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芬芳了记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9 16: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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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亚凌

出版社:江西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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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芬芳了记忆

岁月,芬芳了记忆试读:

作者简介:

张亚凌,笔名江小鱼,渭南市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作协会员,《读者》《特别关注》《文苑》等杂志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选刊》事业部授权作家。多次在全国写作大赛中获奖,多篇作品被选入各种年度选本,数十篇散文被一些省市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编入百余部书籍,有文章被翻译为英文。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文学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书稿简介:

本书精选美文作家张亚凌在各种名刊上发表的散文随笔,文章融情于事娓娓道来,温暖心灵,阅读者如经历一次次心灵的浸润与提升,篇篇文章洋溢着对生活的热爱及对人性的思索与礼赞。翻阅本书,你会真切地感受到阅读是心的抚慰与拥抱,你会因此拉近与真与善与美的距离,你会强烈地意识到阅读才是最奢侈的享受。

第一辑:岁月,芬芳了记忆

寄宿的日子

初中的学校在小镇的最东边,离我家十来里路。将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校上学,整个暑假,我都是膨胀着的兴奋,到了9月1号,急切的心早就在胸腔里蹦得难受,恨不得拔腿就冲进学校。可让我无比懊恼的是一大早,母亲还是让我跟着她去锄地,顺带割猪草。心里揣着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以至于后来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草草地吃了早饭,又没人送我,自己就扛起铺盖跟干粮去了学校。是走着去,到学校就不早了。学校给每个班都分有宿舍,只是学生多地方小,报名晚的就没处住了。我跟好几个同学就很尴尬地站在宿舍门口,脚底下是自己的铺盖跟干粮袋子,单单等着班主任来解决问题。班主任是体育老师,说话不遮不掩很是直接,随便说个话,他都是一手叉腰一手挥舞,气势倒很足。“咱这里,屁大点的地方,十里八乡即使不是亲戚,七拐八拐就都成了亲戚。开学这一两天也不上课,回去叫你们家长到镇上或者附近的村子给你们找个亲戚家先住下。随后看学校咋解决。”我又背着铺盖、干粮袋子往回走。那天的我,来回近30里,大汗淋漓地背着那么多沉甸甸的东西,多少像个小傻瓜。心里装满了对母亲的愤怒:要是早早去了学校,一定可以占到住宿的地方,破地,破猪草,破学校。那一刻,一个暑假发酵的对初中学校初中生活的向往,像肥皂泡般炸裂了。愤怒,委屈,笼罩着我压迫着我,在我心里翻江倒海。第二天,母亲特意买了一盒点心,借了辆自行车,捆绑好铺盖,干粮,我们就出发了。一路上都是母亲的不放心:咱只是晚上在人家屋里睡觉,不要吃人家的东西;少说话,眼里要有活,勤快点;干啥事都要轻手轻脚,不要吵了人家;晚上回去不要写作业,费人家的灯油;有啥事都忍着,不要给人家添麻烦;早晨去学校,记得把一天吃的东西都带上……我们来到距离学校三四里的一个村子。七拐八绕就进了一条小巷子,站在一户比较破败的土门楼前。母亲又嘱咐道,妈把人家叫“姨”,你得叫“老姨”,嘴巴要甜。母亲一进门就热情地喊“姨——,姨——”。喊了几声,从北屋里出来了个老人,她看母亲的神情显得很是生分。母亲在殷勤的叙家常里含蓄地说了跟老人的亲戚关系,我也听明白了:眼前母亲叫姨的这位老人,是母亲嫁出去的二姨去世后二姨夫另娶的女人的堂妹,真真的是七拐八拐拐出来的亲戚。我自然底气不足,小声地喊了声“老姨”。母亲把带的点心放在桌子上,而后很不好意思地提出了让我暂时借宿一阵子的想法。“说来说去都是自家人,你看,这么大的炕,就我一个人,娃睡在这我也有个伴。”老人答应得很痛快。我就很小心地住了下来。我跟老姨住在北屋,西面的两间房子住着她的儿子儿媳孙子,我早出晚归,很少见到他们。谨记着母亲的叮咛,不能费老姨家的灯油,我总是下了晚自习后留在教室里做完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才回去的。那个村子的孩子也都不住校,可人家是一下晚自习就往回赶,而我得留在教室做作业,也就一直没有同行者。特别是冬天的晚上,寂静得让人害怕。我就边走路边咳嗽,用一声声咳嗽来给自己壮胆。偶尔,响起一个声音,原本胆小的我会吓得打个哆嗦。冬天,我就摸索着从老姨房子里的小水瓮里舀半瓢水,将自己的毛巾大概弄湿,在脸上沾沾,就算洗过脸了。老姨似乎也察觉到了,偶尔,她会侧起身子说,娃,从炉子上倒点热水掺上,——瓮里的水太冰了。尽管老姨那样招呼我,我还是不好意思掺热水,只答应说,不冰,没事老姨。老姨已经很老很老了,我总搞不清她是醒着还是睡着,更多的时候,她都是迷瞪着。老姨从来不叫我的名字,或许她压根就没记住我叫啥,总是“娃”“娃”地跟我说话。“娃——,你自家操心点,不要去书坊迟了。”老人把学校叫“书坊”,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迄今为止,我都觉得把学校叫书坊是最美的称呼。老姨家没有表,老姨每天都是很困的样子,迷瞪着,似乎也没多余的精力干别的事,不可能为我上学操心的。我就自己估摸着时间起床去学校。有好多次去得实在太早太早了,独自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很久才来了第二个学生。以至于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一直觉得让一个孩子自己估摸时间上学,真的是件再残忍不过的事情:惦记着上学害怕迟到,根本就睡不踏实,总是半睡半醒迷迷瞪瞪。我从来没有在正常的时间起床去学校,真的是披星戴月,自然也没有同行者。没有同行者,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很遗憾的事,其实不然——冬天,下过雪后的清晨,我一定是第一个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脚印的人。因为知道自己总是等学校开门,路上就有充足的时间玩雪了:脚后跟倾斜着连在一起慢慢挪动,走出来的行迹像极了车轮;一只脚固定,另一只脚旋转一圈,像硕大的圆规;像在自己村里结冰的池塘上一样,我也会一路滑翔,飞的感觉;有时用脚在地上划拉出一朵又一朵的花儿,喇叭花打碗碗花鸡冠花农村孩子所能想起的所有的花;情致来了,还会快速堆个小雪人……那会儿,也没有了早起独行的害怕。落过雪的早晨,等在校门口的我一定是满脸欢喜。我会一整天都很高兴,好像那场雪是专门为我而落,是我一个人的盛宴。4月,洋槐花开了。去学校的路上就有几棵槐树。带着露水的槐花,水水的,甜甜的。我会贪婪地一把一把捋下来,送进嘴里,嚼得脸上像开了朵花。觉得自己哈出来的热气里,都有了香甜的味儿。我还会给学校住宿的同桌带几串。我觉得槐花比自己带的干粮好吃多了,那时大都没粮食吃,不是红薯馍就是玉米糕,要不就是糜子馍,很少有麦面馍的。有槐花的日子,我会吃得肚子饱饱的,反正有的是时间,看见有学生从村子里出来再走也不迟。夏天,路过地里,顺便偷摘个西红柿,几个青椒,拔几根韭菜,带到学校吃也是常有的事。因为那时带的多是咸菜,吃得久了,也没啥感觉了。秋天就摘软蛋柿子吃。就那么三四里,就那么几块地,却是那么善良,有菜园,有槐树,有柿子树,以至于上学路上每个季节都不寂寞。最最烦恼的是学校有时放小半天假,不够回家,学校里又呆不成。白天,我从没在老姨家呆过,——人家吃饭我不能撒谎说自己吃过了也不能傻看。磨磨蹭蹭走在回老姨家的路上,看着柿子树,有了玩性。爬了上去,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树杈间,蛮惬意的。看着流云,想着心事。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将来有了孩子,绝不让他这种寄人篱下无家可归的感觉。想着想着,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奇怪的是,哭过后,就释然了,心里也就不压抑了。原来眼泪可以当清洗剂啊。以至于后来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伤心事,我就在路上通过哭来解决,——是不是多多少少显得很可笑?后来,碰到放这种小半天的假,我就带语文课本回去。坐在树上或田埂上,发呆够了,就背课文,超前背。反正得打发时间,总比呆在老姨那低矮的白天都显得有些暗的房子里好。其间吃个自己的馒头就算一顿饭。天渐渐暗了下来,离回去就不远了,直等到黑幕帐扯天扯地盖下来,我才往回走,一回去就在老姨的房子里不出来了。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三次,我回去时,老姨显得有点焦急,问我咋回去得那么晚。第一次,她取出一个麦面的油卷馍馍塞给我,说是她女儿来看她了。第二次,她给了我几个饼干,说走亲戚带回来的。第三次,她吃饭时竟然给我留了个煎饼。老人是在我准备上初三时去世的。我一升初二就搬进了学校的宿舍,还是周末回家时听母亲说的。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的感觉。一个少言的老人,在她生命快走到终点时,我们一起走过了一年。虽然很少交流,可她慷慨地收留了我,心里还装过我,——要不怎么会在那个饥肠辘辘的年月还想起给我东西吃?原本灰暗的寄宿日子,因为上学路上,因为老姨给过我三次吃的,也变得有滋有味了。

雪的盛宴

四十年前的关中农村,有些人家还是茅草压顶的低矮的房子。大雪过后,那些房子的屋檐就成了华美的舞台,雪是独舞者,阳光则心甘情愿地充当了道具。寒冬里刚出来的太阳,极像初来乍到的小姑娘,怯怯地,试探着散发着一点微弱的光。屋顶的积雪实在经不起一点诱惑,只要有阳光,就殷勤地讨好着,欢舞出一层闪闪的亮。那亮,似乎推动着雪们,恍惚间屋顶的雪如波浪般涌动起来。积雪开始融化,倒有点像此刻的阳光,腼腆而羞涩。一滴,一滴,顺着茅草往下滴。也像在试探,试探地面会不会接受她们的突然造访。慢慢地,太阳似乎适应了寒冷,放开手脚闹腾起来,连小脸蛋也涨红了。雪们也被越来越强的阳光感染了,不再一滴一滴,而是手拉着手肩挽着肩三五成群地奔跑起来。那时的屋檐下,成了水帘洞,早已憋不住的我们便穿梭其中,好不快活。哪管冰水是打在头上,还是流进脖子里,笑声比屋檐的滴水声响亮多了。午后,太阳倦了,累了,想歇息了。那光,自然也收敛多了。雪呢,也就似融非融地将就起来。消融了也不急于落下,半推半就,附着在了茅草上。消融,附着;附着,消融。如此反反复复,倒显得从容而执着。这时你再看屋檐吧。屋檐前倒挂着参差不齐的锥形冰溜子,一长排的冰溜子。阳光下,那些冰溜子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煞是好看。更神奇的景致出现了:屋檐及相应的地面,都有锥形冰溜子。屋檐处向下,地面向上,像两排巨大的白色梳齿,遥遥呼应。而我们,才开始了真正的戏耍。从玩地下那排冰溜子开始吧。蹲下来,双手绕着冰溜子搓着转着,先是双手冻得通红,而后开始发热,从手心一直热到脸上沁出了汗珠儿。汗珠儿让我们脸上的笑也活泛起来,笑声噼里啪啦抖落一地。地上那排冰溜子被搓着摇着晃着,早已不能坚守阵地了,我们就开始比赛脚力:站成一排,飞起一脚,看谁的冰溜子踢得远。冰溜子碰撞在对面的墙上,可谓冰花四溅,蔚为壮观。地面的冰溜子消灭了,而后满脸都是汗珠儿的我们在屋檐下一字排开,一仰头,房檐上倒垂的冰溜子就恰到好处地在嘴边静候着。伸出舌头,舔了起来,宛如吃着最大的冰棒。想想,冬天,穿着破裤子烂袄冻得瑟瑟发抖,却仰着脸蛋舔冰溜子,一群可笑又可爱的小家伙。玩累了,也真冷得撑不住了,回家前还各自数清自己的“冰棒”是第几个——明天还将继续。第二天,太阳撒欢的时候,这支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各就各位,预备,开舔!舔着,说笑着,手下拉着扯着,脚下踢着踹着。不亦忙乎,不亦乐乎。“啪——”一个冰棒竟然脱落了,砸在一张小脸上,脸上便开了朵水花。那家伙竟然忘了疼,像中了彩般笑了起来。于是大家就开始猜测,第二个会是谁?有期盼也有畏惧,那种心情,就叫矛盾吧?嘴巴舔着,太阳晒着,小手也掰着,冰溜子损失惨重,以至于仅存屋檐下那点——我们跳着蹦着也够不着。下来呀,就进入射击阶段。乡下孩子野,女娃个个都像花木兰。男孩女孩,一人一把弹弓,目标就是变小了的冰溜子……童年的冬天,冷吗?很冷。有期待吗?期待的不是大火炉而是大雪,期待着奔赴一场雪的盛宴!

年少读书时

常常想起儿时痴迷于读书的事。那时,母亲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几块。家里的钱就放在桌子的抽屉里。或许是我的父母坚信自己教育出的孩子是不会随便拿钱的,或许是想让我学会抵制诱惑吧,反正抽屉是从不上锁的。事实是,家里没有人时,站在抽屉前,我常常进行良心上的挣扎:在做“乖孩子”还是做“小偷”之间,徘徊不已,也痛苦不堪。我喜欢看书,书摊上2分钱看一本。既然书的诱惑不可抗拒,钱就成了摆在我眼前的一道大难题了。四下张望,再确定一下,真的没人。拉开抽屉,飞快地取了一张两毛钱,转身就跑,都跑到了大门口,又站住了:一次拿两毛钱是不是太多了?两毛钱可以给家里买几斤盐吃几个月呢。于是,耷拉着脑袋折了回来。拉开抽屉,把两毛钱放了进去,只拿了一毛钱。关上抽屉没转身,就后悔了。又拉开抽屉,犹豫了一下,再捏一枚2分的硬币吧。总是紧紧攥着偷来的钱飞也似的跑到书摊前,还粗粗地喘着气呢,目光却已开始贪婪的抚摸着每一本书。每一本书都是那么多情,它们冲着我挤眉弄眼献殷勤,好像都长着嘴巴,朝着我七嘴八舌头地喊,“看我”“还是我好看”“我最好看了”……钱给了书摊的主人后,最让我头疼的就是选书了,觉得哪本书都好看,哪本书也都想看。可我知道,看一本书需要2分钱,我带的钱,只能看6本书。已经选好了书,我捧着它,心里还是不大实在,好像没选上的,才是最好看的。既然选了,就开始看吧。那心情,才叫纠结:既想很快看完,把那些书全都看完,又明明确确地知道自己带了几本书的钱。所以呢,就一个字一个字像刀刻般地看,只想看过就背过,一本书2分钱呢,背过才合算!是的,2分钱一本,没错。你可以从来时看到抬屁股走人,不限制一本书你看多长时间。我呀,就多了个小心眼,一本书,反复看,精彩的细节、情景,几乎可以背下来。瞧瞧,贫穷出智慧,小孩子也会贼精贼精的。不过你再想想看,手里明明有可以看6本书的钱,却克制自己捧着一本书仔细看反复读,那得经受住多大的诱惑啊!除了书摊之外,每家的针线筐也是我最为牵肠挂肚的——女人们用来夹鞋样、丝线的,也是书。于是,我经常缠着母亲带我去别家串门。那时,我会选择坐在炕沿上,装作很随意地就把放在炕角的针线筐拉到自己跟前。母亲跟婶婶拉家常,我就看书。有的书很精彩却页码不全——剪鞋样了,已被深深吸引却无从深入,那才叫一个难受。以至于我连书里夹的鞋样也看,缺头少尾的,真正的断章取义,照样看得有滋有味。晚上躺在床上,就想着没看到的部分会怎样发展,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也记得为了看书,曾拼命讨好我们班一个李姓同学,她家藏书很多。我就像跟屁虫般黏着她,给她背书包,甚至,帮她写作业。以至于她跟别人吵架,我也不辨是非义无反顾地站在她一边,也不理会别人的白眼。如今想来,自己当时真够滑稽的。那时,走在路上,看见一块印着字的报纸或书页,也会捡起来正面反面看一遍。有的已经被人踩得很脏很脏无法用手拿起来,就干脆蹲在地上瞅瞅,能看清几行是几行,也算过眼瘾吧。如今,我每到一个地方,第一个去处依旧是书店。虽说网上阅读已经很方便了,我依旧喜欢捧着纸质的书看。已经分不出是喜欢看书的感觉,还是痴迷于书中的内容了。呵呵,或许是儿时渴望读书又没书可读留下的后遗症吧。

幸福藏匿在飞逝的时光里

不敢回眸,唯恐自己贪恋幸福而不愿前行。幸福,如片片芳香四溢的花瓣儿,藏匿在时间的绿叶间。也从不敢说“最喜欢”,回望时,觉得过去了的都是最喜欢的,都奔涌着难以掩饰的幸福。儿时的我,特喜欢下雨。一群小伙伴,野小子疯丫头,在雨中戏耍打闹奔跑,头发一绺一绺湿湿地贴在脸上,笑声像雨滴一样噼里啪啦很是响亮。闹小情绪了,你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就当雨水吧,总会有停的时候。不等雨停,又笑逐颜开了。即使没人陪我在雨中疯闹,也不会寂寞的。下雨天正好用来读书,屋檐下,捧本书。静静地看会儿书,傻傻地看会儿雨。慢慢地,书中的情节就在雨中铺排开来。偶尔,也会扭过身子问屋里的母亲:“妈,你说雨下得累不累呀?”母亲笑着说,傻丫头,不同的雨点各下各的,就那么一趟,咋会累呢?真的啊,我就没看见哪点雨滴又跑回天上再次落下,我好傻哟。其实我是很喜欢犯傻的,一看到小草儿,就失控般犯傻。我会蹲在一丛草旁,一看就是很久很久。瞧,草尖上还有露珠呢,手指小心地碰触了一下,露珠儿就像被挠了痒痒般撒娇地扭了扭身子,欢笑着跑开了。一不小心,没把握好速度,滚了下去。我听到了轻轻地叹息,是露珠儿的,一定是,——我从来没有听过那样轻柔的叹息声。似乎就是那一霎,我,脸红了,我似乎看到了草儿生气地颤抖,她一定是满心憋屈:哼,我好不容易盼来露珠儿作伴,叫你给惊扰了!你这小孩子,手真贱!其实我是来割猪草的,可就是舍不得动镰刀,只是看着草儿满心欢喜。在我眼里,花儿并不比草儿金贵。我一直觉得,草是花的今世,花是草的来生,每一棵草最终都会开出自己的花!我喜欢草到一种痴迷的程度。过完年,我会独自跑到田间地头,寻找草的踪迹。每每找到嫩芽儿时,我就蹲下来细细地端详,满心里都是惊喜,却不敢笑出声来,怕惊吓了正在探头探脑的它们以至于不敢再长。淋雨,看草,都是无穷无尽的幸福。呵呵,我是最不忍回忆的,回忆里尽是幸福,我怕自己被铺天盖地的幸福所淹没。

鞋子的记忆

记忆里,所有的衣物,对鞋子,我感触最深。母亲很忙,忙得都没时间没精力正眼瞧一下我们姐妹,忙得倒头就睡都不看我们是否戏耍回来了,忙成那样还是没东西对付总在喊饿的我们,哪里顾得上我们露着脚脖子的裤子、遮不住手腕的袄?裤短袄小,这些都不重要,最最伤害我们的,是鞋。只有一双布鞋,没得换,走来走去,不是大拇指撑破了鞋面,就是鞋底磨破了。每每看到我们那不争气的大拇指不知害臊地跑出来,母亲就戳着我们的脑门骂“费缰绳的驴”,而后数落我们不好好走路,净给她找事做。做双鞋多麻烦,抹好袼褙,还得晾晒多天,剪鞋样,纳鞋底,剪鞋面……母亲最最让我觉得没面子的事也与鞋有关——她竟然补鞋前面的破洞。天——,补袄补裤补袜子,哪有补鞋面的?补裤子的屁股蛋都比那体面!我宁可让大拇指依旧威武,也不愿鞋面上再多一层布。更难受的是鞋底也会磨破,母亲有意纳得厚实的鞋底呀,也会磨破,真要命。为了尽可能地延长鞋的寿命,我抵制了不少诱惑:“摇船”游戏我从没玩过,只能在心里在想象中反反复复地玩。它是两个人面对面,手拉手,坐在彼此的脚面上,屁股一翘脚一用力,就移动了。不过,更多的时候,是用脚拖着对方的屁股移动。那咋行?鞋底不得很快就磨破了?虽然很羡慕别人一组一组摇着船回家,我还是耷拉着脑袋独自走着。心里愤愤不平地踢几下土疙瘩,踢土疙瘩不也撞了鞋面伤了鞋底?只好乖乖地走路了。在沟边拔猪草,大伙还是以玩为主,最最刺激的就是从沟边羊肠小路往下滑,像滑冰一样,平衡着身子,俯冲下去,惊险,畅快,速度与激情啊。大家玩得大汗淋漓又痛快无比,欢声笑语有顺着沟边滚落下去的,也有拽着云朵飘出沟的。我也只有咬着手指痴痴地看了,——那该多费鞋底。下雪了,小孩子们都是“飞”回家的。所有的路面都成了天然滑冰场,一用力,滑出一截。交了九,时间不长,池塘就结了冰,在小孩子的望眼欲穿中,冰越结越厚,池塘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蹲着被人推着,一助跑冲过去,一脚腾空旋转……总之是各种滑,我却只看到了各种费鞋底,只是看着,任凭渴望在心里在脸上起起落落。踢毽子?也不大玩。双脚彼此边对踢边说花花,也不玩。有可能损害到鞋的寿命的,我都理智地拒绝了。如今想来,为了鞋能穿得长久点,我将很多快乐挡在了童年外。最难受的是雨雪的日子。几趟下来,布鞋就湿了,时间一长,脚心就冰得难受。贫穷出智慧,我想到了在脚上裹层塑料纸。不过那时塑料纸也是稀罕的东西,常见的就是装洗衣粉的袋子,就那,用完了大人都会洗干净装别的东西。后来,母亲也不知从哪里找来自行车的旧轮胎,要知道那时候整个村子,很难看到几辆自行车。母亲将轮胎可着鞋底剪下来,钉在鞋底上。这样以来就好多了,只是,剪下来的废旧轮胎不是很平整的,刚开始总觉得没踩实在,心里有点虚。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一旦湿了,又不容易干。记得有次鞋湿得没办法,睡觉前我将它放在炉子上,还离炉口很近,总担心干不了。结果第二天,鞋被烤着了,——悄无声息地鞋前面就成了灰烬。那一刻,我恨不得烤焦的是我的贱爪子,我恨不得拽下自己的手扔到后院喂猪去!冰冷点怕啥,至少有鞋穿!印象最深的是九岁那年的暑假,母亲给我买回来双毡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母亲收到信时,得知在外地工作的舅舅第二天就到了。母亲如同过年般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后,才发现我脚上的单鞋破了,怎么能让娘家人看到自己日子的窘迫呢?母亲一咬牙,说给这丫头到镇上买双鞋。听得我激动得想亲吻我的脚趾头——那时的我还从来没有穿戴过买的东西呢。不过有些事很奇怪,似乎有多激动就有多沮丧。当我看到母亲将一双毡鞋拎到我面前时,崩溃了。母亲却说,夏天好过,不穿鞋都行,买一次,就得实用。结果就是,我安安静静地坐着,脚底下都黏糊糊的。不敢动,哪里都不能去,天天就坐在院台子上,傻傻地等着舅舅赶紧回去,那会儿,觉得世界上最最讨厌的人就是舅舅。也忘不了那双白球鞋,大姐二姐三姐都穿过,轮到我,已经成灰色了。好在没有穿烂,比赛要用,急中生智,我用粉笔在鞋面上使劲擦,擦得白生生的,可一动,就落下一路白色粉沫,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关于鞋子破事很多很多,不过今天回望,却没有那么多的酸涩。或许最神奇的是岁月,稀释化解了很多。

小时候的破事儿

常常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些破事儿,也就常常哑然失笑。——自己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那会儿,最最爱上的就是晚自习。那时没电灯,孩子们端着各种各样的煤油灯。有用墨水瓶做的,也有用小铁罐罐做的。老师没在时,我们就开始成精作怪:用长长的铁丝箍紧铁盖子,放在煤油灯上。里面扔一小把黄豆玉米黑豆什么的,一会儿,先是香味儿飘散开来,接着就是“噼里啪啦”四处迸溅。手忙脚乱地扒拉,下来就是“咯嘣,咯嘣”吃的有滋有味又夸张。这件事最终还是被班干部报告给了班主任老师。班主任将我们唤至他的地盘——宿办合一的房子——让我们反省,他去了教室给上自习的学生讲题。反省什么呢?一个坐在班主任的椅子上,装模作样地训斥其他几个?还是几个人鞋一脱,跳上老师的土炕翻筋斗?结果是玩得起兴,闻到了香香的烤红薯味儿,——土炉子的小窑里有烤红薯!哪里有放过的道理?直接解决。记得教我们英语入门的,是姓党的女老师。在农村,拐来绕去的,彼此就拉上关系了。算来算去,党老师还是我家的一门老亲戚。对我,要求自然严多了。记得她常常拽着我的衣领嘱咐我认真学习,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不好好学,我都没脸见你爷”。不喜欢叽里哇啦学英语的,当然不止我一个,那几个和我一起光屁股长大的铁哥们,嘴笨,舌头也不听指挥,自然也不喜欢学英语。上早读不开口读,作业也不做,科代表瞪着眼睛没办法。一个下午,科代表说党老师找我们几个顽固分子谈话。我们马上就凑在一起想对策,于是办法就有了。在党老师房子门口,面对她一连串恨铁不成钢的反问,我们先是高昂着头,而后脖子一歪,异口同声:“我是中国人,不放外国屁!”几个男生一起发出的和声啊,异常响亮。党老师连说了几个“你们”“你们”后,跑进房子,重重地关上了房门。据说,她被气哭了。唉,那时的我们,听后竟然只有获胜的喜悦而毫无羞愧之感。如今想来,只想扇自己的嘴。教数学的是姓李的老师,也是很严厉的。作业没完的,放了学就趴在他房子门口的台阶上补做。对于再顽劣的学生,他都不会放任不管。我们哥几个经常趴在台阶上补作业,心里有气。终于,办法出来了。李老师的儿子那时有三四岁吧,小家伙一出来,我们就齐刷刷地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几次下来,小家伙就吓得不敢出房子了。非出来不可时,就悄悄掀开门帘,看上半天,而后才顺着墙溜一截,很快就跑开了。那时,我们心里很是得意。哼,别看你整我们,我们可以整你儿子!如今想来,我们真是恩将仇报的混蛋啊!对老师尚且如此放肆,和同学之间,那就更没分没寸了。有一阵子就是看着光头不顺眼。“光头”原名杨军,好像因为头上总生疮吧,大人就索性给他剃了光头。光头原本和我们一起逃学、嬉戏,也不知啥风抽的,突然间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开始好好学习了。这家伙一认真,还一发不可收拾,立马啥事都跑到前面了。我们几个想不通,一下课,就围着他喊:“秃子光,打溜光,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媳妇搁在热炕上,把娘撂到窑背上。秃子光,打溜光……”可他呢,头也不抬,好像啥事也没发生,依旧埋头看他的课本。于是,孩子们小小的邪恶就冒了出来。我们将光头的名字写在纸条上,而后踩在脚下,在教室里拖来拖去地走。这样还不解气,干脆找来一个木板,用废电池里砸出来的碳棒大大地写上“杨军之墓”,插在学校门口的粪堆上。结果是,几乎人人进出学校就会看到,甚至不觉读出声来。事实是,杨军拔掉扔了,我们再接再厉甚至变本加厉。粪堆多的是,到处插。最后杨军妥协了,可怜兮兮地问我们对他到底有什么意见,他改还不行吗?看他那窝囊样,也觉得他已不再可能回归到我们的队伍里了,便结束了恶作剧。杨军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南方政府部门工作,生活比我们这些瞎混的,好过不知多少倍。岔路走得不是太远,幡然悔悟,依然可以走得很稳很远。每每想起杨军,我就对自己多了遗憾。年幼的我们,只知道疯玩,疯闹,从来没有让梦想乃至未来进驻心灵,回首往事,是刺眼的空白。对杨军模糊或清晰的记忆,似乎更像我眼前的一道标杆,我的努力也因此有了方向。小时候的破事儿,我常常忆起,忆起往事,心里就豁亮了。

淌过回忆的河

童年,是一段需要红薯馍、玉米糕、糜面梆梆、野菜疙瘩才能勉强填饱肚子的日子。用今天孩子搞笑的话说,那时唯一强烈的感觉就是一个字,饿!记得大哥割猪草时偷偷地挖了生产队一窝红薯,自己一口气生吃了仨,还剩下两个藏在笼底带回了家。大哥真是饿晕了头,竟然忘记了母亲平日里耳提面命教导我们的诚实、本分,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取出来用衣袖擦了擦让我和二哥吃。恰巧母亲推门进来,一把夺过我们手里的红薯,训斥了半天还不解气地狠狠地打了大哥。拿着被我们咬了一下的红薯,母亲似乎很为难:上交吧,就等于承认自己的孩子做了贼;不交吧,的确不合她的为人。大哥呢,哭得也很委屈。割猪草的那几个孩子都偷,又不是他一个人偷。人家没吃完的,扔了,怕被看守的大人检查出来。而他,是想着我们俩才带回来的。而我们,倒不理会大哥的脸是不是被母亲打疼了,更关心的是被母亲夺去的红薯将如何处理。已经上了床,母亲将红薯丢给我们,没好气地训斥道:“整天都是想着吃、吃、吃,活到世上就是为了吃……”我们才不理会母亲说话的语气及神情,赶忙抢在手里,啃起来,甜甜的红薯汁顺着嘴角直流。母亲一看见我们的吃相更生气了,“看你俩那熊样,总有一天,为了吃糟蹋自家……”母亲愤愤地说着,又两手齐上夺了我们手里的红薯,“偷的东西还吃得有滋有味,还有没有廉耻?!”我们依旧坐着,却不曾低头表现出半点悔过,单等着母亲训斥完后再扔过来,好接着吃。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们是在母亲反反复复的给和夺里,在絮絮叨叨的训斥声的伴奏中,咽下每一口红薯的。如今想来,那会儿的母亲,心里一定很难受很难受的:她不能抗拒的,是儿女们的饥饿;她不能原谅的,是儿女们满心里只想着吃。母亲和父亲有事去外婆家,大哥又领着我们偷了一次,那次偷的是玉米棒子。白天只能忍耐,害怕煮熟时玉米的香味暴露了我们的行径,被大队喇叭批评。等呀等呀,估摸是半夜了,大哥领着我们起来,煮玉米棒子。真香,我一连吃了两个,还能吃得下,只是没有那么多,大哥二哥每人一个半,——才偷回来五个。第二天,大队喇叭就响起来了:有些人做贼心虚,三更半夜煮偷的玉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鼻子也不是摆设……后面就是点我父亲母亲的名字,进行声讨。母亲叹着气,开始训斥我们:不是光咱一家子饿,全村人都饿,——全村人都当贼了,能打下庄稼分给大家?管不住自家的手,管不住自家的嘴,能干成啥事?偷,总归是坏毛病,就得离远些……临了,她长叹了一声,傻娃,饿得谁能睡着觉?白天有事打搅,有东西充饥还好点。天黑了咋办?还天黑了偷偷煮,真是笨到家了。后来,我在路遥的一篇文章里看到这样一段话:“上数学时,我就不由得用新学的数学公式反复计算我那点口粮的最佳吃法;上语文课时,一碰到有关食品的名词,思维就固执地停留在这些字眼上;而一上化学课,便又开始幻想能不能用公式化合反应出什么吃的东西来……”我不觉笑了,看来,我们伟大的路遥从小就具有当作家的浪漫气质啊。

我的中学伙食

30多年前小镇上的初中,学校里只开有教师灶,还没有学生灶。学生们都是自带干粮,学校免费用大蒸笼为我们加热蒸熟。还有一口很大的铁锅,提供开水。只有个别个别家境特别好的学生,她们有时会去教师灶买份饭菜改善一下,也只是偶尔为之。五分钱一份菜,我看过,不外乎是炒土豆丝,白菜炖粉条,凉拌红白萝卜片,凉拌花白,也只是飘几个油星星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便那样,那几个去教师灶的学生骄傲得俨然已经成了老师,好像高出了我们许多,趾高气昂的。不过,总有些没出息的,眼巴巴地目送人家走出宿舍又迎接人家推门进来。我们带的干粮,杂粮居多:玉米糕,糜面窝窝头,红薯馍,带麦面馍的很少。我不羡慕她们的麦面馍,我家也有。那是专门蒸给姥姥吃的。姥姥八十多了,牙齿都掉光了。当我们兄妹流着口水砸吧着嘴巴贪婪地盯着刚出锅的那几个麦面馍时,感觉眼睛里都伸出无数只手来,似乎看着看着,那麦面馍就会飞到我们的小嘴边。看着我们那傻样,母亲就摇着头叹口气,说:“姥姥年纪大了,下了一辈子的苦,有今日没明日,得吃好点。娃娃的好日子在后头哩,乖,不要惦记老人的东西。”哼——,我才不稀罕她们带的麦面馍馍,我们家又不是没有。不过,是否在大蒸笼里馏热自己的干粮常常需要斗争很久。因为有些人想换换口味,可自己带的干粮很固定,没法换呀,就不跟你商量地换走你的。你放进大笼里的原本是玉米糕,可找不到了,不嫌弃的话,只好拿走没人要的红薯或红薯馍馍。更有甚至,拿走自己的干粮再顺手拿走你的,那就不是换的问题,而是抢劫了。你就只能啃冷馍馍了。那时带的干粮都是提前算好了的,两次下来,自己就得饿肚子了。觉得自己的麦面馍馍放进蒸笼里不保险,就选择冷啃或泡馍。泡馍也不是想泡就能泡的,一口大锅,全校一千多学生,得排队舀开水。前面是滚烫的开水,后面就成了温水,再后面就成了凉开水了。到了最后,总有人无奈地去旁边的大水缸里舀真正的凉水。想想,凉水泡馍是啥感觉。只是想想都瘆得慌。不泡,硬得啃不动啊。我现在的胃口极好,吃啥都香,以至于孩子怀疑我是否有味觉。他哪里知道我经历过凉水泡馍?有的母亲还会给孩子带些“熟面”:面粉蒸熟放凉,加进各种调料甚至一小撮芝麻,切碎的花生,而后在热锅里反复翻炒,熟面就好了。带到学校,吃饭时舀一勺子,用开水一冲,使劲搅拌,沫糊状,喝起来焦香焦香的。只要有一个学生喝熟面,整个宿舍都飘散着那特有的香味儿。就着这种香味儿啃着自己的冷馒头,也不错的。更多的学生还是以开水泡馍为主,都带着盐巴、酱油。家境好点再加上母亲心细,还会用很小很小的瓶子给孩子带点熟油,馍泡好了,滴两滴熟油,油香也会在整个宿舍里飘散开来。吃着自己寡味的纯开水泡馍,闻着别人的油香,更是沾光。如此说来,不觉中我也沾过别人很多光呢。有的母亲还会炒点豌豆给孩子带上解解馋。豌豆那时还是饲养室里专门给牲畜喂的硬料。豌豆咋来的不知道,反正那时流行一句话,“牛在哭,猪在笑,饲养员在偷料”。所以总觉得那些一粒一粒炫耀般吃着炒豌豆的学生很可笑:吃牲畜的料,还来路不正,竟然还那样得意。我们不羡慕,只有不屑。或许,是阿Q精神在作祟吧?也有母亲在蒸馍的时候,将面团两边的面头儿省下来,揉进各种调料后用手搓成长条状,直接放在灶膛里的明火边烧烤,不停翻,烤得焦黄,就是棒棒馍了。带到学校里打牙祭也是很好的吃食。这些,只是我看到的,我的母亲从来没有给我做过。我也从来没有怪怨过她。家里人多,家务活就多,特别是要啥没啥母亲还得费尽心思把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考虑到如何让我更舒服点。不管怎么说,在宿舍里,我也见识过了也闻到了那些学生的母亲做的各种吃食,也不错。干粮还是以红薯为主的,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每顿都会蒸一两个红薯,再加个杂粮或麦面馍馍。最不好的家庭就是吃一两个红薯还得吃个红薯馍馍。得感谢我的父母,我还不至于过那样的光景。其实他们在家里却常常是喝着红薯稀饭,吃着红薯馍馍或红薯叉叉。用母亲的话说:老人年纪大了,日子不多了,得吃好点;娃们上学,用脑子,得吃好点。她哪有多余的心思放在自家身上?干粮是这样,菜呢?每个周三下午有个较长的活动时间,我们才能回家取后半周的干粮,所以带的菜也得放三天。很多菜不能久放,也只能吃一两顿,而咸菜,放的时间长,吃饭时夹一点就行了,也耐吃,绝大多数学生带的都是咸菜。也有炒青辣子的,刺激,也提味,干粮实在吃不下去就靠着辣味硬吃下去。也有阔绰的,带两瓶菜,一瓶炒洋芋丝或别的什么菜,一瓶咸菜。最可怜的学生带的菜是炒红薯丝。想想,蒸两俩红薯跟红薯馍馍,就着红薯丝吃着红薯馍馍,要多恓惶有多恓惶。这应该是家境最最差的学生的吃食了。我们宿舍就有,看着我都觉得心疼。可我也没有多余的帮助她,更觉得自己吃好点都是残忍。那时的干粮袋子都挂在宿舍的墙壁上。而那时的老鼠个个都武艺高强。飞檐走壁,无孔也能入,总能将挂在墙壁上的干粮咬得面目全非。于是我们就想办法将干粮袋子吊在空中,不挨墙壁。还是无济于事,老鼠照咬不误,难不成它们真的会在空中飞行?可恶的是,你吃得是我们的干粮啊,却总吃得自己撑撑的以至于饱得拉出一堆屎来,而后潇洒而去。每个人恨不得将老鼠碎尸万段以解心头只恨。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用小刀将老鼠咬过的部分切掉,照吃不误。可老鼠屎难闻的气味,无论如何是去不掉的。如今想想都恶心,而那时竟然吃得那么坦然那么无畏。不过细想起来,条件再恶劣,每个孩子带到学校的,都应该是家里最好的。富贵或贫穷,从来都与爱无关。谨以此小文送给我的孩子,不要再笑话你的妈妈吃馍馍时捧在手心里害怕掉下馍渣而浪费的情形。

岁月,芬芳了记忆

似乎所有的记忆,都是在饥饿的大背景下。我低头猫腰,不是蹲着挖,就是弯腰拔,再或者伸手摘。沟边,崖畔,目力所及处,都是我的搜寻范围。而今忆起,却尽是快乐。莫非,时间可以将苦难发酵成快乐?四十年前的关中农村,没有几家能填饱肚子,饥饿所致,小孩子们总在寻找能吃的东西。瞧——那紫色的椭圆形野果子,零零散散一个一个连成串。拎一串高高举起,仰起头,表演或者炫耀般从最下面那颗吃起,酸酸甜甜,吃着很过瘾;那像草莓表面一样,由极小极小的鲜红的颗粒攒在一起,摘时要极为小心,常常一触即破。几乎不用牙咬,入口即化,很酸很酸的味儿,也蛮刺激的;藏得很隐蔽,在紧贴地面的绿叶下面,像宝贝似的被一层层绿瓣儿包着裹着。剥开,白白嫩嫩的圆形果实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掐下,放进嘴里,汁儿流得满嘴都是;沟崖边,圆圆胖胖如纺锤状的是“驴奶奶”,瘦瘦长长圆锥形的叫“羊奶奶”,名字是不好听,可是去皮后嚼起来既筋道又甘甜,越吃越想吃,越想吃越觉得香甜……地下的,挖出来的根茎,味道大多也不错。有时,为了挖出完整的根茎,我们才不会顾及什么干净不干净,或蹲或跪或干脆直接趴在地上,是忘记一切的专注与执着。那时,我们整天寻思着的,就是啥能填饱肚子,绝不会跟能吃的东西失之交臂。说是拎着马头笼去地里给猪割草。一进地里,扬手一撇,马头笼滚出老远。满地跑着搜索目标,填饱自己的小肚子才是最最主要的,谁还会记起家里饿得嗷嗷待喂的猪们?常常满地跑着,挖呀摘呀,打闹着说笑着,吃得差不多了,也疯够了,才想起该给猪割草了,往往天色已晚。匆匆忙忙割点草,又怕大人训斥,将笼里不多的草儿抖落抖落,草儿就蓬蓬松松,看起来好像一笼。有的实在蓬松不成一笼,怎么办?捡几根小木棒,撑在笼底。一进家门,直接跑去后院倒进猪圈,才不会让大人们发现我们的斑斑劣迹,自然也从未想过猪们期待心情落空的沮丧。桐花开了,我们就拎着笼拿着铁钩忙碌起来。村外,田畔,沟边,凡是有桐树的地方,就有成群的孩子。桐花可以做成麦饭顶粮食吃,还可以做菜。眼尖手快的,占了繁茂的枝丫;动作利索的,直接上了树。瞧,小五子看着遮盖不住笼底的桐花哭丧着脸,谁让自己低处手脚慢,高处够不着,又不敢爬树,还没带铁钩呢。花妮从自己笼里取出一大把放了进去,虎子他们马上就知道该咋办了。洋槐花开了,又一轮争抢开始了,只不过与桐花不同的是洋槐花还可以生吃。我们先是大把大把地塞进自己嘴里,夸张地咀嚼着。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始给家里忙活。多年后我还在想,桐花、洋槐花,既是香气馥郁耐看的花儿,又可以当粮食吃,乡间的花真是善解人意!生产队夏天收完麦子、深秋挖完红薯,我们最最忙碌。拎着笼,满地里跑着拾麦穗。以至于多年后读《观刈麦》时,竟然落泪了,觉得“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的,就是曾经的自己。很热很热的毒日头下,满地跑的都是些懂事的孩子。很快地搜寻目标,飞快地捡起,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眼尖还是手快,运气好的,可以捡拾一笼。那些比较嫩的麦穗,在手心里一搓,饱满的麦粒还透着绿,很清新的味儿,蛮好吃的。大人们挖完红薯的地,我们同样拎着笼拿着小锄头再细细清理一遍。很小的,破损的,只要是红薯,绝不放过。我们捡拾、挖出的红薯,绝对够家人吃好几天。我常常给儿子说起过去,听得他满脸羡慕,说你们以前过得好开心。或许是吧,凡事挺过来了,回头,总会一片灿烂!

有些时日必须“虚度”

有些时日必须虚度,我却以所谓的“充实”辜负了那些应该虚度的时日。一母亲蜷缩在沙发里,手里是握着遥控板,却耷拉着头,我听到了她努力抑制却愈来愈大的鼾声。她怕影响我看书写作,自己又实在寂寞难耐,就打开了电视。原本耳背,却将音量调到了很小很小,小到耳背的她无法辨知,小到几乎没有声音,自然就神游四方了。很多时候,我推开家门:电视开着,声音还很大,母亲却是斜靠着沙发睡着。可就在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立马就醒了,慌忙调小声音,起身进厨房活忙起来……母亲其实不是爱热闹的人,也不喜欢看电视。可偌大的单元房里,除了电视不会跑不嫌她啰嗦,哪还有能出声又愿意跟她呆在一起的?我得感谢电视,无论怎样,它也算帮我安置了母亲。至少,我自己觉得心安。二我在敲击键盘,余光里,母亲安安静静地靠在门框上。她啥时站在了书房门口?是有事要跟我说,还是没事只是无聊?没事又会站立多久?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装作没看见,继续敲击我的键盘。我不能吱声的,一搭腔,她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能从我小时候玩尿泥说起,似乎我成长中的每一件经历都卡在她的喉咙口,就等着逮住机会跑出来。人老话多,说得一点没错。一搭腔,就撞倒了“话山”。我只有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努力不让她感觉到我已经看见了她。可再敲击时,有点心不在焉了。毕竟,我的母亲就站在不远处,我却没有搭理。终于,母亲离开了。心里有点乱,终究坐不住了,满心里都是不忍。起身走出去,客厅里没有。母亲年纪大了,下楼很不方便的,也没听到门的响声。我瞥向她的房间——她已经躺在了床上,脸向着窗那边。她会不会很伤心?最多不过五米远,亲亲的母女,即便是陌生人素有教养的我也会笑着打招呼的,可我……是有点愧疚,可还是转身离开了,我得赶快写完约稿。三阳台上挂的拉力器上好像都有了浮沉,显得很无奈很滑稽地悬在那里。母亲多久没摸过它了?母亲中风后落下了后遗症,手脚极不方便,医生说康复需要一个过程,得多陪老人家锻炼,给她活动活动筋骨,不敢让筋、肌肉萎缩了。我给母亲买回了健身球,玉的,核桃的,还有钢的,我说哪种舒服用哪种。我还买了捶打按摩的,我说你自己可以用好的手来捶打。拉力器也是为了防止她肌肉萎缩,让她有精力的时候拉拉……我似乎像个孝顺的女儿,走到哪里都留心看有没有适合母亲锻炼的,遇见了就买回来。我将健身锻炼的买回来送给了母亲,以为就拥有了她走向健康的保障,以为她会按照我叮咛的自己好好去锻炼,以为我就可以不再牵心她的健康。可我从没想过:没有人关注,没有人陪同,要一个身子很不方便的老人坚持锻炼,那得有多大的心劲?而母亲,似乎没有多大的心劲,那些辅助她健身锻炼的,就一直寂寂寞寞地当着摆设。或许我买的,只是自己虚伪的心安,绝不是对母亲的疼爱!四蜷缩在沙发里,靠在门框上,阳台上挂着的空落落的拉力器……回想起母亲,眼前就充斥着这些。是“回想”,——母亲已经故去。母亲走前昏迷了三天。是不是她用了三天的时间在想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她唯一的视若生命的宝贝女儿都无视她的存在,这尘世,该让年老无助的她彻底心寒了吧?三天后,母亲停止了呼吸。期间,一直都不曾理会我的呼唤。是不是她眼前回放着我的种种冷漠而万念俱灰懒得睁眼?隐隐约约记起母亲说过的一句话,“电视能替代了人,都生电视不生娃了”。说这话时的母亲,定然是孤独而寂寞的。那会儿,她眼巴巴地看着我,想跟我说会话。我正忙着赶稿子,于是敷衍道,电视多热闹,你随便调台自己看。母亲就说了那句话。我当时脸一红,还是忍住了,继续坐着没动。——人真是顽冥不化的动物,只有彻底失去,才会在被击痛时看到自己的自私与丑陋。就像此刻的我。五记得我曾怂恿母亲下楼锻炼身体,那会儿我似乎忘了她老人家腿脚很不灵便。我的理由貌似很充足:楼下有老年娱乐室,有各种健身器材,关键的关键是有一群老年人,一群没有儿女陪伴也可以说说笑笑感觉不到孤独寂寞的老人。母亲推辞着,说自己身体不灵便,上下楼不方便,绊绊哒哒。我又正儿八经不厌其烦地说了很多理由,无外乎她必须下楼去。其实只有我知道,她出去了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做事情了。她在房间里,不陪同,我于心不安;陪同吧,似乎总有更主要的事情等着我。烦劳她那么费力地下楼上楼,我只是自私地想让自己眼前清静心里踏实。——何其无耻,给自己的母亲都用心眼!六以前的我真是混账,母亲一说起过去,我就会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不客气地说,你都已经说了八十遍了,你说得不烦别人也听烦了,能不能换点别的?其实母亲说的,都是与我有关的,她是在收藏着我的往昔。母亲一定是害怕我抓东扑西争多嫌少,最终忘记了自己,替我收藏着我原本应该牢记的往事。母亲走了,才发现,我成长中出现了很多空白:当那个年轻的妈妈戏笑着说自己两岁的孩子多淘气时,我想回望,才发现两岁的我被母亲带走了;当那个父亲说起七岁的儿子满脸疼爱时,我想重温,才发现七岁的我同样被母亲带走了……我以为我拥有独立的一切,我甚至害怕母亲过多的进入我的生活。母亲走后我才意识到,我推离的不是母亲,而是自己的曾经,母亲才懒得说与我无关的事情。——有些时日是必须虚度的,否则,在回忆里就会被愧疚所淹没。

总有一些愿望,让你潸然泪下

朋友在医院工作,我曾打趣道,你天天都面对生死离别,一定早麻木了吧。朋友看着我,反问道,你就那样看我?朋友说,面对死亡时,没有人会铁石心肠,都会落泪的。他开始说第一件事——那个男人把他母亲送来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只是他要求必须做手术,马上做手术,不计后果只要手术。一个大男人,拉着扯着母亲渐渐僵硬的身体,哭喊着嚎叫着:“妈你还没享福咋能走?”“我还要把你引上到处逛逛……”当别人架起双臂硬将他拉离母亲时,他竟然扇着自己耳光,哭喊着“我还要跟上我妈拾羊屎蛋蛋”“我还要跟上我妈扫煤渣渣”“……”。后来,还是男人的儿子给我说了他爸咋那样哭喊。他爸是和他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小时候家里特别穷,买肥料都没钱,他奶奶就和他爸爸走上几里路,到金水沟拣羊粪。沟很危险,羊能到的地方更险。他们将一颗一颗羊粪捡起来,当宝贝般捧着,满脸欣喜。一笼一笼的,捡回家的羊粪,他奶奶就在后院围些土保存起来,春耕或秋播时就撒到地里……冬天来了,没钱买煤。好在金水沟下面有个煤矿,经常有车从那里拉煤送到火车站。他奶奶又和他爸爸拉上架子车,带上扫帚铁锨,在公路边扫拉煤车掉下来的煤渣渣。从金水沟一直扫到火车站,七八里路,架子车也就装满了。男人的儿子还说,他爸从没顶撞过他奶奶,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我才理解了男人何以如此悲恸如此不舍。想想,一个跟寡母一起熬过苦难日子的男人,聚集的奔涌的爱,那一刻定已掀起了翻天巨浪。朋友又说,可能只有面对生与死的抉择,人的本性才会完全表现出来吧。朋友遂又讲了第二个故事:有个男人是小脑萎缩,你也知道,这种病很不乐观。我从没见过那么固执的人,固执得就是一根筋,死脑瓜,不考虑任何人的任何感受,只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看着朋友脸上流露出的愤怒的表情,我真的猜不出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事。那个男人欺骗了我。他悄悄溜到医办室找我,说,医生,我的病究竟咋样。你不要给我老婆说,她没文化,啥都不懂,不要把她吓着了。你给我说就行了。我就如实告诉了他是小脑萎缩,目前尚不能完全揭示该病的病因并提出有效的治疗方法,不过全世界的学者仍在不断探索该病病因,积极寻找治疗方法。他看着我,说,全世界?全世界离咱太遥远了,我走是迟早的事,老婆娃娃得继续活下去。那天下午,他就闹着出了院,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他的老婆隔一段就到医院让我根据她表述的症状开些药带回家去。我曾问过他老婆,有医保有合疗,都到现在这个社会了还有谁有病不看的。他老婆更生气,说他那人死脑子,老说得给我和娃多留些钱。你看,朋友感慨说,一个拒绝医治在家里等死的人。想想都难过。多好的人,真恓惶。在医院,孩子也有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朋友又给我说了第三个故事。一个有败血症的男孩,在他临走的最后几天,总是独自落泪。他一直住在我们内三科,也一直是我负责的病人。为了让他开心点,我就说,你有啥愿望说出来,看叔叔能帮你实现不?要是有下辈子,我不想要姐姐。男孩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窗外。当我听到孩子说出这句话时,先是震惊,继而是愤怒:难不成他没看见没感受到姐姐对他的付出?这是一对不知因何姐弟俩相依为命的苦孩子。据说为了照顾他,姐姐小小年纪就辍学挣钱给他看病;为了他的病,已经23岁的姐姐拒绝了好几个男孩子的追求。这孩子咋不知道感恩?是病的绝望让他的感情世界沙漠化了?我正准备好好教育教育他时,他又开口了。我姐姐太可怜了,我是男孩又不能保护她,还害得她那么辛苦。背对着我,可我听到了啜泣声。我走过去,拥着他瘦瘦的身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那一刻,我同他一样,泪水决堤。朋友抹着泪,谁在那个场合里,都会流泪的。我拍了一下朋友的肩,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道,放松点,开玩笑,我咋可能觉得你麻木了?我脸上是刻意装点上的笑,可同样不可抑制地眼角有泪滑落。朋友说,在医院,你看到的,是在医院外面看不到的悲苦。他是瞅着窗外说给我的,听得我,也鼻子发酸眼角湿润。此刻他心里,也定是风起云涌。总有一些愿望,卑微得让你潸然泪下,忘我得让你泣不成声。

我不会无视地走过

我不会无视地走过一朵盛开的花,无论它开在公园抑或山坳,无论它是名贵抑或普通。我知道不懂欣赏的心是冷漠的,我知道生命的任何努力都不应被忽视,我更知道柔软的心是美丽的。我不会无视地走过一棵受伤的树,无论它粗大抑或纤细,无论它在大背景里抑或小环境下。我知道不会体恤的心是残忍的,我知道能自愈者已经强大,我更知道易感的心是丰富的。我不会无视地走过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无论他是老者抑或幼童,无论他尊贵抑或卑微。我知道不会付出的心是孤独的,我知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道理,我更知道施与的心是芬芳的。我做不到无视,因为我知道,无视的唯一后果就是心的枯萎;我做不到无视,因为我明白,每一次相遇都在提升心的高度;我做不到无视,因为我谨记,正是无数个相遇温暖了我的生命!我做不到无视啊,我的眼睛我的心,为了丰富自己为了铭记美好更为了包容与温暖他人而存在!那个街头拨动吉他的少年啊,你满脸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让我心疼;那个失去双臂用脚书写的孩子啊,你的坚毅让我汗颜;那个在街角乞讨的老人啊,你的无依让我心痛!弯腰,在你们的前面放下了我的疼惜,放不下的,却是没有尽头的牵挂。我不会无视地走过一朵流云一眼山泉,更不会无视地走过他人的期盼、渴望与无奈,只要看见,只要有缘相遇,我都不会无视而过。我不会无视地走过,哪怕我能给予的,只是疼惜的眼神,只是满心的抱歉,只是在想象中让自己变得强大而后给你荫蔽!从来不曾无视地走过,我才会心安,才能无愧。倘使,我们都不会无视地走过,距离美好,还会遥远吗?

牵着自己的手,慢慢往前走

吴娟在我们小区里开了家骨科诊所,人很实在,实在得超乎你的想象:有男人体形的健硕,性情的豪放,遇事的沉着,对人的宽厚,乃至经过就放下的释然,打眼一看,男人婆一个。在没与吴娟深入交流前,我一直觉得,长成那样的女子,一定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给点阳光就灿烂无比,换句话说,不会成熟更不会深刻。或许我这种想法没根没据还很偏激,可就是扎了根发了芽般还长得蓬蓬勃勃。偏见,或许就是这德行。我曾断言,我不会跟那样的人交往,更不会成为朋友,除非哪天我的脑子让门夹了水淹了驴踢了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可是,“可是”这个词一出现,一切都打了折扣,就像我跟吴娟的关系。那次,朋友让我陪她去吴娟那里按摩。朋友特能谝,吴娟偏偏啥话都能接上,俩人没说几句就已无所不聊:好恶,家庭,情感,经历……我并不惊讶,这倒符合吴娟那无遮无掩的粗线条性格。只是,听着听着,我走进了吴娟的生活,甚至因为对她了解太晚而心生愧意。吴娟五岁时母亲就改嫁了,对五岁的女儿没有留恋没有顾虑,只有奔向自己想象中美好生活的迫切。而父亲,是不再相信女人还是不再认真地生活?小小的吴娟永远读不懂自己的父亲:没有再组合家庭,却不缺少女人,挣得钱自然也花在相好的女人身上,或者,那些女人的孩子身上。一个小女孩,没有母亲的好好疼爱,也没有父亲的悉心照顾,就像一株野草。不,哪能像一株野草?野草还有那么多的同伴相依相偎,她只是孤零零地承受着一切,只能自己陪着自己慢慢地成长。在地里玩时,小伙伴的妈妈给自己的孩子叮咛:尿尿时脚在地上划拉划拉。旁边的她也记住了,划拉划拉真好,就不扎屁股蛋了。同伴的妈妈训斥同伴:身上来了你还敢耍凉水?就落下毛病了。尽量用温水!她也记住了,大姨妈来了就得远离凉水。一个同伴的妈妈在巷子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留情地数落自家的闺女:就你,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还懒得下苦,将来吃风喝屁呀?她也记住了,自己要啥没啥,就得下苦。同学的妈妈骂同学:你是丢了四季庄稼跑到学校学习的,好好学习苦一阵子,不好好学习苦一辈子,——学习上再拈轻怕重就没得救了。她也记住了,自己也是丢了四季庄稼来学习的,学不好咋成?……吴娟笑着说,像我,没妈的娃,哪个妈的话都想听,只要人家说的对。没妈指教咱,咱就得自己指教自己,不敢把路走岔了。没妈也要好好做人,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骂“有人生没人养”。吴娟说出这话时,我心里一震,没人爱的人,才要好好爱自家。可那会是怎么凄惨的心境?自己说给自己排遣孤独,自己搀扶自己走过坑坑洼洼,自己抱着自己取暖……随着她们交流的深入,我知道了吴娟经常参加公益活动。她说世上的苦命人多着哩,能帮一点是一点。依旧一脸大大咧咧的样子。我还知道了吴娟在二十七岁送走了她的父亲后,生母找到了她,不仅仅自己要这个从小遗弃的女儿照顾,还嫌这个女儿对她后来生的儿女们照顾不周。当我的朋友气愤地说出“再甭管她那些娃”时,吴娟笑了,说咱都给别人捐款,还能不管跟自家有血缘关系的?我插了句,说你真跟菩萨一样,你信啥呀?吴娟笑了,说我信“好”,不管啥,都让好好的,就行了。那次以后,很少与人交往的我认定,吴娟,是值得交往的。

谁为你寝食难安,你为谁泪雨滂沱

这不是写题目,是一字一刀般划拉着我的心。不愿忆起,怕自己因思您念您而泪雨滂沱;从未忘记,您为了我常常寝食难安。常常想,自己来这世上一遭,该不是就为了折腾您?或许就是人常说的“无债不结父子,无冤不成母女”,最最亲近的,却总是最最麻烦最最讨嫌的。45年前,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出天花差点要了小命。年轻的母亲每次抱着孩子打针,孩子都不罢不休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地哭喊。据说,那孩子一哭喊,母亲就心疼地抹泪,以至于后来还没打针母亲就哗哗落泪。终于不忍心看着孩子每天为打针而痛哭,母亲不再抱着她打针了,孩子却因没有完全治愈而右眼失明。那个孩子就是从小怕疼的我。多年后,当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给我述说当年的情形时,我依然可以看到母亲垂泪的脸庞。而您,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心软,总说是您毁了我。或许,人生就是这样,该受的苦躲不了,这里躲开,过后会在别处疼。就像儿时极害怕疼痛逃避疼痛的我,成长中却发现那些该忍受的疼痛从未离开,一直在路边静静地等着我的到来,——右眼失明给我带来了一连串的疼痛。因为右眼失明,高考体检没有通过,主管的主任医生下了结论:青光眼,最远不过二十年,就会双目失明,不能参加高考。我们家往上推三代,都是清一色的农民,环顾亲戚,似乎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也没端铁饭碗的。没关系没门道,可不能影响我的考试呀。您不是背着地里的土特产就是拎两只鸡,自己去了县医院。我不知道您是如何打动那个冷冰冰的主任医生,使得他修改了体检表。只知道好几天,您都骑着自行车往返近八十里跑医院。多年后,提起这件事,您一脸风轻云淡地说,只要是当爹当娘的,心还能硬成石头不成?要不是妈……我立马打断了您的话。我想说的是,如果不是我不要命地狠哭,哭得您心疼,您是不会放弃打针的。对我来说,婚姻更像个笑话,只是这个笑话生硬而不好笑。我怀疑追求我的人,我那么笨拙那么丑陋,特别是失明的右眼,怎么会有优秀的人愿意跟我携手走过人生?后来,在别人的介绍下,结识了一个觉得打死也不会出问题的人,——文凭低,家庭条件差,工作糟糕。即便如此,婚姻还是触了礁,我独自带着孩子。您那时已中风,身体极为不便,左腿勉强能拖着自己前行,右手彻底成了摆设,只剩下左手能活动。您来到城里,陪着我。我也不知道一向不爱说话的您,咋满脑子的故事。从您小时候说到现在,那么多的人人事事,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女人被男人抛弃后都能坚强生活。有些听着都很牵强,真是为难您了。临了,您总开导我想开点,说“每个人到这个世上都有一碗饭吃,也有一个人疼”,您竟然会说出“不合适的话,离了比凑合好”这样的话。您拖着病身子,用一只手给我打扫卫生,给我做饭,更多的,是陪我说话。其间,您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您很害怕,您到处托人给我瞅瞅,看有合适的对象没,——您害怕自己突然撒手却没有人照顾自己的笨女儿。我要装修房子了,您是彻底不能干活了,您着急呀。有一天舅舅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说他专门请了假来帮我照看着装修房子。舅舅说您打电话给他,说“我死了你不来都行,替我帮帮娃,给娃照看着把房子装了”。舅舅转述时,我仰起了头,可泪水还是喷涌而下。看着孤单的我,您该是多么无助与心痛,以至于说出那样的话求助于自己的弟弟?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在我刚组建了新家庭的第二个月,您就磕然长世。倘使我不再婚,您一定牵着挂着不会放心地撒手而去!我一直这么想,也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回想起来,您也曾跟我有过矛盾,都因我对自己的吝啬。在我给我的孩子买新衣服时,您也给我买新衣服;在我给我的孩子买好吃的时,您也给我买好吃的,像是故意跟我作对。我抱怨说您咋跟小孩子一样小心眼,您说:“你娃是娃,我娃也是娃。你娃有妈爱,我娃也有妈疼。”那时,我那点工资,既要日常开销还得养孩子,还得分点给那个以后离开我的男人,哪有多余的来善待自己?您看着心疼,孩子的奶粉、衣服,您就都承包了。只要看到我给自己买个啥,您欢喜得眉里眼里都流淌着笑。您还曾用很难听的话骂过我,因为我过于痴迷写作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您最看不得我趴在电脑前。除了做饭做家务,我不是在电脑前敲字就是看书,很少出门。您经常劝我出去逛逛,却很少起作用。您实在看不下去就会很粗暴地关了我的电脑,骂我“心贪得能把一辈子活成两辈子”,骂我“不知道爱惜自家活啥意思”,骂我“对你稍微好点就是孝顺我”。您甚至曾带着哭腔数落我,人家劳动也没见把谁饿死,早知道就不叫你上学了,当个文盲也不累自家……桩桩往事,都是心痛,我从来没让您省心过。莫非,我来这世上一遭,真的只是为了折腾您,以至于您心力憔悴撒手而去?您曾为我寝食难安,而今,留下我为您泪雨滂沱。

可怜的人

一个很衰老且驼着背的老妇人推着一辆简易架子车出现在我的眼前,说“简易”,是因为两个车轱辘上面直接是块平板,上面堆了些捡拾的废纸板、塑料桶之类的。她后面跟着一个更为苍老的男人。我是在南关菜市那里遇见他们的。那男人沿着摊点问菜价,也不在乎卖菜人嫌恶的脸色,拎起又放下。似乎没有摊主愿意跟他多说一个字。他问“便宜点”,人家只是以很干脆的摇头作答。最后,他一样菜也没买。我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连喜怒哀乐也无处可藏。简易架子车上是少得可怜的收获,还没处理掉呢,兜里没钱吧?我想给他们买些菜,可如何送给他们?他们会不会觉得是受了羞辱?他们是在辛苦的讨生活,可毕竟不是乞讨啊!我很纠结,很纠结的我就一直尾随着他们。他们离开了南关菜市上了解放路。我推着自行车缓缓地跟在他们后面。那老妇人一见到路边的果皮箱就放下车子,爬上去翻找。一路上的果皮箱挨个翻找,都一无所获,甚至连块纸片也没有。已经下午六点多,恐怕此前别人已经捡过了。四,五,六……十一,跟在后面的我数着他们翻过的果皮箱。十一个果皮箱,十一个希望啊,可几乎都是空荡荡的!他们一路缓慢地往前挪着,我用“挪”,是因为他们的确苍老到行动不便!这条街到了尽头,该拐弯了,我才心有不甘地离开。一路尾随,其实我尾随的是自己无法施与的纠结:给他们一点帮助吧,哪怕只是一顿饭钱。春寒料峭,让他们热热火火地吃一顿。可是,可是我如何施与他们?会不会因此伤害了他们的尊严?我倒不担心会惯坏他们,已经如此苍老了,即使他们因此想不劳而获靠乞讨为生,又如何?垂暮之年的老人了!可是,我真的没有施以援手。我是不敢,怕他们误解;我更不会,妥帖地表达自己的友善。我很遗憾地发现,在我的生活里缺少了一课——如何施与困苦中的人们。从小到大,似乎没有人教我如何去帮助别人又不会使别人尴尬,真的没有人教给我。我经常给路边的乞讨者零钱,我也积极帮助过街头卖艺为生的。可面对这一种生活窘迫却还在努力地自食其力的人,我如何传递自己的关爱?没有施与的习惯,自然不会施与的方式。可怜啊,因为缺了一节课,便看着困苦从我眼前走过,却无能为力,任遗憾涨满心间!

灵魂之画

华美的连衣裙,卷曲的长发柔柔顺顺地披散在双肩,没有刻意的打扮,没有矫情的忸捏。宛如出于清水的芙蓉,又似乎不是,雍容华贵岂是芙蓉所能流淌出来的?惊艳若天仙,天仙哪有她的沉静。她姗姗走来,报之一笑。是的,只是礼节性的一笑,这一笑,就击倒了那个阅人无数的画家,——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寻觅的天使般甜美又韵味无穷的笑么?开始为她画像了。为了让她不感到寂寞,画家请来了乐师、歌手、说书人、小丑,他们纵情歌唱表演,只是为了给她解闷。是画家害怕她长时间面对自己会感到枯燥,还是画家担心那微笑会不翼而飞?画家对每个人求画的人都如此诚惶诚恐吗?似乎又不是。或者,根本不是。以至于三年了,画像还没完成。画家越画感觉越不好,越画觉得画出的都不及她本人美。画家觉得自己的画笔是笨拙的,自己的画技是浅薄的,——她本身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啊,何须再画?已经不再需要那些助兴的乐师、歌手、说书人、小丑了,因为在她,听画家随便讲个故事都是一种享受。而在视画如命的画家,面对她,即使不提笔,都是无以复加的幸福!画家觉得自己有了一种依恋,或是爱恋。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产生这种奇妙的感觉!而这时的画家,已经50多岁了。她是那个出钱让自己作画的银行家的妻子,是的,她是别人的妻子,不管自己如何不舍如何爱恋!他只能克制自己的感情,以画师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是的,只能如此。一天,画家突然接到宫里通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他去主持,他得暂时离开。明天,将是离开前最后一次画像。那一晚的画家可曾入睡?那一晚的画家沉浸在用三年时间收集的微笑里。第二天,她脸上笼着一层哀伤,淡淡的,却逃不出画家的眼睛。“你要动身了?”她率先开了口。“是的。”画家还能说什么呢。“我也要离开了。”画家知道,她的离开是因为自己的不在。我听见了穿透岁月的那声轻叹。“我回来再画吧。”画家搁下了笔,画家心乱如麻似乎无从落笔。“不,女人的面貌变得最快,三个月后,或许你会不认识我。还是今天画完吧。”似乎这一次,不是生离而是死别,让人揪心的痛。她离开前,将手伸给他,三年多了,这是第一次。他俯身小心地亲吻时,她迅速低头吻了他的头发。画家回过神时,她已飘然而去。当画家回来时,她已故去了一个月。是外出归来的途中不幸患上疟疾,病情恶化而去。如果没有自己的离开,她就不会离开,哪能天人永隔?画家在悲恸中无法原谅自己。“浪迹天涯,历尽风险,也要把这幅蕴含着自己人生之情的画像带在身边!”画家听到了自己心底很坚定的声音。多少个日日夜夜,画家在画室静静呆着,只是面对她的画像。只是面对她的画像,画家已经无力自拔了。这幅画像总是蒙着布,只供画家心里思念奔涌时排解。这幅画像就是画家游离于体外的灵魂,自然无从割舍!可是,那天,那天一定不会艳阳高照,那天一定乌云密布。那天,她的画像被一不小心闯入画室的法王看到,先是惊呼,而后一定要买。画家无从解释,几乎跪在地上,——画家怎会卖自己的情感和灵魂?纠结,矛盾。而后画家举着火把连夜赶去拜见法王。“这幅画是你的,钱,我可以不要。但她必须跟着我,直到我死。”画家一生没有结婚,他每天面对的,就是她的画像。——蒙娜丽莎是一幅画吗?

这个世界,虎子曾来过

虎子是二哥养的一条狗,说是正宗的狼狗,后来的事实一再证明,它只有狗的忠诚却无狼的凶狠,有点对不住“狼狗”这俩字。说它是二哥养的狗,一点都不夸张。76年距离现在并不遥远,很多人的记忆应该还很深刻——贫穷与饥饿。因为直到85年我上初中了,到学校带的干粮还是杂粮为主,红薯,玉米糕,糜面馍馍,似乎没有哪个同学来学校只带麦面馍。76年的一个冬日,二哥推门进来时怀里抱着一只狗,蔫不拉几半死不活的样子。母亲连声说,扔了扔了,赶紧扔了,——连你都吃不饱还想养狗?二哥没有回应。母亲急了,冲过来就要夺了小狗。二哥转身护着狗,还是低头不做声。母亲气得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道,反了你了?要养狗你就吃风拉屁去!二哥一向很听话,那次却表现得很是固执,任谁劝都不听,就是要留住怀里那个黑不溜秋的小可怜。那只小狗,就在大家都很嫌恶中勉强地留了下来,二哥给它取名“虎子”。大哥戏谑道,就那半死不活的熊样,叫“狗熊”都糟蹋了狗熊,还想跟老虎攀亲?可二哥才不理会大哥的挖苦,依旧一天八次声音响亮地“虎子”“虎子”地喊。起初的虎子在家里真的没有任何地位,除了二哥,谁都可以以挡路绊脚为理踹它一脚,它立马走开。只有二哥,再忙再忙也会得空抱抱它。那会儿的虎子顿时来了精神,伸长舌头,在二哥脸上舔来舔去。即使二哥忙得没工夫逗它,只要它看见二哥,也会摇着尾巴围着二哥转圈儿。晚上,它就早早跳上炕,靠着二哥的被子外面躺下,很是乖巧。谁过去揪它耳朵或是拍打它,它都温顺地承受,——似乎让它上炕,已经很感激很感激了。虎子很孱弱,二哥为它啥事都干过。家里只有八十多岁的姥姥一直吃麦面馍馍。母亲总说,你们小,享福的日子长着呢,吃坏吃好都能撑住。姥姥不行,得吃好的。二哥就瞄上了姥姥的麦面馍馍,偷来泡给虎子吃。曾有一次可恶到姑姑给姥姥带来一罐麦乳精,我们都没舔过一口,他竟偷偷舀了一勺子和给虎子喝。瞧瞧,为了虎子,他连姥姥的主意也敢打。村里一有杀猪的,二哥就跑得欢了,殷勤地帮忙烧开水,递家伙,就是想要一点下水给虎子增加营养。更气人的是,母亲给我们盛饭时,二哥眼尖手快,总是把稠的那碗端走。背过大人,偷偷地挑出来一些分给虎子。我们是他的亲兄妹,他竟然为了一只狗跟我们争稀稠。在二哥千方百计尽心尽力的照顾下,虎子慢慢壮实了,凶悍也暴露出来了。它往门口一站,村里从大人到孩子都害怕路过我家门口。尽管母亲一直给大家伙解释,说虎子就是看起来汹,其实根本没性子,边说还叫过虎子拍打拍打来证明。事实是,虎子已经比村里任何一只狗都高大威猛了。家里人也已经完全接受了它,不过该踢照踢,该踹照踹。它依旧很是温顺,不会有任何抵触,只有一次例外:二哥做错了什么,父亲气得举起扫帚要打他,虎子不依了,“汪、汪汪”地叫着就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扫帚,插到他们中间,盯着父亲虎视眈眈,父亲只好作罢。——虎子俨然成了二哥的保护神!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是那次收麦时我对虎子的伤害。那时没有机器都是用镰刀收割。我也上小学,负责给在地里收麦的大人们送凉开水,一次拎两个水壶。结果没放稳当,一个水壶摔倒就破了。我自己先吓呆了:天哪——,我弄坏了一件家当,一向惜物的母亲会怎样收拾我?想想都害怕。我看到母亲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朝我走来了。急中生智,我过去就踹起虎子,边踹还边骂,“再跑,再跑,看你把壶撞破了……”母亲到了跟前,也踢了虎子几脚。虎子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二哥就在地的那头装车。那天,虎子回到家就一直躺在墙角,心里很愧疚的我走过去看它。抚着它的毛,突然,看见它眼角滑出了泪。直到现在,我说我看到过狗哭,却没人相信。第二天,虎子又前爪一伸,放在了我的肩头,而后伸长舌头在我脸上胡舔,它原谅我了。或许它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自然就谈不上原谅不原谅。90年的春天,二哥和我骑上摩托准备去五里外的舅舅家帮忙盖房子,虎子拦在车前硬是不让出门,一向很听话的虎子任二哥怎么呵斥也不退让。我们好不容易推车出了门,刚骑到村口,虎子飞一般蹿到车前,迫使二哥停了下来。车刚停稳,虎子一口就咬住了二哥的裤腿,向家的方向扯着。二哥喊了几声“虎子”,它也不松口。二哥生气了,从未动过虎子的他一脚踹了过去,——虎子趴在了地上,显然被踢伤了。“走吧,虎子不会再追了。”我扯了一下二哥。“真是见了鬼,虎子今天咋啦?刚才踢得有点重。”二哥嘀咕着又踩了油门。我想错了,虎子还是一瘸一拐地狂叫着紧追着,几乎和我俩同时到达。就是那一天,二哥出事了。工匠们正在休息,楼房的东北角轰然倒塌。在惊呆了的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虎子扑了上去,焦躁地蹦着,狂叫着……“我哥!”一喊出,我就瘫倒在地。二哥总说,他闲不住是因为他属猴,猴屁股坐不住。他的闲不住将他在别人休息时推上了不归路。只因没接受虎子的劝阻?莫非在冥冥中,虎子凭着灵性预感到二哥面临的凶象,忠诚的它便不顾一切地阻挡?村里好心的老人叮嘱我,千万不能让虎子到哥的灵前,要不哥来世就不能转世成人了。我又怎能抗拒得了虎子流泪的双眼?只因我们固执的没接受虎子的劝阻,才有了今日流不完的泪伤不尽的心!虎子陪着我守了几夜长明灯。要入土了,虎子在墓坑边发疯般张大嘴巴吐着长舌头,蹦着,叫着,帮忙的乡亲们吓得不敢靠近。我哭着,对虎子说着也只有虎子才能听懂的话,搂着它的头,硬将它从墓坑边拖开。二哥走后,虎子似乎也不那么尽职了,往往大半天甚至一整天都不见它的踪影。后来才听地里干活的人说,虎子常常一动不动地卧在二哥的坟前。再后来,虎子不怎么吃东西了,再好的饭菜,只是偶尔尝一口,甚或连看也不看一眼。也请了几个兽医,都看不出有什么病。两个月后,虎子绝食而去。60多岁的老母亲硬是不让我插手,自己很费力地在后院挖了一个坑,还给虎子戴了顶小孩的帽子,旁边放了四个馒头、一个碗、一双筷子,——据说那样埋,虎子来世就能转生成人。虎子割舍不开的是二哥。狗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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