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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4 14: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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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问银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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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执行局长

权力:执行局长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权力:执行局长作者:吴问银排版:吱吱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09-10-01ISBN:9787539934112本书由陕西书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双规

东山市华中路上有一处建筑风格独特,矗立的四根高大的大理石立柱十分显眼,外面幕墙的颜色是深灰的,给人庄严肃穆之感,这就是东山市人民法院。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傍晚的霞光给审判大楼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院中旗杆上的五星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共只有十八级台阶,分成两个部分,中间的不知是第九级还是第十级是一个大平台。李高亭每次走在台阶上总感觉怪怪地,虽然这个审判大楼落成已有十余年,自己每天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次,可真要是停下来认真研究这台阶是怎么一回事时,又怕同事看见笑话自己哪根筋出了问题。

现在正值下班的高峰时期,三三两两的同事从大楼里鱼贯而出,开车的、骑自行车的、坐出租车的,一忽儿工夫就走得干干净净。

李高亭今年四十五岁,矮胖身材,圆脸,见人笑呵呵地,在单位很得人缘。他是执行局长,整个大楼的一楼都是他的地盘。

大门口停着一辆检察院的车,两个着检察制服的人正朝大楼方向张望。

李高亭知道这很正常,盖法院大楼的时候还没有考虑设计地下车库,每天各式各样的车子在法院门前停满了,有政法口的警车,还有当事人的、律师的、法官的,不一而足,五花八门。

李高亭的家离法院不远,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他坚持不买车,一来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二来自己的体型需要“运动运动”。其实他每次想“运动”的时候就是没有机会,一出法院大门口,总会有车迎上前来,吃饭、按摩之后再将他送回家。

李高亭气定神闲地慢慢踱近大门,嘴上叨着一支烟,一双小眼睛却在门口的车辆前扫来扫去。“李局长,你好,我们找你有点事。”一个中年模样的人凑过来说。

李高亭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好说,好说,找个地方慢慢谈。”“李局长果然爽快,那咱们上车吧。”中年男人拉开车门,待李高亭坐上车,便与另一个人一道上了车,将李高亭夹在中间。

李高亭心中很不痛快,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办事,放着副驾驶的位置不坐,非要和自己挤在一起。他心想,到时自己一定要刁难一下,谁叫他们这样慢待自己呢。

车子飞驰着向城外驶去,李高亭心中的不快愈甚,平常别人请客会让自己拿意见定酒店,现在这两个人一声不吭,那个中年人看上去有点面熟,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毕竟自己和检察院打交道不是太多,看来必须问清楚。“我们这是去哪里呀?”“一个好地方。”中年人不冷不热地答道。“好地方?”李高亭想不出东山市还有叫这个名字的酒店,难道是另有寓意?他伸头看了看窗外,发现车子正向落凤山而去,这落凤山里有许多野味饭馆,一些官员白天不敢来吃,晚上趁夜幕做掩护来尝鲜,这在当地已司空见惯。或许这就是他说的“好地方”,还真不假。李高亭一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我们应该在一起吃过饭,你是胡主任?”“差不多吧,不过我不姓胡,我叫黄明,这位是我局的小江。”中年人转过脸来看着李高亭说。“哦,黄局长,看我这记性,您有什么事让我帮忙吗?”李高亭想着别人求他办事,说话也就拿腔拿调地。“到时再慢慢谈吧,我们有的是时间。”黄明捋了捋头发,笑容可掬地说。

车子在一幢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门口没有招牌。“到了,下车吧。”黄明冲李高亭说。“这个地方还真没来过。”李高亭一边嘀咕,一边打量着这里。这是一幢老式的房子,进到里面,是一个院子,里面还有一幢紧贴着山坡的两层小楼。这里三面靠山,一侧临路。“没来过就对了,进去吧,咱们不是要好好谈谈么?”黄明挽着李高亭的手臂说。“这里怎么没有服务员?好像不是做生意的地方。”李高亭心中大惑不解。“你说得对,这里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地方。”黄明冷笑道。

李高亭心中一凛,腿有些发软。他毕竟见过世面,立即镇定下来,厉声说:“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法院的执行局长,你们别搞错了!”

黄明停下了脚步,盯着他的脸说:“我们是瑶海市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的,知道你是东山法院的执行局长,找的也正是你,没有弄错,你放心。”

李高亭闻听此言,心中又是一惊。瑶海市人民检察院是上一级院,李高亭怪自己太粗心了,上车的时候怎么没有看他们的车牌、了解他们的身份?现在自己是送上门来,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时,门口又开来一辆警车,从车上下来三个人,朝李高亭他们走来。李高亭注意到这辆车刚才一直跟在后面,看来他们是有所准备的,自己这回有点凶多吉少。此刻他思绪乱如麻,这几年来自己顺风顺水,今天还真是遇到棘手的问题。“请吧”,黄明加重了“请”的语调,意思不言自明。“我们都是政法口的,你们要找我了解什么问题可以到我办公室谈,这样搞不好吧?”李高亭心里有点虚,嘴上并没有服软。他想自己这几年无非是收点烟酒、吃点喝点,逢年过节的时候收点购物券之类的,犯不着上纲上线。这几年检察院搞这类案件就是一惊一诈的,意志薄弱点就被“诈”进去了。这年头“靠山吃山、靠案吃案”的事情多着呢,“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单纯靠那千把元的工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这不是在你办公室谈就能解决了的事。”那个叫小江的年轻人语带讥讽地说。

李高亭被这年轻人抢白一顿,心下大不以为然,生气地说:“你算老几,老子工作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小江,对李局长要尊重一点。”黄明向小江递了个眼色,这个年轻人噘着嘴走开了。

李高亭感激地望了黄明一眼,跟随他走进里间那幢两层小楼。屋内的光线有些暗,黄明打开灯,室内顿时亮堂起来。这是一间大房间,靠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张大条桌,两边摆放着一些简易的塑料凳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套间,套间没有门,里外都有床铺,陈设极其简陋。

这时,李高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准备接听。斜刺里冲出一个年轻人一把夺下他的手机,放在条桌上。

李高亭气愤地说:“你们这是搞什么,难道我接电话的权利都没有?”一边说一边过去拿手机,那个年轻人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够着。“李高亭同志,我们都是办案的,请理解并配合我们的工作。”黄明正色道。“李高亭同志?”现在这年头说这话都像是对犯错误的人说的,口头上还称同志,心里面却把你当敌人。“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李高亭瞄了瞄手机上的号码,是刘燕打来的,这个骚娘们最近老是缠着他,要他往她的小酒店里带客人。古语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现在是和平年代,年轻的寡妇少了,但离了婚的年轻女人更多。这些女人也沾不得,就拿刘燕来说吧,她根本不是打理酒店,而是把酒店作为一个平台,结交一些“闻腥而动”的官员、商人,菜贵得离谱,但总是有人愿意上门挨“宰”。李高亭后悔那晚酒多,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刘燕正睡在他身边,他以为这娘们会提出什么条件,哪知她什么也没说,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后来李高亭又去过几次,刘燕把他服侍得像个皇帝,弄得李高亭觉得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这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遇上当事人请吃,刘燕那儿几乎成了李高亭的钦定地点。最近,刘燕常打电话抱怨说生意不好,语气中有些埋怨,意思是李高亭肯定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把她忘了。李高亭先是发了一顿誓,然后安慰说今晚带人过去,让她洗干净了等自己。现在,自己身处这样的境地真是“爱莫能助”,只可惜浪费了那白白嫩嫩的身子。他被手机里那段“狼爱上羊”的曲子弄得心浮气躁,央求说:“既然不让我接听,那就关了吧。”

黄明关掉手机,指了指条桌边的凳子,示意李高亭坐下来。

李高亭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说:“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问完我还要回家呢。”

黄明刚才还有一丝笑容的脸上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说:“李高亭同志,根据举报材料,反映你收受巨额贿赂,请你如实向组织上交代,我们的政策你是清楚的。”“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请你拿出证据来。”“到时我们肯定会拿出来的,现在请你如实坦白。当然,我们可以给你时间,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我们的人会陪你的,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什么时候回家。”“我抗议,你们这是搞非法拘禁,我要打电话给你们领导,你们这样做是要后悔的…”李高亭情绪激动起来,伸手去抓桌上的电话。

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按住了他。“你这样做是徒劳无益的,还是考虑交代问题吧。”黄明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此刻,李高亭的家里,他的妻子玉莲正卧病在床。

最近几天,东山市遭遇了一场倒春寒。感冒的人挤满了医院,玉莲是护士,也被传染了。发烧伴着咳嗽,她浑身酸软,晚上没吃饭,早早就躺在了床上。

自从儿子上大学后,这个家显得更空旷了。李高亭平时应酬多,很少在家呆,更多的时候,是玉莲一个人守着这么一幢大房子。房子是四室两厅两卫,面积有一百八十平方米,是李高亭的一个初中同学赵海水开发的,买的时候每平方米照顾一百元,当时还欠了点房款,两三年后才付清。

玉莲出身贫寒,生性善良。有人说女人有两种命运,一种是自身奋斗成就事业,另一种是嫁得好。玉莲就是属于后一种,跟周围的同事相比,自己算是打着灯笼找着了,嫁了个当官的。每每想到这一点,想到自己所住的大房子和拥有的一切,玉莲便把李高亭当作明星一样崇拜、当作国宝一样珍视,对丈夫的话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从不说半个“不”字。

也有要好的姐妹把丈夫的桃色故事告诉她,她起初不信,认为这些人妒忌自己,想破坏她的家庭,自己才不是傻子。后来有一次她生病了,也是感冒咳嗽,她不停地拨打丈夫的电话,电话是通的就是不接听。她支撑着来到小区的电话亭里,又一次拨打丈夫的手机,只响了两次铃,电话就接通了,丈夫在那头“喂,喂”着,旁边还有女人的浪笑声。

证实了之后,玉莲更痛苦。她也想过要离婚,可那样脸就丢大了,不仅失去眼前的一切,还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玉莲宽慰自己,毕竟丈夫没有先提出离婚,说明他对这个家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只要他不提出来,自己就将就着过。

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玉莲喘不过气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餐桌上的一杯水,却没有力气爬起来去端。

她开始拨打李高亭的手机,手指抖动着,花了很长时间才拨通号码,哪知电话里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系统将短信通知机主您的来电…”玉莲又重拨了几次,仍然是无法接通。

李高亭会到哪里去呢?作为执行局长,平时他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通的,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莲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想到丈夫,自己的疼痛就抛之脑后了,她现在满脑子担心起自己的丈夫来。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李高亭和一个年轻妖冶的女人在爬山,自己偷偷地跟在后面。在一处悬崖前,女人露出妖精的嘴脸,将李高亭从悬崖上推了下去,她赶紧跑过去,想抓住他怎奈相距太远,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从面前的山涧里消失。她呜咽着一边喊着“高亭”,一边冲着那个女人说:“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害的,你还我高亭来。”那女人吃吃地笑了,化作一阵风不见了。玉莲万念俱灰,冲着山涧大喊一声“高亭,你等等我”,然后纵身跃下…就这样,玉莲惊醒了,出了一身大汗,原来是南柯一梦,她揉揉眼睛,丈夫依然没有回来。

李高亭整晚一言不发,他坚信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可交代的。即便有问题,也不能说,黄明所说的“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什么时候回家”完全是糊弄人的鬼话,只怕交代清楚了就回不了家了。时下有人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改编成“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说的还真是符合事实。

晚上只吃了一盒方便面,肚子早就饿了。要是平时,大餐撑得第二天早上连早点也省了。

李高亭敲了敲桌子,两个佯装打瞌睡的年轻人立即精神一振,紧紧盯着李高亭。“我要上卫生间。”“跟我来”,小江将李高亭引到院子里一间厕所前面。

李高亭要解大便,他准备关厕所的门,小江阻止了他:“就这样开着吧,我要确保你在我的视线之内。”

李高亭苦笑了笑,第一次在别人的监视下办完了大事。

繁星点点,山区的夜空显得特别高远。李高亭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特别寂静,周围应该没有人家。围墙显得特别高,比一般人家的围墙至少高一倍以上。李高亭到过白公馆,觉得这里的环境和那里有些近似,只不过没有宪兵、狼狗、铁网,但功用却是一样的。

春夜特别容易犯困,李高亭哈欠连天,他想今夜是不可能回家睡了,那就捱着吧,看他们能把自己怎么样?凭自己对法律的理解,他们这种限制人身自由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最迟明天傍晚下班的时候他们就会放自己回去,或许拖不了那么久,明天白天的时候自己仍然可以去上班。

李高亭自顾自地走进那个小包间,和衣躺倒在小铁架子床上,将一床毛毯拉过来盖在隆起的肚皮上。真要睡觉的时候,却没有了睡意,刘燕一定会恨他,以后会不会理他?玉莲在做什么?她好像感冒了。明天自己如果不去上班,单位的人会怎么想?

李高亭辗转反侧,他仔细梳理着思绪,忽然大脑皮层上残存的一丁点记忆使他兴奋起来。那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的故事,这个开发商姓朱,在去年被东山市检察院带走过,关在东山市相邻的枫林县。检察院让他交代给哪些官员送了礼,他死活不说,最后被放了回来。回来后就成了英雄式的人物,许多的开发工程都请他去做,一年的时间就发了。李高亭没见过这个人,这件事是听刘燕说的,刘燕说这件事千真万确,她不仅见到了本人还亲耳聆听过他叙说的“英雄事迹”。

窗外松涛阵阵,李高亭是“枕戈待旦”。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李高亭无法预知。与其不能主宰命运,那就安天乐命吧。

李高亭闭上眼睛,或许困倦已极,便沉沉睡去了。很少做梦的他,却也一梦不醒。在梦中,他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正满面含羞、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这不是玉莲年轻时候的样子吗?

玉莲诡秘地一笑,没入那金黄的油菜花海中…

8点钟,段正明准时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多少年来,他一直保留着在部队养成的作息习惯,总是掐准那个时间点,风雨无阻。

这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中等身材,戴着一幅深度老花眼镜,外表上显得弱不禁风,可他内心里坚强的信念凝成的气质让人敬畏。他的声音浑亮而有穿透力,用“掷地有声”这个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就是东山市人民法院的院长。

桌子上一尘不染,文件摆放得井然有序,一杯刚沏好的茶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清香。秘书朱亚鹏见他进来,轻轻地掩上门退了出去。段正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好感。这个年轻人总是在默默无闻地干事,他跟着自己这几年来,也没见他提什么要求。就凭这一点,自己在退下来前总要替他考虑考虑,不然让人家说自己不关心年轻干部成长,党组秘书这个苦差事就没人愿意干了。

段正明咂了一口茶,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这时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进来”,他扶了扶眼镜,看见一个老奶奶颤微微地进来。那个老人进来就朝他跪下,口里说:“青天大老爷,您要替我做主啊。”

段正明正要过去扶起老人,朱亚鹏从旁边冲了过来,将老人轻轻扶起搀到沙发上坐下,说:“这是我们段院长,您老有什么话直接对他说。”一边说,一边给老人倒了杯水。

老人把两个子女不赡养自己的情况向段正明诉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抖抖索索地从口袋起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判决书。段正明接过判决书一看,见判决书上判令老人的两个儿子每月承担老人生活费、医疗费200元。

段正明问老人可申请执行了,老人说早就找人写了申请交到执行局,一直没有回音。自己跑去问,那里的执行法官爱理不理的,说让找居委会。“我今天可是带了被子来的,如果你们处理不好,我就不走了。”老人最后赌气地说。“还有这回事?您等着,我把李局长叫来当面问清楚。”段正明拨打李高亭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他又拨打李高亭的手机,手机语音提示无法接通。“这个李高亭,跑哪去了?小朱,你过去喊他来我这。”

朱亚鹏应了一声,下楼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上来对段正明说:“段院长,执行局的人反映李高亭今天没来上班,他们也在找他,等找着了就让他来见您。”“好,这样吧,小朱,你等会帮我将老人家送回去。”段正明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拉住老太太的手,语气诚恳地说:“现在李局长不在,等会他来我会交办这事的,请您给我三天时间,我负责将这件事落实,可行?”“三天就三天,您说话可算数?”老人狐疑地看了一眼段正明。“当然,三天以后还没有落实的话,您老就直接来找我算账。”段正明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段院长说话最算数的了,您就放心吧。”朱亚鹏过来挽起老人的手臂,将老人扶下楼送回家。

段正明将老人反映的情况记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并在最后写上三天的期限。像这样的笔记本他有几大本,都是他到法院当院长以来的信访记录,在每件处理完毕的事情后面都有红笔标注的“√”。自从上面要求院长接访以来,他就设了“天天院长接待日”,虽然这很累,但也给他赢得了好名声,人们亲切地称他为“平民院长”。

段正明的胃不太好,不能够喝冷的。他起身将杯中的凉茶水倒去一半,续上热水。正这当口,两个穿检察制服的人站在门口敲门,来的人正是黄明和小江。

段正明热情地将他们迎进来,给二人奉上茶。

黄明作了自我介绍并说明了此行的来意。段正明的浓眉越锁越紧,表情愈来愈严肃,他是个情绪化的人,听完这一切,气愤的情绪也达到了顶点。“太不像话了,我们平时错看他了,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请你们依法处理,我们决不护短。”段正明的一番话算是表明了态度。话虽这样说,真要这么做却于心不忍,这或许就是段正明为人之道的高明之处,他总是给人内慈外严的印象,对羽毛还是很爱惜的。

段正明了解清楚李高亭现在的情况,提出去看一看他,黄明满口答应,而这正是黄明此行的目的。

李高亭直睡得日上三杆才起床,在院内的水池边漱口,一边满嘴冒着牙膏沫,一边干呕,这是烟酒过量导致的慢性咽炎症状。

漱洗完毕之后,一个年轻人端来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他鼻子很灵,感觉咸菜散发出一股霉臭味,于是倒了一杯开水,将两个馒头咽下肚。

桌上的纸笔李高亭压根就没动,他想自己不会留只言片字给他们,现在离二十四个小时越来越近了,很快自己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门外响起了汽车引擎声,该不是什么人来找自己谈了吧?李高亭昨晚还怕他们搞车轮战术,看来他们没有用这招。现在他倒是希望有人来找他谈,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热闹的地方才有安全感。他从内心里诅咒这个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着边际,越是不着边际的东西就越让人恐惧。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飘了进来,李高亭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吧,是的,是段正明。他一下子扑了过去,像个孩子似地流下委屈的泪水。“段院长,您来得正好,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不让我走。”

段正明眼角有些湿润,眼前分明就是一个大孩子,这几年来大家朝夕相处就像一家人一样,在这个大家庭里,他是当之无愧的家长,现在孩子犯了罪,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在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东山市人民法院从建国以来还没有法官犯罪,现在在自己的任上要破这个先例了。他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在全院工作会议上强调,要“慎独”,广大法官应学会在孤独中砥砺自己、在寂寞中成就事业。“五条禁令”是一条“高压线”,谁碰“高压线”,法纪不容情。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社会关系和社会风气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法官不是活在真空中,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也必然受到冲击,一些意志薄弱者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段正明的判断是准确地,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自己再过一年任期就届满了,这几年来自己拼命维护的局面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这让他很痛苦。“高亭,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误,知错就改很重要。”段正明拍了拍李高亭的肩。“段院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难道您也和他们一样看?我的人品您是知道的,我这个局长也是您一手提拔使用的,这几年我的工作怎么样您心里是有数的,我没有辜负您对我的期望。”李高亭知道段正明的为人,这个老人饱经风霜,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情:战友情、同事情。任你再高明的人,也难勘破“情”字这道关。“高亭,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现在我还能救得了你,出了这道门你就难回头了。”段正明声色俱厉地说。“段院长,您怎么不相信我?我是清白的,要不要我剜出心来给您看?自从到法院上班以来将近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我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决没有做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李高亭说得声情并茂,要不是段正明之前看了检察院收集的证据,还真有可能被他蒙骗过去。“够了,别再演戏了。你说说,你是不是收了赵海水的三万元钱?”段正明见兜着圈子没有用处,单刀直入把话挑明。

这话像晴天一声霹雳,一下子将李高亭击倒了。赵海水是他的同学,是他所有社会关系中最铁的一个,自己买房时是找他要了三万元的装修费,可事情过去三四年自己早就淡忘了。赵海水也从来没有提过,三万元钱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谁会这么缺德拿这三万元说事?不会是赵海水,会是谁呢?李高亭百思不得其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难道天会说、地会说?电光石火之间,李高亭又想到一个人,是刘燕?刘燕是赵海水介绍给自己认识的,当初赵海水找他帮忙是为刘燕离婚的事,一个男人帮一个女人离婚多半是与这个女人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赵海水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刘燕?刘燕为什么要举报自己?不会,昨晚她还打电话要和自己约会呢。此刻,李高亭脑海中有太多的为什么,没有人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段正明见李高亭陷入了沉思,或许被自己的话击中了要害。他觉得有些残忍,本来这并不是自己管的事,由检察院依法办事就行了。他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想挽救李高亭,只要他承认并主动退赃,或许给个党纪政纪处分,不追究刑事责任。“段院长,没有这回事。赵海水是我同学不假,可我并没有收他三万元钱。”李高亭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认为这件事绝不能承认,如果认了账,那自己的前途就完了。自己好不容易混到执行局长这个位置,虽说有些运气,但也不是那么顺利的。现在好多人盼着自己倒霉,好将这个位置让出来,现在自己决不能拱手相送。“你肯定?如果你这样说,我也就无话可说了,由检察院按程序来办吧。”段正明失望至极,他最后望了一眼李高亭,眼神里满是痛惜,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第二章谣言

东山法院只有一百多号人,这一百多号人由段正明为首的院党组领导着,而李高亭是党组成员中排名最靠后的一个。

李高亭很少请假,即便家中有事,他除了和分管副院长说一声外,总是和执行局办公室内勤打招呼。现在他人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而且他的老婆打电话来找他,显然他昨晚没有回去。

那挂着局长室牌子的门一直关着,人们就像猜测门后面发生的事一样演绎着各种小道消息。有人说李高亭得罪了黑道上的人,被绑架了,现在性命还在不在都说不定;有人说李高亭携款潜逃了,说不定此刻正在某国享受阳光海滩呢;有人说李高亭炒股亏了钱,现在正在外躲避追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紧挨着李高亭办公室的是副局长崔玉彬的办公室,再往前一间是副局长胡大海的办公室,在另一头,依次是综合科、执行一科、执行二科、裁判科。

胡大海是执行局里最年长的,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干了七年,当年自己也有机会当局长,要不是段正明力排众议让李高亭上,自己或许就在李高亭的办公室办公。为此,他也找过段正明,他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论资历论能力我不比李高亭差,如果他上面有人替他说话,我就认了。”段正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对于下属的这种兴师问罪,段正明觉得最好的态度是不置可否,既不能不让他发发牢骚,也不能因为他无礼而横加批评,他知道事情一过一切又会风平浪静。

崔玉彬是前任院长的秘书,院长离任前他提要求到科室锻炼,就安排了执行局副局长的位子。此刻,他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眼睛盯着窗外的香樟树出神。“玉彬,大喜事。”汪凤琴像风一样飘了进来。这个汪凤琴是执行局的内勤,二十七八岁还没有成家,据说谈过一次恋爱感情受挫就不想嫁人。“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地?”崔玉彬将还有一半截的香烟在烟缸中拧灭,轻声问道。“你知道李局长到哪去了吗?我知道。”汪凤琴见崔玉彬来了兴致,故意卖起了关子。“他打电话给你了?现在全院都在传这事,听说段院长找他有急事呢。”崔玉彬知道李高亭有什么事会第一个打电话给汪凤琴,所以对她知道李高亭的行踪一点也不奇怪。至于局长打电话给哪个人告诉行踪这样的小事也有一段插曲,李高亭刚当上局长时,对与自己竞争的副局长胡大海有些嫌隙,大事小事都倚重崔玉彬。这些自然引起了胡大海的不满,告到段玉明那里,段玉明找李高亭谈心,让他注意团结。后来,李高亭在两人之间寻求平衡,不让他们争风吃醋。“他没有打电话给我,说出来吓你一跳,他被检察院抓去了。”汪凤琴用一双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崔玉彬说。

崔玉彬果真吓了一跳。“怎么会呢?你说故事吧。”“人家好心告诉你,你却不领情,下次不对你说了。”汪凤琴受了委曲似地,嗔怪地说。“凤琴,对不起,你这消息太让人吃惊了,你说说细节。”崔玉彬眼神里光亮聚增,身体向汪凤琴倾了过来。“昨晚下班时,门卫汪大爷看见李高亭上了检察院的车,你想想,如果是检察院的人请吃饭,不至于吃到现在,而且连手机也打不通吧,今天上午他老婆还打电话来问他可来上班了,我看八成是被抓起来了。”汪凤琴眉开眼笑地说。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汪凤琴慌忙扭头就走,手上拿着的文件夹从一开始就扮演了道具的角色。如果说汪凤琴和崔玉彬有一腿,机关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相信,汪凤琴背地里常说崔玉彬的坏话,而崔玉彬则也在公开场合骂汪凤琴是长舌妇,两个人的关系隐藏得极深。

崔玉彬目送汪凤琴扭着屁股离开,心头一阵荡漾。他第一次见汪凤琴的时候,觉得这个女人的屁股很大,想象着就像船一样,躺在上面一定很稳当。现在看来,她不仅屁股稳当,行事也相当周全。崔玉彬想起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一生有女人缘,看来此言不虚。

树欲静而风不止。崔玉彬平静的心潭里就像扔进来一粒石子,一丝得意的笑容从眉梢、眼角顽强地显露出来。

隔壁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这声音停顿了一会又在崔玉彬的门上响了起来。

崔玉彬还沉浸在激动和兴奋之中,李高亭这块挡在前面的绊脚石终于要被搬掉了,这执行局很快就改姓“崔”了。“进来”,崔玉彬压抑住兴奋之情,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进来,崔玉彬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浓重的香水味。“这不是崔局么?这不是崔局么?太好了,找对人了。”这女人说话的声音十分脆嫩婉转,间杂点绕舌,不喜欢的人称之为“鸟音”。

崔玉彬打量着这女人,想从脑海里找出记忆的符号,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你是…”崔玉彬拖长音,故意装作认识一时想不起来却还在继续努力回想的样子。“你看,贵人多忘事吧。我是刘燕呀,你记不得了?你和李局长一道在我店里吃过饭,平时我不怎么在店里,合该我们有缘,那天我想有什么事要发生,哪知就遇见了你这样的贵人。”刘燕快言快语,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拿眼打量着崔玉彬。这个崔玉彬可是东山法院的头号帅哥,身材匀称,国字脸,浓眉大眼,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由于抽烟太多,牙齿有些发黄。“你是刘燕,我记起了,‘缘梦’酒店的老板娘,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崔玉彬见这女人说话挺讨人欢喜,明明自己是和李高亭一道去的,她却撇开李高亭不提,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贵人,是啊,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会取而代之,这样会说话知冷知热的女人也要一把“收编”。“崔局,你太客气了。说实话,我很想到你这里来走走,可我心里怕啊。这里面杀气重重,就像电视里包大人的开封府。那年我离婚的时候,在庭上我差点晕过去。”刘燕忸怩作态,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而这正合崔玉彬的口味,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你别把我们这里说得这么玄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人们说干一行厌一行,我也讨厌现在的工作,每天除了讨钱就是抓人,别看那些当事人表面上对我们客客气气地,出了这个门,心里面说不定怎么骂呢?你刚才说什么?你离婚了?”崔玉彬明明是听清了,却又追问一句,看这女人对感情的态度。“应该说是解脱了。一个大男人游手好闲,却靠娘们养活,你说这样的男人要有什么用?我喜欢那种有男人味的男人。”刘燕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崔玉彬一眼。

崔玉彬最会察颜观色,这一点岂会看不出来。他故意装作没看见,从桌上的中华烟盒里拿烟,先递了一支给刘燕,然后抽出一支叨在嘴上。

刘燕接过烟,凑近崔玉彬说:“崔局长赏的好烟,我可要好好的尝一尝,好事做到底,麻烦再借个火。”

崔玉彬掏出精钢制的上面有美国大兵图像的打火机替刘燕点着了烟,两个人吞云吐雾起来,烟雾把两个人缠绕包裹起来。

一支烟抽完,刘燕切入正题:“崔局,小女子很仰慕局里的几位领导,晚上想请崔局为头,邀请李局长和几位领导一道到酒店坐坐。”“这个难办了。李局长他…”崔玉彬料到刘燕此行的目的,他听人说李高亭很迷这个女人,刚才一番谈话觉得这女人是个性情中人,心想李高亭好艳福。他故意说个半截子话,一面却注意着刘燕的表情变化。“李局长他怎么了?”刘燕压抑住内心的狂躁和不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不知道么?他被检察院抓了,完了,彻底完了。”崔玉彬一边说一边直摇头,一副痛心的样子。

刘燕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打李高亭手机死活不接,原来他被检察院抓了。刘燕庆幸自己和李高亭没有什么经济往来,否则自己也会说不清楚,不过她还是为李高亭惋惜,这个很随和很忠厚的男人也会倒台?这在平时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很可惜啊,不过我今天主要是请崔局长您的,至于您愿意点哪个将就点谁。”“美人相邀,恭敬不如从命!”

段正明回到办公室,顺手将门带上了。

朱亚鹏进来给他添茶水,他摆摆手说:“让我安静一会。”朱亚鹏见他脸色苍白,心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轻轻地出了门。

段正明的司机林小虎一进办公室的门,就被团团围住了,这里面有刑庭庭长何一凡、民庭庭长蒋诚贵、立案庭副庭长赵小舟、执行局副局长胡大海。这几个人和林小虎的关系不错,经常从他这里得知段正明的一些消息,作为一种交换,林小虎也经常为熟人的案件请他们帮忙。

按理说林小虎只是个聘用制司机,在单位应该没有什么地位的。但就是因为他给段正明开车,是一把手的司机,仆随主贵。林小虎是聪明的,懂得利用这方面的资源满足各方面的所需。比如领导喜欢吃什么菜,平时有什么爱好,这些只有司机最清楚,一个单位想要上进的人必须了解这些情况,领导司机的作用就不言而喻了。时下一些精明的领导自己开车,出门也不带秘书,就是防止被身边的这些人所利用。“段院长到哪去了?怎么回来闷闷不乐的?”蒋诚贵心直口快,抢先问道。“有人看见李高亭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是不是真的?”赵小舟问道。“早上我准备汇报一个案件,看见检察院的人在段院长办公室,然后他们一道走了,李高亭的事是不是真的?”胡大海也不甘落后。

何一凡一边悠闲地抽烟,一边乐观其成。在他看来,即便是李高亭被抓下台,与他也没有多大关系,自己不会放着刑庭庭长的肥差不干,去竞争什么执行局长的位子,级别上是一样的,这个位子的唯一含金量是党组成员,说穿了就是个副科级实职,这也是刚刚被组织部门确认的。“各位老大,这件事小虎可不敢乱说。”林小虎朝门口张望了一下,轻轻掩上门。“你这家伙,卖什么关子,你不说我们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何一凡是老资格,显得有些生气。“实不相瞒,我真是没见到人。段院长进去了和他说了一会话,然后铁青着脸出来了,我就看到这些情况。”林小虎这次倒没有保留,把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段院长在车上也没说什么吗?”胡大海问。“他只说‘回院里’然后一句话都没说。”“李高亭被关在什么地方?”“胡局长,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去劫人吧?”“老胡,我说一句,管那闲事干什么?你上次局长没干上,这次可是好机会,把前面那个‘副’字去了,到时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啊。”蒋诚贵笑嘻嘻地说。“老胡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李高亭也够倒霉的,东山法院建院以来还没有人犯罪,他稀里糊涂地成了‘第一人’。”何一凡叹惜道。“我老胡可没往这上面想,要是搁在前几年我还要竞争一下,现在没想头了,再说干几年就退休了,费那个折腾劲干啥呢?”胡大海自从上次竞争受挫以后,对名利的事看得淡了,再说平空冒出这么一件大事,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老胡你这不是真心话吧,你要是不争取我可不客气了,到时各位老大支持一下。”赵小舟笑着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胡大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说:“是贾院长找我,我失陪了,你们继续,别拿我开心就行。”“你看,领导找谈话了,好事别忘了兄弟们。”林小虎看着胡大海急匆匆而去的身影说。

贾院长是分管执行工作的副院长,名叫贾振清,中等身材,体型臃肿,脑子活,人送外号“鬼精”,意思是精明得能捉鬼。

胡大海匆匆忙忙地上到四楼,见贾振清正夹着笔记本出门,忙问:“贾院长,您要出去有事?”“哦,大海啊,我要去参加党组会,你在我这坐坐等我一会。”“我还是等会再过来吧。”“也好,还不知开到什么时候呢,等我结束打你电话。”贾振清急匆匆走了。

四楼是整幢大楼的核心区域,院长办公室、副院长办公室、纪检组长办公室、政治处、秘书室都在这层楼上,这一层又被称为“领导层”。胡大海见各个办公室的门都关着,心想一定都去开会了。他平时就不喜欢在这一层走动,生怕人家看见说闲话,老了还让人说自己常往领导那跑拍领导的马屁不值得。现在的社会上有一部分人总喜欢停留在领导的视线里,生怕领导看不见自己不重视自己。

胡大海自己不会拍马屁,也不反对别人拍马屁,他认为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一个人管好自己就行了,不要动不动求全责备别人,毕竟自己也不是道德模范。再说拍马屁也是一种学问,没有一定的社会阅历和生活积累是拍不好的,搞得不好适得其反。胡大海就听过这样一个笑话:某人上厕所看见领导也在,就说“局长您亲自上厕所啊”,弄得局长一脸不悦。这就是马屁拍在马蹄上。

胡大海往回走路过综合科,见汪凤琴和科里的档案员欧阳茹脸贴脸说着悄悄话。“好啊,你们俩在说谁的坏话呢?”“胡局长啊,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可有秘密要告诉你。”汪凤琴说话总是神神秘秘地,似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对别人来说都是秘密。“不会又是哪个领导的隐私被你发现了吧?”胡大海笑了笑。“胡局长,你真神人也,被你说中了。则才有一个‘狐狸精’在崔局长办公室,那女人还抽烟呢,两人说了很长时间话,小茹可以证明。”

那个欧阳茹是个腼腆的女大学生,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学计算机的,在执行局负责网络信息和档案管理。人长得白白净净地,说话也轻声细语地:“我听见崔局长说‘美人相邀,恭敬不如从命’”。

汪凤琴抢过话头说:“看看吧,这可不是我栽赃他。我一看那个女人就不是好东西,脸上抹着厚厚的粉装嫩,腰肢像水蛇一样,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我这个身材学不来,小茹,你学学,可笑死人了。”

欧阳茹忙摆手说:“我可学不来,汪姐你别难为我了。”“那女人是干什么的?”“我哪知道,你去问问那个‘登徒子’不就知道了。”汪凤琴常把崔玉彬称做“登徒子”,意思“登徒子”一定好色,不然怎么写出《登徒子好色赋》。“崔局长要是知道你在背后骂他又要骂你‘长舌妇’了”。胡大海想看看这女人的舌头是不是很长,哪知道桌上的电话响了,汪凤琴转身用大屁股对着他接电话,她听了一会然后冲胡大海吐了吐舌头说:“办公室通知明天上午开全院干警大会,组织部要来进行一年一度的考核。”

胡大海仔细一看这女人的舌头,还真他妈的长。

院小会议室里烟雾弥漫,除了李高亭的位置空着外,其他的人正襟危坐,一个个表情严肃。

段正明翻着面前的笔记本,其实那上面没有字,只是个摆设,之所以翻它,一是平静一下情绪,整理一下思路;二是做做样子,显得自己所讲的话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认真思考过的。其实所有的工作安排都在他那颗缜密的大脑里。这就是领导者的艺术。

人早就到齐了,有的吸烟,有的喝茶,还有的拿笔在本子上开始写会议时间、地点、人员、议题之类的内容。

段正明像部队里指挥员检视士兵那样扫视了一下四周,清了清嗓子,说:“开这个紧急会议,主要是向大家通报一个情况,李高亭出事了。大家请不要记录。”

会场秩序顿时乱了,人们议论纷纷。“怪不得李高亭没来参加呢,原来是出事了。”“这个家伙会出什么事?是不是在执行中受伤或者因公牺牲了?”“今天上午东山检察院的一个哥们打电话说瑶海检察院来人了,但没想到是李高亭被抓了。”

贾振清是分管执行工作的副院长,在李高亭进班子前是他的直接领导,为李高亭进班子的事,不仅自己在段正明面前游说,而且还在瑶海市走动关系给段正明施压。李高亭从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到扶正、再到前不久进班子,贾振清可谓出力不少。李高亭进班子后,贾振清提出不分管执行,由李高亭主管全院的执行工作,李高亭极力推辞称自己刚来还不熟悉情况,过一段时间再说,也算是知恩图报了。哪知道李高亭在这个位子上屁股还没捂热,就一头栽进去了。

贾振清对李高亭是全心全意帮忙,是因为李高亭能力强水平高吗?不是,像李高亭这种水平的人全院比比皆是,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们之间还真有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他们之间不是那种“同志”关系,关键是一个女人起了作用,这个女人名叫王诗娅,是民事审判庭的一名审判员。王诗娅比李高亭小一岁,两人同一年招干进法院,被誉为“金童玉女”。王诗娅分在民事审判庭,庭长就是贾振清,而李高亭则分在离县城三十多公里的钱铺人民法庭。那时候人们的思想比较传统保守,这对“金童玉女”的恋爱也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连贾振清也不知道。王诗娅把自己的处子之身献给李高亭后不久,在一次工作应酬中饮酒过量被贾振清玷污了,正当王诗娅披头散发地从宾馆出来被前来见同学的李高亭撞个正着。李高亭装作没看见,但两人的恋爱关系就此终结,王诗娅很快就嫁人了,丈夫是一名工程师,而李高亭两年后才娶了个乡下卫生院的护士做妻子。

对李高亭,王诗娅有着深深的愧疚。她把这种愧疚化作帮助李高亭向上的动力,算作是对他的一点补偿,这一点贾振清和李高亭都心知肚明。有人说女人最难忘却的是初恋,或许王诗娅就是囿于这种“初恋情结”。

听到李高亭出事,贾振清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大家都知道李高亭是他的人,下面的人出事,不说自己负领导责任,关键是给人“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联想。李高亭已经是这样的人,你贾振清会廉洁到哪里去?贾振清暗暗庆幸和李高亭经济上往来不多,顶多逢年过节收他点烟酒礼品,有时是购物券,但金额没超过一千元,即便李高亭“咬”他,也“咬”不出个名堂来。这样想着,贾振清心情好了许多,那股领导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段正明介绍了检察院掌握的情况,李高亭的问题就在于索取同学赵海水的三万元装修款。听到这里,这些东山法院的头头脑脑们松了口气,大家又为这件案子的定性争论起来。

副院长张启超说:“受贿罪是指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的行为。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李高亭帮助赵海水谋取利益,而且他们是同学关系,可视为是一种民间借贷。房子是人一生的大事,向亲戚朋友或者同学同事借点钱是正常的,赵海水没有追讨,如果追讨李高亭不承认则另当别论。”

贾振清马上附和说:“我同意启超同志的意见,建议正明同志代表院里去和瑶海检察院办案的同志交涉一下。”

分管刑事的副院长钱明康说:“李高亭和赵海水之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买房子欠赵海水十万元房款,赵海水也没提这事,看来这三万元装修款是索取的很有可能。赵海水早在十天前就被抓了起来,一直关在外地,他狗急跳墙,争取立功,供出这件事十分可信。”

段正明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做了李高亭的工作,他执迷不悟,死活不认账。对他的问题我的意见是由检察院依法处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消除因他的问题给全院工作带来的消极影响,稳定人心,各项工作照常开展。”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段正明示意散会。

贾振清没有起身的意思,眼睛望着段正明。段正明会意了,也坐着没有动。

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贾振清说话了:“老一,都是我的错,给你添麻烦了。”

贾振清在公开场合喊段正明“正明同志”“正明院长”,私下两人的时候就喊他“老一”,段正明一开始反对,贾振清说:“你是一把手,就是老一,现在市委那边喊书记都叫大老板了,喊市长二老板,我个人意见叫老板俗气,还是叫老一好。”段正明也就不再反对。“振清同志,你能这样想就好了,不能全怪你,我们大家都有责任。你也不要自责了,要怪就怪李高亭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老一,我心里不甘啊。这几年你辛辛苦苦地带领大家干,图的是什么?眼看今年我们就可以扛回‘全国优秀人民法院’的牌子,这可是东山法院头等重要的一件大事啊。现在都被李高亭这个臭小子毁了,彻底地毁了。”“是啊,本想拿了这块牌子我也正好换届了,算是对东山法院一个好的交代,我呢,人生仕途也算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唉,天不遂人愿啊。”“老一,我们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啊,得想想办法挽救这个局面。我个人认为首先李高亭要主动承担责任,辞去执行局长职务,这总比上面追究下来拿掉他的‘帽子’好啊。瑶海检察院这边我也有几个熟人,我会找他们去做李高亭思想工作,另外,李高亭妻子的工作我来做,让她将3万元赃款退了。至于市委这边,还要你从中多斡旋啊。”“这个我也考虑到了,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是怕‘牵出萝卜带出泥’,阜阳中院法官群体腐败案件的教训太深刻了。振清同志,你没有问题吧?”

贾振清迎着段正明看过来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想段正明这个人看问题眼光比较远,他现在担心的并不是李高亭一个人,而是和李高亭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比如他贾振清,甚至包括段正明自己。此刻,贾振清发现段正明的头发花白了不少,眼神也苍老了,这件事对一个要强的老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老一,这几年你狠抓队伍建设,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不能因为出现一两个害群之马就全盘否定,这也不符合我们党实事求是的工作原则。不过,你的担心也很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作为班子的班长,有必要就这个问题开展一次谈心活动。及时发现工作中的薄弱环节,防患于未然嘛。”

段正明听贾振清这样说,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贾振清,这个人在机关的口碑不怎么好,不仅贪占便宜,爱耍点小聪明,还有些自负。贾振清对待李高亭那是剜心肝的好,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利益关系?平时机关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李高亭是贾振清的干儿子,这难免不让段正明怀疑,所以段正明故意在宣布散会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如果贾振清要走他会叫住他,还好贾振清聪明。“振清同志,你到法院比我时间早得多,与李高亭相处的时间也长,据你看来,李高亭还会不会有其他问题?是不是仅仅就这三万元装修款的问题?我们在处理这件事情之前要做个评估,如果问题比较严重,我们也就帮不上什么忙,等待他的只有法律的严惩了。”“这种情况还真不好说,但我敢保证李高亭不是那种胡作非为的人,在执行局这几年,我可没接到对他的不良反映,倒是对崔玉彬的反映不少。这件事情还是我来处理,你在幕后指挥,有什么情况我及时向你汇报。”贾振清想李高亭保不住了,但千万不能让崔玉彬上,这小子色胆包天,有一次居然向王诗娅撒野,正巧被他撞见,这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自此,他对崔玉彬恨之入骨,一有机会总要说上他几句坏话。崔玉彬本来就是个缺点很多的人,他这一说段正明不能不信。“好吧,就依你的意见,这一段时间执行局这一块的工作你恐怕要多操点心了。那个老太太赡养的案件要抓紧,我承诺三天内办结,现在过去一天了,只有两天了。”段正明是个要面子的人,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大事小事过问,因此也就活得累。“我正准备安排胡大海亲自办理,连夜做工作,在你规定时间内办结。”贾振清从内心里不喜欢段正明这一套工作方法,动不动就批示,难道你的批示比法律还大?但他是班长,你可以变相处理但你不能不尊重他的意见,否则就会引起矛盾、影响团结。贾振清掌握了段正明的心理,即便在规定时间内完不成,只要向他解释清楚就行,但千万不能拖着、顶着,这摆明不尊重他,冒犯了领导的权威,也是每个有强硬个性的一把手所不能接受的。

段正明露出了笑容,他对贾振清的安排很满意,赞许地说:“你过问一下就行了,胡大海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是啊,大海这个人就是有点个性,工作还是让人放心的,一个单位不能缺少像他这样踏踏实实干事的人。”贾振清最会见风使舵,总是顺着段正明满意的话题说。

段正明见贾振清踩崔玉彬抬胡大海,生怕说下去会扯到执行局长的人选上来,立刻打住说:“我还要去参加个会,有时间我们再聊。”

贾振清谈兴正浓,本想再说点什么,见段正明借口有事,连说“好,好”目送段正明离开。他想段正明还是个有主见的人,对什么问题都拿捏得十分到位,这是他的高明之处,也让自负的贾振清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

贾振清刚进办公室,胡大海像鱼一样滑了进来。“今天的会开得可不短,我上楼来三四次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胡大海与贾振清曾经是门对门的邻居,贾振清当了副院长后,搬离了单位的集资房,在外面买了套复式楼。正是因为两人曾经做过邻居,关系处得像哥们一样,胡大海一直不拿贾振清当院长看,说话也很随便。

贾振清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心里却不乐意。称兄道弟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我是院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领导,你做下属的只有尊重并服从。时下短信流传“八大不懂事”,其中一条是:“领导年轻你装哥”。贾振清比胡大海小一岁,过去没当副院长前胡大海可以“兄弟兄弟”的叫,现在当上领导了,那就一个称呼了“贾院长”。“会开得不长,我和正明院长单独谈了点事。”贾振清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胡大海,然后又掏出一支自己点上。

胡大海瞟了一眼烟屁股,心里一惊,过滤嘴上盘着两条金色的龙,烟纸上是“南京”两个字,这不是“九五之尊”吗?网上热议的江宁区房产局长周久耕就因为被曝光抽这种“天价烟”而丢官的。胡大海暗暗佩服贾振清的精明,烟藏在口袋里,想抽的时候掏出一支来抽,让你拍不到、抓不住把柄。

胡大海点着烟,深吸了一口,心想好烟就是好烟,真他妈的香。他觉得贾振清还是够哥们,有好东西没有忘记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带他分享。“贾院长,你找我来不会是单单抽烟吧?”胡大海诡秘地笑着说。

贾振清见胡大海喊自己院长,心想这个人心眼实,给点阳光就灿烂。贾振清这个“鬼精”的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他的小眼珠一转就有一条主意,而且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善于揣摩人的心理,找准他人的“软肋”,不怕你不臣服。对于胡大海这种人,贾振清认为只能智取,不能硬压,所以他三言两语就能让胡大海服服帖帖地为自己卖命。“大海,刚才我还和正明院长谈到你,正明院长说胡大海这个人不错。”贾振清并没有急于说事,他觉得要让胡大海对自己言听计从,必须让他知道自己在段院长那里说话的份量。段院长的话他没有保留,倒是自己说他有个性这一点保留了。从内心里来说,贾振清并不希望胡大海能接任执行局局长,况且不说他对自己知根知底,这也不利于树立自己的领导权威。一般来说,领导对有个性的下属都要防一手的,无论哪个单位都是这样。在贾振清心目中理想的下属应该像狗一样忠诚、像鸡一样勤快、像驴一样顺从。“段院长真是这么说的吗?”“我哪回骗过你,再说我骗你干什么。”贾振清从口袋又掏出一支烟递给胡大海。

胡大海摆摆手说:“不抽了,你留着慢慢抽,瞧,我这孬烟没好意思拿出手。”

贾振清将烟硬塞给他,装作生气地说:“这你就见外了,我可从没拿你当外人啊。”

胡大海推辞不掉,接过点着,凑近贾振清说:“贾院长,听说李高亭被检察院抓了是不是真的?”“你消息够快嘛。没什么大问题,局长怕是当不上了。”贾振清叹了一口气。“现在外面传言对你很不利,说李高亭进去了,下一个就是你了,毕竟李高亭是你的人。”胡大海直言不讳地说。“那你胡大海不是我的人吗?身正不怕影歪,随他们乱嚼舌头。”贾振清气愤地说,将还有一大半截的香烟狠劲地拧灭在烟缸里。

胡大海没有言语,他骨子里并不想成为贾振清的人,他对贾振清搞那一套“谁是谁的人”的“山头主义”很反感。他知道贾振清是拉拢他,这年头,多几个朋友总比多几个敌人好。贾振清深谙处世之道,他八面玲珑,连看大门的汪大爷都不得罪。如果胡大海认为贾振清真的把自己当作心腹,那他就是大错特错了,这是贾振清的“领导艺术”。

贾振清见胡大海没有表态支持自己的意见,知道他和自己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从他们不做邻居的时候就是了,于是岔开话题说:“我找你来是为一起案件的事,正明院长已经批示了,你办好后直接向正明院长汇报,这个时候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的。”

胡大海接过段正明的批件,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限执行局三天内执结并报结果。段正明。”这样的批件胡大海并不陌生,他知道现在的领导都喜欢批示,有时从上面转下来的信访批件上批得密密麻麻的,最多的上面有五六个领导的批示,省、市、县三级都有。

对上级领导的批示最好处理,上级领导批示过后就忘了,即便要报结果写个情况说明就算应付了。但对段正明的批示却不能大意,常言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因为你没有处理好他那销不了账,他就会天天追你让你不得安宁,只有他那划上个“√”,此事才算真正了结。“我马上去处理,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你汇报。”胡大海干工作毫不含糊,做事雷厉风行,是块干执行的料。

贾振清点了点头,待胡大海走后,仔细琢磨胡大海刚才说过的话“李高亭进去了,下一个就是你了”,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没有收李高亭什么东西,但并不表示自己就干干净净了。一些人通过李高亭找上门来,他们送的数字可不小啊。他越想越心惊,心想事不宜迟,李高亭案一日不尘埃落定,自己一天就不得安宁,至少会授人以柄。他拨通了瑶海市检察院柳副检察长的手机:“老同学吗?我是振清啊,最近没有出差吧?今晚我想请你吃个便饭,有件事想当面向你汇报一下。”

电话那头说:“振清啊,老同学有话就直说嘛,客气什么呀,是不是为李高亭的事啊?好,见面聊。”第三章联想

夜幕降了下来。川流不息的车流汇成一条灯光的河,远近的高低大厦在黑暗中闪烁起温暖的光芒。如果说夜的黑是底色,那么这些大厦的灯光就点缀出绚烂的花朵,装扮着都市的风景。

东山市距瑶海市不远,开车只要半个小时。在碧海渔港酒店门口,贾振清刚泊好车,柳青云就到了,见面紧紧握住贾振清的手说:“振清,你还真够快的,一路上没有超速吧。”

贾振清笑笑说:“柳检察长,没有让你久等吧,路上要不是堵车,我早就到了。”

柳青云面露不悦地说:“咱们老同学在一起,不要喊什么长不长的?这样就显得生分了,你说是不是?”

贾振清检讨说:“好,不叫了。青云,咱们上去边吃边聊。”

贾振清从车上拿出一瓶茅台酒,两人肩并着肩上楼。碧海渔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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