨荫杭把话挑明,司法部部长反而不敢再继续劝说,只好说自己和许世英没有什么交情,也不能为他担保。话虽这样说,对方却在背地里以“违背职务”的罪名,将杨荫杭停职,并交给司法官惩戒委员会议处。

阿季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她只记得,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的父亲,就忽然不上班了。他和在日本读书时的同学跑到山上去待了一个星期,采了许多植物标本,回家之后,又把每天上班乘坐的马车和马匹都卖了,只留下了给阿季和三姐上学乘坐的黄包车。

那一次,父亲停职的时期并不长,从山上回来之后,很快又开始上班,只是并没有官复原职,只在司法部继续工作。

父亲早已看透了官场的世态炎凉,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官员们目无法纪地官官相护,每一天在司法部的工作,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在煎熬中度过了两年,终于毅然决然地递交了辞呈,还没有等到上级批准,就带着全家回到了家乡无锡。

刚刚升入小学三年级的阿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懵懵懂懂地被父母带上了返乡的火车。离开的那一天,月台上自发涌来一群人,他们都是来送父亲的,《申报》已经把父亲辞职的来龙去脉刊登了出来,每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是杨荫杭的支持者。

阿季并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何而来,只是看到送父亲的人比别人的都要多,心中竟然涌现出一种自豪感。

不过,这种自豪感很快就被打破。上一次回乡,父母只带着还是小婴儿的阿季,这一次,却要同时照顾五六个孩子,父母本就应接不暇,还要不停地回答阿季层出不穷的问题。

六七岁的小孩子,正是求知欲旺盛的时候,每看到一样新鲜事物,阿季总想从父亲那里找到答案。父亲每一次都耐心地解释,唯独当她问到,为什么外国人乘坐的二等车厢比自己乘坐的一等车厢还舒服,父亲的语气中才流露出些许的愤愤不平。

整个回乡之旅,就是一片混乱。一行人中只有父母和用人夫妇四个大人,却要照看五六个孩子,还有数不清的行李、藏书,外加一只藏在纸篓里的猫。那是一只黄白色的狮子猫,父亲最喜欢的宠物。它早已成为杨家的一员,走到哪里都要带上。

如果一路乘坐火车,局面似乎还好一些。可是回无锡,还要从天津换船。三岁的七妹没办法挤在人群中独立行走,父亲只好一路抱着,懂事的阿季一直在心疼父亲会累倒。

上船时,一家人还经历了惊险的一幕。父亲抱着七妹走在最后面,就在他准备上船时,连接着岸边和船上的小桥忽然掉进了水里,那一刻阿季的心头竟然涌现出一丝恐惧,她担心父亲上不来,甚至不敢想象与父亲分别的情景。

好在阿季的一切担忧都是多虑,父亲抱着七妹一跳就跳到了船上,阿季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船舱的环境非常恶劣,一家人又不在同一个船舱,好在船舱相连,阿季又和三姐一个船舱。姐妹两个时而打闹,时而闹脾气,很快又重归于好,相约着一同去甲板上看海上日出,虽然难免晕船,但小孩子总是容易被开心的事情分神,痛苦自然少一些,漫长的旅程似乎也过得很快。

在憋闷的船舱里住了两三天,一家人终于到了上海。从上海到无锡,没有大轮船可坐,只能乘坐被小火轮拖在后面的“拖船”。“重见天日”的感觉,对一家人来说都是幸福的,父母沿途的疲累被孩子们哄得烟消云散,想到家乡就在眼前,两天的旅程似乎并不算漫长。

这一大家子人实在太多,如果住进无锡的老宅,未免太过拥挤。好在父亲已经找好了一处房子,打算暂时租住下来,再去另找更合适的房子。

一次,在别人的介绍下,父母带着阿季来看一处房子,这座房子并没有空出来,住在里面的女眷说,这房子不吉利,自从住进来,每天有人生病。父母自然不会选择这样的房子,道谢之后,就带着阿季离开。

直到多年之后,阿季才知道,当时住在里面的,就是钱锺书一家。原来缘分的红线在那一刻就已经悄悄地绑住了两人的手腕,在红线的牵引下,他们终于走进同一所大学,并从此相伴一生。

家乡的食物,永远是在外的游子最留恋的东西。无锡人最喜欢吃“炝虾”,就是把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活虾洗净,浇上葱、椒、酱油,扣在碗里。等碗再次揭开,就可以吃了。有些虾竟然还活着,在碗里跳来跳去。

阿季最害怕吃活的东西,所以从来不碰。一家人吃得欢喜,却没想到活虾可能被不干净的河水污染,除了一口没吃的阿季以外,一家人都病倒了。好在治疗及时,大家陆陆续续都恢复了健康,只有父亲一直高烧不退,甚至说胡话。

中医和西医全部断定,父亲得的是伤寒。在当时,这是一种极难治愈的疾病,中药西药都不见效,父亲一连高烧了几个星期,最后就连当地的名医都无法再开出药方。

母亲知道,一旦医生开不出药方,就等于宣判了病人的“死刑”,无论是出于夫妻情感,还是养育孩子的责任,母亲都不能容许父亲死去。当时,除了阿季姐弟,父亲还要照顾死去的三叔留下的妻子和孩子,用无锡话说,父亲是养活一家人的“要紧人”。

为了挽救父亲的性命,一向开明的母亲,竟然连“叫魂”这样的办法都同意尝试。眼看着父亲越病越重,必须有一个孩子承担起深夜为父亲“叫魂”的重任。在家的孩子中,阿季的三姐最大,可是三姐有些害怕,只好由阿季陪着。

这是阿季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此神秘的习俗,人们在厨房的桌子上放上一个铜盆,里面盛满水,水面上漂着一只竹叶小船,在盆边上搭上一根筷子,算作桥。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都离开厨房,只留下阿季和三姐。

阿季站在铜盆边大喊:“爸爸!转来吧!”三姐就小声附和一句:“噢,来了。”一连喊了许多声,直到竹叶小船漂到筷子旁边,才证明父亲的魂已经被叫了回来。阿季的任务并没有就此结束,她必须跨出厨房的门槛,拿着一张红纸,留意地面上有没有类似鸡毛、纸团、头发这样的东西,一旦发现,就赶紧捉住,包在红纸里,再把红纸包塞进父亲的枕头下面,父亲的魂才算真正地回来。

阿季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究竟有没有用,她只知道如果父亲真的不在了,家里的日子将会一落千丈。周围的医生们都已经不肯再给父亲看病,好在父亲的老朋友华实甫先生前来探望,他也是一名中医,母亲只好央求着他把父亲“死马当活马医”,华先生这才开了药方。

因为父亲留过洋,因此不信中医,也坚决不肯吃中药。母亲只好用尽心思把中药“伪装”成西药,为了给父亲补充营养,母亲把自己陪嫁的珍珠项链都磨成了珍珠粉,再小心翼翼地灌进装西药的胶囊里,给父亲服下。

母亲几乎衣不解带地照顾父亲,华先生的药方终于见效,父亲很快退了烧,加上营养的补充,体力渐渐恢复。直到后来,父亲依然认为自己是凭借体力战胜了病魔,丝毫不知道是中医和中药的效果。

从那以后,母亲一直把华先生当作救命恩人,可阿季却始终认为,真正救活父亲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寻常生活里丰富味蕾

无论多么向往繁花似锦,却总要经历崎岖坎坷,也许,这就是寻常的人生。有些伤痛,恢复过后就再无痕迹,似乎只有经历了生死,才知道细水长流的生活,竟然也如此珍贵。

父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最受苦的却是母亲。长大之后的阿季完全可以想象,那段日子里,母亲是过着怎样心力交瘁的生活。她不仅要日夜不眠不休地照顾父亲,还要为家中的生计精打细算。

自从父亲辞官回到家乡,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一大家子人只能靠从前的积蓄维持生活。父亲突如其来的一病,在本就不宽裕的生活费里又增添了一大笔医药的开支。这是阿季一家最困难的时光,好在父亲的两位朋友陈光甫和杨翼之先生时常来探望,更在紧要关头伸出了援手,帮助杨家渡过难关。

八岁的阿季清楚地记得,父亲病得最重的那段时间,只要看到这两位朋友,病情似乎就会减轻一些,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愉悦的心情也有利于病情的恢复,可惜这两位先生并不住在无锡,见一面不容易,每次他们离去,父亲的病又会继续沉重下去。

母亲对这两位先生的感激也深深地影响着阿季,直到几十年以后,她还专门在文章中寻找杨翼之先生的后人,想要亲口表达一家人对他的感谢。

似乎上天想起要眷顾这个不幸的家庭,春节临近,长久以来笼罩在杨家屋顶的阴霾也终于渐渐散去。父亲的身体一天天恢复起来,到了除夕夜晚,竟然能和一家人团聚在餐桌旁边吃一顿团圆饭。

但父亲的身体依然没有完全康复,这顿年夜饭他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继续躺回床上休息。不过,这足以值得全家人度过一个欢天喜地的新年,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之间的考验,阿季发现,自己和父母之间的感情越来越亲密,甚至片刻都不愿意离开他们的身边。

这就是女儿对父母的依恋,尽管不愿离开父母,阿季还是要每天到离家不远的大王庙小学上学。父亲一向最重视子女的教育,去读书,就是对父亲最大的安慰。

这所学校是父亲生病期间,母亲胡乱选的。如果父亲当时身体健康,绝对不会让阿季姐弟到这样一间既简陋,教学水平又差的学校去上学,父亲这一病,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混乱了起来,母亲让门房臧明把几个孩子送到这所学校,就是为了暂时找到一个看管孩子的地方。

大王庙小学,的确就是一间庙堂改成的小学。学校简陋到只有一间课堂,四个年级的八十几个学生,全都挤在这一间课堂里上课。正在读三年级的阿季被编入了最高班,可是在教学水平如此低下的学校里,似乎也学不到太多东西。

学校不知道是由什么大王的庙改成的,也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这么一位国文老师。整所学校,除了校长,只有这一位老师,他是个光头,因为姓孙,学生们都背地里叫他“孙光头”。

不过,这三个字并不是亲昵的称呼,学生们十分不喜欢他。每次上课,他总是摇头晃脑地教学生们念课文,还故意让学生们拿腔拿调地念,因为在正规的学校读过书,阿季总觉得这样念课文的方式很别扭。

最让人讨厌的是,“孙光头”每次上课都要在手中提着一根教鞭,他十分喜欢打学生,最喜欢打脑袋。学生们既怕他又恨他,女孩子们还在厕所墙上画了“孙光头”的画像,每个上厕所的人都要对那幅画像拜上一拜,据说这样会让他倒霉,还有人说这样就可以把他“拜死”。

如果真的是为学生着想,也许偶尔用教鞭打一下,反而会激发起学生进取的动力。可是,“孙光头”虽然身为老师,自己的学识却不怎么样。他甚至把“子曰”解释成“儿子说”,就连身为学生的阿季都能听出来,老师这是在胡说八道。

与爱打人的“孙光头”相比,校长的脾气温和了许多。他从不打学生,唯一打的一个学生就是他的儿子,因为儿子调皮不用功,恨铁不成钢的校长才当着学生的面出手打他。

父亲自然不会容许阿季在如此简陋的学校待太久,身体刚一恢复,就考虑为她转学。从阿季进入大王庙小学到离开,也不过只有半个学期的时间,可是在那里发生的一幕幕场景,却让她终生难忘。

直到多年以后,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每天上课之前,带领学生们做广播体操的那个男生喊口号时的口音:“一儿二儿三儿四儿……”每个字都带一个儿化音,当时听上去十分别扭,日后回忆起来,却又那样亲切。

阿季的大姐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专程从上海启明女校回家。如今,她已经毕业,因为父亲对公立和私立的大学都不满意,法国教会办的震旦大学又不收女生,因此才留在学校成了一名老师。随着父亲身体的恢复,大姐也要回上海。这次离开,她还要带走阿季的三姐去启明女校读书,按照大姐的意思,最好是把阿季也带走。

两个年幼的女儿同时离开,一向心疼孩子的母亲有些舍不得。可是,开明的母亲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疼爱阻碍女儿的前程,陷入矛盾的她只好提出让阿季自己做选择。

八九岁的孩子大多贪玩,不愿到远方读书。可阿季却是个特别的孩子,她的感情中理性占了大多数,因此,她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如何选择。

都说母女连心,可阿季的心却似乎与父亲更加相通。她知道父亲一定希望她去启明女校读书,那里校风良好,纪律严明,教学水平也高,无论中文还是外文,都可以打下良好的基础。

启明女校是法国天主教会在上海设立的一所女子学校,专门招收非天主教徒的学生,坐落在上海徐家汇的法租界里。阿季的大姐寿康,在启明女校毕业的时候,中文和法文都是第一名,因此也是学校里知名的才女。

法国公使还专门奖励给大姐一块浪琴牌的小金表,阿季十分羡慕,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大姐那样的才女。

如果不是父亲认可启明女校的水平,一定不会把大姐、二姐、三姐、堂姐,甚至二姑妈都送到那里读书。因此,没有经过太多思考,阿季就决定与大姐同去。面对母亲的反复询问,阿季依然是一副打定了主意的样子。

阿季的选择并不是小孩子的盲目决定,她早已经过了一番谨慎的思考。她知道,如果去启明女校读书,上学期间都见不到父母,每年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和家人团聚。可是为了学到更多知识,她愿意忍受思念家人的痛苦,当做出去上海的决定时,两行不舍的眼泪还挂在她的小脸上。

临行之前,阿季把自己的行李默默地收拾到一个小箱子里,母亲担心她在上海吃苦,给了她一枚崭新的银圆。这是阿季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钱,她根本舍不得花,把连同大姐送给她的一块红手绢一同当成了宝贝,紧紧地藏在贴身的口袋里。

全新的世界对阿季发出了声声召唤,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奔赴那里。远行的孩子总是怀揣着父母的一颗惦念之心,似乎学到什么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她能安好,就是对父母最大的慰藉。

走过的路,就像读过的书,打开了视野,提高了品位。在北京读过书的阿季直到进了启明女校,才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作正规的学校。光是一间英文自修室,就比整所大王庙小学还大,像这样大的教室,在启明女校几乎数不胜数。

阿季的人生翻开了一个全新的篇章,一个个新鲜的事物简直让她应接不暇。她没有想到学校里的景致竟然可以像公园一样美丽,校园里有花、有树,还有绿绿的草坪。沿着教室前面花砖铺成的走廊,就能走进那一片翠绿,在校园里的石阶上,阿季仿佛又为自己找到了玩耍的好去处。

静好的岁月,凝结成一幅浓淡相宜的画卷,时光带着欢笑一路向前奔腾,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阿季发现,学校又发生了新变化,在那片类似花园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圣母亭,一尊圣母像就供奉在亭子里。

一见到这尊圣母像,阿季一下子就想到了慈祥的妈妈。圣母像的脸上带着同样慈祥的表情,每次看到,阿季的心头都会流淌出融融的暖意。因此,她喜欢来这里和圣母像做伴,只要是学校倡导为圣母像做一些事情,阿季总是首当其冲。

其实,在圣母亭修建之前,阿季就已经做出了贡献。当时为了筹款,学校向学生们卖彩票募捐。彩票一元钱一张,阿季花钱从不大手大脚,只买了一张。彩票的奖项分几等,一等奖是漂亮的大洋娃娃。

阿季根本不奢望能够获得前三等奖,只希望不是无锡泥人就好。然而偏偏事与愿违,开奖之后,恰好就是个无锡泥人,还是个精美的黛玉葬花像。

似乎每一次小小的经历,都能让阿季领悟出人生的真谛。通过买彩票事件,阿季发现原来越是抱着期望,就越是有可能失望。从此之后,她的心态变得更加平和,从不期望达到任何结果,只要不期望,也就不会失望。

启明女校的课堂不似大王庙小学那般拥挤,每个学生都有一个单独的大课桌,稍稍向下倾斜的课桌台面是可以掀开的,方便学生拿取桌斗里的物品。课桌前方有一块半尺宽的木板是固定的,像墨水一类的物品可以放在那里。

对于读小学的阿季来说,这张课桌实在太大,大到她写字时,伸手都够不到放墨水瓶的位置。

负责照看学生们生活起居的,是学校中的外国修女,孩子们称呼她们为“姆姆”。每到吃饭的时候,姆姆们就在饭堂的过道上来回巡视,学生们各吃各的,速度也快慢不一。

阿季吃饭有些慢,尤其是吃热的食物,不过她也不用担心,吃得快的学生会坐在饭堂里默默地等,有些从家里带来一些零食的,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吃。

虽然吃饭的速度快慢不一,可是学生们非常自觉,不会刻意拖延时间,姆姆们也不会催促,总是等全部学生都吃好了,再轻轻摇起小铃铛,组织学生们排队出去活动。

启明女校的学生宿舍也很大,每间宿舍可以放下十几张床,每个宿舍还有一个老师负责看管,与学生们睡在一起。阿季与三姐同住一间宿舍,看管这间宿舍的,就是她们的大姐。

自从进入启明女校读书,阿季就过上了十分规律的生活,每天在固定的时间睡觉,固定的时间起床洗漱,就连洗澡都有固定的日子。学生们在洗漱的时候从不争抢,因为每人都有一个水龙头,洗澡的时候每人都有一个澡盆。

这段生活,在阿季的记忆中留下了非常快乐的印象,以至于多年以后,她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在启明女校读书时的每一个细节,每回忆一次,就仿佛又重新品味了一次愉悦的滋味。

姆姆们成为孩子们生活中的重要角色,无论是照顾生活起居,还是看管学生们自修,有些老师也由姆姆来担任,甚至负责学生们日常医疗的,也是一位姆姆。虽然这位姆姆的医术很好,却也很严厉,孩子们从来都不敢假装生病,更不敢用生病做借口逃课。

启明女校记录下了阿季的欢乐,她在那里学到了知识,更学会了自律。她本就是一个自律的孩子,在校园中生活得久了,又被浸染上了浓浓的书香。最厚重的温暖馨香

在岁月中浅浅回眸,眼底带一抹微笑与从容,往日的记忆在心头沉淀,每当念起,就是一阵温暖。

阿季对于启明女校的回忆,似乎每件事都离不开外国姆姆。学生上自修课时,会有姆姆坐在讲台上看管,学生想要上厕所,必须经过姆姆的同意。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是学校放假的日子,家长可以把孩子接回家里去。平时的星期日,姆姆们会带着穿上统一校服的学生们,排着队到郊外和花园中去游玩。

阿季是班上的“小淘气”,用当地的话讲,叫作“小鬼”,不过,这个“小鬼”的眉梢眼角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虽然有时搞搞小动作,姆姆们还是最爱阿季,因此,阿季也成了许多姆姆的“darling(亲爱的)”。

在阿季的记忆中,学校中的姆姆们大多有着亲切的脸庞,不过,因为是修女,她们全部穿着一样的衣服,黑色的衣服又长又大,里面还套着层层叠叠的黑裙,头上被黑帽子和垂下来的黑布遮挡得严严实实。阿季并不能分辨这样的装扮究竟算不算美,只是觉得一身黑色的服饰,让姆姆们看上去亲切又神秘。

启明女校的校长也是一位姆姆,学生们叫她“礼姆姆”,她负责教大班的法语课程,阿季的大姐就是礼姆姆的助手,负责教小班的法语课程。

阿季曾经好奇,是不是因为礼姆姆比其他姆姆更加慈祥,所以才能当上校长。她的年纪似乎已经很大,因为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可是她却一点不像中国的老人那样懒得动,整天都是精力充沛的样子。

阿季也不知道礼姆姆的精力到底可以分成多少份,她的眼睛似乎永远可以关照到每一个学生,耳朵也可以清晰地听出每一个学生的声音。只要是有人摔倒哭了,礼姆姆马上就会出现,一面柔声安慰着,一面把摔倒的孩子带到办公室,找糖给她吃。

这些姆姆来自不同的国家,却有着相同的信仰,这种信仰教会了她们善良。她们的善良影响着启明女校的每一个学生,似乎善良本身,比信仰更加重要。

长大以后的阿季,对于教导、照顾过自己的姆姆们,回忆起来依然如数家珍。她记得,教英文和钢琴的是来自苏格兰的列姆姆,阿季从她的容貌上判断出她一定很年轻。列姆姆长得很美,笑起来也十分好看,可是,除了教学以外,她几乎很少出现在学生们面前,学生们记忆中的她,永远是一副正在忙碌的样子。

阿季起初并不知道列姆姆整天都在忙着什么,直到在一个学年结束时,学校招待家长和来宾观看学生们演戏时,阿季才终于知道,原来从舞台布景制作到服装设计,还有导演学生们演戏,全是列姆姆的功劳。

不过,如此繁重的工作并不是列姆姆一个人完成的,她还有一个得力的助手,是个更年轻、更美丽的混血女孩,她虽然也是个修女,可是却并不能被称为姆姆,传说她是一名私生女,没有做姆姆的资格,学生们只能称她为“长阿姊”。

似乎每个修女的长裙子中,都藏着一些神奇的东西,长阿姊的裙子,更像是一个“百宝箱”,只要是哪个学生的衣服破了,她马上就会像变戏法儿一样从裙子中拿出针线和顶针,细细地缝起来。

一次,阿季淘气地从十级台阶上跳了下去,两只鞋子各裂开一个大口子,依然是长阿姊及时地把鞋缝补好,还毫不介意地用嘴去咬线头。阿季十分感激长阿姊,上她的课时也会更加用功。多年以后,当“小鬼”阿季变成了“阿婆”杨绛,她依然还能准确地唱出当年长阿姊教她的英文歌。

并不是每个姆姆都有助手,就像教中文的依姆姆,她没有助手,而是聘请了一位白胡子老先生。阿季是这位老先生教的最小的学生,她记得先生姓邹,人们对他十分尊敬,据说他是上海当地的一位名士。

邹先生教课时,依姆姆也会在旁边听。他只教一个上午的课,到了下午,就由依姆姆看管着学生们背他留下来的《孟子》,还会看着学生们写邹先生留下来的作文,读到学生们写的好文好句,她也会毫不吝啬地夸赞。

一次,邹先生留下的作文题目是“惜阴”,阿季写道:“古之圣贤豪杰,皆知惜阴。……”依姆姆仿佛从这一句看出了阿季高远的志向,觉得这个“小鬼”实在不容小觑,拿着她的作文看了许久,逢人就称赞:“小季康‘明悟’好来!”

在所有的姆姆中,最不能让阿季忘怀的,就是教历史的珍姆姆,她的课一向生动,她更是唯一公开表示阿季是她的“darling”的姆姆。不过,阿季之所以对她印象最深,是因为她经常把阿季叫作“同康”。

那是二姐的名字,二姐也是珍姆姆最喜欢的学生,在家里,只要提起同康,父母就会伤心好一阵子。在有些人几乎已经淡忘了这个名字时,珍姆姆却依然记得。每次她叫阿季同康的时候,阿季也不会去纠正,反而对这位姆姆更加尊敬。

不过,珍姆姆也是阿季唯一顶撞过的一位姆姆。一次,珍姆姆带着同学们去花园里玩耍,别的孩子出去玩,阿季则陪在珍姆姆旁边。她虽然年纪小,可是主意多,同学们有事都喜欢和她商量。一个同学急急忙忙跑过来,说有个同学掉进泥塘里了,珍姆姆却不慌不忙,说不要管淘气的孩子。

阿季一下子急了,顶撞道:“让她陷在泥里吗?”说完转身跑了出去。等阿季赶到,陷在泥塘里的孩子已经爬了出来,裤子和鞋袜都弄脏了,阿季赶忙指挥大家帮忙,裤子只是脏了外面,她让大家帮忙把裤子反着脱下来,把干净的里面朝外,方便拿着,又想起早上有人穿了两双袜子,让那人让出一双给掉进泥塘的同学穿。

鞋子最好解决,拿去冲洗干净就行,只不过鞋子湿透了,大家只好用手绢擦,直到回校之前,鞋子也没有干透,只好就那样穿着。

当学生们排好队准备回学校时,掉进泥塘的那位同学只不过是没有穿校服裤子,看上去并不狼狈,这多亏了阿季解决得及时。

回到学校之后,阿季才后怕起来,她觉得自己顶撞了珍姆姆,对方说不定会向校长告状,还是大姐安慰她“她不敢”,阿季才放下心来。

身材小巧的阿季,反而比许多身材高挑的女生更加灵活,协调性也更好,教体操的白俄罗斯老师,也把她当作“darling”。有时候,一些女同学做不好手脚并用的体操动作,她就会让阿季到前面来示范,每次体操课结束,还会把器械交给阿季,让她帮忙去归还。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陌生的世界也会变得熟悉。阿季对启明女校最初的陌生感很快消失不见,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没有母亲的照顾,她学会了一切靠自己完成,“不依赖”,几乎成了阿季在启明女校学会的第一课。

虽然年纪小,阿季却是宿舍里最爱整洁的女孩子。她床上的被子永远是最整齐的,每次铺床,阿季总要把一床被子抖平,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藏着很大的能量,随着被子的抖动晃来晃去。每次铺好床,阿季还要在床的四周走上好多圈,就是为了打量被子有没有铺平。

就连挂帐子这样的事,阿季也要一个人完成,因为个子小,挂帐子的时候必须借助凳子,可是床又太大,站在中间也够不到两头,所以,阿季只能把凳子搬来搬去,床头床尾地折腾,可她自己反而好像乐此不疲。

在偌大的校园里,如果能够交到一个真心朋友,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童年的友情,无须分担烦恼,只需共同快乐。

阿季适应了独立的生活,并没有萌生一定要找一个形影不离的小伙伴的念头,直到有一天,三姐不再帮她梳头,而是和小伙伴互相梳头,阿季才终于感到了一个人的“冷清”。她虽然学会了自己梳头,可是看到其他的同学下课后都能三三两两地结伴玩耍,她也打算为自己找个小伙伴。

虽说小孩子的友谊最容易建立,可是刚刚九岁的阿季,就连寻找小伙伴,都透着那么一丝理智。她觉得,只有年龄相仿才有共同话题,可是在启明女校,年龄相仿的孩子却不一定在一个年级,这样一来,有共同话题的女孩就少之又少。

阿季好不容易和一个广东女孩成了朋友,可是这个女孩口袋里总是装着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经常分给阿季吃,时间一长,阿季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不再接近那个女孩。

终于,一个与阿季在同一个英文班的女孩成了她的好朋友。阿季佩服她会讲俄语,她也佩服阿季国文和历史学得好,两个人相互敬佩地交往,一直到毕业之后依然是很好的朋友。

阿季看人的眼光的确不错,这个朋友不仅和她有共同话题,两个人也都不像其他同龄的女孩子那样“幼稚”。虽然同样是八九岁的年纪,别的女孩子都在玩“过家家”,只有阿季和朋友不屑于这些游戏,她俩不是肩并肩地散步说悄悄话儿,就是玩一些更考验智慧和身体协调性的游戏。

阿季可以沿着秋千的绳子一路爬上去,这个技能一直保持到大学,她也成了东吴大学唯一一个能爬绳子的女生。她还喜欢拍皮球、跳绳、造房子,每一个游戏,她一定要挑最难的去做,别的女生跳绳,都是跳一下停一停,阿季却可以一口气连跳十几下。

最让阿季难忘的,还是自己的朋友十分“够义气”。一次在英文课堂上,阿季和朋友一直在聊天,老师气得罚阿季当着同学们的面站墙角。按照规矩,被罚站的学生要“面壁思过”,可是阿季觉得只有自己受罚心里委屈,于是面对着全班同学哇哇大哭起来。

老师见她实在委屈,就让她回去坐下,可是阿季不听,一直哇哇哭到下课,老师和同学们都走了,她还站在原地大哭,只有她的好朋友一直默默陪在旁边。

阿季的哭声引来了校长礼姆姆,她用自己白白的手绢擦去阿季的眼泪,又牵着她的手在走廊里走了许久,一直柔声安慰阿季。礼姆姆当年说了些什么,阿季早已记不清,不过,每当想起,她的心头依然如同当年一样,流淌着一丝暖意。

礼姆姆牵着阿季在走廊上走的时候,那位朋友就一直默默地跟在身后,直到阿季不哭了,礼姆姆才放心地把阿季的手交到朋友的手里。

这一次小小的惩罚,根本不会扭转阿季顽皮的心性。她最好奇姆姆们厚厚的裙子到底有几层,更想知道这些裙子和帽子是怎么穿戴起来的。没想到,一次跟随姆姆和高年级的同学上余山瞻礼,给了她“做侦探”的机会。

带队的锦姆姆十分喜欢阿季,总是叫她“小康康”,不仅一路上照顾她。到了晚上还带着她一起睡觉,并且睡在一张床上。锦姆姆总是要等大家都睡了,才会脱衣睡觉,阿季假装睡着,偷偷睁着眼睛看锦姆姆脱衣服。

她发现,姆姆的帽子果然像她猜测的那样,是三层,最外层的黑帽子里面是白色的衬帽,里面还有一顶小黑帽。不过,裙子却不像她猜的那样是七层,而是三层,最外层的是黑裙子,里面是白色的衬裙,最里面是黑色的衣裤。

小阿季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独自在被窝里兴奋,因为是偷偷看来的,所以也不敢把这个秘密分享给别人。

阿季懂得保守秘密,更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老师曾经让她给姆姆带一封信,没有信封,也只简单折了一下。阿季虽然好奇信的内容,却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打开看,她曾说:“学会判断和自我克制,对一个人性格的形成很重要。”没有人教过阿季这个道理,她的一切人生哲理,都是在生活中独自摸索出来的。

在启明女校的生活虽丰富多彩,阿季却依然想念家乡的父母,尤其是看到本地的学生每个月都会被家人接走,想家的情绪就会更盛。来到启明女校几个月后,大姐才第一次带着阿季和三姐走出校门,阿季十分高兴,更让她高兴的是,这一次是要去见父亲。

父亲当时正一个人住在申报馆里,大病初愈的他十分消瘦,看到父亲的样子,阿季心里酸酸的,直想哭。不过,她忍住了,毕竟久别重逢是高兴的事。她亲昵地依偎在父亲的怀里说话,父亲还带着姐妹三个去吃西餐,阿季第一次学会了怎样使用刀叉,却因为学得太过专注,忘记了饭菜的味道。

不久之后,母亲也来到了上海,阿季在上海终于有家了,每个月也可以被家人接回去,享受“月头礼拜”。

启明女校给了阿季三年多的愉快回忆,后来,父亲带着一家人移居苏州,阿季也结束了在启明女校读书的日子。这段日子实在难忘,她经常会对钱锺书讲起那段时光,后来,出现在《围城》中的“Ah!Pauvre petite!”就是源自依姆姆的口头语。  第二章 心飞扬·青春是一种美妙乡愁让梦在灿烂的岁月里飞翔

世事在时光的流转中沉浮,一个刚刚成形的梦等不及,想要在明媚的岁月里放飞。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一路走来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经历的些许挫折,都是放飞梦想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历练。

生命中遇到的每个人,去过的每个地方,经历的每件事情,都是缘分使然。小阿季与启明女校的短暂结缘即将画上休止符,她在这所学校里学习、生活了三年,结交了许多好同学,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然而,生命总是无休止地前行,生活也随着前行的脚步不断发生着变迁。因为不喜欢上海动荡的时局,父亲把家搬到了更加清静的苏州,并且打算让两个女儿随全家人迁回苏州来上学。

在决定是否让女儿回苏州读书之前,杨荫杭也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并不认为孩子一定要留在父母的身边读书,即使当时家住无锡,他也放心地让几个女儿在上海求学。

并且,启明女校是杨荫杭最欣赏的一所学校,那里教学质量好,校风正,几个女儿在那里的成长也清晰可见。不过,杨荫杭却有一个担忧。他是一个有着自由思想的人士,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思想上遭受任何束缚。

启明女校是一所教会学校,自然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引导着孩子们的宗教信仰。阿季的大姐已经偷偷背着父亲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礼,并且打算做一名修女。阿季的二姐在去世之前也成了一名虔诚的天主教信徒。

杨荫杭并不是对天主教有成见,他只是希望孩子们能拥有自由的思想,而不是在一种宗教的潜移默化下,不得不成为它的信徒。于是,阿季和三姐转学,成了势在必行的事情,他把为两个孩子选择学校的事情托付给阿季的姑母杨荫榆,这位搞教育工作的姑母便把寻找学校当作一件大事来办。

她起初选择了苏州景海女校,那是杨荫榆的母校,不过这同样也是一所教会学校,不同的是这所学校信仰的宗教是基督教。

就在杨荫杭依然为教会学校有所顾虑的时候,杨荫榆接受了振华女校校长王季玉先生的邀请,到振华女校去进行了一次演讲,发现振华女校比景海女校更好,杨荫杭也不用担心这里会对孩子们的信仰产生任何影响。

阿季的人生旅途似乎充满着温暖的阳光,即使偶尔经受小小的风霜,也是为了刺激她生命的沿途簇簇花朵绽放。

阿季还不知道这将是她与启明女校最后的告别,只以为是趁着暑假的时间和一家人团聚,感受一下苏州的新家。想到即将见到久别的父母,她的心头难掩阵阵的激动,也许是她的激动心情感染了黄包车夫,竟然一不小心翻车,把同乘一车的阿季和三姐掉到了臭水沟里。

即使如此,阿季的好心情也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她甚至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受伤,也没有喝到臭水沟里的臭水。只不过因为时间紧迫,还来不及换掉弄脏的衣服,就要马不停蹄地继续赶往火车站,直到火车开车前的一刹那,姐妹两个才换了干净的衣服,简单地洗了脸和手。阿季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自己的兴奋与快乐在火车上伴随着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在一同回荡。

整个暑假,阿季都尽情地在父母身边享受做女儿的快乐,直到听说自己即将转校,心头才弥漫出些许的忧愁。她舍不得启明女校,又觉得振华女校比启明女校破烂许多,让她想起了在无锡时的大王庙小学。

其实,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它自己的好,它早已盛装而来,只是你还不懂它,因此无从发现。将振华女校比成破烂不堪的大王庙小学,实在是有些夸张,只因阿季对启明女校念念不忘,也就难以发现振华女校的好。直到在这里生活、学习得久了,她才对振华女校渐渐产生情感。

对于那些注定从生命中渐渐走远的东西,阿季从不强求,她很快就接受了转学的事实,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入振华女校。

那一天,阿季和三姐一同牵手来到振华女校进行入学考试。因为她们报名的时间晚,振华女校早已经开学,学校不得不单独留出一间教室,作为她俩的考场。

入学考试的内容很简单,只考一门国文,按照试卷上题目写一篇作文即可。对阿季来说,写作文并不是难事,她在启明女校学过,也经常写。可是,当看到作文的题目,阿季还是着实为难了一下。

作文的题目是“论女子解放”,以阿季的年龄来说,这样的题目似乎深奥了一些。她绞尽脑汁思考着“解放”的含义,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这间教室的每一个角落,竟然惊讶地发现这间教室如此破旧。

意识到自己是在考试,阿季赶忙收回思绪,继续对着考题冥思苦想。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一名女子,在家里,家人不是呼唤她的乳名“阿季”,就是亲昵地唤她“老小”。在学校里,大家不是称呼她的大名“杨季康”,就是叫她“小淘气”,同学们也会玩笑地称她为“姆姆的darling”。

于是,阿季的思维在不知不觉间避开了自己,而是想到了母亲和与她同辈的女性长辈们。这一下似乎让阿季找到了灵感,她在想,长辈的女子们大多“缠小脚”,那么“解放”是不是“放开小脚”的意思呢?

想到这里,阿季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考试,想要和三姐探讨一下。三姐赶忙警告她这是在考试,阿季才终于如梦初醒般地专注于作文。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