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著名译文库泰戈尔集02-饥饿的石头(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9 09:2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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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泰戈尔

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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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著名译文库泰戈尔集02-饥饿的石头

世界名著名译文库泰戈尔集02-饥饿的石头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世界名著名译文库泰戈尔集02-饥饿的石头作者:泰戈尔排版:KingStar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出版时间:2015-05-01ISBN:9787542651396本书由北京凤凰壹力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总序“世界名著名译文库”柳鸣九

我们面前的这个文库,其前身是“外国文学名家精选书系”,或者说,现今的这个文库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以前一个书系为基础的,对此,有必要略作说明。

原来的“外国文学名家精选书系”,是明确以社会文化积累为目的的一个外国文学编选出版项目,该书系的每一种,皆以一位经典作家为对象,全面编选译介其主要的文学作品及相关的资料,再加上生平年表与带研究性的编选者序,力求展示出该作家的全部文学精华,成为该作家整体的一个最佳缩影,使读者一书在手,一个特定作家的整个精神风貌的方方面面尽收眼底。“书系”这种做法的明显特点,是讲究编选中的学术含量,因此呈现在一本书里,自然是多了一层全面性、总结性、综合性,比一般仅以某个具体作品为对象的译介上了一个台阶,是外国文学的译介进行到一定层次,社会需要所促成的一种境界,因为精选集是社会文化积累的最佳而又是最简便有效的一种形式,它可以同时满足阅读欣赏、文化教育以至学术研究等广泛的社会需要。

我之所以有创办精选书系的想法,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专业是搞文学史研究的,而搞研究工作的人对综合与总结总有一种癖好。另一方面,则是受法国伽利玛出版社“七星丛书”的直接启发,这套书其实就是一套规模宏大的精选集丛书,已经成为世界上文学编选与文化积累的具有经典示范意义的大型出版事业,标志着法国人文研究的令人仰视的高超水平。“书系”于1997年问世后,逐渐得到了外国文学界一些在各自领域里都享有声誉的学者、翻译家的支持与合作,多年坚持,惨淡经营,经过长达十五年的努力,总算做到了出版七十种,编选完成八十种的规模,在外国文学领域里成为一项举足轻重、令人瞩目的巨型工程。

这样一套大规模的书,首尾时间相距如此之远,前与后存在某种程度的不平衡、不完全一致、不尽如人意是在所难免的,需要在再版重印中加以解决。事实上,作为一套以“名家、名著、名译、名编选”为特点的文化积累文库,在一个十几亿人口大国的社会文化需求面前,也的确存在着再版重印的必要。然而,这样一个数千万字的大文库要再版重印谈何容易,特别是在人文书籍市场萎缩的近几年,更是如此。几乎所有的出版家都会在这样一个大项目面前望而却步,裹足不前,尽管欣赏有加者、啧啧称道者皆颇多其人。出乎意料,正是在这种令人感慨的氛围中,北京凤凰壹力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老总贺鹏飞先生却以当前罕见的人文热情,更以真正出版家才有的雄大气魄与坚定决心,将这个文库接手过去,准备加以承续、延伸、修缮与装潢,甚至一定程度的扩建……与此同时,上海三联书店得悉“文库”出版计划,则主动提出由其承担“文库”的出版任务,以期为优质文化的积累贡献一份力量。眼见又有这样一家有理想追求的知名出版社,积极参与“文库”的建设,颇呈现“珠联璧合”、“强强联手”之势,我倍感欣喜。

于是,这套“世界名著名译文库”就开始出现在读者的面前。

当然,人文图书市场已经大为萎缩的客观现实必须清醒应对。不论对此现实有哪些高妙的辩析与解释,其中的关键就是读经典高雅人文书籍的人已大为减少了,影视媒介大量传播的低俗文化、恶搞文化、打闹文化、看图识字文化已经大行其道,深入人心,而在大为缩减的外国文学阅读中,则是对故事性、对“好看好玩”的兴趣超过了对知性悟性的兴趣,对具体性内容的兴趣超过了对综合性、总体性内容的兴趣,对诉诸感官的内容的兴趣超出了对诉诸理性的内容的兴趣,读书的品位从上一个层次滑向下一个层次,对此,较之于原来的“精选书系”,“文库”不能不做出一些相应的调整与变通,最主要的是增加具体作品的分量,而减少总体性、综合性、概括性内容的分量,在这一点上,似乎是较前有了一定程度的后退,但是,列宁尚可“退一步进两步”,何况我等乎?至于增加作品的分量,就是突出一部部经典名著与读者青睐的佳作,只不过仍力求保持一定的系列性与综合性,把原来的一卷卷“精选集”,变通为一个个小的“系列”,每个“系列”在出版上,则保持自己的开放性,从这个意义上,文库又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容与拓展。而且,有这么一个平台,把一个个经典作家作为一个个单元、一个个系列,集中展示其文化创作的精华,也不失为社会文化积累的一桩盛举,众人合力的盛举。

面对上述的客观现实,我们的文库会有什么样的前景?我想一个拥有十三亿人口的社会主义大国,一个自称继承了世界优秀文化遗产,并已在世界各地设立孔子学院的中华大国,一个城镇化正在大力发展的社会,一个中产阶级正在日益成长、发展、壮大的社会,是完全需要这样一个巨型的文化积累“文库”的。这是我真挚的信念。如果覆盖面极大的新闻媒介多宣传一些优秀文化、典雅情趣;如果政府从盈富的财库中略微多拨点儿款在全国各地修建更多的图书馆,多给它们增加一点儿购书经费;如果我们的中产阶级宽敞豪华的家宅里多几个人文书架(即使只是为了装饰);如果我们国民每逢佳节不是提着“黄金月饼”与高档香烟走家串户,而是以人文经典名著馈赠亲友的话,那么,别说一个巨大的“文库”,哪怕有十个八个巨型的“文库”,也会洛阳纸贵、供不应求。这就是我的愿景,一个并不奢求的愿景。2013年元月密 探倪培耕 译

我是警察密探。我生活就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我的妻室,另一个是职业。起初,我们家族居住在一起,我也是其中一员;后来,我妻子在那儿总是受歧视似的,我与兄辈们发生了冲突,另立了门户。兄辈们长期以来谋职挣钱,养育我们;所以,我同妻子突然抛弃他们的庇护离去,对我来说委实是个冒险之举,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我内心从未丧失自信心。我坚信,正如我把漂亮女子搞到手,我也能把幸运女神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在这世上,我,朋达·默希姆琼德将不会落在任何人的后面。

我轻而易举地进入警察部门;末了,没有多久就谋取了密探职务。

正如油烟从光亮的灯火中逸出,忌妒和猜疑之黑点也从我妻子之爱中滋生。不过,它对我工作没有任何损害。事情是这样的,我因着密探工作,遐迩闻名。在这种密探事务里,考虑时间规定与否,决不会心想事成的;反而不确定时间和地点,事事亨通。由此我妻子的猜疑本性更加难以克制。她经常恫吓我,叫喊道:“你这样没有时间到处游晃,脚不沾家,偶尔与我相见,难道你不对我产生怀疑?”

我答道:“猜疑不是我们的职业,所以我至少不会把它带进家里。”

妻子说:“猜疑也不是我的职业,可是我的天性,你若少许给我猜疑的理由,我由此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我要在密探行当里成为最优秀分子,我要树立自己的威名。”——这是我坚定的誓言。只要获得有关密探方面的研究报告或小说之类的东西,我统统加以研读。但是,阅读之后我内心更增添不满和烦恼的情绪,因为我国的犯罪分子胆小如鼠,愚蠢如驴。他们缺乏犯罪的知识窍门,他们极端老实纯朴,他们没有难以捉摸的和难以理解的举止;倘若他们有诡秘多端的劣迹,像我们那般聪明热情的密探,至少可以获得提高知名度的好“机缘”。我国杀人凶手在任何情况下不可能强迫自己内心存有杀人流血的极端冲动;骗子撒下罗网,他们会使自己从头到脚陷落进去,他们没有一星半点的欺骗本领,能使自己从罪孽中挣脱出来,逃之夭夭。说真的,在如此无生气的国度里,做密探工作,既无乐趣又无自豪可言。

我不费吹灰之力逮住了加尔各答的马尔瓦拉赌徒骗子。我多次无奈地自言自语:“哎,罪犯们,消灭别人是有德行的行家的工作!像你们那样的无能蠢人应该进行文明的修炼。”而当抓住了杀人凶手,我内心又说:“喂,蠢驴,难道英国政府的绞刑架是为像你们那般缺乏自豪感的生命而设置的?你们既没有崇高的理想力量,又缺乏坚强的自我节制!你们那些废物依靠什么力量愚蠢地成为杀人凶犯!”

我用想象的目光遥望着坐落在伦敦和巴黎比肩接踵的王家大道,两侧的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触接着因着寒风吹刮而惊慌不安的天际;那当儿我不禁毛骨悚然,暗自思忖:“人流、工作流、节日流,日以继夜地从这些摩天大楼,从大街小巷中流淌出来,同样,一股血腥的诈骗、黑污的罪恶潮流也在自己的河道里,淙淙奔腾着。就在它旁边,欧洲社会特有的惊奇和文明正获得了如此远大的可怖优美!而这里还有我们的加尔各答城市,大街小巷、家家户户,进行着日常家务,吃喝玩乐、考试攻读、纸牌掷骰、夫妻吵架、兄弟争闹、官司审判等活动,除外就没有什么文明辉煌的礼仪活动了。”我朝任何一家屋宇望去,永远也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在这个家的角隅里一个妖魔隐藏着自己的黑心蛋。

我经常巡回在大街小巷,仔细地察看行人的脸色和举止模样。发现某人表情姿态里有任何异样的表情,我一般会尾随他:探听他们姓甚名谁,住址方位。末了,我往往沮丧地发现,他们除了是没有任何劣迹的好人外,什么也不是,弄得我大失所望。甚至他们的亲朋好友也提不出反对他们的虚假罪恶证据,抑或诬告他们。行人中有一位看上去是一个大坏蛋,我一看到他就断定,这个人刚刚从事了可怖的作案活动,为了蒙骗同行的眼睛,异常巧妙地乔装打扮,逃之夭夭。我穷追不舍,终于探听到,这个可怜家伙是领取助学金的一位学者,刚教完学生的课,正往家赶。此时,我又胡思乱想,这些人若生活在其他国度里,一定会成为著名的盗贼。只有我们国家是那么不幸,由于缺乏起码的生活能力和起码的男子气,这些可怜虫整整一生进行教学工作,年老获些养老金,最后凄苦地死去。我经过巨大努力,使出浑身解数搜寻,我对上述学者的无私和纯朴产生极其深刻的不信任,但他竟连一只小碟小罐都没有偷过。

一日,晚上七点半到八点钟光景。我在自己住宅附近发现,一个人站在煤气灯下,我莫名地冲动起来。他就在一个地方转来兜去。见到那个情景,我毫不迟疑断定,他肯定在从事某桩秘密的阴谋勾当。我躲在黑暗之中,异常清晰地观察到他的长相,年纪不大,身材匀称,长得英俊。我暗自思忖,这是从事阴谋勾当的最好时机,他的脸色也完全符合盗贼模样。因为我经常见到这种情况,他们的脸色最适宜充当反面角色,他们想从中逃脱全部罪行。做了好事,他们会获得恶果;做了坏事,获得成果对他们来说也是于事无补的。我发现,孩子的脸孔就是他最大英雄气概的显示,我从内心久久赞扬它。我内心说,当能把上帝赋予的最大便利投入到工作中去时,他就应获得赞扬;那时我也将夸奖说,妙极了!

我从黑幕中走出来,走到他跟前,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说:“请问运气可佳?”那时刻他异常吃惊,脸色刷白。我随即说:“请原谅,我犯了错误,我明白……”

其实,我并没有犯什么错误,我所明白的就是那样。但他不该如此大为惊慌失措,我为此感到痛楚。他应该管辖住他自己的身体,但罪犯难以获得优秀的完美理想,优秀盗贼的本性也是悭吝的。

我又从他眼皮下消失了。但我发现,他离开煤气灯走了,我赶忙尾随他。他走着走着,突然钻进了爱神公园,走到湖畔,仰面躺在草地上。我思忖,他绞尽脑汁所挑选的地方原来是这里!不管是煤气灯下的人行道,还是公园湖畔的青草地!倘若还有谁怀疑的话,我们至少可以这样说,男孩为使情人的圆脸镂刻在黑暗天空上,正修正黑半月夜晚的缺陷。我还要多赘述,那个男孩对我内心越发具有吸引力。

我经过许多调查,打听到他的家即他个人宿舍,这人名叫孟默塔古玛尔。他在学院念书,考试落榜后,暑期到处游荡。他宿舍的同窗孩子大都回各自家乡。漫长的假期里,所有学生都离开学校宿舍跑回自己家,但天晓得,哪个恶劣行星纠缠住他,不给他假期。我决心,不管情况如何,我一定要探听到那个恶劣行星的下落。

我也打扮成学生模样,潜入宿舍。头天,我与他照面时,真不知道他如何盯着我的脸捉摸。我仿佛觉得,他感到十分吃惊,猜揣我内心的想法。我完全明白了:对,他们就是适合猎人捕获的猎物!用直接方式不能马上把他制伏住。

但有趣的是,当我想象他禁锢在爱的束缚里,他在被捕获里没有丝毫踌躇。不过,我猜度,他也以敏锐目光观察我,渴望了解我。人的性格具有如此永恒谨慎警觉的好奇心,这可是行家的象征。在如此小的年龄里具有此等“机敏灵巧”,我不禁暗自高兴。

我思量,现在一位美妞应该来我们中间。没有靓女,打开这位非同凡响的、过熟狡黠的孩子心扉,是异常困难的。

一天,我吞吞吐吐地对他说:“朋友,今日我想对你诉说一下心里话,有位姑娘我十分喜欢,但她不喜欢我。”

起初,他有些吃惊,然后紧盯着我的脸,笑吟吟说:“这不是什么不幸的事儿。酷爱玩笑的造物主为这种类型的玩笑游戏,制造了男女之间的差异。”

我说:“我想从你那儿获取帮助和建议。”

他爽快地应允了。

我虚构了一番,叙述了许多经历。他专致且好奇地洗耳恭听着,但没有多插一句话。我心想,将心比心,他定会打开自己心扉,诉说与哪位女同窗的浪漫爱情,尤其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爱情逸事。这样,我与他的友谊将会日益加深,这个友谊将以极快速度向前发展。但在眼前的战场上没见它的任何踪迹,孟默塔比此前更加保持沉默;与此同时,我仿佛觉得,他把我的话编织在自己的心窝里。于是,我对男孩越发崇敬得毫无边际了。

现在,孟默塔每天紧闭门扇,干着一些什么秘密勾当,他的阴谋如何进行?扩展到何等程度?我一无所知。毋庸置疑,爱情阴谋是肯定会朝前发展的。一见到他的脸色,就可猜度到他陷入一种不可自拔的深深泥坑里。现在,事情该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我复制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的书桌抽屉,我从中缴获了一本异常晦涩的诗集本子、学院讲课的笔记本和普通家信,除此以外就一无所获了。从家信中获悉,每封家信催促他回家。然而,他始终没有起程。究竟怎么回事?肯定有某种特殊的原因。倘若他拥有正确理由,我就可担保,哪天聊天时准能揭开它的秘密,但事由完全出人意料。这样,我对那男孩的好奇心更是无以复加。那个非社会人群在天国里从底部摇曳伟大人类社会,这位男孩就是广布于那个世界的一支十分古老且伟大的民族中一员。他可不是学校的普通生,他是闲游在世界胸脯上的毁灭之神的同路人,戴着现时代眼镜,打扮成单纯的学生模样,在学院念书。倘若他穿上湿婆神服饰,那他的湿婆模样不会引起我的恐惧。说真的,我会对他更加虔诚崇敬。

最后,我不得不求助于婀娜多姿的美女,享用警察薪俸的赫利默蒂成为我的助手。我告诉孟默塔,我是这位美貌绝伦的赫利默蒂的可怜情人。数日来,我携带着赫利默蒂和他来到公园的湖畔,一起坐在绿茵上,用激动不能自制的语调说:“你是月亮,你是月光。”一次次诵念诗篇;而赫利默蒂时而从内心流露爱意,时而从外表卖弄风情,暗示她自己已把心托付给孟默塔。但是,没有产生所期望的效果。孟默塔离得远远的,带着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这期间,一天晌午时分。我在他屋里发现一封撕碎的信片,我马上将纸片拾起,并仔细地一一把它们连接起来,恢复原状。我满怀着希望阅读起来。但是读的尽是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破句:“今日傍晚之后,七点躲藏起来,我在你那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寻找其余的碎片,但一无所获。

然而,我内心异常兴奋万分。正如从某地意外获得已经消亡王朝的古老生命的一根骨头,在这基础上构建生物历史的想象由于欢乐而充分活跃起来,我的情况正是那样。

我早知道今晚十点赫利默蒂要来我们这儿的事,在这期间七点发生的事从哪儿冒出来的呢?我对男孩的这种勇气和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倘若你要干件不可告人的罪恶勾当,那么最好在家发生特别冲突的那天,瞄准机会干事是最为上策的。在那时人们被主要内容吸引住了,其次,发生特殊事情那天,有人故意搞秘密活动,谁也不会想到的。

突然,我心里滋生疑惑:孟默塔把对我的友谊和对赫利默蒂的爱情视作自己事业成功的手段。正因为如此,他与我们若即若离。他认为,我们的举止起到掩护他干不可告人勾当的烟幕作用。大家因此都有这个想法:他忙于对我们的利用,他不想消除这种迷惑。

现在稍许探究一下他的计谋。外乡的学生在假期里决不会置家人的请求不顾,独自待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他没有特殊需要一个无人地方,谁都不会怀疑这点的。显然,我闯入他房间,破坏了他的空寂感,我带来了一个女人引起了某种新的骚乱;然而,他没有不高兴!他一丝也没有迷恋上赫利默蒂,这是千真万确的;他对我也没有特殊的兴趣。还有什么,我一次次研究他那种永远警觉的状态,获悉他对我们俩似乎越发憎恨。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驱赶掉熟人,获得无人的便利;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像赫利默蒂那样的新人安排在身边。为专致于某件事,再没有比女人更好的借口了。在这之前,孟默塔举止行为仿佛无目的,令人生疑的;我们来之后他的情况不是那样了。其实,马上思考决定这件深远的事不是轻而易举的。当发现他那种罕见的智慧,我就心驰神往了。我思忖,我们国家竟然也会产生如此老谋深算的聪慧孩子!欢乐充盈了我的心。倘若孟默塔没有其他想法,我也许会用双手把他拽过来,紧紧拥抱他。

那天,我与孟默塔一见面就说:“今天傍晚七点,我决定与你在旅馆用餐。”他听后有些惊讶,后来控制住自己情绪,说:“今天,请您原谅,多多包涵。老兄,今天我的厨房弄得很糟。”我从未见过孟默塔对在旅馆用餐不感兴趣的。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立刻领悟,今天他内心一定给某种难以解脱的事纠缠住了。

这样,傍晚我也没有理由待在旅馆。但是那天我唠叨了半天,没有给他起身告辞的机会。孟默塔异常激动不安,他心不在焉地同意我说的每句话,也不反驳我的争辩。最后他看了一下表,怀着惶恐心情站起说:“为什么不带赫利默蒂来?”

我吃惊地说:“老弟,是是,我完全忘了!现在你做一件事,把饭菜准备好。我一定在七点半把她带到这儿来。”说罢,我起身离去。

我高兴得心花怒放。孟默塔对傍晚七点是那么渴望。其实,我的渴望胜过他。我在旅馆附近的一个地方躲藏起来,我像热恋中的情人热切地盼望别离情侣到来那个样子,不时焦急地看着钟表。黄昏的黑暗渐渐浓厚起来,街灯点亮了。那时我惊喜地看到,一顶密封的轿子进入旅馆大门。轿子里究竟是什么,一个浸透着泪水的一张面纱掩饰罪人,一出悲剧的化身,坐在几个奥利萨轿夫的肩上娇滴滴说着“啊哟”口音的美妞,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入学院学生宿舍。一想到这个,我全身汗毛直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欢乐和兴奋传播着整个身子。

我再也忍不住了,时候还没到,我立即闯进旅馆。随后,我放慢了脚步,缓缓地攀登梯子,抵达了上面。我原想躲藏起来,细察一切。但遗憾的是,我的愿望没有实现。因为孟默塔在对着楼梯的房间里低头坐着,对面坐着一位遮着面纱的女子,俩人窃窃私语着。当孟默塔突然望见我,马上走出房间对我说:“饭放在桌上,我马上去取来。”

孟默塔惊慌得简直乱了方寸,仿佛马上要昏厥倒在地上似的。我惊讶万分又心花怒放。我慌忙说:“怎么啦,身体哪儿不舒服?”他什么也没有应答。那时,我仔细地察看犹如木雕似的坐着的戴着面纱的女子,问道:“你难道与孟默塔有什么关系?”没有获得任何回答。但我看到,她与孟默塔没有什么关系,她正是我的妻子!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能猜度到。

这就是我密探生活的第一次礼赞。

数日后,我的一位密探同事对我说:“你妻子与孟默塔关系不能算违反社会习俗的。”

我无奈地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从妻子盒子里找到孟默塔的信件。”我把信件交到他手里:我亲爱的:

许多日子之后,你兴许把不幸的孟默塔忘得一干二净。童年期间,我去外祖母家伽齐巴利,在那儿我经常去你的家,与你一块玩着各种各样的游戏。我俩的那个游戏和游戏关系,如今已断裂。你知道与否,我无法说清——曾有一段时间我打碎心灵枷锁,打开惭愧和羞涩的头脑,我表明了与你结成伉俪的决心,我为此作了巨大努力。但由于你我年龄相仿,双方长辈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这以后,你出嫁了。四五年我无法获悉你一丝音讯。今天才知道,你的夫婿是在警察局工作;五个月后,他调到了加尔各答这里。今天我知道了你家的地址。

我没有抱着与你相会的徒劳希望。你内心知道,我内心不会存有像一阵喧嚣潜入你家庭的幸福的阴谋。傍晚时分,我像太阳崇拜者站在你家对面的人行道上一盏煤气灯底下;而你每天晚上七点半,在自己楼上南厢房点燃了一盏煤油灯,放在窗前;在那一瞬间,你的光亮的形象在我眼前清晰明亮了起来。这就是我对你的唯一罪过。

这期间,一件偶然的事使我与你夫婿相识了,并逐渐亲密起来。我见到他的举止品格,就不难明白,你的生活并不美满。我对你没有任何的社会权力,但造物主已把你的痛苦转化成我的痛苦,它把消除那种痛苦的重担落在我的肩上。

所以,宽恕我的厚颜无耻,星期五傍晚准七点偷偷坐在公园里,只要来我宿舍待上二十分钟,我把有关你丈夫的几桩密事告诉你。倘若你不予置信,无法忍受,我可以提供有关证据给你看;同时,我向你提出几点建议。我向上帝起誓,希望你根据建议行事,总有一日会获得幸福。

我的动机完全是无私的,我不能这样保证说。我只消一会儿,面对面看着你,听你娓娓诉说,对你莲足抚触,将使我寒舍永远充满幸福的梦幻。我的心只存有如此愿望。倘若你不能相信我,想剥夺我这种幸福,那你写信告诉我,我将作为它的答复,把所有话写在信里给你。倘若对此信都不予置信,你可把我的信给自己夫婿看。这以后,我将把该说的话说给他听。

祝你吉祥如意孟默塔古玛尔·默久姆达尔河边的台阶倪培耕 译

倘若发生过的事都被镂刻在石头上,你就能在我的每一台阶上,读到许多往昔的故事。假如你想倾听旧日的故事,就请你坐到我的台阶上。只要你聚精会神,侧耳细听淙淙的流水,就会听到久远年代的许多被遗忘的故事。

我回忆起往日所发生的一桩故事。那天也是像今天这样的普通日1子,差三四天就到阿斯温月了。

清晨,新近的寒季的和风,给刚刚苏醒的躯体注入了新的生命,树叶发出沙沙细声。

恒河涨满了水,我只有四个台阶露出水面,苏醒着。河水与陆地亲昵地拥抱在一起。杧果园林底下的河滩上长满了腰果树,河水也浸透到那里。河湾处的三堆断砖残瓦,浸泡在水中。渔船系在岸边的老槐树上,在清晨的潮水里,漂浮着,摇晃着。活泼的、充满青春活力的潮水,装腔作势,哗啦哗啦地击打着渔船的两舷,仿佛它揪着小船的两只耳朵,来回摇摆着,开着甜蜜的玩笑。2

2秋日晨光,映照在涨满水的恒河上。它的光色像旃簸迦花那般金灿灿。如此斑斓的色彩,在其他任何晨光里都不会遇到的。和煦的阳光,也落到长在沙滩上的细长细长的芦苇上,芦花刚刚绽蕾,还没有充分绽开。

念颂着“罗摩罗摩”的船夫,解缆开船。犹如鸟儿在阳光沐浴下,欢快地展翅,飞向蓝天,小小的渔船在阳光照射下,扬起布帆,驰向远方河面。这些小船宛如天鹅,遨游在碧绿的水面,又犹如鸟儿欢快地翱翔在湛蓝的天空。

帕达恰尔叶先生按时按刻提着铜罐,来河边洗澡。妇女们也三三两两结伴,来河边汲水。

这不是日久年远所发生的事。哦,你们可能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但我依然觉得,那恍然是昨天发生的事。长期以来,我总是站在一个地方,静静地窥视着,我的日子如何在与恒河激流的戏谑中,流逝而去。所以,我就感觉不到时间很长。白天的阳光和夜晚的阴影,每日投落在我的恒河上,而且每日又从恒河上消遁,什么地方都留不下它们的影儿。因此,我尽管看上去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但我的心是青春的。在我多年的记忆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水草,但我的光泽却没有泯灭。对,有时偶尔一撮水草漂来,沾在我身上,旋即又被激流席卷而去。然而不能确切地说,这撮水草已荡然无存。在恒河激流抵达不到的地方,在我的一些缝隙里,长满着蔓藤或水草或树芽。它们就是我过去年代的见证者。我用温柔的网套裹住过去的年代,使它们永远碧绿、甜蜜和新鲜。恒河一天天从我身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退落下去,而我也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变得愈加衰老了。

吉卡拉瓦尔迪家的那位年长者,洗完澡,披上印有罗摩字样的布衫,数着念珠,颤巍巍地赶回家。那时,她的姥姥还年轻。我依稀记得,她每天来河边玩耍,把一片芦苇叶子抛进恒河里,让它随流漂浮。在我右胳膊有一个漩涡,那片叶子不停地在那儿打转着。她放下水罐,伫立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过了一些日子,我发现,那个姑娘已经长大,而且带着自己女儿来河边汲水。不久,这个女儿也长大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当看到女儿与女伴们相互淘气地追逐戏水,她就制止她们,开导她们应有上等人般的文明举止。每当那时,我就想起那漂浮的芦苇之舟,觉得饶有兴味。

我要叙述的故事,恐怕不会重演。我讲述一个故事,另一个故事就漂流开去。无数故事发生了,随即又消遁,它们不会久久驻足。只有一个故事,犹如那片芦苇之舟,跌入漩涡不停地回转。这样,一个故事载着自己的重荷,在我周围打转着。现在,眼看着它要沉没。它像那片叶子般渺小,上面载有盛开的两朵小花,就没有更多的什么了。哪位柔软心肠的姑娘,看着它的沉没,必将会长叹一声,然后无可奈何地返回家。

你们会看到,古桑伊家的牛圈坐落在庙院旁边,竹栅栏环绕着它的四周。那儿,有一棵老槐树。在槐树下,每周都有一天开放为集市。那时还没有古桑伊的家园。现在,他们家祈祷用的遮棚地方,那时只有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这里,有一棵无花果树。今天,它把自己的手臂伸向我的肋骨间,它的须根宛如硕大且细长的粗硬手指,把我断裂的石头生命压在土里。那时,这棵大树还只是一棵小小的树苗,但它很快带着自己缀满娇嫩绿叶的树冠,昂起头,屹立着。阳光普照时,它那些绿叶阴影,就在我身上整天戏耍着,它的新生须根宛如婴儿的小手指,任性地在我胸脯四周,抚摸着。倘若有人摘掉它的一片叶,我都会痛苦万状。

虽然,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我依然那么挺拔。如今,我的脊3柱已经折断,我的身躯就像阿什达瓦卡拉圣贤一样,曲里拐弯。我身上无数地方,布满了密密麻麻皱纹似的裂缝。在冬季,世上的青蛙,钻进我腹部洞穴里栖息,准备漫长的冬眠,但那些日子里我的模样还不是那么丑陋,我左手臂外面也没有几块残砖断瓦。一只小燕子,飞进我洞隙里筑巢栖息。每当清晨,翻身醒来,它就快速地抖搂自己鱼尾似的双翅尾,鸣叫着,冲向云霄。那时,我晓得,准是古苏姆来河边的时刻了。

我现在所叙述的那位姑娘,被台阶上的其他姑娘称为“古苏姆”。古苏姆也许就是她的名字。当古苏姆纤细的身影映在水中,我的内心就满怀希望,无论如何想挽留住那婀娜多姿的倩影。那身影里有着甜润的别致韵味。当她脚踩我的台阶,她双足的脚镯叮当作响时,我缝隙里的青草小苗激动得翩翩起舞。古苏姆并不热衷于玩耍、调侃或嬉闹,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她的女伴好友并不比别的姑娘少。没有她,顽皮淘气的姑娘总感到无所适从,索然无味。有人称她“古希”,有人叫她“库什”,有人呼她“拉卡希”,而她妈妈唤她“卡什米”。当你向岸边眺望,准能发现,古苏姆静静地坐在河边。她的心似乎与河水结下不可分解的缘分,她酷爱着河水。

过了一段时日,我再也没见到古苏姆来河边,她的女友波沃娜和苏沃娜经常来河边哭泣。一天,我听说,她们的古希—库什—卡什米被送到婆家去了。

那儿一切都是陌生的,人们、房舍、道路、台阶都是新的,一株水中荷花仿佛移栽在陌生的土地上。

我渐渐地忘却了古苏姆。整整一年似水逝去,河边台阶上的姑娘再也不谈论古苏姆了。一天黄昏,一双久已熟悉的足脚的抚触,突然使我亢奋觉醒,这双足脚好像是古苏姆的。就是古苏姆的!但那双脚里往日动听的音乐,业已消失。长期以来,我总是感受到古苏姆足脚的抚触和脚镯的响声。今天,突然听不到了叮当作响的镯声。黄昏的河水,仿佛在呜咽;晚风拍打着杧果树的枝叶,仿佛发出悲恸的哀号声。

古苏姆成为寡妇了。听说,她的丈夫到外省工作。她和丈夫一起生活了一两天,后来就没有谋面过。从来信中获悉,她丈夫已故世,那时古苏姆只有八岁。古苏姆抹去了发缝里的朱砂,卸掉了身上的首饰,又回到阔别一年的故乡恒河岸边。但是,如今她没有遇到任何女友。波沃娜、苏沃娜、阿姆拉都已出嫁去了婆家,只剩下夏尔达。但听说,在阿格扬月里,她也将出阁远嫁。这样,古苏姆彻底地形只影单了。

当她把头伏在膝盖上,默默地坐在我的台阶上,我仿佛感到,河水波涛聚合一起,举起双手,呼喊着:“古希—库什—卡什米!”

雨季一开始,恒河眼看着盈满了水。古苏姆的身躯也眼睁睁地一天天漂亮起来,充满着青春活力。但是,她宁静的脾性、忧郁的面容、肮脏且粗素的衣饰,在她的青春上布下了一张阴影的帷幕,致使人们都没发现她充分发育的青春身姿。任何人,至少我都没有注意到,古苏姆如今已经长大成熟了。我从一开始就看着古苏姆成长的,但她在我心目中还是往昔的那位小姑娘,脚腕没有系着脚镯,但只要她一走动,我又仿佛听到脚镯叮当作响声。

十年就这样一晃而过,村里人没有发觉一星半点儿的变化。

那年帕德拉月的最后一天,就像我看到的今天一模一样。你们曾祖母们也在那天清晨起身,凝望着今天一样的温煦阳光。然后,披上长长头巾,提着水罐,为享受我上空晨光的沐浴,她们穿过树林,谈笑风生,走在乡村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那时,她们怎么也不会思量到你们今日的光景,正如你们也不会遥想到她们——你们的祖母们曾经拥有过的欢乐戏谑的日子。今天的日子是如此真实,如此生机勃勃,逝去的久远的日子,也是那么真实,她们也像你们一样,怀着柔软心肠,欢乐过,忧伤过;像你们一样,踌躇满志,蹒跚地走着。然而,今朝的秋日,她们已不复存在,她们的忧伤和欢畅的回忆,业已泯灭。当然,今天的和煦阳光,优美良景,她们也是设想不出来的。

那日,天色蒙蒙亮。北风第一次徐徐吹来,在盛开的槐树花丛中,摘取一朵半朵的槐花,抛撒在我的身上。细小细小的露珠,凝聚在我的石阶上。就在那天清晨,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位年轻的苦行者,修长的身材,白皙的肤色,俊美且鲜亮的脸庞。他寄宿在我对面的一座湿婆庙里。那位苦行者到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妇女们放下水罐,聚集到庙宇,向这位圣贤致敬。

庙宇里一天比一天拥挤,因着苦行者的光临,又因着这位苦行者具有无与伦比的仪表。他待人又是那么彬彬有礼,不分贫富贵贱;见了孩子,就亲热地抱在怀里;见了母亲,就关切地询问家务琐事。很快,他在妇女世界里赢得了尊敬,受到了她们的顶礼膜拜;男人们也络绎不绝地来到他身边。有时,他诵读《薄伽梵歌》;有时,他宣讲《薄伽梵歌》;有时,他盘坐在庙里,探讨各种经典学说。有人来听取他的教诲,有人来讨取符咒,有人来索取治病的药方。人们议论纷纷:“他有多美的仪表呀!简直是湿婆大神化身为人,下凡到我们的庙宇里。”

每天清晨,太阳升起之前,这位苦行者面向启明星,站在恒河里,水漫过脖子,用缓慢且深沉的语调,进行晨祷,那时我就听不到河水的细细絮语。每当听到他庄重的晨祷的声音,恒河东岸边的天空,呈现一片玫瑰红色,霞光映照云彩,黑暗仿佛像盛开花蕾的外壳被剥离,向四周散去,殷红的朝霞一点点染红天池。仿佛这个伟大人物站在恒河里,凝视东方,念着伟大的咒语,随着他的每个字的声音,黑暗巫婆的魔术就被破除,月儿和星星就西坠下去,太阳就在东方天际,冉冉升起。这样,世界的舞台也跟着变化。哦,谁能与这位法力无边的魔幻般的人物相比试。当这位苦行者洗完恒河澡,宛如祭祀火焰,拖着自己修长的、白皙的、圣洁的身子,从水里出来,水珠从他的发缝上滴下,那时新的太阳光芒,投射到他的整个身子,熠熠生辉。

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在杰特月,发生了日食,成千上万的人来恒河进行圣浴。槐树下,举行着盛大且隆重的集会。许多人借着这个机会,瞻仰这位苦行者。从古苏姆婆家也来了几位姑娘。

清晨,苦行者坐在我的台阶上,诵念圣典。一个姑娘突然看到苦行者,拍打自己的女伴,惊讶地说:“喂,他看上去很像古苏姆的丈夫!”

一位姑娘稍稍往上掀了一下自己的面纱,说:“哦,我的天哪!果真如此!他可是我们村吉特尔久家的少爷!”

第三位姑娘没有摆弄自己的面纱,说:“真的,就是那样的前额,那对鼻子,那双眼睛,分毫不差!”

第四位姑娘甚至没有看上苦行者一眼,长叹一口气,碰倒了水罐,说:“天哪,他现在在哪儿!难道人死了还会复活!古苏姆的命运,真是不堪惨苦呀!”

当时,还有人说:“他可没有这么长的胡子。”

有的说:“他不那么孱弱。”

有的说:“他也没有那么细长。”

就这样,她们没有得出一致的看法,议论也就不会偃旗息鼓。

村里村外的人都见到了苦行者,只有古苏姆没有见到他。这么多人拥来参拜,古苏姆没有凑趣来我这儿。一天黄昏,望着望月之月升起,古苏姆敢情思念起我们旧日的友情。

那时,河边台阶阒无一人,只有蟋蟀拖着嚁嚁的谐调的长音。寺r院的钟声停了,它的最后余音,宛如幽灵,回荡在河彼岸的阴森树林中,刹那间,消失踪影。皎洁的月光,渐渐扩散在河面、大地和天空。潮水冲刷着我,发出汩汩的声音。古苏姆来了,坐在我的台阶上,把自己的身影,投在我上面。风声停歇,草木寂静。在古苏姆面前,银辉一无遮拦地泻在恒河的胸脯上;在古苏姆背后,在周围的花草树木中,在寺院的阴影里,在破旧的茅屋里,在池塘岸边,在棕榈树下,黑暗藏住自己的脸,静静地坐着。蝙蝠在七叶树枝上,轻轻地摇曳着,偶尔传来豺狼的嗥叫声,旋即万籁俱寂。

苦行者缓步走出庙宇,来到河边台阶。刚下一二层台阶,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古苏姆身上。猛然见到孤身女子,坐在如此僻静的地方,他就想立即返回。正在这时,古苏姆抬头,回首张望。

她头上的纱丽往后滑去。那瞬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宛如月光映照在一朵昂首盛开的鲜花上。刹那间,他们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仿佛相互在辨认,似乎前生就相识。

猫头鹰在头上叫着掠过。这叫声使古苏姆吃惊,但她很快控制住自己,拉上滑下的纱丽,欠身站起,向苦行者行了触脚礼。

苦行者祝福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古苏姆。”

回答后,再也没有说什么。古苏姆家就在近处,她慢慢地朝自己家走去。那天晚上,苦行者在我的台阶上,坐了良久良久。最后,当东方升起的月亮西坠下去,苦行者的背影,移到前面时,他才起身,走向庙宇。

从第二天起,我就看到,古苏姆天天都来向苦行者行触脚礼。当苦行者讲解经典,古苏姆站在一旁,垂耳聆听。苦行者晨祷后,叫唤古苏姆,给她讲解宗教教义,谁知古苏姆是否能够听懂这一切,但她却聚精会神,静静地聆听着。苦行者对她的任何教诲,她都不折不扣地去完成。她每天来庙宇干杂务,采集鲜花供祭神,从恒河中汲水,洗濯庙殿。

她坐在我的台阶上,思索着苦行者所灌输的一切。她的目光慢慢地向远方扩展,她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东西,她听到了前所未闻的事情。于是,笼罩在她沉静的脸上的一层忧郁阴影,消逝了。而在每天的晨光沐浴里,当她怀着虔诚情愫,向苦行者行触脚礼时,她就像供祭在神坛前的一朵被露水洗濯过的鲜花。此时此刻,一种纯洁无瑕的欢乐之波,迅速传遍她全身。

冬季的最后一天黄昏。蓦然,从南方徐徐吹来一阵春风,天际已没有一丝寒意。村里突然响起竹笛声,飘来一阵阵歌声。船夫们驾着船,顺流而下,不时停下桨,引吭高歌,赞颂黑天。突然间,鸟儿们在树林间跳来跳去,欢快地相互呼应着。春天就这样姗姗而至。

一领受春风的吹拂,青春的信息就迅速传到石头深处,我内心充满了那种新的青春激情,似乎我的蔓藤和青草也眼看着挂满了花朵。这期间,为什么见不到古苏姆?好几天,她没有来庙寺,我在苦行者那儿也没见到她。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蒙在鼓里。

过了几天,傍晚时分,古苏姆与苦行者就在我的台阶上会面了。

古苏姆低着头,说:“师尊,您唤我来?”“是的,我怎么见不到你?现在你怎么不热心敬神?”

古苏姆沉默不语地站着。“敞开心扉,对我讲心里话。”

古苏姆偏过脸,说:“师尊,我是有罪的人,所以我无法热心于敬神的服务事务中。”

苦行者带着十分柔和的口吻,说:“古苏姆,我知道,你内心有一种不平静的情绪。”

古苏姆吃一惊,心想:“真没料到,师尊什么都了如指掌。”眼泪徐徐掉下,她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旋即,用衣襟掩住脸,坐到台阶上的苦行者脚边,啜泣起来。

苦行者朝后稍退了一下,缓缓地说:“你把心里不平静的事,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将为你指点安静之路。”

古苏姆用坚定的虔诚语调,开始叙述,但她不时停顿、语塞。她说:“您既然吩咐,我就说,但我可能说不清楚。您或许心里一切都明白。师尊,我崇敬一个人,膜拜一个人,如同神明,一种欢乐之情充盈我心。一天晚上,我梦见了他,他仿佛是我心灵的主人。他不知道坐在什么地方的薄古尔树林里,用左手握着我的右手,向我倾诉恋情。我不觉得这断乎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梦断了,但他的形象没有离去。次日,我见到他,我就不能像从前那样看他。我的内心不断浮现那幅梦之画,我害怕,远远地躲避,但是,那幅画如影随形,缠着我。从那时起,我的心不能平静了。师尊,我的一切都变得朦胧黑暗似的。”

古苏姆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叙述经历时,我觉察,苦行者使劲地用脚踩蹬着我的台阶。

等古苏姆结束自己的叙述,苦行者说:“你在梦中见到的那位是谁?请告诉我,行吗?”

古苏姆双手合十地说:“我不能说。”

苦行者说:“我为你的幸福问你,他是谁,明白无误地告诉我。”

古苏姆用力咬住自己柔软的双唇,双手合十,缓慢地说:“我一定要说吗?”

苦行者说:“是的,一定要告诉我。”

古苏姆立即说:“就是您,师尊!”

古苏姆的话音刚落在他的耳朵里,她就失去了知觉,倒在我的怀里。苦行者像石雕似的呆立着。

恢复知觉后,古苏姆欠身坐着。那时,苦行者缓缓地说:“你从前履行我的一切吩咐,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办。我今天就离开这儿,从现在起,你永远也不能与我相见,你把我忘掉吧,告诉我,你能这般苦行吗?”

古苏姆站起来,看着苦行者,用平稳的口吻说:“师尊,我能做到。”

苦行者说:“那么,我走了。”

古苏姆再也没说什么,向他鞠了一躬,抓起他脚上的尘土,放在自己头上。苦行者走了。

古苏姆说:“我将忘掉他所吩咐的。”说完,她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进恒河水里。

她从小就生活在这河岸边,在安息时这河水若不伸出手,把她拽进怀里,还有谁能拉她进怀里?

月亮下落了,夜晚一片漆黑。突然,河水中似乎传出一些话语似的,而我一点儿也不懂。风在黑暗中呼啸着,风也许在思索,为了不让人看见任何东西,吹一口气,把天上所有星星都吹灭了。

经常在我胸怀玩耍的古苏姆,今天结束了自己的游玩,默默地离开了我的怀抱。而我不知道她到哪个世界去了。邮政局长倪培耕 译

刚踏上工作岗位,邮政局长就不得不去偏僻的乌拉普尔村供职。这是一座很不惹眼的普通村庄。附近,有一家靛青批发货栈,货栈老板费了好大周折,才设法叫人在那儿建立了一个新邮政所。

新上任的邮政局长是加尔各答人,他来到这僻远乡村的景况,如同离水的鱼儿。他的办公室和卧室,都设在一间昏暗的八边形草顶的棚子里。不远,有一处长满青苔的池塘,翠绿的树木掩映着四周。

货栈里有像经纪人那样类型的办事员,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没有一星半点儿的闲工夫。无疑,他们是不配与上等人物交际的。可惜的是,从加尔各答来的这位先生也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到了一个交际场所,他要么流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情,要么做出滑稽可笑的举动。因此,他也没有交上地方各界的头面人物。这里的业务不算太多,他不时写些小诗,在那些诗歌里表达自己的情趣——终日凝望着抽出嫩芽的树枝的颤动和天空飘浮的云朵,十分惬意地消磨日子。但是,擅长窥探心意的人明白,倘若《天方夜谭》里的任何一个魔王降临,一个晚上就会把正抽着嫩芽的树枝一扫而光,然后铺筑坚实的通衢大道,建起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使那些云影从我们的眼帘中消失。那么,这位半死不活的、富有教养的家族的后裔,就会觉得这是一种新生活的恩宠。

邮政局长的薪俸十分微薄,他只得自己动手做饭。一位失去双亲的乡村孤女,帮他打杂,找些吃的。女孩的名字叫勒袒,年纪约莫十二三岁光景,看不出她有结婚的任何特殊的可能。

薄暮时分,村村户户的牛栏里升起缕缕炊烟,蟋蟀开始低鸣。遥4远村子里一群烂醉如泥的包尔派教徒,击起手鼓,高声歌唱。孤独地坐在屋内,凝视着嫩枝绿叶颤动的诗人的心坎里,也浮升起一种不易觉察的心潮骚动。就在那时,邮政局长在屋内一个角落里,点燃一支发出微弱光线的蜡烛,喊道:“勒袒!”

勒袒坐在门槛上,一直等待着这个声音。但听到第一声呼唤,她没有立刻进屋,在门槛上应了一声:5

2“什么事?长兄!您叫我做什么?”

邮政局长问:“你在做什么?”

勒袒答:“我要去厨房生炉子。”

邮政局长吩咐说:“你把厨房的事放后一会儿,先装满烟袋,替我拿来。”

不一会儿,勒袒鼓着自己的腮帮子,使劲吹着水烟袋,走进屋内。邮政局长从她手里接过烟袋,唐突地问道:“勒袒,你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吗?”

有许多事她还记忆犹新,有许多事已经淡忘了。与母亲相比,父亲更疼爱她。如今,她还依稀记得父亲的一星半点儿的事。她父亲终日在外劳动,直到天黑才回家。庆幸的是,有一两个傍晚的情景,像清晰的图画一样,镌刻在她的心上。说着说着,勒袒缓缓地挪动脚步,坐在邮政局长身旁的地上。她记得,自己有一个兄弟。很久以前,可能是阴雨连绵的一天,在一个小池塘边,两人一块用折断的树枝做成鱼钩,无忧无虑地玩着钓鱼游戏。同许许多多重要的事情相比,唯有这桩事仍留在记忆里。在对往昔生活的追述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挨过了深夜。那时,倦怠的邮政局长无心做吃的,早上剩的饭菜还留着,勒袒马上点燃炉子,烤起烙饼。这些饭菜已足够应付他俩一顿晚餐。办公室的木椅放在偌大的八边形屋顶棚子里的一角。有些傍晚,邮政局长就坐在上面,闲扯自己家里——弟弟、姐姐和母亲的一些往事。想起他们,他坐在异乡的孤零零的房子里,心境十分悲凉。那些事曾一再爬上他的舌头,但它们决不会在靛青货栈的经纪人面前,透露出一丝一毫。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地在那个无知的乡村小姑娘面前,娓娓动听地细述着那些逸闻。久而久之,姑娘在同他闲聊时,自个儿也像熟稔的亲人一样,称他家里的人为父亲、母亲和哥哥。她甚至想象了他们的模样,并把那些模样描摹在自己娇嫩心灵的画布上。

在一个淫雨初晴的中午,和煦而温馨的微风吹拂着,在阳光的沐浴下,花果、枝叶吐放着一种教人心醉的芳香;又使人觉得仿佛疲惫大地的气息正触摸着人体;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只鸟儿,在大自然的宫殿里用同一个旋律,整个晌午都在令人感伤的鸣声里复述着自己的哀怨。那天,邮政局长手闲着。那些被清凉的雨水洗濯得碧绿而柔滑的枝叶,在阳光前战栗服输,蕴含雨意的宫塔式的残云,真令人赏心悦目。

邮政局长久久地观赏着那些景致,遐想着:假如此时此刻,有一位亲爱的人在自己身旁,那他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多愁善感的儿郎。他似乎渐渐地领悟到,那只鸟也是在一次次倾吐着自己的情怀;在阒无人迹的地方,中午时分隐没在树荫里的嫩叶所发出的簌簌声,仿佛也或多或少含有这层情意。虽然难以置信,也无法探知它。但在享有薄俸的小乡村邮政局长的那颗心里,在休息的长日,万籁俱寂的晌午却一直升腾着这股情思。

邮政局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呼唤:“勒袒!”

那时,勒袒正在番石榴树下懒洋洋地躺着,咀嚼着未熟的石榴。听到主人的声音,她连忙跃起身奔来,微带点气喘地说:“长兄,您叫我吗?”

邮政局长说:“我教你识些字。”

往后的晌午时刻,她跟随主人一块念“咿咿啊啊”的字母。没过几天,她顺溜地念起双子音字母来了。

时值印历五月,阴雨连绵。沟坎、水渠、池塘都涨满了雨水,蟋蟀声、雨声日夜响个不停。在到处积水的乡间小道上,行人几乎绝迹,人们只得乘船去赶集。

一天清早,乌云密布。邮政局长的学生,早已在门槛上坐候多时,但还没有听到往日一样的准时的呼唤声,她自己就大胆地夹着书包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她发现,邮政局长躺在他的床上。她暗自寻思,主人可能在休息。于是,又悄悄退到门外。就在这时,蓦地听到了呼唤声:“勒袒!”

她立即转身进屋问道:“长兄,您睡着了?”

邮政局长用一种忧伤的声调说:“我觉得身体不大舒服,请把手放在我的额上,诊断诊断。”

细雨霏霏,孤身飘零他乡,何况疾病缠身更需要温存的照料,他渴望放在滚烫额头上的那双戴着贝壳手镯的、柔软的小手的抚摸。在如此艰难困苦的异乡,受着病魔折磨的邮政局长亟须母亲或姐姐那般温柔体贴的女人,偎依在自己身旁。异乡人的心愿,决不是想入非非。如今,勒袒已不是个女孩子,她很快赢得了母亲的位置。她请医生,按时喂药,整宵坐在枕头旁陪伴他,还亲手做着可口的饭菜,没完没了地关切着:“长兄,您舒服点了吗?”

过了些日子,邮政局长掀开了病床的被子,但他的身体仍旧十分虚弱。他暗自下定决心:现在再也不能延误了!只要有可能,应该立即调离此地。于是,他向加尔各答的上级,寄出了调离申请书,陈述了自己身体不佳的理由。

勒袒卸下了看护病人的担子,依旧守在门外老地方。但是,她再也听不到往常的使唤声。她往往不由自主地朝屋里窥探——邮政局长带着忧郁的神情,时而呆坐在椅子上,时而仰卧在床上。勒袒痴痴地等候着他的呼唤,而邮政局长却以一种焦急不安的心情,盼望着自己申请书的回音。勒袒坐在门外,千百次地重复自己的旧课程。她深恐在某一次突然呼唤她的时候会把联音字母搞混或忘掉。约莫过了一个星期,有一天傍晚,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她揣着怦怦直跳的心,进入里屋,问:“长兄,您叫我吗?”

邮政局长说:“勒袒,我明天将要离开。”

勒袒:“哪儿去呀,长兄?”

邮政局长:“我要回家去。”

勒袒:“什么时候回来?”

邮政局长:“我再也不回来了。”

勒袒再也没问别的话。邮政局长自动地告诉她,他提出了调动申请,但上级没有批准,所以他决心辞职回家。说罢,两人久久地默然相对。蜡烛发出孤寂的荧荧光亮,雨水透过陈旧屋顶的缝隙,吧嗒吧嗒滴落在陶碗里。

隔了好大一会儿,勒袒缓缓欠身站起,到厨房做烙饼。但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她的手不听使唤,不像往日那样灵巧了。她心里可能升起了种种疑团。当邮政局长用过了晚餐,她就径直问道:“长兄,您把我带到您府上去吗?”

邮政局长忍不住地笑着说:“啊哟,那怎么行!”

为什么这件事行不通,他认为无须向小姑娘解释明白。

一整夜,她时而醒着,时而做梦。姑娘耳旁萦回着邮政局长的带笑声音:“啊哟,那怎么行!”

邮政局长清早起身,发现洗澡用的水已为他准备好。依照加尔各答地方的家规,起程时要用刚打的水洗澡。他感到纳闷,勒袒为什么事先不询问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动身,或许她考虑,他可别拂晓就用水,因此就在深夜摸黑到河边汲水,供他洗澡用。洗完澡,他召唤勒袒。她无声无息地走进屋内,默默地等候吩咐,并向自己的主人瞥视了一下。

主人说:“勒袒,有一位先生将接替我的位置。我会嘱咐他,他会像我一样照顾你。你不必因我离去而感到任何忧虑。”

毋庸置疑,这席话是从真挚而富于同情的肺腑中发出的,但是,谁能理解女人的心呢?在这以前,勒袒每天数次默默地忍受着自己主人的斥责,然而她不堪忍受这番温存体贴的话。她的心突然翻腾起来,她悲恸地啜泣着,说:“我不希求留在这里,不,不,您不必向任何人提到什么。”

邮政局长从未见过勒袒这副模样,他惊得目瞪口呆。

新的邮政局长来了,交代完所有公事之后,旧邮政局长准备起程。临行时,他唤来勒袒,说:“勒袒,我从未送你什么东西。今天临别时,我想赠你一些东西。它们可以为你效劳多日。”

他扣除了旅途费用,把结余的月薪,统统从口袋里掏出。勒袒一见就倏地跪下,抱住他的脚,哀求道:“长兄!我向您致意祝福。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分心担忧。”说着,她从那里一溜烟地逃开,跑得无影无踪。

旧邮政局长叹了一口长气,手里拎着箱子,肩上挂着雨伞,脚夫头顶着画有蓝白色条纹的铁皮箱子,慢慢地向码头走去。

他登上了船,船解缆起航。喝饱了雨水的小河,像大地的泪泉,在四周呜咽着,回旋着。那时,他内心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楚,一张普通农村姑娘的悲切的脸庞,浮现在他的眼前,仿佛描述着广漠世界中难以言状的痛苦。

曾有一会儿,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动:返回乡村去,把那个被世界怀抱所遗弃的、无家可归的孤女,一块带走。但那时,布帆已挂满了江风,淫雨下得更加起劲。眼前,那座村舍已变得模模糊糊,唯有河边的火葬场还依稀可辨。在随着河水一块上涨的旅途者的沮丧的心里,此时浮现出这个真理:“在生活的洪流里,人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多少生死轮回!回去有什么用呢?在这个尘世里,谁关心谁呢!”

但是,勒袒心里始终没有出现过任何真理。她淌着泪水,默默地围着这间邮政局办公室,徘徊不定。也许她心坎里还抱有一丝渺茫的希冀:长兄会回来的!正是囿于这个希望,她始终没有走远。

天哪,无知人的心啊!你的迷误,怎么不消除呢?逻辑学的判断推理,也许要很晚才会进入她的脑海。今天,你连强有力的证据,也不予置信,而用自己的双臂紧紧抱住虚假的希冀,还竭力用胸膛去拥抱。但总有一天,沸腾的血液会流干。待油尽灯枯时,她才会从这迷误中摆脱出来。那时,苏醒的心又可能为堕入另一个迷误的罗网而焦急不安。愚蠢的拉姆拉尔倪培耕 译

一些愤世嫉俗、言过其实的人说:“古鲁恰勒那临死时,他的续妻正坐在家里玩纸牌。”其实,她那时一条腿膝靠着下颚,一条腿曲膝盘坐着,在专心致志地享用着一盘香辣鱼剩饭。当外面传来叫她的唤声,她吐出了嚼烂的豆荚,推开了留有残食的叶盘,满脸怒气地说:“哦,罗摩!连我咽两口剩饭下肚的时间都不给!”

当医生对病情控制一筹莫展,无回天之术时,古鲁恰勒那的兄弟拉姆拉尔坐到病人的身边,轻声地问:“哥哥,你想叫人写遗嘱,就说吧。”

古鲁恰勒那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我说,你写吧。”

拉姆拉尔取来墨水瓶和纸笔。

古鲁恰勒那开始说:“我把自己的动产与不动产全部留给我自己的续妻什利默蒂·帕勒达宋德莉。”

拉姆拉尔倒是写着,但他的笔有些不听使唤。他十分希望,他的独生子纳沃德维帕成为自己无子女的大伯的全部财产的继承者。

虽然两兄弟早已分家,然而纳沃德维帕的母亲就抱着这个希望,怎么也不让儿子去工作,而且让儿子极快地结了婚。她想这门亲事是不会没有结果的。

但是,拉姆拉尔已把一切都写好,把笔塞在哥哥的手里签名。

濒临死亡的古鲁恰勒那用那极度虚弱的手签了名,但要辨认那颤颤巍巍、歪歪斜斜的字迹或签名,是很困难的。

什利默蒂·帕勒达宋德莉用完了剩饭,走进那房间,古鲁恰勒那早已闭上了嘴。帕勒达宋德莉不住地抽咽起来。

那些抱着染指遗产希望落空的人说:“那种哭是装出来的,猫哭耗子!”但这种话不值得信以为真。

一听闻遗嘱的情况,纳沃德维帕的母亲急忙跑来,大吵大闹:“这老家伙临死时,理智错乱了,他还有这么好的侄子……”

虽然,拉姆拉尔对妻子是十二分敬重的,他那么唯命是从,以致别人说他“怕”老婆,但这会儿他也忍耐不住了,他挺身而出,说:“亲爱的,你的理智没有变坏吧,不然你为什么这样大吵大闹呢?哥哥走了,但我还在。你想说什么,以后有机会可以跟我讲,现在不是时候。”

纳沃德维帕获悉伯父病亡的消息,他马上赶回家,但那时“伯父”早已升入了天堂。

纳沃德维帕对着已咽气的人威胁说:“我倒要瞧瞧,谁给您火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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